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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怎麽回事?”


    傑德邊仰望著空中的神秘裂縫,邊喃喃自語著。


    因為目前他所在的地方已經是森林深處了,周圍不可能有人偷聽,所以他也養成了自言自語的習慣;但會讓他像眼前這樣高聲說話,可見他眼前這塊灰色的天空碎片實在十分詭異。


    在綠色的樹梢彼端能看得到的天空,還是和平常一樣安穩無事,還掛著幾朵白雲。


    然而其中確有一小塊地方,簡直像是被人用刀切過一樣,浮現了很清晰的灰色。


    這大概是就算一直盯著形狀也會不斷改變的雲瞬間變出的造型吧,恐怕過一陣子很快就會消失了。傑德為了觀察這種變化,於是就找了個能看清楚這片雲的位置坐下來好好觀賞。


    雖說就算再怎麽仔細看都是一樣的灰色,然而雲的色彩還是有濃淡之分的。再者,這片雲和周圍的白雲比起來實在是顯眼太多了,就算距離再遠一點也還是看得很清楚。


    為了恢複自己失焦的遠近感,傑德輕輕握拳,想用手背揉眼睛而舉起了手。


    “咦?”


    就在這時,這片灰色中竟生出了一顆黑色的蛋。


    而且這顆但還不是直接落地,而是發出低沉的聲音劃過了半空中,才墜落到森林裏;他還能聽到樹木因為被那顆黑蛋壓住而發出的慘叫。


    不會錯的,那塊灰色碎片就是空中的那道巨大裂縫。而那顆黑色的蛋,則是從那道裂縫的另一邊掉進來的飛機。


    關於飛機的事,他曾在書上看過,也聽別人提起過。不過天空會裂開這種事,就算在童話故事裏也沒出現過;然而這會兒不但天空真的裂開,連飛機都出現了,那就得另當別論了。


    這道灰色裂縫八成從村子裏也看得到吧?傑德心裏是這麽想,不過當他抬起頭再看時,映入眼簾的卻是和平常一樣的藍天白雲。那道裂縫已經完全消失了。


    如果他回村子裏跟大人們說“天空開了個洞,還有飛機掉到森林裏”,恐怕也沒人會信吧?


    不,應該說剛剛親眼所見的東西到底是不是真的,連自己都沒什麽自信。搞不好自己是看錯了呢。


    管他是天空裂開也好、有飛機掉下來也罷,傑德恐怕都隻會落個被人笑是“童言無忌”的下場。


    “我都已經十三歲了!”


    雖然不是要做給別人看,但傑德還是氣得鼓起了腮幫子。然而他這副模樣,不論誰看了都會說他還是個十足十的小孩。


    村子裏的大人們把傑德這個全村唯一的兒孫輩當成小孩來看待,當然也不是不懷好意,而是疼愛他。話又說回來,如果他回村子裏後真四處宣揚眼前這檔事,那豈不是等於承認自己翹了劍術修行課,溜到森林裏去摘果子吃?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


    他很尊敬教自己劍術的安利師傅,也把這位師傅當成自己的理想。他一直都認為如果自己也能像安利師傅那樣一劍就把汽車砍成兩段,那可真是帥呆了。


    可是呢,村子裏別說是能和他彼此競爭的朋友了,就連非擊退不可的壞蛋和魔獸都沒有;絕對夠資格稱得上的是和平鄉村的典範。


    更何況,村子裏其實也沒有能讓他玩一刀兩斷的汽車。


    但即便如此,在他所學的東西中,劍術還是持續最久、直到現在都還在練的一項。


    村人們都很樂意當老師,把自己所擁有的知識對傑德傾囊相授。


    傑德隻要冒出一句“為什麽?”,村子裏的每個人都會從基礎開始仔細教導。大家都認為傑德的好奇心是因為他年紀還小什麽都不懂,如果從基礎開始學的話總有一天自然就會懂,所以也就不在乎他有沒有聽進去。


    隻有安利師傅和其他村人不一樣,認為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你心裏怎麽想就怎麽做”。


    話雖如此,但若傑德真照自己想的不練劍而先跑去填飽肚子的話,之後安利師傅會以平日好幾倍的練習份量讓傑德特訓。當然,如果他因為人家這樣說就學乖了,他就不是傑德了。


    他絕對不可能會考量因為討厭接下來的特訓而去忍耐眼前的饑餓之類的瑣事。


    姑且不提這些……。若是現在讓大人們知道天空裂縫或飛機的事情,大人們絕對會想要自己解決這些事,鐵定會因為他是小孩而讓他置身事外。他隻能從頭旁觀到尾,一路看到自己根本插不上手的結果出現。


    當傑德的腦袋裏想到這些把自己的行為合理化的理由時,已經是他朝飛機跑過去之後的事了。


    傑德很快就找到飛機了。他絕不可能會在熟悉的森林裏迷路,而飛機又大到讓人無法忽略它的存在。


    然後,一群身著同樣款式的神色服裝的大人們,正在攤開各式各樣的行李。


    傑德第一次看到那麽一大群穿同樣服裝的人。


    傑德想起來,像那種完全一模一樣的衣服,的確是叫做“製服”。


    傑德從來沒有碰到危險,在雖然有些嚴厲、但卻很友善的大人們庇護下天不怕地不怕地活過十三年的他,之所以沒有馬上衝過去和穿製服的大人們攀談,是因為他在要那麽做的同時突然聽到了叫罵聲。


    “對不起!”


    傑德一邊跳進草叢裏一邊道歉。隨後,傑德很快就發現對方根本就不是在罵自己。


    在村子裏會被喊“喂!”的,除了傑德之外沒有別人。


    如果自己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也就罷了,現在他可是在翹課中,若說心裏完全沒譜那絕對是騙人的。


    大體上,他覺得自己會挨罵的事有好幾件,但一半以上都早就忘記了。


    傑德謹慎地從草叢中窺視。


    在身穿製服的人群中,夾雜了一個唯一穿著設計花哨、上麵有橘色圖案的白衣的年輕男子。在穿著樸素深色製服的男人中,隻有他穿著花哨的白衣,再加上垂著一條裝飾用的長圍巾。


    整個人看起來感覺很薄弱,不像是什麽了不起的角色。


    剛剛挨罵的,似乎就是這個穿白衣的年輕人。


    雖然他比傑德年紀大,但既然惹大人生氣,那就應該還是個孩子。


    白衣的年輕人雖然很怕穿製服的男人,但好像還是拚命地在主張些什麽。


    然而,在穿製服的男人中看起來也是地位最高、態度傲慢的男人,冷不防地突然痛打白衣的年輕人。


    不但是真打,而且毫不留情。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偷襲。


    傑德也挨過拳頭——不,應該說他經常在挨拳頭。村子裏的大人對於斥責小孩這種事,可是一點也不忌諱;連安利師傅也會在劍術練習中毫不留情地攻擊傑德。


    不,可以把汽車劈開的師傅要是認真打,那他可真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但眼前的情況並不同。毆打白衣年輕人的那個製服男,他看倒地的白衣年輕人的眼神簡直像在看一堆垃圾,而且還以侮辱的言辭羞辱像是失去意識動也不動的年輕人。


    而其他穿製服的男人,對於他的行徑,既不感到吃驚也沒去阻止。


    “他怎麽可以這樣!”


