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翔「eagain」重拾回憶


    1


    繆維爾在大氣中拍動飛羽,讓自己龐大的身軀在空中加速。


    當姿勢受亂流幹擾時,繆維爾則靠著膝部的擺動來得到穩定。


    聳立於兩側的斷崖絕壁,在轉眼間就被拋在後方。


    「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


    堤歐邊說邊朝自己身後瞥了一眼。剛才還飛在自己前方的兩隻巨鳥,現在已經落到繆維爾後頭,其中一隻是斑鳶,另一隻是白頰雀鷹,兩者都是由國定競鳥騎手駕馭的中型猛禽。


    他們即使被超過也沒有顯露出絲毫焦慮,巨鳥銳利的鳥喙仍筆直地對準行進方向,對手那仿佛在告訴別人自己隨時都能重新超前的態度,讓堤歐感到有些生氣。


    「哼!我們就保持現在的速度轉過下一個彎道,這樣不但可以讓他們大吃一驚,也能讓我們在預賽穩坐中遊的位置。」


    繆維爾不知是否聽懂了堤歐所說的話,隻見牠「啾嚕~~」地回應了一聲。牠和堤歐一樣充滿幹勁,在左翼上有十字紋樣的翅膀,開始以驚人的速度拍動。


    「嘿嘿,就是要這樣!」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在不減速的情況下轉過下一個彎道,這是一場得仰賴運氣的賭注。


    眼前是被稱為『龍頭』的一百八十度彎道,在垂直聳立於兩側的岩壁之間,是一道寬度約可容三隻巨鳥通過的溪穀。這裏棘手的地方在於越是深入,彎道也會越陡。


    按常理來說,這裏應該是個非得減速才能通過的路段,但是這麽做又會讓人陷入另一個瓶頸,因為在這個彎道後麵等著堤歐的是『擂缽穀』。


    『擂缽穀』正如其名,是一座擂缽狀的圓形山穀,必須要靠垂直上升才能通過。相較於翅膀麵積較小、較不易利用上升氣流的姬笠鶫,這裏對擁有寬廣羽翼的猛禽來說定比較有利的路段,也就是說,如果想要甩掉後方的兩隻巨鳥,唯一的選擇就是以現在的速度衝入山穀。


    風向是順風,震耳欲聾的激烈氣流加快了速度,堤歐在衝入左轉彎道的同時,也讓繆維麗均身體全力傾抖。


    他們幾乎和地麵呈垂直狀態,視野的左右分別是穀底與天空。


    為了能維持高速彎過『龍頭』,堤歐打算將彎道分成兩部分來決定路線。首先是入口處的緩彎道,在這裏要維持速度,以接近直線的路線轉彎,讓自己暫時先處於外道。


    這樣的路線雖然會比一般緊貼內道的路線距離還要長,但是也能確保相當的過彎速度,讓自己以更接近直線的方式飛過後續彎道。不過,這些都必須在彎道之間能進行銳角的方向轉換才得以成立。


    隻見繆維爾毫不減速地通過了第一部分的彎道,一直到緊鄰外側斷崖前都讓繆維爾加速的堤歐,在這時扯動韁繩。


    有勝算。在『龍頭』內吹起的風,正好會在這一帶形成逆風,隻要利用風勢,就算要實行銳角飛行也沒問題


    「轉過去!」


    但事實和堤歐說出的話正好相反,繆維爾的身體無法轉向,牠的身軀在空中畫出巨大的弧線,一路朝絕壁衝去。


    他們的速度明顯過快,原本想要仰賴的逆風,也幾乎沒能發揮任何作用。


    「慘了」


    正當堤歐全身僵硬的時候


    「啾嚕嚕嚕嚕嚕!」


    繆維爾頭上的冠羽朝天豎起,牠緊接著將雙腳向前方伸出,利用原本應該會撞上的岩壁,以難以置信的腿力奮力躍回半空中。


    一陣強烈的衝擊侵襲堤歐,雖然這讓堤歐整個人差點被甩離騎座,不過似乎已經免去了撞上絕壁的下場。


    「你、你真是太亂來了不過我也因此被你救了一命。繆維爾,你的腿還好吧?」


    「啾、啾!」


    一定麻痹了吧。隻見繆維爾一邊飛行,一邊不停地甩動雙腿,牠還是一樣健壯。堤歐在鬆了一口氣之後,隨即重新握緊韁繩。


    因為這次的停頓,使先前超越的那兩隻猛禽趁隙從堤歐的視線中掠過、飛向彎道的出口,現在堤歐並沒有能追上他們的手段,既然這樣,就隻能等到垂直上升後的垂直下降路段再重新超前了。


    「好,衝吧!繆維爾。現在還不到放棄的時候呢。」


    「啾!」


    繆維爾在脫離『龍頭』的同時,身體也被來自下方的氣流朝上空撐起,於是繆維爾利用這股上升氣流,在這個被擂缽狀絕壁環繞的空間中螺旋上升。


    這個時候,兩隻超前的巨鳥已經飛到遙遠的上空,繆維爾則是拚命地拍動翅膀,讓自己緊追在後。


    一旦飛越斷崖頂部,眼前的景色便豁然開朗,先前的上升氣流像是錯覺般地不見蹤影,四下籠罩著一片寂靜。


    眼前是萬裏無雲的藍天,一座竄入天際的巨大圓柱聳立在堤歐的麵前。


    萊比奴的首都被譽為世界上最接近天空的城市,這座『天之高地』別名天都,此時正出現在堤歐眼前。


    它就是八個月前,自己和玲搏命前往的目的地。


    然而,堤歐現在無暇沉浸在懷念的氣氛之中,他們隻是任憑這個在自然巧手下誕生的壯闊建築越過視線,一心隻顧著不斷振翅、加速。


    「看你的了!繆維爾。垂直俯衝!」


    垂直俯衝是野生的大隼在狩獵時垂直下降的高難度技巧,是完全不抵抗重力、全力下降的飛行動作,一旦完成加速,就沒有任何人能夠追上。


    「啾!」


    繆維爾將鳥喙對準穀底,眼前的是深不見底的山穀。繆維爾看見了那些正逐漸降低高度的巨鳥們,並且緊盯著牠們的尾羽,接著開始加速,但是


    「慢著!堤歐,你在做什麽!」


    突然出現的鮮紅色巨鳥,從正後方朝他們撞去。


    這下就連繆維爾也失去平衡,在空中翻轉兩圈之後,又撞上一個莫名的玩意兒。所謂的:「莫名的遠葸兒」,是一隻有著純白羽翼的猛禽白隼。


    出現的人是拉拉與伊斯卡。兩人和堤歐從小一起長大,和他一樣是國定競鳥騎手見習生,他們分別騎著愛鳥佩加索與帕烏,將繆維爾的身體夾在半空。


    「妳、妳這臭丫頭在搞什麽鬼啊!」


    「這才是我要說的。堤歐,你為什麽要用那麽危險的飛法呢?你在龍頭的表現我都看見囉,而且你剛才正打算要做垂直俯衝,對吧?。」


    「那又怎樣?。垂直俯衝有什麽不可以?」


    「你已經忘了嗎?你前一陣子就是在比賽中用了垂直俯衝,才會撞到其它兩名國定競鳥騎手,雖然沒鬧出什麽大問題,但不久前你才被人禁止使用垂直俯衝,不是嗎?」


    「我是被禁止在正規比賽中用,如果是預賽的話就沒關」


    「沒關係才怪!」


    拉拉拿下護目鏡,一頭紅發在空中飄散,然後她將手中的護目鏡朝堤歐丟去。


    其它飛出擂缽穀的巨鳥,紛紛以險些發生碰撞的距離,穿過放棄競速的堤歐等人身邊,堤歐見狀雖然很焦急,但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人超前。


    「啊~~被一堆人超過去了啦」


    堤歐投出求救般的視線,卻隻看見伊斯卡無奈的微笑。


    *


    「都怪拉拉那丫頭,竟然跑來礙事」


    堤歐蹲在鳥舍前,滿臉不悅地抱怨著。結果預賽的成績墊底,連帶明天的正式比賽也得從最末端的起跑點開始,這下想拿到前幾名的成績恐怕很難了,若想要把國定競鳥騎手頭銜後的『見習生』去掉,更不知還得等到什麽時候。


    「那邊那個人,別一直發牢騷,我們都是被你牽連,做出在預賽進行中、於賽道間滯空的危險行為,才會和你一起受罰的耶。


    」


    拉拉用地板刷指著堤歐說道。拉拉那雙和她的稚嫩臉龐不甚相稱的好強雙眼,此刻也瞪著堤歐的臉。


    「那是你們妨礙我垂直俯衝所受到的天譴,是你們自己不對。」


    「你那是什麽話!」


    堤歐連忙閃開朝自己飛來的水桶。


    堤歐雖然氣憤,卻也不是不能了解拉拉為何生氣,因為在預賽中做出危險行為的處罰,是要他們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打掃所有國定競鳥騎手用的鳥舍。


