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陣拍打機體的水聲傳來。熱到腦袋快要燒掉的感覺,讓卡嘉利睜開了眼睛。她人在“空中霸者”的駕駛艙裏。陽光透過擋風罩筆直射進來,這裏麵簡直成了一間溫室。她甩甩頭,環顧四周。


    “空中霸者”的四周是波光粼粼的海麵。機首正前方就是一片白得發亮的沙灘。她呆呆的看了一會兒海浪,慢慢想起自己昏迷前發生的事情,這才猛然坐起來。


    對了——機身中彈後,她打算回到“大天使號”上,卻在雲層裏遇見紮夫特的運輸機。她認為那是敵軍的增援,又因對方開火,於是隻得應戰。她的攻擊命中了敵機——自己卻也中彈而墜落。想不到居然還能生還——想到這裏,她急忙回過神來,把手伸向控製麵板,但不管她怎麽調整按鈕,都不見一絲反應。


    “卡嘉利呼叫——‘大天使號’請回答……”


    即使對著通訊器大叫,對講機卻連噪聲都沒有傳來。她對著這些儀器努力了好一會兒,終於死了心瞥向前方。剛剛看見的那片海灘,應該是一座小島的一部分。眼下也隻有設定好救難訊號,到那座小島去等待救援了。


    她從座位底下拉出緊急逃生背包,打算下到海裏。也許是曬得太久有些頭暈,她的腳步有些不穩。正當她努力攀著一邊想要爬下,“空中霸者”卻忽然傾斜,把她整個人拋進了海裏。


    “哇噗!”


    她啪噠啪噠地掙紮著把頭伸出海麵,一不小心卻讓手裏的緊急逃生背包被海水衝走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唯一稱得上好事的,大概就是冰涼的海水洗去了她的滿身汗水吧。


    “……可惡。”


    卡嘉利歎了一口氣後開始遊向小島。


    遊到白沙灘後,她往小島的深處走去。丟了逃生背包,此刻她得靠自己籌措飲水,可以的話還得找吃的。要是島上有人,也有希望可以求援的。幸好這裏不是會凍死人的地方,被海水弄濕的身體已經開始幹了。在機上呆個一整天或許不致於曬死。不過考慮到電波發不出去的情況,很難斷定救援何時會來。


    撥開熱帶植物往前走。眼前又出現海麵閃爍的波光。


    “這麽小的島哇……”


    卡嘉利失望的喃喃自語。不必轉回去再找。這裏不會有人居住的。而且看起來也不像有泉水或小溪。這下子得設法積存雨水才行。從這個地理位置看來,這兒應該常有暴風雨之類的吧——她一麵在腦中思索著,一麵爬上一處較高的地麵張望,接著嚇得猛吸一口氣。


    就在眼前的一處岩石後,有個巨大到甚至她剛剛都沒注意到的東西;頭部突出的v字型天線、巨大的金屬四肢,以及背上特殊的突起物——是ms……!而且,她曾看過這部機體。


    係列!——肯定是地球聯合軍被奪走的那四架之一。


    卡嘉利緊張的往岩棚下看去。一個穿著紅色駕駛服的人影正走離那架ms.她連忙將手移向槍套。


    ——紮夫特兵!


    也許是注意到頭上有動靜,士兵立刻抬頭望過來。卡嘉利下意識的扣動了扳機。


    槍聲劃破了小島的寧靜。紮夫特兵早己身形一沉躲過槍彈,以驚人的運動能力竄上岩棚躲了起來。卡嘉利緊追不舍的滑下山崖。


    沙灘上有剛才那個士兵遺落的背包。卡嘉利警戒著周圍,小心翼翼的走近。背包口是敞開的,由裏麵掉出一把手槍。既然槍還在這兒,表示對方或許手無寸鐵。她稍稍放下心來,想過去撿起背包。


    就在此時——感覺到身後有人,卡嘉利驚訝的回身扣下扳機,誰知那名士兵一眨眼便已欺近眼前,接著一腳將她手上的槍給踢飛出去。


    “——哇啊!”


    還來不及反應,卡嘉利的身體已經揚上半空中,又被重重的摔在沙地上。一股強而有力的壓力趁勢將她按住。眼睛才睜開,卡嘉利便看見刀光在自己的頭上閃動。


    要被殺了——!


    “——呀啊啊啊——!”


    下意識地,慘叫聲從喉頭迸發。正要揮下的小刀,就在她的臉前停住了。


    “………………女的?”


    對方竟咕噥了這麽一句。卡嘉利仍驚恐的顫抖著,並抬眼看對方的臉。是個年輕的——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年紀——藍發少年,睜圓的眼神似乎也正同樣驚訝的看著她。奇怪的是,他的表情幾乎不帶一絲殺氣和惡意,實在不像是個會奪人性命的人。


    少年發覺自己正揪著卡嘉利的胸口,臉上顯出困惑的神情,慢慢才放鬆了手。卡嘉利屏息了好久,這時總算敢呼了出來。隨即氣炸了似的怒吼——盡管她還在發抖。


    “你……你們這些人,搞什麽啊!”


    穆擊落了敵軍母艦和“迪因”歸艦後,迎接他的卻是卡嘉利沒回來的消息。


    “所以我不是就跟你說嘛!”


