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戶外麵,有如被鮮血染紅的太陽飄浮於天際。


    我俯瞰著被夕陽餘暉籠罩的街景。好幾張床並排於這間不見其它人影的房間裏麵。看樣子我似乎人在醫院裏麵。我好像受了重傷,全身上下部纏著繃帶。


    意識尚未完全恢複。我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究竟出了什麽事情?


    我瞇眼注視著太陽。這片染上一層鮮紅色彩的光景撼動了我的記憶。


    幾天前,我也曾目睹過同樣的光景。


    總覺得那似乎就是一切事情的開端。


    *


    那一天,我沿著通往飯見神社地下洞窟的階梯往下走。


    這座位於鎮外郊區山上的神社平常幾乎沒人前來參訪,當然更不可能知悉在神社底下還存在著這樣的洞窟,我大概是鎮上唯一知道此事的居民吧。其實一開始這裏隻有這個洞窟,神社隻是為了隱藏洞窟入口才加蓋於其上的建築物罷了。


    抵達階梯底端的地麵之後,我一邊用手電筒照亮周遭,一邊舉步往洞窟深處走去。


    我是某個曆史悠久的族群後裔。雖然如今殘存人數所剩不多,不過我們總是利用一族自古傳承下來的特殊力量,盡責地完成代代相傳的使命。我們主要肩負著兩項「使命」——守護現實世界與夢境世界之間的領域完整性,以及保護且監視因某種原因不慎闖入現實世界的夢境世界居民。


    我會定期前來此地,也是要確認位於洞窟深處的「結界」是否有出現任何異常。


    好像早在數百年前就有某人被封印在這裏。據說是個擁有可怕強大力量的惡夢怪物,同時亦是極有可能摧毀整個世界的惡夢化身。


    老實說,這件事對我來說毫無真實感可言。因為我從沒親眼看過這個怪物長什麽模樣。「結界」被嚴密地封鎖在石門內側。地麵上那座神社雖然經曆過數次重建,但地下洞窟卻從未遭到入侵與開挖。


    我心裏時常浮現一個念頭。


    或許根本沒人被封印在這座洞窟的深處也說不定。況且即便對方並不是人類,難道真有必要如此長期持續監視嗎?


    我相信絕對不止我一個人有過這樣的想法。不過父親、祖父、曾祖父,以及更久以前的祖先們全都擔負過監視者的職責。自從輪到我這一代扛起責任以來,至今也已過了二十年以上的光陰。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兒子日後或許也會承接這項使命。


    在正式繼承這項監視使命之前,父親曾經叮囑過我一句話:


    「監視這項任務千萬不可怠忽職守。萬一封印遭到解除,務必舍命保護世人的安全。」


    據說祖父也曾對父親叮囑過同樣的話。當然啦,以往在這座洞窟裏頭從沒發生過必須舍命阻擋的狀況。也就是說,隻要把這句叮嚀當成注意事項記在心裏就可以了。


    洞窟某處傳來了水聲,看來好像有地下水持續朝著附近河川湧流而去的樣子。我一邊踏過生長於地下的植物,一邊繼續往深處邁進。通過下一個轉彎之後,照理說就能看見隔開「結界」與通道的那扇石門才對。


    隻要確認沒有發生任何異狀,便可一如往常地返回地麵了——


    「這……」


    我不禁要懷疑自己的雙眼是否出了問題。因為堵住通道盡頭的那片岩壁此時居然裂開,出現一道足夠容納人類通過的縫隙。


    這應該是數百年來首度發生的異常狀況吧。


    我拿著手電筒,戰戰兢兢地朝岩壁走近。隻見不少岩壁碎片掉落於腳邊。看樣子似乎不是由內側或外側施力造成的破壞,而是因為微弱地震或其它因素所導致的自然崩塌現象。


    (萬一封印遭到解除,務必舍命保護世人的安全。)


    雖然緊張,但我一點也不覺得害怕。總之,我非得完成自己肩負的使命不可。我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很大的黑色鑰匙。這不僅是幫助我開啟通往夢境世界門扉的道具,同時也是用來與「敵人」交戰的武器。


    我穿越岩壁間的縫隙,進入「結界」內側。一股夾帶著濕氣的混濁空氣頓時籠罩住全身。


    岩壁後方形成了一座挑高式的大廳,牆壁與地表都留有加工過的痕跡。看樣子,這似乎是一個在天然洞窟內部開挖打造而成的空間。


    大廳內不見半個人影。即便凝神傾聽也聽不到任何聲響,四周角落沒有足夠讓人藏身的空間,甚至找不到有人曾長期居住在這裏麵的痕跡。除了擺設於中央的巨大黑色台座之外,大廳內幾乎空無一物,什麽也沒有。


    我舉步趨前查看那個台座。它的大小剛好足夠容納一個人橫躺於其上,材質則是黑壇木的樣子。


    (黑壇臥榻嗎……?)