    惡意傷害他人的人類……大人,這是傑德生平第一次看到。


    雖然傑德想衝出去幫助白衣的年輕人,但就算他還隻是個孩子、就算他在怎麽沒見過世麵,他的本能卻在警告他不可以過去。並不是說他腦子裏真是這麽想,但他就是覺得不能過去。


    所以傑德雖然很焦急,但還是躲在一旁。


    終於,看來很拽的男人離開了,穿白衣的年輕人也被其中一位穿製服的男人給拖走了。


    “穿製服的大人都是一群壞蛋。”


    但是傑德並不打算現在馬上逃回村裏通


    知村裏的人。


    他想在不被製服男子們發現的情況下深入調查這件事。


    傑德心想,如果不設法帶點證據會去爭取村人的信任的話,隻會被人說是胡說八道。……如果,如果這是傑德回村裏通報這件事,如果傑德極力主張的話,村裏的人或許會出乎意料地相信他說的話。


    如果村裏的人別太過把傑德當成小孩的話,或許他早就這麽做了。


    但是,傑德卻選擇不這麽做。


    幸運的是製服男子一個接一個走到外頭去了,雖然他們警戒著不該會有的敵人,但相對內部的警戒就變得比較薄弱。


    傑德依照觀察小鳥和小動物時的竅門隱藏自己的形跡,從製服男子背後跑過並從他們頭上跳過去。


    “野兔的警戒心都比你們高呢!”


    事情比想象中還順利,讓傑德心裏很得意。


    就這樣,他一進入巨大飛機裏就看出人明顯少得多。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豎起耳朵,邊注意附近的聲音邊開始探索。


    不過話雖如此,他隻有在一開始發現的金屬板和外露配線、以及管線等充滿異國情調的東西。而在這間像倉庫的小房間裏的水桶、抹布和拖把,都是一些在村子裏常見的東西。


    傑德在房間角落的灰塵中,找到一個扁圓形的金屬片。


    放在手裏一看,雖然有些磨損,但可以看到上麵有像是人的側臉的浮雕。


    村子裏沒有這種東西。那如果把這個帶回村裏去的話,應該可以當成製服男子搭飛機來到這裏的證據吧!


    但是擅自把它拿走的話,自己就成了小偷。稍微想了一下後,傑德決定放一個自己的寶貝作為替代。


    他身上披著一件對他而言還嫌太大的外套,上麵有好幾個口袋;而且每個口袋裏麵都放滿了種子。


    這些並不是點心,而是為了要把森林裏的樹木所結的特別美味的果實,種在四處的空地以增加它們的數量,這是他為這項長遠的計劃所準備的種子。


    村人對於雖然不具危險性,但充其量隻能當作木材供給源的森林並沒什麽興趣。


    就在他們還隻是把傑德當成是個討厭念書的孩子時,森林已經成為傑德最好的老師。


    不知不覺間,傑德已經在森林裏學會許多事;但是傑德從來沒在別人麵前刻意賣弄。


    這並不是因為他想把這些知識當成秘密,而是連傑德自己也繼承了大人們的價值觀,認為把森林的樹木果實掛在嘴邊或是搜集果實,都隻是孩子氣的興趣。


    事實上他把外套拿去洗的時候,好不容易搜集到而且分好幾類的種子被丟掉的經驗已經不隻一次了。


    當然,這架飛機裏的大人不見得會認同傑德的寶貝的價值。


    但這是傑德為了不讓自己成為小偷的個人堅持。


    況且就算最後種子被丟掉,從不知飛往何處的飛機上丟下來的種子,也有可能會在某個地方發芽生長,這樣想的話也比較釋懷。


    傑德為自己的想法莞爾一笑。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耳朵聽到遠方傳來的歌聲。


    我們約好了……。


    傑德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聲音和旋律。聲音很輕,他沒能聽清楚究竟是在唱什麽,但是非常不可思議地,唯獨這句歌詞在耳邊繚繞。


    “約定……之歌?”


    當傑德一意會到那個微細且悲哀,仿佛現在就要消失般的聲音,是女人——不,是女孩的聲音時,立即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


    小窗對麵所見到的,的確是個女孩。


    傑德是村裏唯一的小孩,而且在今天以前從來沒有外人來到村裏。因此,傑德是生平第一次看到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孩子,而且也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女孩。


    若看外表,她應該比傑德年長一點。


    但是傑德自己卻認為,她要嘛和自己一樣大,不然就是比自己還要年輕一點。


    她看起來似乎很寂寞,也沒有可以聽她歌唱的對象,獨自一人唱著。


    這個陰暗的小房間裏隻有一張小床。就算是在沒有澡盆的浴室裏硬擠一張床進去,大概也不會這麽單調吧。


    少女簡直就像是黑暗裏的一朵花。


    傑德覺得不該打擾人家唱歌——不,應該說他第一次看到“女孩”就讓他看到出神,連要跟少女交談都忘了。


    但是,少女的聲音很微弱,又隔著一道掃興的牆,害他都已經走到這邊卻還是聽不清楚少女在唱什麽。


    (這是什麽歌啊?)


    傑德想再仔細端詳少女、再多聽一下少女的歌,而在不知不覺中整個人都趴在小窗上了。


    這時他忘了自己手上還有個圓形金屬片,而讓它掉了下去。金屬片掉落在金屬地板上,就像是要故意打擾少女的歌唱,掃興的聲音響徹四周。


    “啊,慘了!”


    “是誰?”


    少女注意到有旁人在,立刻抬起臉。


    傑德很害羞地提出他的第一個問題。


    “喂,你……是女生吧?”


    或許是不懂傑德為什麽會這麽問,少女一點訝異地看著傑德。


    傑德這時已經開始語無倫次、滔滔不絕地說著腦海裏所浮現的話。


    “我叫傑德,打擾你唱歌真的很對不起。我是從附近的村子來的。我今年十三歲,那你幾歲?你該不會是住在這裏吧?這架飛機真的很大耶!我看到它撕裂天空飛過來。那些穿製服的大人來這裏做什麽?我可以進房間嗎?不然的話你就自己出來嘛!我帶你去村子和森林裏喲!要不要來我家?村裏的人和我媽媽一定都很歡迎你。如果可以的話,你剛剛的歌,可不可以從頭再唱一遍給我聽啊?”


    少女走近小窗,一邊注視傑德一邊急忙低聲說道。


    “我被壞人抓起來關在這裏。你趁現在還沒被那些人發現趕快逃走吧!然後,通知村裏的人說……”


    傑德沒讓少女把話講完。


    “果然是這樣!我就在想說你該不會是被他們關起來了。這樣的話,我得先把你就出來才行。你有辦法離開這個房間嗎?”


    “沒有鑰匙的話門是打不開的。你別管我……”


    “我去找鑰匙來。我一定會救你出來!就這麽說定了!”


    傑德不把少女的話聽完就一溜煙地跑掉了;然而他還沒跑幾步就又折回來。


    “鑰匙在哪裏?”


    “不用管我,你趕快逃!”


    盡管少女低聲叫了起來,傑德卻是嬉皮笑臉,嘴邊還“鑰匙、鑰匙”反複說個不停。


    “不知道!”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咦?”


    “我在問你的名字啦。”


    “優裏·亞特雷迪……。你還是快點逃吧!”


    “知道了,優裏。別擔心,我一定會救你出來。我跟你約定!你剛剛唱的,不就是約定之歌嗎?”


    傑德豎起小拇指,壓在小窗上。那是和別人約定時勾小指的動作。


    但是優裏卻把手藏在身後,一臉哀傷地拒絕和傑德打勾勾。


    傑德像是要安慰優裏的不安似地對她微微一笑,之後就一溜煙跑掉了。


    當傑德的背影從優裏的視野中消失後,她雙手掩臉低下頭來。


    要是並沒有特別被藏起來,它就掛在相隔幾間的一個房間的牆上。當然,不試試看的話也還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優裏房間的鑰匙。


    然而正當傑德想要折回去的時候,前方就傳來一陣腳步聲。


    搭乘這架飛機的製服男子們,簡直像是在誇耀自己的存在,發出喧鬧的腳步聲;他們似乎是刻意要讓靴子上的鞋釘撞在地板上……


    而且聽這腳步聲,來人可不隻一、兩個。


    傑德立刻跑上途中的樓梯,打算等那般人走掉後再回到優裏的房間。


    但是天不從人願,鞋釘的聲音並沒有遠去的跡象。


    傑德環顧四周,實在不太想離開優裏的房間。


    那陣腳步聲來到這裏時,難道沒有一個可以暫時藏身的地方嗎?