    馬德克的怒斥聲透過艦內通訊傳到了艦橋上。卡嘉利和那架彌足珍貴的戰鬥機現在下落不明,連找都無從找起。


    “就算是我,要摔機的時候也是照摔啊!”


    穆焦燥的來回踱步,同時反駁道。


    “可是她當時的情況沒那麽糟啊!”


    和穆分開時,卡嘉利機雖然中彈,其損傷卻完全不影響飛行。聽到這裏,瑪琉回頭去問負責管製的米麗雅莉亞。


    “最後是哪裏失去她的訊號?無線電呢?”


    “不行,對方沒有回答!”


    米麗雅莉亞驚怯的回複。


    “雷達幹擾也很嚴重,所以隻能抓到她剛脫離戰鬥空域那時……”


    混雜著憂慮和不安的空氣漂蕩在艦橋上。這時——“要認定為mia嗎?”


    娜塔爾淡然問道,瑪琉聽了便皺起眉頭。


    “……那是什麽意思?”


    賽伊悄聲問道,傑基於是也壓低聲音回答:“missingina,戰鬥中失蹤……哎,對我們軍人來說,就等於是‘未經確認但視為陣亡’吧。”


    賽伊和米麗雅莉亞大吃一驚,麵麵相覷。瑪琉倒是一臉不快的響應娜塔爾的問題。


    “還早呢,芭基露露中尉。我們又沒確認到被擊墜。”


    她仰頭回視帕爾。


    “——還有多久日落?”


    “大約一小時!”


    “難道您想搜索她?”


    娜塔爾驚訝的揚聲問道。


    “這裏可是紮夫特的勢力範圍哦!”


    完全無視於她的反對,瑪琉徑自說道:“從空中找大概也不容易了。——隻好讓‘強襲高達’從海中搜索了。做完簡單的整備和補給就讓他出動吧。”


    “艦長!”


    娜塔爾不滿的叫了起來,可是瑪琉隻是回過頭嚴厲地瞪了她一眼,義正辭嚴的說:“報告或記錄的,就隨便你去寫好了!”


    她已經不在乎為這種事再被多記上一筆,要是自己的判斷可議,這一路走來已經犯下多少錯誤,根本就數不清了。考核方麵就等到了阿拉斯加再隨長官定奪吧——如果到得了的話。可是那名少女不同,她是一個以平民身份自發性的為保護這艘船而駕駛“空中霸者”的,雖然她的行為衝動而魯莽,卻是個思想純粹而高潔的人。這麽樣的一個女孩子,瑪琉不可能任她就這麽失蹤,連出動搜索都不試一試。


    不過看在娜塔爾的眼裏,或許隻覺得這是浪費時間在搜尋一個與我軍無關的外人吧。


    基拉剛從不適應的海中戰回來,接獲搜索命令也沒有半句怨言,隻是臉上出現陰鬱而憂慮的神情。大概隻是在擔心卡嘉利的安危吧。


    “——我們已經發出了救難訊號,可是電波情況這麽差,也派不上什麽用。”


    娜塔爾一麵檢視著屏幕上的地圖說道。


    “預測到的這一帶有很多無人小島。她或許就掉在那裏。”


    好,基拉答到,一麵確認傳送過來的地區數據。瑪琉頗感內疚的加了一句。


    “不好意思,你正累的時候……拜托你了。”


    讓這個幾乎已工作得超過極限的少年多肩負一項任務,她實在也不忍心,隻是一時之間想不到其它的搜尋手段。


    “不會,我沒問題……”


    “就算找不到任何線索,兩小時後你也要先回來一趟。我們再想別的方法。”


    “我可以的。”


    少年重申了一次,語氣似乎有點不解。瑪琉隻得再補充一句。


    “要是不能讓你好好休息,我們也……也會有麻煩的。”


    此話一出,便見屏幕裏的基拉頓時麵無表情起來。她也不喜歡這種說法,卻是無可奈何。船上就隻有一架ms和他這麽一個ms駕駛員。


    “……兩小時,你一定要回來。”


    瑪琉板著聲音再次叮嚀。


    “你真的是地球軍的士兵嗎?”


    阿斯蘭由金發少女旳手槍中取出彈筴丟進海裏,嘴上沒好氣的問道。


    “既沒有識別證……。我在戰場上還沒聽過像你那樣的慘叫呢。”


    被他一說,少女滿臉通紅。


    “……不行嗎?”


    她的手腳都被綁住,在稍遠的地方扭動著。阿斯蘭打開緊急背包,取出包紮用的醫藥包,在剛才子彈擦過的肩傷貼上止血絆。


    “——擊落我們運輸機的就是你吧?我看到對麵海灘的那架機體。”


    才剛說完,少女就快嘴回道:“擊落我的也是你們啊”


    “你是哪支部隊?為什麽單獨飛在那種地方?”


    “我不是軍人!”


    少女頗感意外的起身反駁。


    “我才不是哪支部隊!又不是想來這種地方才……哇啊!”


    她手腳都綁著仍想站起來,卻因失去平衡而摔倒。阿斯蘭瞥了少女一眼,見她仰倒在地上卻仍然掙紮著,不由得暗暗好笑。真是個有趣的女孩。被綁住了還一副氣勢淩人的模樣,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剛才也是,她突然開槍的反應就像個訓練有素的士兵,被製服時發出的慘叫卻又十足是個女孩子——就是那聲慘叫,讓阿斯蘭在揮刀之際遲疑了;雖然他不是沒有親手殺過活生生的人——“——我問你,你是不是那時襲擊‘海利歐波裏斯’的那幫家夥之一?”


