如果不能喚醒鳳凰,如果這嬰兒並不是敬文帝的血脈?那他們所做的種種,將是一場多麽可笑的鬧劇,而且難以收場。.


    這意外的變故就像是一道閃電,足以將眾人從青雲之上劈到泥沼之中。


    沒有鳳凰相助,他們將如何麵對城外數以萬計的北晉軍隊,還談什麽匡複皇室?這些人一心盼著自己將要成為複國的功臣,一轉眼間卻連牲命都隻在朝夕之間。這樣的落差與打擊,令人難以置信。


    眾人臉上的表情,從茫然到驚慌,都有種大難臨頭的預感,開始騷亂起來。


    有幾個頭腦稍稍清醒一點的,又驚又急,朝著孟章道:“這是怎麽回事?”


    卻見孟章臉色蒼白,低頭看了看尤自哭個不休的嬰兒,什麽話也說不出來,眼中滿是全然不可思議的神情。


    看到他這種模樣,最後所抱的一絲希望也瞬間破滅了。一人怒道:“這孩子究竟是那一位娘娘所出?”心裏卻不禁想到,之前實在是沒有聽到敬文帝還有哪一位妃子懷有身孕,也沒有敬文帝在民間拈花惹草的傳聞。隻因為孟章是敬文帝身邊的親隨,他稱找到皇室散落在民間的血脈,這才有人相信了他。


    當時隻以為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誰知竟弄到這樣騎虎難下的地步。這一眾人等雖有真正誌士,卻也不乏抱著混水摸魚的投機取巧之徒。鳳凰的神力多年來有目共睹,隻道萬無一事,眾人倒也鼓足了幹勁,氣血激昴,誓要複國開疆,做出一番大事業。


    如今突然得知失了憑依,猛然間發現自己不過是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就是給他一把刀劍尚且拿捏不穩,便逞論能在這大軍層層包圍之中殺出一條生路?


    他們平時講究的是文質彬彬,這時生死關頭,倒能顯出真性情來。有人心下絕望,神情驚恐之餘,猙獰扭曲起來。


    一個人發問,旁的人頓時醒悟過來,紛紛喝問道:“你這是從那找來的孽種?”


    “這小畜生是從哪兒來的?”


    有人惱羞成怒,厲聲道:“孟章,你好大的膽子,陛下待你不薄,我等敬你一心為國盡忠,你卻從那來尋來個野種,胡亂冒充皇家血脈?”


    他們眼睛發紅,有的是出於憤怒,更多的是出於恐懼,使得大多數人的情緒都有些失控。.


    在這種情況之下,這個引發所有事端的嬰兒無疑是眾矢之的,成為宣泄不安和的最好對象。


    更有人想動手:“殺了這小孽種!”頓時有人紛紛應和。


    “對,殺了他!”


    孟章心裏也是一團亂麻,完全沒去留意別人說些什麽。僅有一個念頭在心裏一遍遍的反複喝問:這是誰的孩子?這是誰的孩子?小疏,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究竟是誰的孩子?


    他想起當時秦疏求他把這個孩子帶走時,那茫然無助的神情,是不是你也怕這個孩子並非陛下的血脈,而是——他的孩子!


    那個人把秦疏強拘在身邊,自然是欺淩過他的。敬文帝那麽多年都沒有孩子,僅僅一次機會,就能那麽僥幸的留下血脈來。他才是孩子的生父,這並非沒有可能。


    小疏當時那麽怕,是不是在所有人都沒有懷疑的時候,早有了這樣的與惶惑不安?


    當時所有知道其中隱情的人,都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而事情偏偏就是誰都不願去想的那個真象。


    他低頭看頭懷裏的嬰兒,孟章沒顧得上哄他,他正哭得聲嘶力竭,臉蛋漲得通紅,小眉心緊緊的皺起來,眼淚從緊閉的眼角不斷滾出來。.


    但,無論如何,這都是小疏的孩子。


    他沒有按照秦疏當時的囑托帶著這孩子隱姓埋名,如今絕不會讓他被人所傷。


    有人想上前來搶他手中的繈褓,孟章單手抱著嬰兒,另一手撥劍出鞘,往身前一削,頓時青芒閃動,若不是那人見勢不妙,飛快地縮了回去,就要被他當場削下一隻手來。


    他將人逼退,冷冷道:“誰敢動他?”


    他習武出身,刀劍上的工夫更是了得,此時殺氣凜然,不由得讓人心生畏懼。


    幾人相互看了一眼,占著人多壯膽,忿然道:“這野種竟冒充皇家血脈,早已罪在不赦,如何還能留。”


    孟章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凜,這人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眾人都覺得背上生涼,不由得微露懼色,卻還是圍住了他不肯退讓。


    他往周圍幾人身上掃了一圈,此時算看得清楚明白,這些人實在不是做大事的材料。反倒沉靜下來,淡淡道:“之前我確實以為這是陛下的骨肉,並非有心欺瞞。”


    “那他是究竟是誰的種?”有人氣極而罵道。“一句並非有心欺瞞,你說得倒輕巧。你有一身的工夫,自然可以來去自如,卻叫我們這些人如何脫身?”


