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把自己鎖在房裏,手中還握著美工刀。


    無法抑製的焦躁、不安以及憤怒蜂湧而來,孃拚命地想要打散這些感覺,而她知道的唯一方法就是割腕。


    孃用美工刀的刀刃抵住手腕,接著劃出一條橫線,紅色的鮮血也從一道淺淺的傷口中流出。盡管如此,不論是眼前麵臨的困境還是自己的心情,事情依然還是維持原狀。孃的內心非常明白,但縱使明白,她的腦中仍然被一股非得做出行動的意念所支配,當她回過神後,手臂上又多了一條傷痕。


    孃一邊盯著直直劃過手腕的血液,一邊思考未來的方向。


    昨晚真琴說過的話也在她的腦中一一浮現。


    下山後,所有人聚集到魁的家挑燈漫夜長談,首先談到棲羽親的六個成員——球的父親、魁的父親、彰的母親、真琴、赤羽和元祿,雖然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組織,他們既沒有槍枝也沒有任何靠山,卻隻靠區區六個人的力量成功擊垮整個組織。棲羽親能夠戰勝毒品組織,原因在於彰的母親和阿佐田元祿這兩個人。


    在戰鬥方麵,他們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棲羽親借著兩人的天分擊垮毒品組織,正當眾人認為一切即將結束之際,元祿和赤羽卻瞞著夥伴們開始另起爐灶,利用毒品組織遺留的資源建立屬於自己的組織,並且偽裝成意外事故殺害球的父親和魁的父親,避免兩人出麵阻止。


    元祿和赤羽曾經邀真琴和彰的母親加入他們的行列。


    但是,她們兩個都異口同聲地回絕。


    元祿等人非常想要得到彰的母親的卓越戰力,因此他們綁架年幼的彰,強迫彰的母親答應要求。即使如此,彰的母親還是不肯屈服答應,最後為了救彰,彰的母親獨自和元祿等人見麵,從此也與彰天人永隔。


    「我已經和她約好了……」


    真琴如此說道。


    「她曾經拜托我,萬一她沒有回來,希望我加入元祿的組織,以此作為交換條件保住彰的性命,而我也答應了她的要求。這些年來我一直忍辱負重,但隻要彰沒事,我覺得自己怎麽樣都無所謂。」


    事實上,真琴還是努力遵守和彰的母親的約定,於是以服從元祿為條件保住彰的性命,並且收彰為養子扶養他長大。


    然而,真琴並末因此放棄阻止元祿的陰謀,她背著元祿建立自己的人脈,偷偷進行打敗元祿等人的計劃,也在過程中認識我論會的人。我論會是個隻有數名成員的暴力集團,但也因為規模不大,元祿才沒有將我論會納入支配下。


    和我論會熟絡後,真琴想辦法說服他們,一切準備也在此時就緒。


    真琴告訴須藤,她已經掌握元祿等人的行動了。


    但很不幸地,元祿等人早已得知真琴的暗殺計劃,新棲羽親先殺害沒有利用價值的我論會會長,並且收買部分我論會成員,我論會中隻有兩個人毫不知情,那就是須藤和腦袋被子彈打爆的賢治。


    對與孃等人攜手合作的事,須藤始終懷著否定的態度。


    當真琴說明到一半時,他甚至當場打算離開。


    不過,真琴仍然苦心勸阻他留下。


    「如果你真心想要替父親報仇,最好還是和我們一起行動,你的存活率多少會比單槍匹馬還要高,如果你隻是想要白白送命的話,我不會阻止你。」


    不論是表情、口中說出的話以及散發出來的氣魄,再再都顯示出她活在危險世界的經曆。孃首次和她見麵時完全沒有感覺,現在卻明顯釋放出這種氣息,須藤大概也感覺得到,便聽從她的建議留了下來。


    真琴持續忍耐另一個世界的危險艱困,以平常人的身分在普通世界裏生活,這也讓孃對她尊敬不已。在這種近乎絕望的狀態下,真琴是個值得倚賴的人物,而且又是目前唯一知道新棲羽親內情的人,使孃又拾回一絲絲的希望。即便如此,這道微弱光芒還是無法掃除眼前這片深不可見的慘淡黑暗。


    孃如夢初醒地看著自己的手臂,上麵又多了一條傷痕,不管增加多少條傷痕,還是無法撫平自己憂心忡忡的心理狀態,也許是心中的罪惡感驅使她不斷傷害自己吧?倘若自己沒有參與這件事,或許事情就不會如此演變。,要不是父親成為人質,或許大家還有機會逃走。其實孃也表示不用在意她父親,要大家趕快逃到別的地方,然而每個人都搖頭拒絕。