    突如其來的這麽一問,令阿斯蘭吃驚得幾乎跳起。他打量著對方的臉,隻見少女金色的眼眸犀利的直視著自己。


    “……那時我也在那裏,就在你們破壞的‘海利歐波裏斯’衛星上!”


    阿斯蘭無話可答,徑自向“聖盾高達”走去。


    “海利歐波裏斯”——一切都是從那裏開始的。地球聯合軍在中立國的殖民衛星上秘密開發ms,而他們為了奪取那些機體潛入了殖民衛星,生平頭一次親手殺了人。也遇到了基拉——然後,基拉也殺死了他的同伴……


    他們原不想破壞“海利歐波裏斯”的。不過對那個少女說這種話,隻怕連辯解都談不上吧……


    阿斯蘭坐進駕駛艙,再一次試試通訊機。他試遍了所有頻道,仍和剛剛登陸這座小島時一樣,傳回來的隻有無訊號的雜音。無意間往下一看,那名少女居然像尺蠖蟲似的匍匐著想逃跑。她自己大概不覺得,不過那副模樣實在太好笑了,阿斯蘭也不禁莞爾。


    這時遠方響起低沉的雷聲,風勢開始猛烈,夾雜著濕氣吹來。已經接近海平麵的夕陽頓時被厚厚的雲層遮著,又急又猛的雨滴倏地落下。


    “……暴風雨嗎?”


    阿斯蘭好奇的往外看去,卻驚見四周的景色已經完全變了樣。海洋已經成了灰色,雨勢激烈的敲打在水麵上。這和“nt”降下的人造雨完全不同。多得幾乎令人覺得浪費的這種降雨量,再次提醒了阿斯蘭——這裏是地球。


    當他回神時,發現那名想逃走的少女竟然滾進一道臨時形成的水溝裏動彈不得。雨水幾乎都往溝裏麵流,少女幾乎快要滅頂。


    “……真是的。”


    幹嘛不乖乖呆著呢?阿斯蘭隻好——不過,隱約有點好玩地,驅動“聖盾高達”走去,伸出盾牌遮擋在少女上方,然後走下駕駛艙。


    “喂,你這是在幹嘛?”


    少女正死命的伸長了脖子,讓臉不至於被水麵淹沒,聽見阿斯蘭的話後又大為光火地吼起來:“看了還不懂啊?我不能動了啊!”


    這話可不該凶巴巴的講。但是看見她拚命掙紮著不想淹死的模樣,阿斯蘭卻隻覺得好氣又好笑。


    “——你還在幹什麽啦!別呆站著快來幫我啊!”


    少女居然開口求救,阿斯蘭隻得死命的忍著笑,伸出手去。


    “……你有資格用這種口氣嗎?”


    “別管啦!叫你快點就快點!”


    少女仍在喋喋不休的罵著,他一把將她從水裏拉起來站好。已經滿身泥水、活像一隻小老鼠的少女憮然的瞪著阿斯蘭。——這時,她的頭發裏竟然鑽出一雙小螃蟹。就在呆住的兩人麵前,小螃蟹沿著阿斯蘭的手,啪噠的摔到地上去。阿斯蘭終於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螃蟹有這麽好笑嗎?”


    少女憤慨的埋怨道,又讓阿斯蘭幾乎想要抱著肚子大笑,但他努力的忍住。真受不了,她怎麽會這樣,越是認真卻越逗人發噱。他舉起雙手往後退,安撫似的說著:“唉呀抱歉,我對這玩意兒沒什麽經驗。”


    “‘nt’沒有螃蟹嗎?”


    少女哼了一聲,別過臉去,一蹦一蹦的往外跳。


    “喂,你要去哪?”


    阿斯蘭有點擔心,怕她一不小心又摔進哪個水溝裏。


    “這場雨來得正好,我要洗一洗身體啊!”


    少女仰著頭,沐浴在大自然的甘霖下,彷佛十分舒暢。好一會兒,阿斯蘭看得出神。對於別人用什麽眼光看自己,她好像一點也不在意。所以才會做出那樣引人發噱的滑稽動作,也會滿不在乎仰向著天,任由雨水打在身上;這副景象充滿了自然與原始的感動,而那毫無矯飾的舉止,就像與大自然融為一體。如此滂沱的大雨,阿斯蘭原本隻覺得浪費水,這時卻突然感受到一股生命力。


    ——這就是地球……


    阿斯蘭走向她,取出小刀割斷了綁著她的繩索。少女吃驚的回過頭看,阿斯蘭隻是找借口似的說道:“……沒武器的你就算要搗亂,也亂不到哪去。”


    “你說什麽?”


    看見少女馬上又惱怒起來,阿斯蘭再度強忍笑意,好心的叮嚀她。


    “你的衣服裏好像還有螃蟹哦?”