    這個樓層的格局跟下麵的樓層很類似。優裏房間的正上方,也是一間有同樣小窗的房間。


    傑德悄悄地往裏頭窺探,可以看到房裏有剛才那個白衣年輕人。


    “喂、喂!”傑德小聲地攀談。


    “你也是被壞人關起來了嗎?”


    年輕人嚇了一跳抬起臉,不過看到傑德時他更加吃驚。


    “怎麽會有小孩跑到這種地方來?”年輕人也小聲地叫回去。


    “你自己不也是個小孩!”傑德說道。


    “不然你是那些大人的同夥?但是,你穿的衣服和他們不一樣,還被他們痛打一頓不是嗎?”


    聽到傑德這番話,年輕人頓時無力地低頭。


    “不但被人看到自己丟臉的樣子,還被小孩當成是一樣的小孩啊!不過我的確不是那些人的同夥哦!”


    “我可以相信你的話吧!”


    “你到底在說什麽啊?這裏可不是小孩玩耍的地方。趁他們現在還沒發現你,趕快逃離這裏!”


    “你自己不也是個小孩子嘛!所以我要救你出來呀!”


    傑德拿起鑰匙,微微一笑,不理會呆看著自己的年輕人在說什麽,自顧自地從鑰匙孔插入鑰匙。


    要是很容易就轉動了,發出“喀啦”一聲門鎖被打開的聲音。


    鎖才剛打開,白衣年輕人立刻從門縫中伸出手臂,把傑德拖進房間裏後把門關上,並在傑德開口抗議前搗出他的嘴,把他壓到小窗正下方。


    隨後馬上傳來幾個人急忙接近的腳步聲,匆匆忙忙從門前通過。


    腳步聲愈來愈遠,等到聽不到腳步聲後,白衣年輕人的手一離傑德,首先就是反駁傑德剛剛的發言。


    “你說誰是小孩啊!”


    白衣年輕人的外表,看起來大約二十歲左右;這個年紀要說是大人其實也沒錯。


    但是對方這麽拘泥於自己是大人還是小孩這點,無疑是在暴露還不配稱得上是大人這一點。


    傑德先愣了一下,然後馬上又恢複平常的笑臉。


    “謝謝你。多虧你才得救了!但是,發生了什麽事嗎?好像突然間變得很吵啊。”


    “他們在找入侵者!”


    “入侵者?”


    “我說的就是你呀!而且,你還偷了鑰匙是吧!”


    “我才不會去偷東西呢。鑰匙我等一下會還回去。而且,這些都是為了要救優裏。優裏被壞人關起來了。就跟你一樣。”


    “你見到她了嗎?”


    “你認識她?我跟她約好了要救她出去。”


    “你明明隻是個小孩,還這樣輕易許諾啊!”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慌張的腳步聲再度逼近。


    “噓,安靜地蹲在這裏!”


    白衣年輕人把傑德留在門前,自己則撲到床上去。


    “喂!亞魯諾·g·華司卡斯!”


    門外傳來粗魯的喊聲,但是年輕人卻一動也不動。匆促的腳步聲從門前離去後,被人叫“亞魯諾”的年輕人抖了抖身體站起來。


    “哦,原來你叫作亞魯諾·g·華司卡斯啊。”


    “是‘瓦司卡斯’啦!”亞魯諾立刻糾正了傑德的發音。


    “叫我亞魯諾就好。”


    “我叫傑德·馬維立克。”傑德特意強調了“維”字的發音,接著說下去:“叫我傑德就好了。”


    “亞魯諾很會裝睡呢!”


    “你真是個悠哉的小鬼耶!”


    亞魯諾的話讓傑德不高興地嘟起嘴。


    “什麽嘛!一直在說別人是小孩,你自己也是個小孩吧!”


    說這種話的傑德,無疑就是個小孩。


    “我今年十八歲。的確在這個年紀有些人還是小鬼,但我自己賺錢養活自己、自力更生,已經夠格稱為大人了。”


    “我也是呀。我不但會從森林裏搜集食材,還會下田幹活呢!”


    仿佛是在說傑德根本搞不清楚狀況,亞魯諾張開雙臂仰望天空。


    就在這時,又傳來一陣匆促的腳步聲。


    亞魯諾這次反過來趴在小窗上往外看。


    看起來就像是因為注意到聲響而向外麵探視的樣子,然而這麽一來,窗外的人就會看不見房間裏的狀況。


    等到腳步聲走了之後,亞魯諾對坐在腳邊的傑德這麽說道。


    “現在還太勉強。等到騷動稍微平息之後,我們就逃走吧!”


    “優裏也要一起走哦!”


    亞魯諾沉默地點頭同意。


    當飛機裏已經沒有半個人在,兩人從牢裏偷偷溜出去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天色完全暗下來了。


    唯獨飛機的四周被無數的燈光照亮著,每盞燈都有聚光性的蟲子成群蠕動聚集在哪裏。


    “那些家夥究竟把優裏帶到哪裏去了?”


    叢亞魯諾的牢房逃脫後,他們立刻前往優裏的房間。


    但是敞開的門裏卻空無一人。


    看來似乎是因為沒有鑰匙,所以對方隻好硬把們撬開。


    他們也猜想會不會是被移到別的地方去了,但是經過一番搜尋後似乎不是這麽回事。


    不僅如此,完全沒有看到那些慌張行動的製服男子們(根據亞魯諾的說法,他們是“軍人”)的身影。


    “這附近有沒有那種可能引起那夥人注意的地點?”


    “特別地點?沒什麽特別的地點啊!這裏隻有森林和我住的席葉爾村而已。”


    “既然如此,那他們就是往村子去了。”


    “可是那隻是一座很普通的村子耶!”


    “如果這裏隻有森林和村子的話,那他們的目的地肯經就是村子了。”


    “那……!”


    話還沒講完,傑德突然拔腿就跑。


    “別慌!”


    比亞魯諾的叫聲更快,浮在空中的奇妙機械猛然出現在傑德麵前。


    傑德嚇得停下了腳步,而亞魯諾則像是要把傑德推開似地往他背後猛壓過去。


    直衝過來、像是金屬塊的機械從他們的頭上飛過去。


    亞魯諾在跳起來的同時舉起一隻手,機械立刻像是突然受到撞擊似地晃動起來。


    雖然晃動在一瞬間就結束了,但機械已經失去平衡,飛得東倒西歪的。


    “果然擊中的位置似乎還不壞哪。”


    “亞魯諾,那怎麽回事啊!”


    “那架機械像殺我們呢。”


    “我不是說那個,我是問亞魯諾剛剛做了什麽?”


    “那隻不過是魔術罷了!”


    “魔術!?”


    然而機械就像是在找尋傑德和亞魯諾左右擺動頭部,然後當閃爍著紅色小燈的那一側向著兩人的時候停止了擺動。


    “空間跳躍!”


    也不知道亞魯諾剛剛的話講完了沒有,傑德感到一陣暈眩,之後就聽到轟隆的聲響。


    周圍的景色很奇怪。


    他仔細環顧四周後,才終於發現自己現在正從和剛剛不同的方向看著那具機械。


    並非機械自己改變方向,而是自己和亞魯諾在頃刻之間移動到別的地方去了。


    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己和亞魯諾一起在一瞬間“空間跳躍”了。


    然後,方才自己和亞魯諾所


    在之處,地麵被開了個大洞,然後機械的金屬製圓筒正指著那裏,隱約冒著煙霧。


    這具機械是真的想殺死自己和亞魯諾。


    這具機械是真的想殺死自己。


    看來這些軍人是真的覺著自己和亞魯諾就算死了也無所謂,所以設置那具機械後才離開。


    想到這裏傑德就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機械繼續搖擺頭部尋找傑德兩人。


    “戰鬥就交給大人,小鬼快躲到一邊去!”