    這個工作光靠他們三人是不可能做完的,況且今天是正式比賽的前一天,光罷曼將飼料分配給四十七隻巨鳥,至少就得花上一個小時,真是讓人欲哭無淚。


    「我幹不下去了」


    堤歐將原本拿在手上的樹枝插在地上,雙手煩躁地抓了抓腦袋,拉拉看見堤歐這種態度更是暴跳如雷,為了讓拉拉消氣,伊斯卡來到堤歐身旁。


    「堤歐,你在畫什麽呢?」


    伊斯卡的嘴角掛苦一如往常的微笑,並用手指將前額的長瀏海往後撥,低頭看著堤歐的腳邊。


    「這是明天要飛的路線。」


    正如伊斯卡所說,堤歐在地麵上所畫的圖樣,是明天在天都舉辦的國定競鳥路線之粗略俯瞰圖。堤歐接著在蜿蜒的兩條線中,又畫了一條變化更加複雜的弧線。


    「這是我所追求的理想路線。」


    聽堤歐這麽一說,伊斯卡「嗯」地應了一聲,接著就彎下腰,端詳堤歐畫的路線。


    「怎樣啦?你『嗯』是什麽意思啊?」


    「我認為這的確是理想路線。看了這個之後,我總算明白你所追求的飛行是多麽高層次的境界。」


    「喔!真不愧是伊斯卡,果然還是要天才才能了解天才。」


    堤歐得意地哼了一聲,並看了拉拉一眼,但是野丫頭拉拉並不把堤歐放在眼裏,而是用恐怖的眼神瞪著地麵上的飛行路線。


    「不過呢,堤歐。我認為這個路線的層次太高,肯定無法實現。」


    「妳憑什麽這麽說?難道妳想說我的理論有錯嗎?」堤歐瞪著拉拉說道。


    隻見伊斯卡隨手拿起一旁的樹枝,開始在泥上上畫出另一條路線。


    「這是其它國定競鳥騎手們所選擇的路線,雖然會因為巨鳥的種類而有些許差異,不過一般來說應該都是這樣。」


    伊斯卡所畫的路線,和堤歐先前所畫的路線相比,呈現出明顯和緩許多的弧線,而且每個轉角之間的連接十分洗練,甚至會讓人感受到幾許藝術氣息,這跟堤歐那每個彎道之間以銳角方式相連、並且試圖以接近直線方式過彎的路線相比,可說是天壤之別。


    「也就是說,堤歐,你是想盡量用直線來爭取時間,維持一貫的速度衝入彎道,並在不減速的情況下繼續加速吧?」


    「沒錯。在直線超越對手、在彎道也要超越對手,這就是我的競鳥哲學。隻要再加上垂直俯衝的垂直下降技巧,就沒有人能飛在本大爺前麵啦。」


    拉拉聽堤歐說得那麽堡葸,立刻接著說「你是白癡啊?」,潑了堤歐一桶冷水。


    「妳竟然把天才當白癡!」


    「誰是天才?堤歐,你自己想想看,要是那種飛法有可能辦到,肯定所有人都會那樣飛吧?在彎道盡可能選擇和緩的弧線來重拾入彎時減慢的速度可是競鳥的鐵則,要是以不減速的直線過彎,肯定無法順利加速的,下是嗎?」


    「那是凡人的情況,我是天才。」


    「這不是轉不過彎還差點撞上山壁的人有資格說的話吧!一般來說,那都有可能演變成重大事故,你應該要好好感謝強壯的繆維爾才是。」


    拉拉毫下留情的指責,讓堤歐無話可說。


    「唔!拉拉,妳給我記住,明天的比賽我一定會讓妳後悔說了剛才那些話。」


    「咦?你還想那樣飛啊!」


    拉拉說完,立刻用地板刷刷掉堤歐所畫的飛行圖。


    「啊!妳竟敢把我的作戰給」


    堤歐正要發火時,從他身後傳來的中性嗓音製止了他。


    「這件事你就放心吧,因為明天的國定競鳥要中止了。」


    *


    不知是在什麽時候,已經有兩名男子站在堤歐身後,兩個人都是他們認識的麵孔。其中一人是天帝艾巴隆,他是在這四年來,一直緊守國定競鳥年度冠軍寶座的天才競鳥騎手,他端是的容貌與氣質出眾的舉止看起來就像一名騎士,沒有任何皺折的騎鳥服穿在他身上,就宛如貴族的禮服一般瀟灑,難怪他會擁有許多女性支持者,令人嫉妒的是,他在人氣方麵,也是年度冠軍級的男人。


    另一人則是暴君奧塔維歐,他是連續三年年度排行第二的競鳥騎手,雖然以競鳥騎手來說,他的身材屬於比較高大的,但是他無論是在樣貌或語調,都給人幾分中性的感覺,『粗獷』與『美』的分界線,在他身上保持著絕妙的平衡。


    他那身以三原色構成的鮮豔騎鳥服,搭配著用鳥羽毛做成的耳環,就算在堤歐眼中也顯得十分時髦,不過不知他是否有另外化妝,總覺得格外紅潤的嘴唇讓人感覺有些惡心。


    但是無論如何,這兩個人都是在萊比奴善於駕馭巨鳥競速的騎鳥士中,分占一、二名的高手,對堤歐來說,也是他最為尊敬的對象。


    「艾巴隆先生跟奧塔維歐」


    堤歐的嘴不由自主地說道,結果卻在下一秒被奧塔維歐的大手連同下顎一把抓住。身材矮小的堤歐一旦被這個彷佛是肌肉集合體的男人抓住,甚至連籠中鳥都不如。


    「好痛、好痛、好痛!放手啦!」


    「小子,為什麽你會在艾巴隆的名字後麵加上『先生』,在我的名字後麵就沒加?你該不會是瞧不起我吧?」


    「誰、誰教你那麽喜歡欺負人」


    堤歐會這麽說,是因為奧塔維歐就是提議要堤歐他們打掃鳥舍的罪魁禍首。雖然他僅是一介競鳥騎手,但是因為和舒爾王的交情不錯,所以就算是堤歐也無法和他作對,對堤歐而言,他是個一點都不會給人情麵的家夥。


    「誰欺負你了?要怪就怪你自己老是喜歡危險的飛法。要是你不願意打掃鳥舍,那麽改成剝奪你的臨時參賽權也成,你自己選一個喜歡的吧。」


    奧塔維歐把臉緊貼著堤歐,丟出這些恐怖的威脅後,才將堤歐放開。


    「要是下巴脫臼怎麽辦?你這個凶暴的騎鳥士!」堤歐才剛發出這樣的叫罵,又再次被對方粗壯的手臂抓住。


    「請問」


    伊斯卡平靜地對著艾巴隆問道,隻兒艾巴隆用將氣質與優雅具象化的反應轉過頭,說了聲:「你想問什麽?伊斯卡。」


    「是有關你剛才說的事。你剛剛說明天的競鳥要中止吧,為什麽呢?。」


    堤歐也很關心這件事,他從奧塔維歐手中得到解放,一邊搓揉自己疼痛的下顎,一邊豎起耳朵等待艾巴隆的說明。


    「你們知道三叉羽幽靈事件嗎?」


    伊斯卡跟拉拉二皆點了點頭。


    「那個叫三叉羽幽靈的是什麽?」


    見堤歐不解地歪著腦袋,拉拉立刻「你連這件事都不知道嗎?」地出言嘲諷。


    「這是在最近一個月以來,貴族們連續被綁架的事件。到昨天為止的被害者已經增加到五人,而且他們全都是向萊比奴王家宣誓效忠的名門貴族。」


    所以說,犯人很可能是依附裏歐魯克斯前聖教皇的貴族們。


    裏歐魯克斯聖教皇是謀害前萊比奴王、長年態意擺布國政的人。他把年幼的舒爾王當成傀儡,企圖從大國卡嚴傑爾巴手中奪回裏比特教的聖地『索爾』,他為了建立出兵的踏板計劃先對鄰國亞克發動侵略,是


    個企圖殺死身為亞克國第二公主的玲之卑鄙小人。


    聽說在地方貴族當中,現在仍有效忠於前聖教皇的貴族存在,現在傳聞裏歐魯克斯之所以行蹤不明,是得到那些貴族們協助藏匿,這個說法具有相當的可信度。


    也就是說,權力雖然回到王家手中,但是國家仍尚未脫離混亂的局勢。


    「等等,為什麽要叫做三叉羽幽靈?」


    「因為犯人會在犯案現場留下奇妙的三叉鳥羽。對方總是挑深夜犯案,趁暗對貴族的宅邸下手,奇妙的是負責警備的天都警察,竟然沒有任何人看見犯人的身影。聽說昨天被綁架的弗拉德公爵身邊甚至還有六十名警衛,你說犯人是不是很像幽靈。」


    拉拉說完露出一臉「怎麽樣?」的表情。


    不過就算拉拉這麽說,堤歐也不打算跟她一般見識。


    「嗯沒差,那種事不重要啦。我想知道的是那個叫三叉羽幽靈的家夥,和明天的競鳥怎麽會扯上關係?」


    回答堤歐疑問的人是艾巴隆。


    「其實昨天我和奧塔維歐接受國王的命令,在弗拉德公爵的宅邸附近戒備。也就是說,國王是希望三叉羽幽靈一出現,我們就能將他抓住。」


    如果犯人是靠著巨鳥逃跑,那麽想要甩開天帝及暴君逃走幾乎定不可能的。


    「可是,對方還是逃走了吧。」伊斯卡說道。


    「對方豈止是逃走,還徹底修理了我們一頓,結果不隻是公爵被抓,我和奧塔維歐的愛鳥也受了傷,而且還牽連了一名少女。舒爾陛下認為事情的嚴重性已經無法忽視,所以決走在這起事件解決之前中止國定競鳥。」