    ‘什麽?“


    少女立刻忘了怒意,慌張地翻起自己的衣服。又一隻小螃蟹掉了出來。濕淋淋的白色肌膚也同時露出來,差點讓人看見她的胸部。阿斯蘭嚇了一大跳,轉過身背對著她。


    這家夥怎麽搞的,是不是沒意識到自己是個女的啊?再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也該有個限度吧。


    滿臉通紅的阿斯蘭邁步走開,卻因為腳一滑而摔進剛才的那道溝裏。


    卡貝塔利亞基地的一室內,尼高爾心神不寧的佇立著。堤亞哥則坐在椅子上瀏覽雜誌。窗外的天空布滿紅霞,太陽剛要下山。


    “……伊紮克怎麽這麽慢。”


    尼高爾難得語帶不耐的說著。堤亞哥卻像是對照似的,慢條斯理的回話:“他也不過去了十五分鍾而已呀。”


    才不隻呢——心裏這麽想著的尼高爾瞄了時鍾一眼,驚訝地發現時間正如堤亞哥所說。他麵對著堤亞哥坐下,不一會兒又惶惶不安的站了起來。


    他們抵達卡貝塔利亞基地時才剛過中午。阿斯蘭搭乘的運輸機因機件問題而延後出發,但也不過隻是遲一個小時在這裏會合。可是他們三人等了又等,就是沒看見他的班機。就在伊紮克等得快要歇斯底裏發作時,不幸的消息傳來了。


    阿斯蘭搭乘的運輸機在印度洋上失去了訊號。


    “喂,別晃來晃去的啦。”


    堤亞哥不耐煩的說。


    “這樣很煩耶。”


    “對不起,可是——一想到阿斯蘭現在不曉得怎麽樣了,我就……”


    尼高爾忍不住胡思亂想,坐立難安。卻見堤亞哥一麵看著雜誌裏的海報女郎,一麵哼哼的笑著。


    “搞不好他遇見南國小島的公主,正亨受一場冒險般的豔遇咧。”


    “堤亞哥!拜托這種時候你就別開玩笑了!”


    尼高爾正粗聲粗氣的指責時,房門打開了。走進來的正是伊紮克。他剛剛到司令部去詢問後續消息。


    “伊紮克!阿斯蘭的消息……”


    無視於尼高爾的聲音,伊紮克裝模作樣地兩手一攤。


    “薩拉隊的各位同誌!現在——我即將傳達本隊光榮無比的首次任務!本任務的重要性,無須贅言……”


    堤亞哥朝他瞄了一眼。


    “……就是搜尋我們的隊長大人!”


    伊紮克說完,便和堤亞哥默契十足地露出不屑的笑容。尼高爾則是悶悶不樂。


    一點也不好笑。阿斯蘭和他乘坐的運輸機都不見了,也不知是發生了意外,還是被卷入什麽戰鬥之中……?


    這種時候,他不禁痛恨起中子幹擾器來。要是有以往那樣的通訊環境,至少能獲知墜機前的狀況,也能用雷達掌握飛機的位置。可是現在就連他們發出的救難訊號都收不到。


    “哎,他坐的飛機摔了嘛,有什麽辦法呢。”


    伊紮克還在邊笑邊說。


    “總部也是一堆事情在忙啊,所以叫我們自己去找自己的隊長。”


    “哎唷喂呀……這倒是個不錯的開始啊。”


    堤亞哥仍如往常的挖苦說道。


    “——不過,太陽已經下山了耶。我看明天再找吧?”


    聽到伊紮克的話,尼高爾立刻大聲的抗議:“怎麽可以!”


    “他一定坐進‘聖盾高達’了啦。就算說是墜機,也不必那麽擔心,又不是在大氣層裏出事。”


    曾經差點以為自己要死在大氣層裏的堤亞哥,眼光又落回雜誌上,溫吞的如是說。


    “哎,就是這樣啦。今天就在宿舍過夜吧。等明天母艦也準備完畢了,之後再去找好了。”


    伊紮克仍是那副半開玩笑的口吻。尼高爾隻得咬著嘴唇。不過仔細想想也是如此,阿斯蘭應該是和他的愛機在一起才對,那麽就算稍有危險,機體總能提供保護。伊紮克他們雖然視阿斯蘭為勁敵,又抱著嘲笑的態度看待此事,但也多半因為相信他能平安渡過才會如此吧。


    尼高爾深深歎了一口氣,望向窗外火紅的晚霞。降落地表之後,最令他感動的就是這片天空的景色了,如今這日暮之美卻傳達不到他的心裏。


    有晚霞的第二天會放晴還是下雨?要是下雨,找起來就困難了。尼高爾又開始覺得,這種無常的天氣也好可恨。


    “我就說我還可以去!”


    “大天使號”的機庫裏,兩個戰鬥駕駛正在爭論著——“我也聽了你們的話好好休息過了——”


    “什麽還可以去!”


    在“強襲高達”的升降梯前,穆幾乎是半拖半扯的硬要把抗議的基拉拉走。


    “你的休息也不過是在警戒下躺了一小時而已不是嗎?而且也不遵守艦長交待的兩小時,那麽久都沒回來!”


    “可是……!”


    盡管受命兩個小時返航,基拉仍拖到電池幾乎告罄才歸艦。而且不但沒找到卡嘉利,連她失蹤的原因都沒尋出個蛛絲馬跡。基拉心急得不得了。可是當他稍事休息,打算再出動時,卻被穆攔了下來。


    “再過五個鍾頭天就亮了,到時候我也會出動的……”


    還能再等五個小時嗎——基拉咬著嘴唇。萬一在這段時間,卡嘉利……!