    傑德打量四周後跑了出去。


    但他並非要逃走,而是因為傑德發現了一把似乎是被軍人們給遺忘而沒被帶走的劍。


    他也很清楚,自己沒辦法像安利師傅那樣把汽車劈開。


    但他其實沒有想這麽多,隻是覺得非做什麽不可,身體就自己采取行動了。


    當他拿起劍回頭一看,這次那具機械閃爍著紅光,因為受到比上次還要更大的撞擊而震動著而停止運轉了。


    當傑德想到這是個好機會時,身體已經展開行動,舉起劍朝著機械砍下去。


    發出一陣激烈的金屬撞擊聲之後,機械立刻墜地,然後就一動也不動了。


    不知道是不是傑德手上那把劍的緣故,它的頭部碎得一塌糊塗——不,不能說是頭,不過是一堆金屬塊罷了。


    “什麽嘛!就一個小鬼而言,你幹得很漂亮呢!當然,有九成是我的功勞啦!”


    聽到亞魯諾的聲音,傑德這才回過神來。


    “就算是機械,像這樣破壞一個會動的東西,感覺還是很不舒服哪。”


    “喂、喂,小孩就要小孩,好好為自己的英勇事跡感到驕傲吧!再說,這個機械是認真要殺我們。要不是你那一擊,現在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的說不定就是我們了。”


    亞魯諾不由得說出和剛才相反的話。


    “機械又不是因為憎恨我們而反擊我們的!”


    “這當然,機械隻是依命令行動。是人類命令這家夥隻要發現外人就格殺勿論。”


    “那是認真的嗎?”


    “機械哪有什麽認不認真的問題。因為,如果有人碰巧來到這裏的話,事情不就很嚴重嗎?”


    “對他們而言,這種程度的錯誤,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要是那夥人到村子裏的話……。”


    “我們快點出發吧!但是可別再慌張了。我可不想再引起這些家夥的注意,而且萬一走散的話,我就要在森林裏迷路了。”


    “不過亞魯諾是魔術師吧!隻要像剛才一樣,用魔術一下子就可以回到村裏……。不過如果你真辦得到,那早就自己從牢房裏逃出來了吧!”


    “真是受不了你。你真的是什麽都不懂的小鬼哪!”


    亞魯諾深深歎了口氣。


    村子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村人們集合在村子中央的廣場,被手持槍械的軍人團團包圍。


    頭發衣著淩亂、被繩子捆得像粽子,卻依舊挺胸筆直坐在那裏的,正是安利師傅。想必他讓軍人感到很棘手吧。


    傑德的母親艾榭爾妲也在場。


    她雖然被槍指著,但還是依舊強硬地在和一個看起來很傲慢的軍人展開激烈的爭吵。


    一看到母親的身影,傑德立刻就想衝出去,但是馬上就被亞魯諾給拖回來。


    “你幹嘛啦!”


    “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莽撞地衝出去的話,事情會變成怎樣?”


    “你有什麽辦法,我媽被抓住了!”


    “你要不要試試看在這麽多隻槍麵前引發騷動呀!就算那班人原本不想殺人,隻要他們手指稍微一使勁,人質就會中槍了!這可會出人命的!”


    “我知道了!”


    雖然這樣,但是傑德之所以無法透徹了解槍械對於村子的危險性,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村子裏從來沒有真正的槍械。而且沒有魔獸和猛獸出沒,所以槍在這裏根本就是無用武之地。


    如果說玩具槍的話,了不起不過是水槍。


    要說武器的話,就隻有安利師傅的劍。


    不論是槍或是魔術,對傑德而言都是隻有在故事裏才會出現的東西,他甚至沒有機會接觸這方麵的故事。


    這裏是座與世隔絕、位於邊境的小村落。


    對於像這樣的村子來說,藏書的數量雖說是多得很誇張,但是裏頭卻幾乎沒有故事類的書籍。


    傑德頂多是在小時候聽過一些十分普通的童話。


    在那些故事中當然也有魔術師粉墨登場,但並沒有出現拿著兵器的集團組織。


    傑德雖然知道槍這種借由射擊小彈丸來將對方擊倒的道具,但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或許正因如此,從離開飛機到村裏的這段路途以及在這之後,傑德等人曾經遇過幾次軍方的自動機械,傑德有好幾次都在機械的槍口前晃來晃去,接著讓亞魯諾驚慌失措。


    一方麵是因為傑德的認識還太天真,再加上眼前自己的母親被當成人質,很難要他冷靜下來。


    “要用這裏啊。”


    亞魯諾邊說邊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這個村子裏有沒有人可以進出的下水道或地下道?在這種場麵,通常都是用下水道或地下道救出人質。”


    “怎麽可能會那種東西啊?這裏是個很普通的村子耶!”


    “哪裏普通了,世上哪會有這種村子?和平的村子、豐饒的森林,也沒有魔獸的死靈。村子的正中央還有巨大的機械塔。”


    “……一般不都是這樣嗎?”


    傑德並不知道還有其他比較對象。


    “你究竟知不知道這座村子位在哪裏?”


    “森林裏。”


    “看來你果然什麽都不知道啊。”


    就在這時,軍人們有了動作。


    軍人們闖入村裏的房子,從裏麵搬出許多東西以及書籍和文件,不然就是衣箱和行李箱,然後把有上鎖的全都撬開,查看裏麵裝的東西。


    傑德不認為他們這樣做可以找到什麽特別的東西。


    但是,對方似乎發現什麽了。


    “絕對不會錯!”


    看來他們找到想要的東西了。


    有幾個人合力扛著一個大衣箱出來——不,那並不是衣箱。


    “居然是具棺材!那藏在裏麵的東西不就粘成一團了?”


    亞魯諾低聲嘀咕著。


    因為那玩意被搬出來的關係,軍人和艾榭爾妲吵得愈來愈激烈了。


    傑德注意到那個看起來很傲慢的軍人,正是先前毆打亞魯諾的男人。


    但是傑德完全聽不懂母親在爭論什麽,他口中盡是一些傑德初次聽到的字眼。


    不過,就連傑德也很明白,村人們都很清楚為什麽軍人會來到村裏,以及軍人是在找什麽東西。


    那個東西非常危險,所以母親他們把它給藏起來了。


    於是軍人們蹂躪村子,不惜傷害村裏的人,無論如何就是要把那個東西弄到手。


    艾榭爾妲極力主張。


    “小孩玩槍可是會受重傷的。你們這些人就像小孩想要玩具一樣,明明不能理解那個力量的意義,也無法駕馭那個力量,隻是盲目地想得到它。就算得到自己無法駕馭的東西,那也和沒有得到它是一樣的。”


    “可以駕馭它的人就可以擁有它。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才是適合擁有它的人。”


    於是,在男子的催促之下,優裏被軍人們給拖了出來。


    “你說得難道是這孩子嗎?”


    優裏原本是悲傷地垂著頭。


    但是,她抬起頭,一臉嚴肅地說道:“我不要


    。像你們這樣威脅別人,我才不想幫你們。在說,我並沒有你們所追求的力量。”


    優裏拚命把臉抬起來。但是,被一群壞人給包圍著,眼看就要哭出來了;她害怕地顫抖著。在傑德眼裏就是這回事。


    “我得去救……”


    傑德說道。


    “這隻怕有點困難啊。”


    亞魯諾否定傑德的話,聲音聽起來很窩囊。


    “什麽?”