    「所以說,這就是你們兩位今天沒有參加預賽的原因囉?」


    看見伊斯卡徑自表現出掌握狀況的模樣,堤歐忍不住插嘴說道:


    「等、等一下,你剛才說葛扯夏跟艾斯帕達都受傷了?也就足說,對方也有騎巨鳥囉?對方一共行幾隻巨鳥?」


    「一隻。」


    「一隻?。你是說對方隻靠一隻巨鳥,就同時解決了天帝和暴君兩個人嗎?」


    「是啊,說來慚愧,不過事實就是如此。」


    艾巴隆平靜地說道。就他的說法,艾斯帕達有五片飛羽被扯斷,葛拉夏則是胸部受到創傷,雖然都不算是重傷,但兩隻巨鳥都有一段時間不能飛了,


    這是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堤歐在過去的競鳥中,別說超過這兩個人,就連要緊跟在他們後頭部辦不到,雖然說是在深夜飛行,但是竟然有人能勝過他們


    「那麽,那個叫三叉羽幽靈的家夥是什麽樣的人?」


    「老實說,我們也沒有看清楚,畢竟事情發生在深夜,我們所看到的,最多也隻是剎那間的巨鳥身影而已,不過」


    艾巴隆瞇起了眼睛,俯視若比自己矮小的堤歐。


    「那家夥所施妓的飛行技術,看起來簡直就像垂直俯衝。」


    「什麽!?」


    堤歐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緊接著奧塔維歐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該不會就是你吧?」


    「我、我怎麽可能會」


    「堤歐怎麽可能做那種事!」


    堤歐話說到一半,拉拉就揚起眉毛插嘴。


    「堤歐有什麽理由要綁架貴族?況且堤歐他根本不可能會攻擊你們兩個,不是嗎!」


    伊斯卡也站到激動的拉拉前方說道:


    「你們也不是真的在懷疑堤歐吧?」


    「這就得看這個矮冬瓜的態度再說了。」


    堤歐並沒有把奧塔維歐的話聽進耳裏,無論是三叉羽幽靈,還是自己遭到懷疑的事實,他都不在乎,讓他在意的問題隻有一個。


    「隻要沒抓到那個三叉羽幽靈,國定競鳥就無法舉行嗎?」


    「嗯。」艾巴隆麵色嚴肅地應答。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你們就先安分一陣子吧。對啦,別說一個星期,就讓你們一直負責打掃鳥舍吧,直到幽靈被抓到為止。」


    聽見奧塔維歐落井下石般的提議,讓堤歐不禁感到暈眩。


    「真是的,怎麽會這樣」


    2


    這裏是天都王宮內的東宮殿。


    玲隔著莊嚴的石造建築窗戶眺望著天空,天都的天空是一望無際的湛藍,不知是否因為更加接近天空的關係,這裏天空的藍色,總讓玲覺得比自己生長的亞克國天空更深沉。


    到處都是深穀及岩石的萊比奴;境內充滿濕地的水之國亞克。


    不過,玲之所以會懷念起故鄉,並非是因為自然環境的差異。


    玲看了一眼堆棧在典雅書桌上的厚重書山,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玲在這八個月以來,已經閱讀了許多記載萊比奴曆史的書籍,然而將已讀與未讀的兩座書山相比,其高度仍然是一比三,看來距離登頂還需要不少時間。


    「看這麽多書,又有什麽用?」


    玲不自覺地喃喃自語後,不禁對於自己最近就算不特別去意識,也可以自然說出裏比特語的變化感到有些高興。


    雖然裏比特語教師說自己還不成氣候,但是和必須先用亞克語思考之後再翻譯成裏比特語的以前相比,這或許已經算是很大的進步了,也可說是從雛鳥成長到離巢的階段吧。


    「莉朵妮公主,您剛才說了什麽嗎?」


    一名氣質端莊的中年婦人,從桌子對麵對玲投射出銳利的視線。這名負責教攝曆史的女教師總是以這種態度在監視自己,甚至讓玲感到喘不過氣。


    「剛才、我隻是出聲念了內容。這個、很有趣。」


    女教師露出狐疑的表情,隨即詢問玲現在閱讀到哪個部分,玲在無可奈何下說明之後,女教師那像線一般的細眉便一跳一跳地抽搐起來。


    每當她這麽做,就代表這名女教師正在克製自己歇斯底裏的反應,想必不久後,她那會繞上好一大圈的尖銳嘲諷,就會像在空中畫出拋物線的箭矢般朝自己射來吧。


    玲咬著嘴唇,做好忍受刺痛的準備。


    「公主。」


    「怎樣?」


    「不可以說『怎樣』,要說『是的』。」


    「是的」


    「據我所知,公主您所出身的亞克國一旦有國王駕崩,就會選擇一處濕地進行水葬,並用千年的時間祭祖其靈魂。」


    「是的。老師,妳好清楚。去世的國王會在千年間成為那片濕地的守護神,所以在不久之後,亞克會變得到處都是守護神。」


    女教師在玲說到這裏時故意幹咳了幾聲,玲思考了對方這麽做的理由,才驚覺不妙地閉上嘴巴。


    這裏和亞克不同,萊比奴的裏比特教屬於一神教,在坐擁大聖堂的王宮內,被認為有複數神明存在的多神教教義是被嚴格禁止的。


    「公主。換成我會這麽說,亞克擁有在國王去世時,會花千年替國王哀悼的優良習俗。您覺得如何?」


    「沒錯。」


    「不是『沒錯』,要說『您說的對』。」


    「您、說的對。」


    玲完全看不出對方到底想說什麽,隻好偷偷往上瞄著女教師。


    「關於公主您先前說有趣的部分,其章節所敘述的是納普爾之亂,內容正好在說納普爾之地過去的單比特神殿騎鳥團,用卑鄙的手段殺害第五代萊比奴王的悲慘史實,那一點都不有趣。公主,您其實並沒有在看吧?」


    原來這次是來這招。女教師帶剌的語句刺穿了玲的胸口,原本在雲上消失的箭矢,這回豈止是從頭上落下,感覺就像是如回旋鏢般畫出弧線,並深深地插入自己背後。


    既然知道我沒在看,一開始就明說嘛。


    「呃


    老師,正確答案,我、其實沒看。知道這件事,我認為很厲害。超能力發師。」


    「您不需要做那種奇怪的讚美。為什麽公主您總是不能專心念書呢?您要是以騷在這副模樣成為舒爾陛下的王妃,結果也會給您自己帶來困擾的。」


    女教師的指責如同針紮般,讓玲的胸口一陣刺痛並感到如坐針氈,在玲的眼中,眼前的書山看起來就像是拷問用的刑具。


    玲判斷現在隻能選擇撤退,所以決定使出絕招。


    「我不能專心,是有理由的。我、從剛剛就一直想去補妝,為了專心念書,我可以去嗎?」


    「哎呀」


    真是太丟人了。連玲都看得出女教師正努力克製這句接下來的話。


    於是玲趁著女教師說出更多諷刺的話之前就站起來,並快步離開房間。


    *


    日複一日,除了上課還是上課。曆史、語言、地理、宗教學、民族學,再加上王家特有的習俗與禮節,玲可說是從早到晚部在上課。


    雖然說這些全部是為了成為王把所做的修行,但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八個月之久。玲心想,我是來當舒爾王的新娘,可不是留學生。


    自從那唯一一次遭作廢的婚禮儀式之後,舒爾就從來沒有向自己提過結婚一事,玲也不知對方到底在盤算什麽。


    等莉朵妮公主想和我結婚時再說就行了,在那之前就先把婚禮延期吧。


    自己確實同意了舒爾這個建議,但是仔細一想,這簡直就是要女方主動要求男方結婚,不管再怎麽說,自己都不可能這麽做。


    況且自己也不過是以亞克國第二公主的身分,為了亞克與萊比奴的國民著想,才迫於無奈同意這樁政略婚姻的。


    沒錯就隻是這樣


    玲現在置身於幾乎從本宮殿獨立出來的東宮殿,她穿過長廊,沿著向下的螺旋階梯朝樓下走去。在心情不愉快時,最好的方式就是在庭院中散步。當玲抱著這樣的想法走到階梯的一半時,從階梯平台的窗外傳來了細微的談話聲。


    玲好奇地將頭探向窗外。她發現有兩名少女正背靠著宮殿外牆站在窗戶下方,她們穿著紫色連身洋裝,搭配純白的圍裙與頭飾。這兩名玲認得的王家侍女們手中拿著報紙,正開心地聊著八卦。


    那種用木板印刷的非定期情報刊物,對與俗事隔絕的玲來說,是令她很感興趣的寶物。玲不自覺地睜大眼睛,位於報導一角『十字鶫幹擾預賽進行』的標題躍入她的眼中平


    這讓玲的心激烈跳動。十字鶫,那是繆維爾在天都的昵稱,看樣子堤歐和繆維爾似乎在競鳥中製造了麻煩。


    玲待在宮殿的八個門中,隻跟堤歐與繆維爾見過一次麵,但是玲原本想藉由和舒爾的婚約,而勉強自己將這個懷念的記憶趕到記憶角落,結果卻在此時想起對方,讓她坐立難安。


    於是玲將礙事的禮服裙襬拉高到大腿位置,並扯了兩條頭飾上的緞帶、將裙子固走在大腿上,這種隻是為了不讓多餘的布料敞開的綁法雖然不太好看,不過倒也可以當作臨時的短褲使用。