    要是卡嘉利真的平安無事,那麽等到幹亮其實也沒什麽差別。萬一不是這麽回事——那麽現在再急,也無濟於事了。可是基拉不願意這麽想。不顧穆的極力勸說,基拉揮開他的手,仍想往升降梯攀去——這時,肩膀上卻有一股力道壓得他幾乎發痛,基拉驚訝的轉回去,看著穆的臉。


    “……我更過意不去啊……”


    穆的語調充滿了沮喪和不忍,彷佛是咬牙切齒般的吐出這麽一句。他的表情也寫滿了懊惱和焦慮。


    “少校……”


    基拉的心中一驚,不禁垂下頭。平時總是爽朗瀟灑的這個人,還是頭一次露出這種表情。是他允許卡嘉利駕駛“空中霸者”出擊,又在中彈後讓她獨自返航;當然,那是因為他在先前的沙漠戰鬥時見識過卡嘉利的本事。如今他有多麽為自己的判斷感到悔恨,眼看自己在天亮之前無計可施,或許又是多麽的氣憤。盡管他平日的言行實在輕浮得可以,卻也是基拉所知最值得信賴、最可靠的大人,不論是戰鬥能力或冷靜的頭腦,穆都表現得超乎於尋常的自然人。


    這樣的他此刻卻懷疑起自己的判斷,忍受著這股無力感。這點讓基拉的腦袋冷靜下來,同時卻也心生不安。許多孩子都感受過這種迷思。就在某一天,他們突然明白,原來大人們和自己一樣,是個不完整而容易受傷的存在。


    “——雖然說我們交給你去做,可是……你也別自己全扛下來呀。”


    盡管心緒煩亂,穆還是溫和的說:“那孩子也很堅強的……。等天亮了一定會找到的……沒事的。”


    ——沒事的……沒事的……


    卡嘉利撫著基拉的背,嘴裏說著這些話安慰他時的那股觸感,隱約在他的背部重現。基拉回想著卡嘉利那率直的溫柔,一麵目送著年長的前輩頹然離去的背影。


    “喏!”


    看著遞向自己的杯子和幹糧,卡嘉利不由得盯著瞧了一會兒。年輕的紮夫特兵見到她毫無反應,便將那些東西放在她腳邊。


    “電波狀況很糟,今晚可能得在這裏待到天亮了。”


    他這麽說著,繞過火堆走到對麵坐下。他們正在一個小山洞裏,隔著火堆對坐著。這堆火和卡嘉利身上裹的毛毯都是這個紮夫特士兵提供的。卡嘉利的濕衣服則吊掛在火堆旁等著讓火烘幹。


    “電波狀況不好還不都是你們害的。”


    卡嘉利噘著嘴指責道。士兵沒有再綁住她,反而從剛才開始就若無其事的照顧起她來。不知道對方的用意為何,這份厚意——會是厚意嗎?——她卻無法老老實實的接受。


    紮夫特兵拿起自己的杯子端到嘴邊。


    “……先發動核子攻擊的是地球軍。”


    就這麽呢喃似的一句,讓卡嘉利悶悶的閉上嘴巴。事實的確如此,教人無可抗辯。話說回來,原本就不隸屬於地球軍的她,其實也不必反駁什麽,隻是和紮夫特抗戰期間,又和基拉他們一同行動久了,她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和他們站在同一陣線了。


    “雖是紮夫特的東西,但總是糧食。”


    士兵隔著火堆向她說。


    “你的幹糧應該被水衝走了吧?”


    我怎麽能接受敵人的好意!卡嘉利滿腦子這麽想著,眼睛一直瞪著對方,不巧的是,肚子卻老實不客氣地響了起來。他聽見了吧?卡嘉利定睛一看,卻見到士兵正忍著笑意,連忙舉起杯子掩飾自己的忍俊不禁。這家夥耳朵真尖,不過對調整者而言這是理所當


    然。


    事已如此,卡嘉利索性放開了。便伸手去拿那包幹糧。的確,雖是紮夫特的東西,但一樣能填飽肚子。人家不是說餓著肚子不能打仗嗎。她毫不客氣的撕開包裝啃了起來。


    士兵靜靜的看著洞外。月亮高掛在夜空中,前方的ms輪廓,切割出硬質的藍色夜空。火光搖曳,映照著年輕士兵的側臉。就像所有的調整者一樣,這名少年也擁有一張端正的臉孔。他的頭發看來就像帶點藍色,眼睛則是鮮豔的綠色——就像阿夫門德給她的那塊石頭。看來文靜的這個少年,竟是敵兵……


    他轉過來麵向火堆,在稍弱的火勢裏加了幾根樹枝。


    卡嘉利發覺,自己正不可思議地感到一股寧靜與自在,便急起來似的叫道:“你……你敢不綁住我哦?”


    紮夫特兵驚訝的抬起臉來,卡嘉利瞪著他。


    “要是我找機會搶了你的槍,情勢就逆轉了。到那時候你就蠢斃了!”


    聽見她的話,對方瞪圓了眼睛,彷佛再也忍不住似的噗嗤一笑。


    “幹嘛笑啦!”