    「事到如今已經沒辦法逃走了,雖然我們也想救出妳的父親……反正我們已經無法回頭了。」


    球如此告訴孃,更讓孃認定當初要是她沒插手,事情就不會演變成今天的局麵。孃認為自己的介入讓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使事情轉往最壞的方向前進。


    聽真琴說完後,大家便彼此自我介紹一番並暫時解散。


    其實孃還想知道更多事情,例如元祿到底是誰、赤羽究竟有什麽來曆、道明寺市長和真琴的關係等等,但是大家並未討論這些話題,隻對今後的行動交換意見而已。


    因為在場的每個人皆已深深受創且身心俱疲了。


    元祿指定的開始時間為中午十二點,既然他會特定說出時間,表示他一定說到做到,於是眾人約定先回家做好必要的準備後,再到敷島家集合。


    「元祿應該已經調查過我們每個人的住址和身家背景了。中午一到,刺客八成就會找上門,所以我們必須在那之前往別處移動。」


    孃一夥人本來是屬於主動攻擊的一方。


    然而,他們在追蹤調查不明組織的過程中形勢大為逆轉,變成反被這個組織追殺。即使被元祿等人追殺,他們還是得繼續追查敵人的行動,不然孃等人恐怕無法活著打贏這場戰爭,事情也漸漸地朝著惡劣的方向發展。


    此時,有道敲門聲突然打斷孃的思緒。


    「……可以進來嗎?」


    孃發現是彰的聲音,趕緊用擺在床邊的麵紙擦掉手臂的血跡,並且拉下袖子遮住傷口,接著把美工刀藏到衣櫃的抽屜內。一打開房門,身穿熟悉運動服的彰立刻映入眼簾,不知道是不是孃多慮,她總覺得彰看起來臉色很差。


    「彰,你這麽早就過來了?」


    聽到孃的問題,彰搔了搔頭喃喃說道:


    「我睡不著……」


    「真琴小姐呢?」


    「她應該會晚點到,她忙著和出版社聯絡事情,所以我就先來了。」


    「這樣啊……」


    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於是孃請彰進入她的房間,並且請彰坐在床鋪上。其實她的房間不太適合招待訪客,因為裏麵既沒有椅子也沒有桌子。


    孃坐在彰的旁邊,隻見彰用鼻子四處聞嗅。


    「有血的味道。」


    聽到彰的話,孃的身體不禁抖了一下。


    「……妳又割腕了?」


    被彰這麽一問,孃隻好點頭承認。


    「是喔。」


    彰低聲回應,隨即卷起運動服的袖子,手腕上有道全新的傷痕,和昨天看到的不太一樣。毫無疑問地,眼前這條是剛剛割過的傷痕,傷口甚至還滲出些微鮮血。


    「起床後不知道為什麽就割下去了,本來以為這樣可以讓自己的心情好一點,但是根本沒有用……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就跑來見妳了。」


    孃默默地拉起袖子,露出剛剛新割的傷口讓彰過目,於是彰拉起孃的手,緩緩地將嘴唇貼在孃的傷口上。


    「我也是……我真的很擔心,我知道割腕不會讓事情改變,可是又不知道該做什麽……如果不這麽做,我就會一直擔心自己會不會死掉……」


    彰用舌頭舔掉孃微微滲出的血液。兩個人都沒有說任何話,他們或許知道唯有這麽做,才能舒緩彼此心中的不安和鬱悶。


    孃也握住彰的手,用舌頭抵住傷口。


    「嗯……」


    彰發出呻吟聲,孃則是麵露微笑地繼續舔著從傷口流出的鮮血。


    在旁人眼裏,也許會覺得此種肉體接觸極為詭異,但對孃和彰而言,這卻是無比珍貴也無可替代的行為。


    兩個人互相舔完對方的傷痕後,孃和彰雙唇相接,讓帶有血腥味的舌頭互相交纏,時間也點滴地逐漸流逝。


    待球、真琴還有須藤都到齊後,一行人便準備離開敷島家,他們全都坐進須藤準備的廂型車,而由須藤充當駕駛。


    「我們現在要到哪裏?」


    球提出疑問,真琴則是攤開棲羽市的地圖。


    「我從昨天晚上就一直在想這件事,我覺得到北邊好了。」


    「那裏有什麽東西嗎?」


    「北邊算是觀光景點,人多飯店也多,也是一個藏身的好地點。」


    話說回來,他們也不能一直停留在那裏。孃抱著裝滿換洗衣物的背包,打開車窗把臉探出車外並望著後方。看到敷島家在視線中逐漸變小,一股莫名的感傷也油然而生,一個月前才失去自己的家,現在連剛住慣的新家也消失了。