    傑德轉頭望向亞魯諾。


    這時他才發現,他們已經被幾個軍人給團團包圍住了。


    亞魯諾被劍指著,有好幾把槍的槍口正惡狠狠地瞄準了傑德。


    軍人們把兩人丟到村人們麵前,還刻意粗暴地對待他們,把他們圍起來一陣拳打腳踢。


    “傑德!”


    直到剛才,艾榭爾妲不論是吃了什麽苦頭,依舊絲毫無懼色地在勸誡軍人;但在這一瞬間,她眼裏流露出害怕的神情。


    “喂,你們怎麽連小孩也……。”


    亞魯諾為了袒護傑德所說的話,也因為臉被打了一拳隻講到一半。


    那個傲慢的軍人高興地抿嘴微笑。雖然他看起來一臉高傲,但光憑他喜歡這種行徑的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這家夥不過是個無才又無德的蠢貨罷了。


    “哎呀,剛才你不是說所有人都在這裏了嗎?那我要怎麽處置這兩個入侵者,都和你無關吧!”


    “傑德是我的孩子。不要連小孩子也牽扯進來!”


    “我們也不願意這麽做,是你那種不合作的態度而引發悲劇的呀!”


    男人做了個手勢,在他周圍的軍人們舉起槍朝著傑德和亞魯諾的腳邊開始射擊。


    傑德感到一陣像是腳浸泡到熱水裏般的疼痛直跳腳。雖然並沒有中彈,但是因為子彈碎片飛濺起來的瓦礫,毫不留情地弄痛了他的腳。


    艾榭爾妲發出慘叫。


    “住手!”


    兩人為了要脫離險境,反射性地跳來跳去四處逃竄。但是軍人們簡直像貓捉老鼠似的。槍彈緊追著他們的腳下呼嘯而過。


    庸俗的家夥為此舉奏效感到相當滿意,一麵冷笑一麵瞪著艾榭爾妲。


    “就是因為你頑強反抗,這個小姑娘才會有樣學樣。女人就該要可愛聽話,人民就該配合軍方。這樣才能和平解決事情,這就是這世間的道理。”


    在這段期間,傑德和亞魯諾還是繼續扭動著身體東跳西跳。看到這個景象,男人好像是因為單方麵欺負弱者的喜悅而開始興奮,那原本裝模作樣、彬彬有禮的措辭也漸漸變得愈來愈奇怪。


    終於亞魯諾因為絆到腳而倒在地上,傑德也因為失去平衡而腳步踉蹌,向前一摔,一頭栽進軍人們搬出來的棺材,接著棺材翻倒在地麵。


    就在這時,傑德的視野被染成一片銀色。


    存放在棺材裏、不曾沾染上沙子和液體的銀色,染滿了傑德的周圍。


    傑德為這個意料之外的光輝大吃一驚,有一瞬間停止了動作。


    就在傑德注意到槍聲已經消失抬頭看時,眼前出現一個黑色的槍口。


    那個男人興奮地睜大雙眼,臉上甚至掛著一副淺淺的微笑,把槍口對著自己的眉心。


    “在前線一麵見識地獄一麵戰鬥,好不容易就要發跡的時候,戰爭竟然結束了?還得論資排輩?要等到我前麵大排長龍的那些家夥一個一個都躺進棺材之後才能輪到我嗎?在戰時立功、比我還年輕的那些家夥,竟敢擋我的路。就算我想立功,也沒有戰爭好打了。而且在我戰鬥時,待在後方逍遙自在的那幫人,連感恩的心都沒有,竟然想違抗我。我要叫他們把罩子都給我放亮點,老子我可是身經百戰,才不會那麽簡單就被他們唬住……!”


    在周圍還是一片鴉雀無聲時,有個軍人率先出聲反駁剛才男人的那番言論。


    “我們不被允許做這種事啊!話說回來,我們當初收到的命令是……。”


    不,不隻他一個人,有為數不少的士兵對上級的失控感到不知所措;但是,下屬的猶豫似乎惹惱他了。


    “難道要我甘於在戰時立功的特殊部隊‘神槍’底下工作嗎?


    沒有親身經曆血肉橫飛的戰場,就可以悠哉地把薪水放進口袋的年輕小夥子!


    我要讓你們這些連個人都沒殺過的家夥,見識一下什麽叫做戰爭的本質,什麽叫做軍人的本質!”


    “住手!”出聲的是優裏。


    “我會盡力協助你。所以,請不要再這樣了!”


    聽了優裏的話,男人發出冷笑。


    “你如果一開始就是這種態度不就得了。但是為了確保你今後不會又想反抗我,我得讓你徹底認清膽敢反抗我就得付出很大的代價這一點。”


    男人的槍口還是瞄準了傑德,似乎是故意要讓人焦急,慢慢地斜眼朝向優裏、艾榭爾妲以及村人們一一看過去。


    “老子要讓你搞清楚,女人倔強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傑德感到很懊惱。


    他懊惱對那個男人而言,自己不過是拿來讓母親他們乖乖就範的道具。


    就因為自己人在這裏,母親和優裏都得被迫答應去做不想做的事。


    雖然自己可以抵死不從,但如果這麽做的話隻會讓母親、優裏,以及村裏的人們更加痛苦。


    如果自己不在這裏……不,如果自己更強的話,起碼手邊有一把可以揮舞的劍——不,如果能擁有和這家夥手上的槍一樣的力量,我絕對不會輸。


    絕對不會讓這些家夥為所欲為。


    我想要力量,想要能夠打敗這些家夥的武器。


    傑德心裏是這麽想的。


    就在這個時候,旁觀眾人都突然倒抽了一口氣。


    那個顧盼自雄的傲慢家夥,一廂情願地以為自己的舉動讓眾人為之驚懼;正當他想扣下扳機為這個高潮做個完美的結束時,他的視線終於回到自己的獵物身上。


    但是他看到的,卻是個緊貼著自己的槍口。


    理當是無力抵抗、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手上拿著嶄新的白銀色手槍,並且毫不遲疑地把槍對著自己。


    沒錯,眾人正是在這一刻大吃一驚。


    散布在傑德腳邊的銀沙,宛如生物般和傑德合為一體;然後旁觀眾人親眼目睹,傑德的手上有把銀色手槍逐漸成形。


    但是傑德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他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關於這把槍的事。


    然而宛如很早以前他就在用這把槍似的,它非常合他的手。


    傑德知道,這把槍就有如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不,應該說這把槍現在已經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了,可以宛如自己的手腳般隨心所欲地操縱。


    自己期望的力量現在已經到手了,隻是這樣而已。


    然後,傑德很沉著地把銀槍的槍口對準了同樣用槍指著自己的對手,手指放在扳機上。


    沒被這把突然出現的槍嚇到的,也隻有傑德而已。


    特別是在前一刻還擺出一副臭架子的那家夥,一見到這把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槍,甚至忘了自己剛才有多威風,竟慌慌張張、連滾帶爬地逃開。


    當那個男人一有了動作,傑德立即反射性地扣動扳機。


    那家夥事後辯解,並不是他輸給了小孩。


    再怎麽說,那把槍可是超級兵器,當然多少會有些驚慌失措。


    事實上就算那隻是一把普通的槍,他也一定會很驚恐。


    畢竟被普通手槍從近距離射穿頭部,一般人應該都會落得同一種下場吧。


    然而,正因為他反射性地逃開了,才撿回一條小命。


    從銀槍中射出來的


    並非槍彈,而是一股十分驚人的力量。這股力量光是餘波就把男子震飛,而且還把後方的石壁射穿了一個大洞。


    傑德目瞪口呆地盯著自己手上的武器。


    直到前一刻,傑德還毫不懷疑地相信,自己對於這股力量就像是對自己的手腳一樣了如指掌。


    但是現在,那股射穿石壁的力量遠比自己的想象還要強得多。


    那種心情就像是明明是要和平常一樣抓起蘋果,卻把蘋果捏得粉碎。


    他的確是想給這家夥一槍,毫無疑問地可以把他解決掉。


    然而,男人卻隻是嚇得癱在地上站不起來,而他後方的石壁卻意外地開了個洞。


    難道是有人待在那裏?