    卡嘉利不悅的叫道。


    “沒有,隻是覺得你真是學不會教訓。”


    士兵笑著這麽說。然而他的笑容忽然收起,別過眼不再看她的臉。


    “……要是你想奪槍,我也隻好殺了你。”


    卡嘉利不禁屏息。對方隻是平靜的繼續說:“所以,你還是別那樣吧。‘海利歐波裏斯’也好、這裏也好,你的命總是好不容易保住的。”


    “哼!真沒想到紮夫特的還會擔心我的命!”


    卡嘉利好強的丟出這麽一句。


    兩人間又陷入沉默。火堆裏傳來劈啪的響聲。


    靜了一會兒,年輕的士兵開口了:“‘海利歐波裏斯’的事……我們也沒想到會演變成那個地步……”


    他看著洞外的ms.“本來我們隻要搶到‘曙光社’開發的地球軍ms——那樣就夠了……”


    聽見這番辯解似的話,卡嘉利怒意又起。


    “事到如今幹嘛說這種話!不管怎麽說,殖民衛星是因你們的攻擊而毀壞,那是事實吧!”


    “謊稱中立的奧布卻在‘海利歐波裏斯’建造那玩意兒這也是事實。”


    被對方這麽一說,卡嘉利無話可答,一口氣憋在胸口。


    “我們是為了保護‘nt’而戰的,不可能坐視它落入地球軍手中。”


    “這——地球也一樣啊!還不是因為你們的進攻把地球搞的亂七八糟,我們才……!”


    卡嘉利拚命的反駁。她豈可認同對方的話。不知怎地,她覺得自已該為那些曾經並肩作戰、葬身沙漠的夥伴們站出來說。


    但對方低聲說出的那一句話,卻令她剎那間無言以對。


    “——我母親本來在‘尤尼烏斯7號’……”


    “尤尼烏斯7號”——當然,卡嘉利也知道這個名詞。“血腥情人節”——是地球軍片麵向“nt”發射了核彈,因而造成那場悲劇——“那裏隻是一個農業nt……!那麽多無辜的人們,在一眨間全都死了……連小孩子也……!難道叫我們默默忍受嗎?”


    少年沉痛的叫道。卡嘉利也同樣發出不平之鳴:“我的好多個朋友也死了啊!就死在你們的攻擊下!”


    兩人怒目相視。良久,在卡嘉利的視線中,少年激昂的表情卻漸漸平複,又恢複了先前的冷靜。


    “……夠了……在這裏跟你爭這個也不能怎麽樣。”


    他平靜的說道。卡嘉利哼了一聲,別過臉去站了起來,裹著毛毯往外麵走。


    的確——卡嘉利也想著,跟這個少年互相生氣也無濟於事。又不是他殺了阿夫門德他們。雖然……害死他們的確實是紮夫特的人馬。她的腦中一片混亂,抬起頭望向背著月光的龐然ms.說起來,這些ms是怎樣誕生的呢——一想到這件事,她的心就忍不住陣陣刺痛。她跟這件事的關係著實不淺。當“強襲高達”在沙漠裏出現的那一刻,她甚至感覺到,一切根本是一場逃不過的宿命。


    是的。若要細說起這些ms的建造經緯——始自“尤尼烏斯7號”事件的話;那麽,實在也不能說都是敵人的錯了。這一點最令卡嘉利怒火中燒。正因為她的個性一板一眼,處在這種無法分清黑白是非的情勢下,簡直是不舒服透頂。要是能簡單的大罵一句“就是你的錯!”,那該有多麽痛快啊。


    然而,她卻又不能駝鳥心態地讓事情就這麽帶過;她沒法不正視問題。越發煩惱之餘,好像也沒那麽氣了,她便轉身走回洞裏。


    紮夫特的年輕士兵把頭靠在岩壁上,眼睛正閉著。卡嘉利不由得焦急的大喊:“喂、喂!你該不是想睡吧!”


    “嗯……?”


    士兵睜開眼睛,看著卡嘉利。


    “怎麽會……我沒睡……隻是一降落就移動……”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少年的頭頹然垂下,竟然就這麽發出睡著的呼吸聲。


    “喂——!”


    在一個行動自由的俘虜前睡覺,簡直太不象話了。換句話說,這個人根本不認為卡嘉利會反擊,或是就算反擊了也不用放在眼裏。


    她俯視著少年毫無防備的睡臉,歎了一口氣。


    “……別丟著敵人不管就睡了嘛——。”


    那張睡熟的臉上已經不再有警戒神情,反而看起來無憂無慮。卡嘉利的目光在少年臉上停了一會兒,便下意識地移到他腰際的槍套上;驚覺到自己看的是槍,她不自在地看向他處。就像個做了壞事怕被抓到的小孩,卡嘉利躡手躡腳的往火堆的另一側移動,坐回原本的位子。


    怪家夥——卡嘉利也這麽想著。直到他揮刀相向的那一刻,表現的都是機械般的精準和冷酷,但他卻在聽見卡嘉利的慘叫後住手,還解開了她的束縛讓她自由行動。的確,不是地球軍的她沒什麽作為俘虜的價值與權利。但自己好歹是曾經想殺他的人,他到底為什麽敢放著自己不管?