    隻見玲脫下鞋子,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出窗外,窗戶距離地麵的高度約有她身高的三倍,但是這種高度對玲來說是輕而易舉。


    對擁有亞丸王家血統的女性而言,宮廷武術是必修技能之一,以便當亞克公主出嫁的國家對亞克顯露出敵意時,可以暗殺相當於上謀的對象、藉此封阻對方的行動,亞克王家宮廷武術就是這種秘策中的秘策。


    侍女們看見有人影自頭上落下,都看得目口呆,然而玲隻是一邊將裙子恢複原狀,一邊向她們說道:


    「那份報紙,讓我看一下。」


    「莉、莉朵妮公主!」


    隻見兩各侍女大吃一驚,連忙將手中的報紙藏到身後,不過現在才這麽做已經太遲了:


    「那個、讓我看。」


    「不可以,這隻不過是普通的報紙,不值得讓公主您玷汙尊眼。」


    身為長輩的侍女戰戰兢兢地說道。她叫做莫蕾娜,玲記得她是個比自己年長四歲的精明侍女,她似乎誤以為玲要指責他們工作偷懶,於是就像是要袒護那名叫做莉慈、將一頭黑發綁在腦後的後輩侍女,讓她站在自己身後半步,這種作風讓玲頗有好感。


    但是想要和國王的未婚妻抗衡,她還需要更多人生經驗才行。


    「不讓我看、我很可能生氣。和將來的王妃作對,肯定沒有好下場。」


    玲稍微惡作劇了一下,以顯示出自己的地位與權力,不過由於兩名侍女仍是猶豫不決,讓玲決定展開追擊。


    「有事隱瞞、不好。那是重罪,在亞克是死刑。」


    一聽到這句話,莫蕾娜立刻全身僵硬,而從她手中奪過報紙將其交給玲的人,是個子雖高,但卻讓人感覺相當懦弱的後輩莉慈。


    「公、公主!請您不要判我們死刑!」


    隻見莉慈淚眼汪汪且麵有懼色地懇求若。


    「嗯,妳們親切。那是好事。」


    玲露出微笑,接苦將視線落在報紙上。報上除了說明繆維爾在預賽飛行中試圖嚐試垂直俯衝的危險飛行,結果導致騎師被罰打掃鳥舍外,其中還記載著『十字鶫是貴族綁架犯?』的文字。


    堤歐和繆維爾是貴族綁架犯!?


    玲忍不住懷疑自己的眼睛,就在這時候,莫蕾娜連忙從玲手中將報紙奪走。


    「這這個隻是大家常說的八卦小報!」


    莫蕾娜帶著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連忙向玲解釋。


    堤歐。


    他是冒著生命危險帶自己來到天都的恩人。


    對生於王家的命運感到痛苦的自己來說,他同時也是讓自己找到生命價值的少年,他讓在權力與矯飾中成長的自己,得以一窺腳下的壯闊世界。


    玲回想起堤歐眼神凶惡、個頭矮小的外貌,而這也讓玲過去一直封閉在內心深處的思念,像是潰堤般地瞬間爆發、難以壓抑。


    玲住此時才深刻地了解到,雖然堤歐和自己不過是在短短一個星期當中共度一段旅程的關係,但是堤歐對自己而言,卻已經成為了無可取代的存在。


    這樣的堤歐怎麽可能是綁架犯


    玲的手隔著胸口禮服的布料,緊緊握著那連接兩人的羈絆。


    玲手中那個堤歐送給她的鳥笛,至今仍掛在她的脖子上。


    「謝謝妳們,死刑中止。還有這個,是給妳們的謝禮。」


    玲將做為頭飾的緞帶交給兩名茫然的侍女,接著便快步邁向宮殿的後院。


    3


    少女緩緩地睜開眼睛。


    在透過窗簾的柔和陽光照射下,一對碧藍的雙眼映照出美麗的光澤。


    看著這一切的護士露出微笑,接著在躺在病床上的少女身旁彎下腰。


    「太好了,妳終於醒了。」


    從外表來看,這名女孩大約十歲左心,中等身材,有著白皙到近乎病態的肌膚,還有與其形成對比、長度及地的黑發。


    隻見那各少女的視線急忙地左右移動,接著她突然想要起身,卻隻是讓自己那稚氣未脫的臉上多了幾分扭曲。少女雙手抱著纏行繃帶的頭部,就這樣愣在床上。


    「現在妳還不能急若動,因為妳的頭受傷了。雖然傷勢不算很嚴重,但我想妳還是再躺一小陣子會比較好。」


    不知這名少女是如何詮釋護士小姐的話,隻見她難掩心中的動搖。直到她察覺自己隻穿著一件睡袍,才慌忙拉著被單蓋到嘴巴,她似乎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穿著這件衣服。


    「妳不用擔心,原本的衣服有人幫妳送洗了。妳前天晚上在在路上的時候,有隻巨鳥掉下來撞到妳,當時妳差點就被壓成肉


    餅了呢。妳還記得嗎?」


    「」


    少女不發一語,但是她還是思考了一下,然後一臉不解地搖了搖頭。


    「這也難怪,一隻巨鳥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任誰都會搞不清狀況吧。」


    少女始終保持沉默,她就像是把寂靜常衣服穿在身上一樣,極為自然地閉著嘴。麵對這樣的寂靜,護士湧現出一個想法。


    「呃、如果猜錯的話,我先跟妳道歉。妳該不會無法出聲吧?」


    少女注視著天花板一陣子,然後將頭藏在床單後微微點頭。


    「一直都是這樣嗎?」


    少女想了一會兒,雖然她的態度有點含糊,但還是做出了肯定的反應。


    「這樣啊」


    真可憐護士好不容易將這句話在說出扣之前咽了回去,因為那不過是身體健康者的傲慢表現,盡管身體擁有障礙的人生活會有點不便,但絕不是可憐的存在。


    「總而言之,我晚點再告訴妳事情的詳細經過。我先去叫醫生來,這段時間妳就躺在床上休息吧,布莉莎小姐。」


    少女露出了摸不著頭緒的眼神,仿佛是在問護士為什麽會知道她的名字。


    「妳叫布莉莎對吧?妳的名字有寫在妳的首飾上喔。」


    少女伸手拿起戴在自己脖子上的首飾,接著仔細端詳首飾上的銀色名牌,在這麽做的同時,少女皺起了眉頭。


    「妳怎麽」


    不等護士把話說完,少女便抱著頭、將臉埋入自己的膝內。她的神情既痛苦又難過,簡直就像是完全無法回想起首飾上的名字。


    「妳、妳的記憶該不會」


    護士說完後,立刻奔向走廊呼叫醫生。


    4


    天都宮殿是山東宮殿及西宮殿所組成的本宮殿、還行比櫛而建的裏比特教大聖堂、取代被解散的聖法廳聖堂騎鳥兵團而新設的天都近衛兵團所使用的宿舍、國定競鳥騎手宿舍與鳥舍、過上讓國王側室居住的南北兩塔、天都宮廷醫院以及其它合計共達二十一座的建築物所組成。


    堤歐此刻就置身於那些建築物之一的國定競鳥騎手專用鳥舍當中。他穿著清掃用的連身褲及長靴,頭上還綁了毛中,一邊將水桶的水潑在地上,一邊使用刷子用力地刷著地。


    汙垢已經滲入長年使用的石造地板,形成斑駁的圖樣,因此無論堤歐怎麽刷,所刷之處都看不見地板原來的顏色,就連現在地麵究竟幹不幹淨都不知道。


    一想到自己從早上做到現在的工作有可能隻是白忙一場,就讓堤歐感到很空虛,從打掃鳥個的第二天起,堤歐就強烈了解到自己並不適合這種工作。


    「可惡,為什麽我得做這種事」


    堤歐將手中的地板刷甩到地上,岔開雙腿站在原地。「這種蠢麥誰還幹得下去啊?」堤歐的反應仿佛如此說道,更何況原本應該要和自己一起打掃的伊斯卡跟拉拉都沒現身,現在的堤歐根本提不起絲毫幹勁。


    「可惡!這全是三叉羽幽靈害的!」


    堤歐抱怨的不是指打掃鳥舍,而是指三叉羽幽靈導致今天預計要舉行的國定競鳥遭到中止,一想到這個事實,便讓堤歐心裏燃起一把無名火。


    更不用說自己還因此背上綁架貴族的嫌疑了,真是會給人找麻煩。堤歐總覺得自己在打掃鳥舍的時候,夢想似乎正逐漸離自己遠去,而這種焦躁更令他感到煎熬。


    磨練技巧成為正式的國定競鳥騎手。


    這是他從懂事以來就懷抱的夢想。堤歐一直都追求著比任何人都快的巨鳥飛行速度,並心無旁騖地朝這個目標努力,這個夢想是正確的選擇,堤歐對此深信不疑。


    但是八個月前,與玲的邂逅讓自己產生了變化。不,也許該說是和玲分開之後才開始的。


    玲為了和舒爾王舉行自己並不期盼的婚禮,隻身來到萊比奴,這個隻比自己大一歲的少女為了國家與人民,決定舍棄自己的未來並接受命運


    現在的自己已經能明白這個選擇有多麽困難。自己在和玲度過的那段旅程中,體會到了為他人而活的意義,因為在那段抵達天都為止的旅程裏,自己也是為了玲而在空中飛翔。


    最後,自己達到了目的。堤歐實現承諾,將玲送到了王宮。


    而自己所得到的,是短暫的充足感,以及無限的空虛。


    「玲」


    堤歐透過隔著鐵欄杆的窗戶仰望宮殿,口中說出了那個懷念的名字。


    來自異國的少女現在已經不在自己身邊了,在宮殿裏的莉朵妮並非堤歐所認識的玲,而是一個居住在自己遙不可及的世界中的異國公主。


    當堤歐明白這個事實的時候,內心深處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痕,水分從裂痕中流失,讓堤歐的心逐漸幹涸,現在堤歐心中所剩下的,唯有僅存的一滴水滴。