    我重新以手電筒燈光照亮四周,才發現這座大廳乃是仿照出現在希臘神話當中的睡眠之神-希普諾斯所住神殿的格局修建而成。傳說在受寂靜籠罩的昏暗神殿中,希普諾斯自始至終都躺臥在黑壇臥榻上頭,靜靜地持續著祂的睡眠。


    (看來,繼續待在這裏,似乎也沒什麽意義。)


    是誰曾經駐留於此?或者……本來就沒人在這座結界當中……?再怎麽苦思也是無濟於事。隻能先回到地麵上再做打算了。


    一打開拜殿的拉門,門外的亮光立刻照得我瞇起雙眼。


    從這座神社往下眺望,可以一覽山下的景致。被夕陽餘暉照亮的街道看起來格外火紅耀眼。


    (……咦?)


    有一名少女佇立在神社境內。她就這麽背對著我,同樣眺望著這片黃昏街景。看她的樣子應該還在念國小吧。隻見她的頭發與衣服也被夕陽染上一抹橘紅。


    「妳跑來這種地方做什麽呢?」


    我一邊開口跟她講話,一邊步下拜殿的木製階梯。一個小孩憑自己雙腳爬上這麽高的山頂,想必是吃足了苦頭才對。會不會是跟一同上山的朋友走散了呢?


    或許是沒聽見我的話吧,她並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隨著兩人的距離逐漸拉近,我開始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她那頭長發與肌膚之所以看起來那麽紅潤,並不是受到光線變化的影響所致,而是由於她全身上下本來就覆蓋著一層赤紅的色彩。其四肢看來有如樹枝般纖細,且十分肮髒,彷佛先前長期被拘禁在某個地方似的。


    我停下腳步,靜靜從口袋裏掏出黑色鑰匙。


    「我已經好久沒有看過了呢……這景色還真是漂亮啊。」


    那是一陣聽起來完全無法想象是出自少女口中的沙啞嗓音。


    「要是黃昏世界能夠這樣永遠持續下去,不知該有多好呢。」


    我不禁吞了口唾液,心跳的速度如同警鈐一般愈跳愈快。


    「……妳是……夢神嗎?」


    她緩緩轉身麵向我。我全身上下頓時狂冒冷汗。


    她的臉部構造其實跟人類幾乎沒什麽差別。隻不過,原本理當有兩顆眼珠的部位如今卻隻剩下兩個眼窩。


    「我叫『紅色眼珠』。」


    那雙空無一物的眼窩悄然凝視著我手中的黑色鑰匙。


    「你……就是現任的『守護者』是吧?」


    她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容。


    「隻要殺死你,是不是以後就再也沒人能夠阻止我了呢?」


    我確信「紅色眼珠」是「敵人」,而且遠比我以往交戰過的任何一名對手都還要厲害。看樣子,我真的非得拚命麵對這場戰鬥不可了。


    *


    傍晚時分的街景在我眼前擴展開來。


    我們之間究竟進行過什麽樣的大戰,此時的我隻能回想起些微模糊的片段。


    在神社碰麵之後,我們展開了一場為期數天的激烈戰鬥,最後我終於擊敗了「紅色眼珠」。這一點肯定不會有錯,


    隻是我無法徹底地殺死她。她的肉體四分五裂,變成了近似霧氣的姿態。


    「……不過,你也快要死囉。」


    我的腦中響起「紅色眼珠」的聲音,喪失肉體的她目前正潛藏在我的體內。


    我自己也沒能全身而退。如今的我已沒有任何餘力能夠抵擋她的侵蝕。


    「我恨透你了……『守護者』。」


    逐漸擴大的紅色太陽占據我整個視野,就連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總有一天,「紅色眼珠」會再度複活吧。到時候,「紅色眼珠」八成會將憎恨之矛指向我的孩子們。


    「紅色眼珠」動手殺害那對寶貝兒女一事,遠比自己死亡更加令我感到恐懼。紅色眼珠、紅色眼珠……我的眼睛再也無法看見其它事物。紅色眼珠、紅色眼珠……我已事先將後事托付給並非人類的存在代為發落。綾乃、鶇、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


    日後接受了紅色眼珠意誌的怪物們會跟著擁有紅色眼珠,成為她的部下紅色眼珠紅色眼珠所以那孩子紅色眼珠就麻煩妳們紅色眼珠紅色眼珠多多關照了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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