    當然卡嘉利也做不出對睡著的人下手這等卑鄙的事。不——其實就算他是醒著的,卡嘉利也覺得自己已經下不了手殺他了。


    對方該不會也是同樣的心情吧。毫不警戒地就這麽睡著,或許並不是看輕了卡嘉利,而是出於信任?可是——卡嘉利怯生生的往外麵看去。ms龐然的身影沐浴在月光下,大剌剌的映入眼簾。


    ——瓦解的“海利歐波裏斯”……他們搭乘的逃生小艇,和衛星的殘骸一起飄浮在太空中。曾經和平而熱鬧的城市轉眼間被破壞,消失在真空的黑暗裏。


    然後,那座慘遭祝融的沙漠之城。人們依然在僅可度日的生活中,為追求自由而戰。還有被“巴庫”踢中而高高揚起的少年身驅——年輕的生命,就這麽卑微的受到踐踏——卡嘉利裹著毛毯站了起來。年輕士兵沒注意到她的接近,仍然在睡。


    醒來吧——她的心裏有一半暗暗期望對方能快些察覺動靜,睜開眼睛。睜開眼睛啊——那麽一來,自己就能笑著打馬虎眼,回到原來的地方……。再裝著什麽也沒發生似的。回到剛才那段不可思議的寧靜和自在……


    可是,士兵仍繼續睡——她悄悄在他身旁蹲下,慢慢伸出手。


    ——要是你想奪槍,我也隻好殺了你……


    士兵略帶艱澀的話氣仍在耳際,她的手也不禁躊躇在半途。這時,火堆裏迸出一個響亮的劈啪聲。她嚇了一跳,身形一退,士兵的眼睛就睜開了。


    “——!”


    卡嘉利一把抓了槍,利落地將毛毯揮向對方。


    “你……!”


    士兵倉皇的叫起來,猛然摘去蓋在頭上的毛毯,怒目瞪著已將槍拿在手裏的卡嘉利。


    他手中的小刀清脆地彈出刀刃。


    “抱歉!”


    卡嘉利顫抖著握緊了槍——“我不想開槍射你!可是……!”“


    她哭喪著臉叫道:“它還會再來攻擊地球吧?”


    聽見她的話,士兵的表情出現一絲動搖。


    她不恨這名少年——甚至還開始覺得有一股不可思議的親切感。但是——“——我知道製造它是奧布不對!可是,那架——那架ms會殺死很多地球人,對吧!”


    死去的夥伴們的臉在卡嘉利腦中浮現。他們幾乎是毫無抵抗的死在紮夫特的ms之下。若不趁著這個機會設法處理這架機體,就會有更多像他們一樣的犧牲者……!


    士兵凝視著她的臉,好一會兒才平靜的說:“那你就開槍啊。”


    卡嘉利的心猛然一跳。從士兵的表情看來,剛才的動搖已不複見。


    “因為,在ms裏扣下扳機的是我……”


    他平淡地說道:“我是紮夫特的戰鬥駕駛,不可能讓你碰到那架機體。如果你非要那麽做,我會——殺了你。”


    卡嘉利愕然的看著對方。冷汗直流的掌心幾乎握不住槍把。殺人——她不是為了這個目的才奪槍的,隻是想居於優勢,再拿它來當成破壞那架ms的工具罷了。隻有那樣而已——但她明白,單單那樣是不夠的。扣扳機的是麵前這個人。就算破壞了ms,他也不可能放棄戰鬥的。


    ——既然你是那架ms的駕駛員,我和你就是敵人了……


    無意間,曾經巧遇過的那名調整者的話,竟在卡嘉利耳畔響起。敵人……


    這就是敵人……?


    ——看來,我們真得打到其中一方毀滅為止嗎……?


    當時敵將那番聽來不辯自明的話,如今竟以全然不同的意義向她逼近。


    就不能不殺人嗎?她隻是想保護自己而已——隻是想救那些他要殺害的人們而已……。可是,這一點對方也是一樣的。他也隻是為了不讓同胞被殺而戰。兩方明明都抱著同樣的想法,卻——!


    握緊槍把的手更用力了。但在下一秒,她卻奮力把槍丟了出去。


    “可惡!”


    士兵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立刻縱身撲了過來。——不過?


    淩厲的回音衝進卡嘉利的鼓膜時,她已經被士兵給撲倒了。遲了半秒,她才明白是什麽狀況;原來是她丟出的手槍走火了。


    “笨蛋!”


    趴在她身上的士兵破口大罵:“開放式槍栓怎麽可以用丟的!”


    “對……對不起……”


    他的氣勢淩人,卡嘉利被震懾得隻能囁嚅。士兵也驚魂未定的爬起來,又凶巴巴的瞪了她一眼。


    “真是的……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不是……就是,那個……”


    卡嘉利吞吐吐的不知該說什麽。槍會走火的危險性一事,剛才壓根兒沒在她的腦子裏。要是被熟悉槍械的奇薩卡聽見,他大概會哭吧。


    話說回來——卡嘉利這時才想到,瞥了士兵一眼——剛才,他該不會是在保護自己吧……?


    這時她注意到士兵的駕駛服脅側破了,還有血跡滲出來。


    “那個……是剛才……?”


    她開口問道,士兵才瞄了傷口一眼。


    “哦,這沒什麽。”


    “要包紮才行!”


    “不管也沒關係。”


    士兵彷佛要避開卡嘉利的視線般站起來,同時把手伸向逃生背包。


    “我、我來弄!”卡嘉利跟著搶過手去,一把抓下那個背包。士兵狐疑地扯著背包的帶子。


    “……我自己就可以。”


    “我說我來弄嘛!”