    成為正式的國定競鳥騎手,贏得年度冠軍的寶座。


    在自己專心一意想抓住這個夢想時,國定競鳥卻宣告中止,讓堤歐不禁覺得自己的內心頓時失去依靠。


    「啾嚕!」


    就在這個時候,在鳥舍內休息的繆維爾,用自己的嘴叼起了地上的刷子。


    「你是想幫我的忙嗎?真不好意思」


    繆維爾真不傀是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搭檔,堤歐想到繆維爾察覺自己沮喪不已,並想鼓勵自己的舉動,心中產生一股暖意,沒想到


    「啾嚕嚕~~」


    繆維爾將地板刷交給堤歐之後,用自己的鳥喙指了指其中一塊地板,牠看堤歐露出不解的表情,於是發出「啾嚕嚕嚕」的聲音,並再指了幾下。


    仔細一看,那裏的髒汙特別顯眼。


    「你該不會是在叫我打掃那裏吧?」


    「啾!」


    正是!繆維爾就像這麽響應一般,揚起了頭上的白色冠羽。


    「這、這家夥我還以為你想要安慰我呢!」


    堤歐發火了,他使勁將地板刷甩到地上。「這是你睡覺的地方,所以自己去掃!」堤歐話剛說完,繆維爾又再次叼起地板刷的木柄。


    這次繆維爾改瞪著堤歐。繆維爾的眼神原本就是天下少有的凶惡,那絲毫不像姬笠鶫會有的眼神讓堤歐按捺不住情緒,一把將木製的地板刷折成兩段。


    「唔」


    當堤歐驚覺不妙的時候已經太遲了,隻見繆維爾舉起自己的左翼,接著用有著十字圖樣的翅膀揮向堤歐的腦袋。


    砰!


    從頭頂落下的翅膀壓力,讓堤歐不由自主地趴在地上。


    快點把鳥舍掃完,我們一起去飛吧。


    繆維爾似乎正這麽說道。


    「啾嚕嚕嚕嚕嚕嚕嚕嚕!」


    「走開啦!你這隻笨鳥!我又不是你的仆人!」


    於是雙方開始激動地互相叫罵,而某個熟悉的嗓音,正巧在這個時候響起。


    *


    「還是老樣子,你們兩個。」


    是怪腔怪調的裏比特語。這個令人懷念的聲音,讓堤歐停止了動作。


    不知何時,鳥舍的柵欄中已經站著一名高挑纖細的少女,她擁有翠綠色的雙眼與淡紅色的嘴唇,正對著自己露出柔和的笑容。


    堤歐絕對不會認錯的,她的名字從堤歐的口中脫口而出。


    「玲」


    玲從神殿騎鳥團手中逃脫時自行弄斷的黑色長發,似乎已稍微長回了一點。


    玲身上所穿的衣服,和他們在畢納溪穀初次相遇時一樣,是一身黑色皮革製的飛行外衣跟長褲,這身令人懷念的打扮讓堤歐心中湧出一股懷念感,內心也澎湃不已。


    堤歐真不敢相信,玲現在就站在自己眼前。


    插圖006


    這八個月來


    ,兩人雖然同樣住在王宮之內,但是卻僅在去年的國定競鳥之前見過一次麵。堤歐有多得像山一樣高的話想對她說,心裏也有無數話語蜂擁而上,然而喉嚨卻像是被東西哽住一般,什麽都說不出來。


    麵對同樣不發一語的玲,鳥舍中出現了漫長的沉默。必須說點什麽。沒想到在這樣的想法不說出口的內容,竟然粗魯到連堤歐自己都感到厭惡。


    「妳跑來這裏幹什麽?。女巨人。」


    「女」玲在停頓一下之後,揚起眉毛說道:「我、不是女巨人,是堤歐太矮了。」


    看見玲跟八個月前沒有兩樣,堤歐在感到安心的同時也惱火起來。


    「我才不矮!而且妳幹嘛跑到這種地方?喔!一定是舒爾王發現妳是個暴力女,所以把妳從宮殿裏趕出來啦。還是說,是妳長得太高被人家嫌棄了嗎?」


    「舒爾、不是那種人。堤歐你也別說別人,你又在競鳥時發生失誤了,我是擔心你才過來,你那種說法有點失禮。」


    「失禮的是誰呀?我才沒發生失誤!」


    「有。報紙上寫得很清楚,還說你綁架貴族。」


    「唔、妳這個公主怎麽會知道那種東西」


    一下子被對方刺中要害,堤歐頓時無法反駁,結果他隻能在進退不得的情況下,與玲互瞪彼此。


    而打破這個窘境的,是露出翅膀上十字圖樣的巨鳥繆維爾:


    「啾嚕嚕!啾嚕嚕嚕嚕嚕!」


    繆維爾展開翅膀,將堤歐擠到一旁,然後走到玲的身邊,玲也很高興地用雙手抱住繆維爾的頭。


    「繆維爾,你還記得我。這樣、我好高興。」


    「啾嚕嚕嚕!啾嚕嚕嚕嚕嚕嚕嚕!」


    繆維爾低下身子、豎起尾羽,仿佛是要玲坐到自己背上。


    「你這個叛徒」


    雖然被擠到牆邊的堤歐嘴上抱怨,但隻要想到能看見玲的笑容,感覺實在不壞。一思及此,堤歐的嘴角也忍不住浮現一絲笑意。


    「堤歐,你有綁架貴族嗎?」


    「我哪會做那種事!我當然是被冤枉的。」


    「是嗎?那就好。」


    玲一邊摸著繆維爾的背,一邊平靜地說道,這教堤歐不知該如何應對。


    「這件事不重要,妳自己在王宮過得還好嗎?」


    「嗯。大家都很親切,所以我過得很好。」


    雖然堤歐從玲的聲音當中隱約感受到些許陰影,不過他多少也能想到原因。雖然說玲是為了自己出生的故鄉亞克而來到此地,但她畢竟是在這個年齡、就隻身一人進入文化及語言都不同的異國王室,不難想見她一定遇到了不少辛苦的事。說起來,玲今天會跑到這裏,會不會也是因為難以忍受待在王室的苦悶呢?


    如果妳對王室感到厭煩,隨時都可以離開堤歐心裏雖然想這麽說,但說出口的卻是完傘不同的話。


    「是嗎。嗯,那再好不過了。」


    「嗯」


    兩人在彼此對望的狀態了,又出現了一陣尷尬的窖白。


    相隔八個月的重逢,讓堤歐了解到一個事實。


    我果然喜歡上玲了。


    堤歐的心中有股衝動,想將這份心意傳達給對方,但這同時也是絕對不能對身為公主的她說的話,可是,若隻是讓對方知道自己很想見她一麵


    「其、其實」


    正當堤歐下定決心要開口的時候,一陣讓人聯想到暴風的聲音打斷了他。


    「玲!真的是妳!」


    是拉拉!她為什麽偏偏挑在這個時候


    拉拉完全不把堤歐放在眼裏,她晃動著那頭略顯淩亂的紅發搭著玲的手臂。


    「啊現在已經不能叫玲,該叫莉朵妮公主了嗎」


    看見野丫頭拉拉有些顧慮地這麽說,玲緩緩搖了搖頭。


    「叫玲就好了,我也比較喜歡這樣。拉拉和伊斯卡,你們感情還是一樣好,能再見到你們,真是太好了。」


    循著玲的視線望去,是舉起一隻手代替招呼的伊斯卡。堤歐想起他們之前不知道跑上哪裏,再加上對拉拉不會挑時機出現的不滿,讓他不禁露出不悅的眼神瞪著伊斯卡,伊斯卡承受堤歐的視線,卻仍不以為意地露出微笑的態度,更讓堤歐感到不快。


    「玲,妳今天是怎麽了呀?一國的公主跑出宮殿沒有關係嗎?」


    這也是堤歐想問的。然而玲隻是和先前一樣,重複說著「在報紙上看到堤歐的報導,因為擔心他才過來」的理由。


    「真的假的?」聽見堤歐如此質疑,玲回瞪他一眼說道:「我沒說謊。」


    「既然這樣,那玲來得正是時候。」


    伊斯卡一邊用手指整理瀏海一邊說道。


    「既然看過那篇報導,那麽玲應該也知道三叉羽幽靈的事吧?我們正是為了這件事而從今天早上開始到處調查呢。」


    這個事件堤歐也是現在才知道。玲則像是沒有仔細看過報導內容似地小聲說道:


    「三叉羽幽靈?」


    拉拉看見玲的反應,又再次得意地開始說明。她向玲說明了這一個月以來,貴族們陸續遭到綁架的事,目前被害者一共有九人,所有人都是表明效忠萊比奴王家的名門貴族,加上犯人都會在現場留下三叉狀銀色羽毛,因此被稱為三叉羽幽靈。


    聽完拉拉的說明,玲莫名地皺起了眉頭。


    「玲,妳怎麽了嗎?」


    聽見拉拉這麽問,玲隻是搖搖頭,說了句「僅什麽」。這家夥真怪。


    「對了,伊斯卡。你們到底是去調查什麽?」


    「你知道前天晚上,艾巴隆先生他們追趕三叉羽幽靈受傷的時候,不小心讓路上一名少女受傷的事情吧?」


    「經你這麽一說,他們好像是有提過。」


    「所以說,那名少女有可能看見三叉羽幽靈的樣貌,我們到街上打聽之後,得知三叉羽幽靈和艾巴隆先生他們在展開空戰之前,有人看見一隻巨鳥降落在鎮上,聽說當時一片昏暗,因此巨鳥的種類和騎鳥上的相貌都無法辨認,不過,我猜想多半是三叉羽幽靈企圖待在鎮上以躲過兩名追兵。但是,當時那名少女卻出現在那裏,結果在犯人連忙升空的時候,才遇上了艾巴隆先生他們。」


    「原來如此。」


    堤歐應聲後,隨即又大大地打了個嗬欠。


    「不過那又怎樣?那種事交給天都警察不就好了?」


    「天都警察到日前為止連一點線索都掌握不到,你覺得可以交給他們處理嗎?堤歐。」


    「這話怎麽說?」


    堤歐不明白伊斯卡的意思,他一閉上嘴,拉拉就說了一句「你真笨」,然後接著說道:


    「堤歐,你忘了嗎?。在三叉羽幽靈被捕之前,都不會舉辦下一次的國定競鳥。而且在下次國定競鳥決定舉辦之前,我們都得一直打掃鳥舍喔。」


    堤歐不禁啊了一聲。「也就是說,隻要我們能親手抓到犯人,競鳥就能重新舉辦,打掃鳥舍的處罰也能一筆勾消囉?」


    「就是這麽回事。」


    我懂了,伊斯卡真不愧是天才,他打的盤算真是天衣無縫。剩下的問題就是


    「可是,要怎麽做才能抓到犯人?」


    「必須先找出剛才提到的那名受傷的少女。我們已經查到她被送進了天都宮廷醫院,我們剛才就是要去見她。」


    「哦?那麽,少女記得三叉羽幽靈的長相嗎?」


    「很遺憾,我們沒能和她見麵,因為天都宮廷醫院原本就是為了王室及特定貴族而成立,憑我們國定競鳥騎手見習生的身分是不可能進入的。」


    「什麽嘛,讓我空歡喜了一下」


    堤歐的肩膀垂了下


    去,伊斯卡卻帶著一如往常的微笑轉頭看著玲說:


    「所以我才會說『來得正是時候』啊。」


    「我完全聽不懂。」


    「我這樣說吧,既然那裏是王室的醫院,那麽和王室有關係的人自然就能進去了。玲,妳可以幫我們說話,讓我們麵會那名少女嗎?」


    5


    在洞穴深處,有一隻巨鳥在讓翅膀休息。


    巨鳥身上的羽毛定與黑暗融為一體的深藍色,在柴火火光的映照下,巨鳥的雙眼散發著明亮約架江光暉。


    這隻巨鳥有著纖細的流線型身軀。由於翅膀過大,因此疊起的翅膀末端就像尾巴般朝後方突出,加上細長開岔的尾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看來,可能會誤以為那隻巨鳥的後方長了四條尾巴。


    這是在萊比奴相當罕見的巨鳥,其扁平的嘴上裝備著金屬製盔甲,左右腳上都各有一根腳趾武裝了被稱為『爪刃』的巨鳥用武器。


    喬邦走近那隻以戰鬥為目的而培養的巨鳥,伸手撫摸分岔成兩條的其中一條尾羽。


    兩天前,被國定競鳥騎子折斷的羽軸,已經透過緊急處理進行補強。


    但是要完全固定,還需要花幾天的時間。


    「抱歉,艾洛。為了吾等族人的悲願,我得再借用這對翅膀一陣子。」


    這隻被稱為艾洛的巨鳥張開了披著金屬盔甲的鳥喙,發出簡短的「唧」聲。


    喬邦輕柔地摸了摸重要愛鳥的背部之後,為火堆添了一些柴薪,接著他藏在灰色頭中下的雙眼,露出了如刀刃般的眼神。


    喬邦擁有異於常人的修長體態,在包覆身體的鬥蓬之下,纏繞於紮手腕上那條看似念珠的飾口發發出紅色的光澤。


    話說回來


    雖然事前早已有所聽聞,但是國定競鳥騎手還真是不容小覷,自己明明在視線不佳的黑暗中抱著一名貴族,對手竟然能緊緊追著在族人之間被譽為風神的艾洛,甚至還能預測到自己的動作,以利落的韁繩手法企圖反擊,真是神乎其技。


    對方是舒爾王的匕首國定競鳥騎手。若喬邦想親手取回族人的未來,他們想必是無可避免的對手吧。


    但是在那之前,自己還有些非做不可的事。


    其中一件事,就是兩天前被送進天都宮廷醫院的少女。雖然透過目前所能看到的報導,他還不能確定對方的名字或長相,但不管怎麽說,都不能對該名少女置之不理。


    天都宮廷醫院就如其名稱所顯示,是棟設立在衛宮內的醫院,雖然負責警備的天都警察和天都近衛兵團相當棘手,不過還是得設法侵入不可。


    還有另一件事就是自己還有一項必須弄到手的情報。


    喬邦抓了一根燃燒著火焰的柴薪,邁步走向洞穴深處。這座洞穴可能是由大啄岩鳥之類的鳥類所挖掘,在深處有個垂直的深窪。


    深度超過巨鳥身長的深窪底部,有五名男人的身影。


    「關於『瑞鳥的氣脈』,你們有人想說了嗎?」


    一齊仰望喬邦的五對眼睛之中,都帶著混合憤怒與畏懼的色彩。


    「我們不知道什麽瑞鳥的氣脈。比起這個,你最好快把我們放出去。我們是效忠萊比奴王家的尊貴貴族,你現在所做的,可是罪該萬死的行為。」


    這名出口毫不示弱的人,是兩天前才剛被抓到這裏的弗拉德公爵。他之所以會被人譽為貴族中的貴族,可從他高傲的態度中窺知,但是在化身為野獸的喬邦眼中,他隻不過是個不錯的獵物。


    「身為自古便支持萊比奴王家的貴族末裔,我可不認為你會對瑞鳥的氣脈一無所知,你可別告訴我,你沒看過納米普初法典中的記述。」


    提到瑞鳥的氣脈,在裏比特教納米普初法典的傳說記述中,僅簡潔地描述其是建設天都之要。


    至於那到底什麽樣的東西則無從得知。有說法認為那是一千一百年前,遭卡嚴傑爾巴之民趕離安住之地的初代萊比奴王,抵達別名『天都』的天之高地時,行經的兩條路段之一。


    其中一個路段,是相當於斷崖裂壁所形成的峽穀『王冠之道』。


    而另一條路,則是從溪穀底部通往天之高地頂端的『瑞鳥的氣脈』。


    在納米普初法典中,描述如果沒有瑞鳥的氣脈,就不可能建成天都,並且還敘述瑞鳥的氣脈就是天都的心髒,是上天賜與的寶物。


    沒有人知道以上敘述是否為事實,但隻要能夠解開『瑞鳥的氣脈』之謎,也許就能


    「瑞鳥的氣脈不過是個傳說,說到底,大概也隻是某種宗教象征。我們貴族又怎麽可能會知道那種東西?。」


    弗拉德公爵用不屑的門吻說道,他的態度既像演技,也像是在述說事實。


    「那就等你們想到時再說吧,在那之前,你們休想離開這裏。」


    喬邦簡短丟下這些話便轉身離去。現在已經無法回頭了,長達一百八十年都被埋葬在黑暗中的族人未來,都扛在自己的雙肩上。


    就算自己墮落為禽獸,也全是為了達成這個使命。


    經過千錘百煉的利刃直到斷折之前,唯有和艾洛繼續飛行一途。


    6


    天都宮廷醫院位在王宮的範圍內,座落於北方的郊區。


    這棟一般人連靠近都不被允許的醫院,主要是為了王室成員、貴族、司教以上的聖職者、著名學者,還有國定競鳥騎手等身分的人所設立。


    因此就算住王宮之內,也僅有特定人士得以在此出入,而我們現在之所以能在天都近衛兵的敬禮下通過醫院大門,自然是因為玲表明身分的緣故。


    現在的時間已經接近傍晚,玲帶著堤歐、拉拉、伊斯卡來到了一間病房。在兩大前的夜裏,因為追捕三叉羽幽靈的艾巴隆之愛鳥而負傷的少女,任天帝的請求及舒爾王的認可下,被允許住進這間醫院。


    根據他們從護士那裏得知的消息,少女的頭部受到強烈的衝擊,因而失去記憶。再加上她無法出聲講話,因此對話似乎也僅限於筆談。


    「初次見麵,我叫玲。妳還好嗎?」


    少女對陌生的來訪者們露出了充滿戒心的眼神,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負傷的小鳥,披在她身後的黑色長發,讓人聯想到受傷的翅膀。