    「那個小鬼在搞什麽……?」


    須藤喃喃地說道,於是孃透過擋風玻璃往前觀看,她也立刻明白須藤的意思,因為有位少女站在車前擋住他們的去路。少女穿著整套的黑色洋裝,衣服還有顯眼的白色蕾絲荷葉邊,打扮簡直宛如西式洋娃娃般,肩頭還背著和衣服風格大相徑庭的皮製手提袋。


    看到少女的長相後,孃不由得訝異萬分。既沒戴眼鏡,發型也完全改變,連衣著打扮都和以前截然不同。但是,孃確定她就是一個月前行蹤不明的朋友——小夏。


    「……小夏!」


    就在孃喊出名字的同時,須藤突然緊急煞車。


    「妳他媽的活膩啦!」


    須藤從車窗采出頭叫罵,隻見佇立在車前的小夏從手提袋中取出槍,孃還記得那是ak步槍,然後將手提袋扔在地上。


    「快趴下!」


    真琴發現事情有異,便立刻高聲發出警告,小夏也在此時托起步槍。孃看得出神,坐在旁邊的彰硬是將她的頭往下壓,步槍也隨即灑出無數顆子彈,將擋風玻璃上打出數不盡的彈痕,最後整片玻璃都化為碎片。


    「不是說中午十二點開始嗎!」


    魁大聲喊叫,球則是看向手表確認時間。


    「現在才十點!」


    槍聲終於停止。孃戰戰兢兢地拾起頭,小夏依舊握著步槍站在原地。


    「小夏!」


    孃連忙叫出小夏的名字,同時衝出車子跑到小夏身邊。


    「……須賀澤同學。」


    小夏低聲地說著,冷不防地甩了孃一巴掌。孃不明就理地盯著小夏,隻見小夏兩眼無神,而且看來有股瘋狂的氣息。


    「我是過來向妳打招呼的。」


    「什麽意思……?」


    「我知道辰已老師是妳殺的,我絕對不會放過妳。」


    小夏撂下這句話,便轉身準備離開,走到一半又轉過來瞪著孃。


    「下次再見麵的時候,我一定會殺掉妳。」


    聽到小夏的恐嚇,孃不禁全身冒起雞皮疙瘩。她知道小夏並不是在開玩笑,她的眼神裏帶著極為憎恨的神色,心意已決的她絲毫聽不進任何解釋。


    「小夏……」


    彰已經下車來到孃的身邊,並且抓住孃的手腕。


    「我們快定!這裏耳目太多了!」


    的確如彰所說,旁邊已經有幾個人靠過來圍觀,如果繼續留在這裏,警察隨後應該就會趕過來了。棲羽親已經滲透進警察組織裏,因此被他們盯上絕非好事。


    「搞什麽嘛!這可是我特地準備的車耶!」


    須藤火冒三丈地大聲嚷嚷,但總不能開著那台滿是彈痕的車到處跑,於是每個人趕緊抱起自己的行李下車,彰也已經事先幫孃拿起行李了。


    然後,一夥人便穿過圍觀人潮的縫隙急忙逃跑。


    孃一邊奔跑,一邊回頭察看,身後已經看不見小夏的身影了。孃不知道小夏消失的這一個月裏到底發生什麽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小夏也與這場遊戲有關。孃想起元祿曾經說過的話,他已經讓幾個人服用puip,以便測試他們的能力。


    小夏或許是其中一個人。


    換句話說,小夏也是敵人。


    我有辦法對小夏開槍嗎?


    我能鏟除小夏向前邁進嗎?


    孃不停思考這些問題,一邊用手摸著上衣口袋,隻剩一發子彈的掌心雷就在口袋裏,這發子彈究竟該用來對付誰呢?


    假使用這把槍射殺小夏,自己恐怕就再也無法回到那段生活了。


    那段事到如今才懷念不已的日常生活。


    因為小夏也是孃過往平凡生活的某個部分。


    孃知道,自己和平凡世界已經離得很遠很遠了。


    而現在身處的世界是如此狹窄、難以喘息且黯淡無光,而且讓孃活得痛苦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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