    不,要是真的就依自己所想的那樣,用這股力量打倒這家夥的話?


    恐怕目標早就已經粉身碎骨了。


    傑德終於意識到,自己差點殺了人。


    他終於發現自己已經有了輕而易舉就能要他人性命的力量。


    周圍的軍人雖然把手上的槍對準了傑德,但不知道他們是被眼前這小孩意想不到的反擊給嚇呆了,還是在等癱在地上的男人下令,完全沒有要展開行動的跡象。


    “傑德,你真是太厲害了!”


    第一個飛奔過來的是亞魯諾。


    當然,其實他也搞不清楚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但是他很清楚這個逆轉形式的機會僅有一瞬間。


    不論傑德得到了什麽力量,現在軍人們還是壓製了村民和村子。為了不浪費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亞魯諾連忙趕了過來。


    然後他才注意到傑德的狀況有點異常。


    “喂,傑德你沒事吧?”


    傑德好像是因為被自己剛才做的事嚇到而茫然若失,要這樣說也的確沒錯。


    但是就在亞魯諾發現八成要發生更嚴重的事,朝著傑德的肩膀伸出手想把他搖醒的同時——


    “哇!”


    傑德的身體冒出了一股火花。


    傑德站得穩如泰山,但是亞魯諾卻被彈開了;兩人發出的慘叫重疊在一起。


    就在前一刻,傑德還覺得是自己身體一部分的那股力量、那股沒有自主意識的意誌、那股為了破壞而存在之道具的衝動,反過來支配了傑德。


    他舉起手槍,開始連續解放那股力量。


    村子裏立刻刮起了一股先前軍人的蹂躪根本無法相提並論的破壞風暴。


    家家戶戶的牆壁倒塌,石牆和鋪石路麵都是滿目瘡痍。


    村民們精心栽種、在清晨是互相爭妍的庭前百花,也都被這股力量的餘波掃落凋零;在晴天的日子裏提供平靜的樹蔭的樹木,它們巨大的樹幹也被撕裂。


    (媽媽!)


    就在他把注意力放在眼角捕捉到的母親身上時,那股力量也朝向母親湧過去。


    在千鈞一發之際,優裏推開了傑德的母親,兩人一起倒在地上。


    那股力量通過她們上方,在對麵的石壁上又開了一個大洞。


    (別過來呀,優裏!)


    傑德意識到優裏正朝著自己跑過來。


    他想把視線從優裏身上移開、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想要壓抑手中的那股力量。


    但是,他現在仿佛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仿佛是在夢境裏,事態發展……甚至是自己的身體,都完全無法掌控。


    於是,優裏宛如是要鑽進傑德雙臂,跑向他的胸膛將他撞倒。


    然後就這樣抱著他的頭並將他摟在懷裏,開始在他耳邊低語。


    “……”


    傑德的耳際感覺到吐出的氣息,這才發現優裏正在自己的耳邊喃喃自語,而且還發現自己的耳朵聽不到聲音。


    眼前所看到的景色也是奇妙的單色,手腳也沒有知覺。


    他之所以感覺像是在做夢,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而他最初的感覺是優裏吐出的氣息,在那之後所有的感覺都很鮮明地回到體內。


    優裏緊緊抱著自己。


    優裏的手臂和胸口,都很暖和。


    優裏的頭發有些癢。


    然後是優裏像是祈禱般的低語聲。


    “別在戰鬥中迷失自我,這不是為了戰鬥而存在的力量。”


    最後,各種氣味鮮明地蘇醒了。塵埃、熾熱的金屬、撕裂的草木,以及緊抱著自己、和母親不同的女性——優裏的味道。


    ……。


    “謝謝,是你救了我吧。”


    身體恢複自由後的傑德,先是大大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對著優裏微笑。優裏也對傑德報以微笑,她雖然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但看來是鬆了一口氣。


    手中那把銀槍已經消失了,但是並非失去它。


    傑德可以感受到那股力量還在他體內的某處。


    這股力量,這次終於真正屬於傑德了……它是受到優裏的指引,而進入傑德體內。


    就像傑德想伸手就可以伸手一樣,銀槍再度出現在他手上,而且還能依照傑德的意誌發揮力量。


    艾榭爾妲和亞魯諾直奔到傑德和優裏身旁。軍人們宛如像是對村子和村人們失去興趣般,很快開始撤退。


    傑德明明已經從失控中恢複正常,他們這樣做簡直就是在擔心會有更進一步的災厄來臨。


    “我答應過一定會救你出來,結果卻是你救了我。謝謝你!”


    “不,傑德已經履行約定了;但是這一切都是我不好。因為我的關係,那些人把村子搞得亂七八糟。對不起,要是沒有我的話……”


    “不是優裏的錯,都是那些家夥不好。”


    此時,有個年輕軍人大步走過來。


    是那個在傑德差點中槍時出聲喊叫的軍人。


    雖然他略微舉起雙手,表示身上沒有帶武器也沒有戰鬥的意思,傑德還是進入警戒狀態。


    他將優裏掩護在身後,並把依自己的意誌出現的銀槍對準了年輕軍人。


    “我不會把優裏交給你們。”


    年輕的軍人微微點頭,表示認同傑德的話。


    然後,他甚至向艾榭爾妲和傑德等人敬禮。


    “真得很抱歉我們的相遇卻演變成如此不幸的結果。照目前情況看來,這座‘島’恐怕撐不下去了。我們的飛機還有讓各位搭乘的空間。雖然我的權限有限,但我會盡力……。”


    “不用了。”艾榭爾妲斷然拒絕。


    “很感謝你個人的心意,但是我很清楚一旦上了你們的船,我們就無力自報了。我們會用我們的方法逃走。如果可以的話,請不要再來糾纏我們了……雖然我認為不管說什麽都是白費唇舌吧。”


    聽了艾榭爾妲這番話,“那麽,起碼希望你們能平安無事!”


    年輕的軍人說完這句話後對大家再度敬禮,然後轉身追趕同伴。


    “還說什麽希望你們平安無事,這還不都是你們幹的好事嘛!”


    傑德一臉憤怒,正想從後追趕年輕軍人時,艾榭爾妲一把抓住他,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兒子的臉。


    “傑德,身體還好嗎?會不會覺得冷,還是說會疼?”


    母親這一連串問題讓傑德愣了一下。


    如果是問有沒有受傷的話,他還不會覺得怪怪的。


    但是他立刻發現,她其實是在擔心自己的身體和那片銀色融合後有沒有出現不適。


    “嗯,我沒事。但是我把村子搞得亂七八糟的……。”


    “這不是你的錯!把那種東西當寶貝珍藏起來,是我們這些大人的疏失。”


    “但是,那家夥究竟在搞什麽呀?事到如今還說什麽希望你們平安無事,真是莫名其妙!


    ”


    “傑德,在軍隊裏上級的命令必須絕對服從。比起這個,傑德,仔細聽好媽媽現在要說的話。沒時間了,這個村子馬上就要崩潰了。村子和森林都要不見了。”


    “媽媽,這是怎麽回事?村子雖然變得亂七八糟,但是我不懂為什麽連森林也會不見!森林是這麽遼闊,家園不也可以重建嗎?”