    一句話觸到眾人的心病,紛紛喝罵起來。


    孟章見眼前一張張扭曲猙獰的麵容,言辭之間漸漸不堪入耳。他自是不肯與實相告,讓秦疏平白招人謾罵。


    他心下終究憤懣難平,說話便尖利許多,沉聲冷笑:“當日隻道富貴險中求,大家都想要大功勞大名聲,圖個青史留名,自然也要有事敗身死的決心,又何必抱怨今日脫不了身?這不過是個無知嬰兒,隻怪別人認不清楚,他自己又能有什麽過錯。”


    眾人一噎,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我管他是哪對賤人生養的,這小畜生害得大家隻怕都要死在這裏,他也別想活命……”


    易縝隻見城頭上傾刻間不知為何起了爭執,孟章似乎正和眾人鬧翻,他自然心情大快,摸著下巴幸災樂禍道:“自個兒窩裏先反了?”


    孟章聽那人出言不遜,心中殺意再壓抑不住,不等方才那人將話說完,隻見眼前寒光閃過,人頭早已不在頸上。城頭上眾人驚呼,從孟章身邊潮水一般的退開,相互看了一眼,此時物傷同類,卻是彼此都沒有退路,隻得又硬著頭皮圍了上來。


    若是單以功夫論,這些人中很難有孟章一合之人。雖恨惱方才之人言詞不敬,到底這些人和自己也算有同澤之情,一時之間倒下不了重手。被眾人紛紛圍上前來。


    他無處可退,反身躍到城牆之上。卻覺遠處易縝騎在馬上,嘴角一抹冷酷笑意,正向著城頭張弓搭箭,旁邊的將士也紛紛將弓箭對著他。


    與他的射手,易縝自然不指望能夠射得中他,隻不過這意思很明顯,還得把他再逼回城裏去,孟章隻要敢跳下城來,妄想逃出城去,就等著變成箭靶子。


    孟章微微一怔,低頭看了看懷中嬰兒,又匆匆抬頭看了易縝一眼。神情十分的怪異。


    他因為秦疏的緣故,對易縝恨之入骨,可秦疏所生的嬰兒,竟是那人的骨肉,可縱然是如此,他也不願意這孩子落到對方手裏。但眼前此情此景,隻可謂造化弄人,他恨極之餘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


    城牆上風急,寶寶原本嗚嗚咽咽的快要止住,陡然又撥高了聲音,哭得幾近上氣不接下氣。


    孟章心裏一緊,將他護在懷裏背過身去。


    嬰兒聲音都啞了,卻越發的淒厲,斷斷續續的傳來。


    易縝有種很怪異的感覺,方才八路軍萬分複雜的神情,讓他心裏有種莫名的不安,仿佛有什麽他東西,他不明白亦不能掌握。更不知是不是因為當了爹的緣故,對寶寶的哭聲格外的敏感。總覺得那哭聲聽得心頭一陣陣發顫。


    稍稍一遲疑,他將箭頭移過幾分,奪的一聲,將向孟章圍過來的另一人針在城頭上。


    孟章聽得風聲,並知道那箭不是向著自己來的,隻是回過頭去,極淩厲地又看了易縝一眼。


    易縝一箭出手,自己也怔了怔,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幫他。但眼下既然已經動上手,也顧不得那許多。一聲令下,箭矢紛紛向城頭上飛去。


    尋常的弓箭多半是沒辦法越過這麽遠的距離還能造成殺傷的。但也使得對方一陣大亂。


    再看之時,孟間已然趁亂闖出眾人包圍,跳入城中不知去向。


    這一場稀奇古怪的鬧劇之後,叛軍反而士氣大跌,絲毫無心應戰。看其情形竟完全如同一群烏合之眾,種種弊端矛盾便顯了出來。


    等到北晉設法過了護城河,輕易就將鳳梧郡打下來。


    易縝勝得十分莫名。待盤點俘虜和傷亡人員,都沒有孟章在內,令人在城中搜索,也沒找著他半個影子。


    易縝知道他功夫過人,尋不著也就隻得作罷。


    他總算了卻了一樁心事,將審訊押送整頓的事都交代副將去做。也顧不得雖的,撒著歡就住京城跑。


    十數日的路程,他硬是隻花了**天的時間就快要趕到,眼見離京城也不過一兩日的路程,更遇上了出征狄夷的另一行人,正是押送敬文帝先行部隊,大軍還遠遠落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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