    少女的年紀大約是十歲前後。對玲而言,她自己也有一個留在亞克的妹妹,年紀是九歲不,應該已經十歲了,所以這名少女應該和自己妹妹同年吧。


    玲先依序向少女介紹堤歐等人,即使這樣,她還是在床上抱著膝蓋,投射出充滿戒心的視線。由於少女不隻是無法講話,就連自己的名字也沒有印象,因此她似乎並沒有想自報姓名的意思。


    「嗯~~布莉莎,名字帶有『微風』的意義。好名字。」


    少女仍舊不發一語,但是過了一會兒,她便動手在素描簿上寫下文字。


    『妳是什麽人?』


    是帶有少女氣息的可愛字跡。


    「呃、我是」


    玲才剛開口,就為了不知該如何說明感到困擾,雖然玲有想過要隱藏身分,令對方放鬆戒心,但是卻沒有準備替代用的頭銜。或許是察覺到玲心中的困惑,聰明的伊斯卡決定出手相助。


    「我們是國定競鳥騎手見習生,玲則是從關國來學習競鳥的留學生。」


    布莉莎狐疑地皺起眉頭,仿佛在問所謂的國定競鳥騎手見習生,到底來找自己做什麽。


    「因為在王宮內出入的人當中,我們和妳的年齡比較相近,要是隻有醫生和護上的話,妳可能會感到不自在,因此我們想說來當妳的聊天對象也好,所以就取得允許來看妳了。換句話說,我們是妳的朋友,不管妳有什麽需要,都可以盡管對我們說喔。」


    這是個高明的謊言,戒心似乎已經從布莉莎的雙眼中退去。


    「布莉莎,妳最近有回想起什麽嗎?」


    聽玲這麽一問,布莉莎搖了搖腦袋,然後低著頭。


    「什麽嘛,原本想說她可能是知道幽靈身分的唯一證人」


    堤歐在後麵小聲咕噥,玲幾乎在同時瞪向堤歐,拉拉也踢中堤歐的小腿。


    「你說的是什麽話呀!這個沒神經的家夥!」


    「很痛耶!一般人哪會用騎島靴踢人!」


    玲為了彌補堤歐的失言,親切地對布莉莎露出微笑說道:


    「布莉莎,不用擔心。記憶遲早會回來。在那之前,我們都會幫助妳。」


    布莉莎是否有看見三叉羽幽靈的長相,老實說他們並不知道,但在沒有其它線索可循的現任,也隻能依靠布莉莎了。


    三叉羽幽靈。


    當玲聽到這個稱呼的瞬間,心中產生一陣悸動,這是遺留在自己記憶角落的負麵遺產。


    玲不願意相信,但如果真的和自己所想的一樣,那犯人的目的就是


    無論如何,自己都必須確定他的身分。


    而且要搶在天都警察之前,可能的話,也要搶在堤歐他們之前。


    那是留有亞克國王家之血的人所背負的使命。


    而在玲身後的堤歐,則正在回敬拉拉一記踢腿,結果卻遭到猛烈的逆襲,甚至連打圓場的伊斯卡也遭到池魚之殃。對玲來說,這是會令她感到懷念、流露出會心一笑的光景,可能的話,自己也不希望將他們卷入這場紛爭。


    玲努力壓抑著內心的痛苦。在不知不覺之間,從布莉莎的嘴角間隱約露出潔白的牙齒,那是與她年齡相符的天直讓夭存。


    拉拉似乎察覺到布莉莎的反應,突然出聲說道:


    「對了,我們來為布莉莎做飯吧。就算這裏是宮廷醫院,應該也隻能吃到療養餐吧?對一個正在發育的女孩來說未免太委屈了。玲,我們一起來幫布莉莎做一些好吃的吧。」


    拉拉並沒有留給玲拒絕這個提議的機會。


    7


    當拉拉看見玲的身影出現在鳥舍時;心裏其實同時混雜著喜悅與不安。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拉拉看見堤歐和玲不發一語地對望著彼此。


    這讓拉拉心裏產生不好的預感,要是放著不管他們會非常危險。拉拉做出這樣的判斷之後,立刻衝出去拉住玲的手臂。


    那是剛過中午時發生的事。盡管拉拉仍然對玲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堤歐麵前存有疑問,但她覺得現在也不失為一個機會。


    為了讓可憐的布莉莎打起精神,拉拉和玲兩人打算為她做一頓餐點。當然,雙方要分別做不同的料理,然後讓布莉莎品嚐過成品後,再由她判定哪邊做的比較好吃。


    雖然拉拉對布莉莎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這是女性之間的料理對決,換句話說,是展現自己女性本領的好時候,也是在堤歐麵前證明女性不光隻是性別不同的大好機會。


    拉拉抱著這樣的想法,強硬地將玲帶往廚房。


    「喔,真不隗是宮廷醫院的廚房,無論是食材或器具都很講究,簡直就是豪華旅館嘛~~」


    拉拉邊說邊仔細端詳廚房,其實卻在內心暗自感到驚訝。這裏是一般人根本無法想象的巨大調理場,光是石灶的數量就高達三十組,石造烤爐也將近有二十組,兩者和拉拉在翠納鎮打上的麵包店相比,都大約多了五倍。


    而且這裏使用的燃料並非柴薪或木炭,而是先進的天然氣。


    鍋子、平底鍋、菜刀等器具的種類跟數量也非比尋常,常數量多到這種程度時,就連要使用哪種工具都會讓人猶豫,畢竟所有的規模都和自己認知中的差太多了。


    這裏約有五十名左右的廚師,他們一發現有陌生而孔出現,個個都保持距離,每個人都用奇妙的眼神看著她們,也許是因為已經有人知會他們其中一人是莉朵妮公主,所以並沒有任何廚師出聲抱怨,可是拉拉開始感到後悔。


    不對,料理靠的不是設備,而是手藝與材料。拉拉雖然平常給人野丫頭的印象,不過在料理方麵,倒是擁有不輸給一般職業級廚師的自信。


    拉拉調整自己的心態之後,立刻開始確認儲藏庫的內容。從平日常見的食材到自己從來沒見過的高級品都可以在這裏看見,無論是蔬菜、魚、肉、調味料,全都齊全得讓人不敢置信。應該不會定有人想在這裏開市場吧?


    來到儲藏庫深處,拉拉看見天花板上吊掛著大鴨的腿肉,而且並非是部分、而是整整一隻大鴨的份量,無數類似的食材也被排放在標示有『鹽釜』的小房間內,並且是被埋在鹽山當中。


    雖然到這裏為止,拉拉還能猜出這些大概是用來製作火腿的材料,但是隔壁房間那像是在酸掉的豆料內加入鳥類內髒的玩意兒,拉拉就完全摸不著頭緒。由於那接近腐臭的氣味讓拉拉感到目眩,因此她在心裏強烈告誡自己,絕對不要去碰這些東西。


    「這座醫院裏到底有幾百名病人呀?奢侈也該有個限度吧?」


    聽拉拉隨著歎息說完後,玲麵不改色地回應道:


    「本宮殿的廚房,規模大概是這裏的十倍。」


    「啊是喔。」


    所謂的王室,還真是浪費稅金的天才。


    「總而言之,我們開始做菜吧。內容就由我們兩人各做一道主菜跟一道湯。沒問題吧?」


    「為什麽主菜跟湯要兩份?。我想布莉莎吃不了那麽多,分工合作比較有效率。」


    那樣不就沒辦法對決了嗎!?拉拉硬生生地將這句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吞了回去,然後接著說道:


    「畢竟還有堤歐和伊斯卡嘛,多做幾道菜讓大家分著吃也比較愉快吧?。」


    「嗯」


    見玲歪著頭露出不解的表情,拉拉說著「好啦、好啦,再不快點動手,布莉莎就要餓死囉」來催促玲,絲毫不留給她思考的餘地。


    「那麽,我要做『百雅飯』跟『畢納湯』。妳呢?」


    「嗯~~唔~~」


    在玲猶豫不決的時候,拉拉已經開始從儲藏庫中收集需要的材料。先前拉拉和玲在大致熟悉環境的時候,就已經確認了自己所需的食材,拉拉刻意不選擇高級食材,主菜也選擇了自己所擅長的米飯料理,畢竟要是因為太貪心而胡亂料理,結果讓味道無法融合的話,可就什麽都不是了。


    拉拉選用的材料有米、大蒜、野西紅柿,還有被稱為『路卡』的綠色蔬菜,另外還有洋蔥、四季豆、辣椒、番紅花、雞腿肉跟雞胸肉。由於雞骨湯現在已經來不及處理,因此拉拉決定去確認之前看到的大鍋子,不出所料,在沸騰的清澈液體底部,沉有大量的鳥類肋骨。


    到目前為上都是『百雅飯』的材料。拉拉接下來還找到了在雜燴蔬菜湯、即『畢納湯』當中要用到的山芋、蔥、胡蘿卜、西紅柿、蒜苗,這樣材料就全部湊齊了。


    要利落完成料理的訣竅,就是要在一開始就準備好材料。「那麽,我們就開始吧。」拉拉說完隨即朝玲看了一眼,但是那個應該是自己競爭對手的少女,卻還是用食指抵著嘴角,不斷「唔~~嗯~~」地搖頭晃腦。