    “我沒時間跟你好好解釋了。因為機械塔毀掉了,這個小世界也將隨之崩壞。一直以來都是靠這座塔在維持這個小世界,塔壞了,而且我們也來不及修理;所以非趕快逃走不可。我想你應該可以從這個人身上聽到詳細情況。”


    “咦?你是說我嗎?”突然間話鋒轉到自己身上,亞魯諾頓時驚慌失措。


    “但我也隻是受牽連被卷進來,在來這裏之前,我壓根兒不知道有這種地方啊……。”


    “至少你還知道吧。傑德對外界完全沒有任何認識,甚至連有外麵的世界都不知道;所以萬事拜托了。”


    傑德覺得自己被排擠在話題外,緊緊追問纏著不放。


    “逃脫,是指從哪裏到哪裏?還有,為什麽媽媽不告訴我啊!”


    “媽媽沒辦法和你一起走。還留著大人非得處理的事。保留了arm……那些銀沙是個錯誤,不能再重返覆轍。所以,你和這兩個人先離開吧。等事情處理完後,媽媽也會馬上逃走,所以你別擔心。”


    “這樣的話,我也一起幫媽媽善後。然後再一起……”


    “傑德,你不是答應要幫助這個小姑娘嗎?約好的事一定要辦到。尤其是對於你自己主動提出的約定。還有,你大可不必擔心你的身體。今後你的行動應該會變得更敏捷吧!”


    “你怎麽知道?”


    “因為你爸爸也是這樣哦。”


    “爸爸嗎?”


    “下次見麵時,你這件寬鬆的外套應該會變得很合身吧!媽媽很期待那一天哦。”


    聽母親這麽說,傑德就知道這次的分別不會隻有短短兩三天而已。


    “媽媽……。”


    艾榭爾妲宛如要把這個觸感烙印在自己手臂上,緊緊抱住傑德。


    “傑德,你不能老是像個小孩子。時間的流逝是不會停止的,每個人總有一天都會成為大人。但是,我希望你成為一個傑出的大人;成為一個讓母親可以抬頭挺胸,驕傲地說出那是我兒子的大人。這是媽媽唯一的心願。”


    然後,艾榭爾妲推了兒子一把。


    “好了,你該走了。然後要實踐你的約定哦!你應該知道逃生艙在哪裏吧!”


    傑德的確知道。


    但是對他而言,那不過是村子裏一大堆沒意義的機械的其中之一罷了;和安利師傅可以一刀劈成兩半的汽車沒什麽差別。


    傑德下定決心,用力地朝母親點了點頭,在亞魯諾和優裏的陪同下,連忙前往逃生艙。


    三人在早就等在那裏的村人協助下,將身體塞進逃生艙緩衝材的隙縫間,在艙門匆匆關上之後,沒過多久逃生艙就不知道往哪裏掉下去了。


    然後,他們才在想這種情況是不是會永遠持續下去的那一瞬間,一陣猛烈的衝擊就讓意識朦朧不清。


    是剛才失去意識了?還是這隻是在一瞬間?


    當傑德恢複意識的時候,逃生艙正緩緩地搖晃著。


    有光線從小窗照進來了。


    傑德漠然地想著自己現在正位於地底深處。那又會是什麽在發光?


    該不會是長了滿地的光蘚吧?


    於是,他撬開緊閉的艙門。


    光線和帶著濕氣的風,從僅有的細縫進入艙裏。


    然後,傳來像是午後雷陣雨般接連不斷的嘩啦嘩啦的聲響。


    但又不像是在下雨。


    傑德毅然把們推開。


    門外可以看得到一片時時刻刻都在改變顏色、整個人幾乎都要被吸進去的高空,以及向四麵八方展開,水光蕩漾一望無際的水麵。


    “是海……。”


    傑德嘴裏喃喃說著以前對他來說隻是知識的詞藻。


    “這裏就是外麵的世界。”


    然後,嗅著這股空氣的味道,傑德感到自己已經告別那個熟悉的世界了。


    2


    很幸運的,逃生艙很快就漂到岸上了。


    亞魯諾為了確認這一帶有沒有魔獸出沒,將搜集食材的工作交給其他兩人,便動身四處調查。


    “這應該是小鬼的工作吧?為什麽我還得做這種事啊!”


    雖然嘴裏嘟囔個不停,但是讓沒見過世麵的傑德四處徘徊也沒什麽意義,優裏又太引人注目。


    雖然這是基於自己的判斷,但是非嘟囔個一、兩句不可,是失去掙來的錢和行李的亞魯諾目前的心情,更是天性使然。


    亞魯諾自己也很清楚,他天生就不是那種利字當頭的家夥,而是壓根就沒辦法成為那種人的老好人。


    如果他是那種隻會衡量自己利益得失的人,他就不會為了優裏的事情向軍方提出自己的意見,而落得一頓痛打,最後還得去吃牢飯。


    即便到了現在他也很清楚,如果就這樣別管那兩個礙手礙腳的家夥,狠下心來遠走高飛的話,他就可以省掉不少麻煩。


    但若說做不出這種事是他的天性的話,即便是自己要做的事也非得嘟囔個幾句也是他的天性。


    反正都得有人來做,不如就少說話多做事。


    但是想歸想,還是忍不住多說了兩句。


    他雖然不想成為肮髒的大人,但是更加唾棄偽善者。


    會這樣煩惱該拿自己的口沒遮攔如何是好,表示自己的腦袋應該還不至於太糊塗吧!


    他一邊這麽想,一邊收集需要的情報和能夠燃燒的流木,然後回到另外兩位同伴等待的海岸。


    “有什麽收獲嗎?”


    “有!”


    優裏很高興地向亞魯諾展示巨大的蟹腳。


    “這都是托傑德先生的福。”


    “優裏,叫我傑德就好了嘛!不過亞魯諾,螃蟹幾乎都被我給打爛了。”


    雖然找到大螃蟹,但是傑德從沒見過那麽大的螃蟹。


    他以為豎起蟹鉗威嚇的螃蟹也算是先前亞魯諾交代有必要警戒的魔獸,所以不假思索就直接一槍轟過去。


    螃蟹隻留下一隻腳,其他部分都被轟掉了。


    但是,這也表示傑德大致上已經能掌控銀槍的力量。


    亞魯諾聳了聳肩,放下在調查途中撿來的木柴。


    “沒關係,與其誤把魔獸當食材,你算是做得很好了。


    我也發現城鎮了。因為那裏可以看出多少有點人來往,吃完飯後我們就去探索吧!


    不過很遺憾,這一帶並沒有其他逃生艙漂到岸邊的跡象。”


    看到傑德垂下頭來,亞魯諾一邊生火一邊安慰他。


    “我們的逃生艙是最先逃脫的,那麽其他的逃生艙之後應該會陸續逃脫。現在要擔心其他人還太早了。”


    他的話才剛說完,傑德臉上瞬間笑逐顏開。


    “說的也是!那我們隻要待在這裏等就好了。”


    “在這裏等也是白等。


    海洋這麽寬廣,在沒有任何記號的地方等待隻是徒勞無功。


    而且也不能保證其他人一定平安無事。”


    傑德不高興地嘟著嘴。


    “亞魯諾好壞心眼!”


    亞魯諾雖然內心有些懊惱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但他並沒有表露出來,反而逗起對什麽事都很坦率反應的傑德了。


    “不管怎麽說,從那麽高的高空掉下來,就算是漂到岸邊也應該都分散了。所以在這裏等也沒什麽意義


    。”


    聽完之後,亞魯諾就在營火旁豎起了蟹腳。


    “高空?”


    聽到他這番話,傑德一臉訝異。


    “對了,你什麽都不知道啊。”


    亞魯諾利用烤螃蟹的時間,拿起棒子在沙地上一邊畫圖一邊說明。


    “你原本住的地方是被結界守護,浮在空中的一座大島。


    然後因為支撐島的機械塔壞了,島也隨之崩潰。


    現在它應該七零八落地沉到海底去了。”


    “果然都是我害的。”


    “這不是小鬼該負起責任的事。”


    “但是為什麽我的村子會浮在空中?為什麽我們會住在這種地方?”