    “不用嘛……”


    “沒關係嘛!讓我弄嘛!”


    卡嘉利用力把背包抱在懷裏,眼中含淚的瞪著他。


    “要不然,我豈不是一直都在欠你人情了嗎?至少讓我還一點吧!”


    士兵的神色一怔,隨即苦笑起來。而後,他又遲遲別開了視線。


    “……在那之前……呃……你要不要先穿上衣服?”


    聽他這麽一說,卡嘉利才發覺自己的身上隻有內衣,立刻啪噠地跌坐在地上。


    “不……不準看!”


    “所、所以我就沒看啊。”


    士兵看著別處,語帶驚慌的說道:“你的衣服應該已經幹囉。”


    正如他所說,掛在火堆邊的衣服差不多都幹了。她七手八腳的將衣服穿起來,一麵還不住地往士兵的方向偷瞄。


    ——怪家夥。竟為了袒護一個說要殺他的人而受傷;然後,明明冷靜得像個天生的殺手,卻為女孩子衣不蔽體的模樣而手足無措。


    不過——麵對這樣的人,卡嘉利卻怎麽樣也扣不下扳機。


    這是她又一次與敵人近距離的麵對——卻也是她頭一次觀察一個與自己等身大的“敵人”。


    聽了一整晚的海浪聲,開始混雜著鳥兒的晨啼。這隻鳥也未免啼叫得太規律了吧——阿斯蘭在睡意朦朧中這麽想著時猛然驚醒。那不是鳥叫聲,是電子聲。


    火堆已經燒盡。那名少女還睡在火堆對麵。他拔腿跑過她麵前,甚至連梯子升上去的時間都感覺不到,一股腦便衝進“聖盾高達”的駕駛艙。那是通訊機截到電波時發的聲響。他打開無線電的開關。


    “——斯……阿斯蘭……聽得……回答……”


    噪聲很重,卻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人聲。


    “是尼高爾嗎?”


    阿斯蘭對著無線電大叫,尼高爾的聲音立刻傳了回來。


    “阿斯蘭!太好了,我馬上從電波搜尋你的位置——”


    “怎麽了——?”


    少女的聲音引得阿斯蘭往外麵看。她也醒了,正揉著眼睛站在“聖盾高達”腳邊,仰著頭往駕駛艙這裏看來。


    “無線電恢複了!”


    阿斯蘭朝她叫道,便被另一種警報聲引去了注意力;是他在海岸邊投下的聲納浮標,接收到海中有物體接近。阿斯蘭確認聲納後,又搭著升降梯下到少女身邊。


    “我這邊的救援來了,海裏好像也另外有東西過來了。”


    阿斯蘭告訴少女。


    “就是你機體所在的那個方向。”


    也就是在小鳥的正對側。少女略顯不安的看著他的身後。


    “——我得把這玩意兒藏起來才行。”


    阿斯蘭這麽一說,卻見她“咦?”了一聲,歪著頭。


    “因為……我盡量不想在這種地方發生戰鬥……”


    或許這句話重新讓她想起了他們分處的立場,少女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


    “嗯……我也回我的機體那裏去好了。先找地方躲起來看看情況。”


    說完,她神情複雜地抬起頭,朝“聖盾高達”看了一眼,便重新麵向阿斯蘭,臉上露出生澀的笑容。


    “那……”


    兩人都彷佛大夢初醒似的。原本不該相遇的少年與少女,竟一同圍著火堆、度過共同的時間。而後到了早晨,他們又各自回到原本所屬的世界裏去。


    簡直像灰姑娘——看著少女的背影,阿斯蘭想著,忽然又為這個不相稱的聯想差點笑了起來。況且那名少女跟童話故事裏的公主根本就八竿子打不著關係;既暴燥易怒又衝動,愛哭又愛生氣,做事莽莽撞撞的,甚至還不管別人怎麽看自己——突然間,阿斯蘭起了一絲惋惜的念頭,他衝著少女離去的身影叫道:“你啊!”


    聽見他的呼聲,少女轉過身來。


    “你真的不是地球軍吧?”


    “不、是、啦!”


    她扯開喉嚨高聲答道。那孩子氣


    的用詞和語調,讓阿斯蘭又不小心笑了出來。他的笑容卻在半途凍結了。


    ——又不是軍人,你們幹嘛……


    剎那間,童年好友的臉龐在他腦海裏浮現。這時,少女的聲音又響起。


    “我叫卡嘉利!你呢?”


    她吃驚地抬起頭,少女還站在剛才那裏,正看著阿斯蘭。卡嘉利——是她的名字。在一起過了那麽長一段時間,他們竟然都沒有互報姓名。


    “——阿斯蘭!”


    他回答完,便見少女點點頭,爽快地轉身朝另一頭走去了。


    阿斯蘭目送著她離去,凝視了好一會兒。他的腦中已經無意識地沿著昨天的記憶,追溯著發生過的這一切了;這時竟有一種回憶特有的朦矓、甜美卻不舍的印象,讓他也不由得暗暗吃驚。要是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恐怕真的會以為這是一場夢。


    卡嘉利——是嗎……


    彷佛不讓自己忘記似的,阿斯蘭在心裏再一次覆誦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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