    「妳在做什麽?玲,妳還沒決定好要做什麽嗎?」


    「嗯~~就快想起來了,再等我一下。」


    想起來?雖然拉拉不明白玲究竟是在回想什麽,但是在拉拉的心中,還留有一段鮮明的記憶。


    那是在八個月前,拉拉和玲初次見麵時發中的事。當時在『快遞帕哈羅』的事務所兼餐廳內,堤歐正吃著玲所做的早餐,聽說那個如同石頭般的黑色塊狀物,還有像是將鮮血淋在生菜上的食物,似乎是烤麵包跟蔬菜


    湯。雖然堤歐不發一語地將那些食物吃下肚,但事後據堤歐的說法,那些東西的味道簡直可以殺人。


    「勝負幾乎已經注定了嘛。」


    拉拉一邊奸笑,一邊進行料理的前置工作。她首先幫蔬果類去皮、切成需要的大小,然後。邊思考接下來的步驟,一邊將各種材料分別放入竹簍內。


    住這段過程中,拉拉也不忘開始在用來煮畢納湯的鍋內燒起熱水。


    接著將淺底的平底鍋放在行灶的火上,淋上油後加入切碎的大蒜,接著加入路卡、洋蔥、四季豆,讓火充分烹炒,蔬菜演奏的和弦刺激著拉拉的嗅覺,讓她仿佛置身於日光浴的幸福感當中,這是一段令人想忘情享受香氣的短暫時光,不過,拉拉很快就想起自己無暇沉浸在幸福之中。


    她趁著蔬菜還沒被炒焦前迅速讓雞肉下鍋,帶有油脂的肉塊立刻散發出濃濃的香氣,宛如鳥群在翠綠森林中發出的暸亮鳴囀。


    拉拉利落地將那些群鳥翻麵,直到其表麵變色。等肉塊變成適度的黃色後,拉拉又加入事前切碎的野西紅柿來為菜色添加一抹朱紅,肉與蔬菜混合而成的紅色,令人聯想到染上暮色的高原。


    但那也隻有短短的瞬間。因為西紅柿很快就會發出焦臭,為了避免那種情況,拉拉適時淋下先前準備好的雞骨湯,讓湯汁布滿菜肴。


    夜色造訪了高原,先前的鳴囀如幻影般消失。


    拉拉一邊傾耳確認這份寂靜,一邊轉頭尋找玲的身影。玲不知跑哪兒去了,而剛才應該都還在自己身邊的人,不知何時也已經不見蹤影,拉拉因為專注於料理,竟然不小心忘了競爭對手的存在。


    「有了、有了。」


    拉拉看見玲從儲藏庫中走了出來,看來她似乎是跑去尋找食材了。玲的手中有番薯、洋蔥、黃瓜、大蒜,還有一種叫做『帕茲』、帶有苦味的綠色蔬菜,另外玲的手中還捧著兩顆拳頭大小的大鵪鶉蛋。


    「妳決定要做什麽了嗎?。」


    「嗯,是我平常在宮殿吃的蛋料理跟湯。那個、非常好吃。」


    見玲神態自若地說道,讓拉拉心中不禁產生焦慮。


    「宮廷料理」


    意思是說,她學會怎麽做宮廷料理了嗎?這麽一提,玲是個和舒爾王有婚約的人,而且拉拉不久前才聽說玲在帶他們來醫院之前,每天都得不斷上課,辛苦地學習許多課程。


    如果玲為了新娘修行而跟隨專業級廚師學習過料理的話,事情可能就棘手了。


    此時玲一手拿著菜刀開始深呼吸,她那端正的姿勢讓人聯想到高舉脖子的天鵝,深深吸引住拉拉的日光。


    四周的氣氛立刻緊張起來,下一瞬間,先前的停滯仿佛幻覺一般消逝,玲開始切起蔬菜,菜刀在砧板上舞動,廚房內響起一陣清脆的聲響,簡直就像是森林內用嘴敲打樹幹的啄木鳥,連續的打擊樂音色形成陣陣回音傳入眾人耳內。


    那些變成觀眾的天都宮廷醫院廚師們紛紛發出驚歎聲,當中明顯蘊含著讚歎。


    這讓拉拉回想起在畢納的戀愛舞會上,玲所展現的那段舞蹈。


    當時,拉拉原本是打算用自己擅長的舞蹈來讓玲在眾人麵前出醜,然而玲卻出乎她的預料之外,展現出宛如各空中飛翔的美麗舞步。


    輸了當時的自己其實是這麽想的,雖然觀眾紛紛為兩人獻上了毫不保留的掌聲,但是拉拉在自己心中已經清楚地分出勝負,因為就連拉拉在踏出舞步的同時,也為玲的舞步著迷,被玲帶入了忘我的饗宴之中。


    而玲現在又透過料理開始起舞了。她到底要做什麽?拉拉一點頭緒都沒有,但是她的心中明白一件事。


    一旦在這裏敗北,會讓自己在「女人」方麵,和玲產生決定性的差距。


    「這次我絕對不會輸的!」


    在雞骨湯煮沸之前,拉拉先在料理內加入鹽巴調味,旅將辣椒與番紅花放入淺底平底鍋內,緊接著又將生米放入湯中。


    白米沉入了西紅柿色的湖水之中,染上了紅色的波光,但是並不單單隻是就此變成鮮紅,屬於菖浦科花朵的番紅花,將為紅色的湖麵添加黃色的花朵,如果無法呈現出這樣的色彩,百雅飯就不算完成。除了口味與香氣之外,外觀上的美感也是料理不可或缺的要素。拉拉是如此認為的。


    在不知不覺之間,玲那如舞蹈般的菜刀動作也已經停止,玲的手邊堆起一座切得細碎的食材小山,原本的蔬菜已經不見蹤影。


    「怎麽會食材的份量明明那麽多,她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處理完了嗎?」


    這難以置信的速度讓廚師們獻上了讚賞的掌聲,但玲並不理會看熱鬧的觀眾,開始動手將食材放入兩個擂缽當中,接著拿起擂槌,開始以同樣驚人的利落身手將蔬菜搗碎。


    蔬菜發出了清脆的樂章,玲的動作在旁人眼中看起來似乎毫不費力,可是那形如流水般的動作,卻讓先前零散的蔬菜在轉眼間合而為一,仿佛現在的狀態才是那些食物原本應有的麵貌。


    拉拉湧現出焦躁。她曾聽說在技巧純熟的廚師手中,食材會以自己的意誌成為料理,玲也許是個料理天才。


    自己真的能夠勝過這名美麗的少女嗎?我會不會再次嚐到敗北的滋味?拉拉甩了甩頭,努力拋開這些示弱的想法。


    「還早得很呢!」


    在鋪滿米粒的淺底平底鍋中,拉拉確認湖水開始呈現自己想要的色澤後,便將火力轉成大火。


    烹煮一段時間之後,拉拉再接著用烤爐以小火加熱。淺底平底鍋最忌使用鍋蓋,讓其中的配菜發揮鍋蓋的作用,正是製作美味百雅飯的訣竅。


    拉拉再為白米稍稍加熱,刻意讓平底鍋底部產生鍋巴,那些散發香氣的焦黃米飯,正是百雅飯最重要的最後調味。


    在中間加斬的等待間隔中,拉拉則利用時間將山芋、蔥、胡蘿卜、碎西紅柿、蒜苗等材料加入大鍋的熱水中。


    『畢納湯』正如其名稱所示,是畢納鎮的地方湯點。這道使用大量蔬菜的鄉土料理並不需要花費太多工夫,而是一道僅靠食材本身的味道,就能呈現充分美味的料理,之後隻需要細心地控製蔬菜的苦味,再加入做為基本調味的雞骨湯跟調味料就大功告成了。


    結束大半工程之後,接著就隻需要等待料理成熟。不管怎麽說,至少自己應該會比玲先完成料理吧,姑且不論味道上的較量,利落的身子也是決定料理人技術的條件之一;此時拉拉被料理的熱氣與香味籠罩,同時也沉浸在一時的滿足感中。


    而將那樣的拉拉拖回現實的,是廚師們的驚呼。


    「喔~~」


    他們部將目光集中在玲身上。仔細一看,原本應該在玲手邊的食材,在不知不覺間已不見蹤影,從石灶上擺著一個尺寸頗大的平底鍋來看,先前所有的材料現在應該都在裏麵。


    拉拉好奇地朝中底鍋內瞄了一眼,一道早現鮮豔黃色的料理,正冒著騰騰熱氣。


    這時拉拉才總算明白,玲所做的料理,是被稱為『萊比奴蛋餅』的萊比奴地方蛋餅,這道料理是用碎蔬菜來做內餡,也就是所謂不加肉的蛋餅。


    而現在,那像座有彈性的小山一般,在平底鍋內晃動的東西,則是食材中的大鵪鶉蛋。


    那道已經淋上西紅柿醬的菜肴,轉瞬間就被玲移到手邊的大餐盤上,其手法之利落,簡直就像是魔術表演。端放在純白餐盤上的蛋料理除了鮮豔的黃色外,還點綴著吸引觀者目光的鮮紅醬汁,誘人的色澤在柔和的熱氣中搖曳。


    「完成了!」


    玲表露自己的喜悅,雙手「啪!」地在胸前拍響。


    怎麽可能!拉拉不自覺地眨了眨眼睛。到日前為止,玲也僅有將平底鍋放上石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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