    “這雖然隻是我的推測,不過那座島可能是戰時所開發,為了進行秘密活動用的秘密基地吧!


    但是實際派上用場之前,就被放棄而隱匿起來了。


    為了逃離戰爭或是被留下的人,在這裏建了村落。


    從他們對待軍人的態度,以及男女的比例和年齡層來看,他們之前應該不是軍人。


    不過他們知道秘密基地裏有秘密武器這件事。”


    傑德一下子慌張起來。


    “等、等一下!你說的秘密活動是指什麽?秘密基地,該不會像是我在森林裏搭建的小屋?應該不可能吧???”


    亞魯諾很有耐心地詳細解釋每個字眼,直到傑德理解之後,這才繼續說下去。


    “於是就算戰爭已經結束,軍方還是想支配所有的武器;不過軍方本來就是這種組織啦。


    就這樣,他們探聽到村裏有秘密兵器所以就跑來了。


    不過來到村裏的,是在軍中比較有權勢的人中地位最低、一心想飛黃騰達的家夥。”


    “亞魯諾,你說的戰爭是什麽啊?”


    “你連戰爭的意思也不懂嗎?”


    “不是啦,我是說有發生過戰爭嗎?”


    “有,但那也在十年前結束了。


    應該說是在十年前宣告結束。


    事實上雙方陣營從很早以前就已經精疲力竭,組織也變得很鬆散,戰爭沒完沒了地打了很久,在那之後也拖拖拉拉地持續著。


    好不容易變得比較平靜是這兩、三年的事。就這樣,和平的日子終於來臨。


    大致上是這樣沒錯啦。”


    “大致上?”


    “嗯,十年前戰爭結束時大家都很高興,以為今後的生活就會好轉。


    但是過了很久情況還是沒有改善,雖說人與人之間組織性互相殘殺的行為已經不再發生,但是生活卻是變得愈來愈苦。”


    “是因為壞人打贏了嗎?”


    “在戰爭中,隻有贏家才代表正義吧?


    你沒聽過‘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句話嗎?……看來你沒聽過啊。


    也就是說呢,什麽是對什麽是錯,是會依情況和立場而改變的。


    隻有在小鬼看的故事裏,才能單純地區分正義和邪惡。”


    傑德低下頭,一臉不滿。


    “我才沒聽過那種故事呢!再說,那些家夥都是壞人!”


    “對你而言應該是這樣吧!不過你要好好記住,一般而言,在社會上軍人可是比像我這樣的候鳥更受到人們的信賴呢!”


    “‘候鳥’?難不成魔術師還可以在空中飛?”


    亞魯諾拿起開始散發香味的蟹腳,催促傑德和優裏也趕快吃,然後繼續說下去。


    “那是指一邊旅行一邊在各地接工作的萬事通。


    其中也有魔術師,但是人數很少。


    探索廢墟、撲滅魔獸、旅途的護衛、找出危險物品並處理,甚至包辦找人通通都幹。


    我最近接下的工作,是找出一位行蹤不明的少女並把她帶回來,而這件工作的委托人事實上是個壞蛋……”


    “也就是說,亞魯諾綁架了優裏吧!”


    傑德的話中帶刺,亞魯諾則是一副大難臨頭的表情,急急忙忙地辯解。


    “我當然也不想成為壞人的走狗啊!我不也是被騙的受害者嗎?


    而且,在戰時還有之後的紛爭中有不少人和家人失散了。


    我常常看到有尋人的委托,而且他們也跟我說是軍中的大人物要找尋失散的家人,我可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話說回來,我當然覺得自己有責任,所以才會這樣免費當你們旅途的護衛。”


    當亞魯諾在想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時,突然間響起一陣尖銳的破裂聲。


    在那同時,小小的火星四處飛濺。


    “哇!”


    亞魯諾一下就跳起來,以屁股著地的姿勢摔倒在地,他東張西望地環顧四周。


    “亞魯諾,你在幹嘛呀?”


    “笨蛋,快躲起來!是槍擊!”


    “槍擊,是指這個嗎?”


    方才楞住的優裏嗤嗤地笑了起來,傑德還是一臉詫異,用樹枝戳著營火,翻出了幾棵栗子。


    就在這時,其中一棵栗子發出“啪”的一聲跳了起來。


    在那聲音響起的同時,亞魯諾也跳了起來。


    “原來亞魯諾還真膽小耶。”


    “不準捉弄大人!那是在哪裏找到的啊?”


    “那都放在我的口袋裏麵。”


    傑德“砰砰”地拍了拍外套的口袋。


    “你這小鬼幹嘛把橡實放在口袋裏啊!”


    “那是栗子啦。亞魯諾也來吃吧!”


    亞魯諾滿臉通紅,為了掩飾自己的難為情,他立刻撲過去要打傑德。


    然而傑德卻非常敏捷地閃開,還站到亞魯諾身後。


    亞魯諾嚇得合不攏嘴,緩緩地轉過身來,盯著傑德的臉。


    昨天晚上,亞魯諾曾經好幾次阻止要衝出去的傑德。


    但是方才傑德的行動,比他想象中還要敏捷。


    不,那已經是連亞魯諾的眼睛都追不上,快得異常的速度。


    傑德笑嘻嘻地展露自己的敏捷。他踢著海岸的沙,從一塊岩石跳到另一塊岩石。


    但是亞魯諾眼裏卻隻能看到傑德在一瞬間停住的樣子。


    就算是已經了解這種情況並且習慣了之後,也頂多隻能勉強追上他的影子。


    “媽媽雖然說過我的行動會變得很敏捷,但我沒想到會變得這麽快哪!不過很快就會喘不過氣。”


    繞了一圈,傑德回到海濱的沙灘上,雖然氣喘籲籲,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還有,我還會這個。你們看!”


    傑德的手裏出現了一把銀劍。


    然後銀劍變成了銀槍,之後又變回劍。


    “亞魯諾,這樣我是不是會使用魔術了呀?”


    亞魯諾一邊壓抑自己的驚愕,一邊回答。


    “這可不一樣哦。


    身為魔術專家,我可以斷言這和魔術根本是兩回事。


    魔術師要腳踏實地學習的技術,不是在一夕之間突然就會使用的力量。


    我也沒聽說過手中出現槍,而且還可以改變形狀這種事。”


    “什麽嘛,我還想說如果能當上魔術師,就可以請亞魯諾教我空間跳躍呢!”


    “總而言之,就算隻是一般槍械,也不是一下子就能上手的東西。


    我也沒聽說過有人的行動可以像你那樣敏捷。


    我聽說過的充其量不過是戰爭英雄傳說之類的故事,但那都是些經過誇大渲染的可疑流言啊!所以我對你那種力量實在是一無所知。”


    “那麽……。”


    傑德對優裏投以期待的眼神。


    “優裏可以控製我的力量,應該知道這是什麽吧


    !優裏應該和我有相同的力量吧。這力量究竟是什麽呀?”


    一聽到這句話,優裏馬上露出哀傷的表情,低頭不敢看他。


    “抱歉,優裏!我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優裏沉默了一陣子,最後終於抬起頭,用很僵硬的表情注視著傑德。


    “那種力量……被稱為‘arm’……。”


    “嗯,這的確是武器(arm)呢。”


    “你曾經待過像是設施之類的地方嗎?”


    “咦?”


    傑德覺得優裏前言不搭後語,頓時愣了一下。


    “我是指孤兒院、醫院、研究所。有待過類似的地方嗎?”


    “在我的記憶中,我沒有住過自己家以外的地方,也沒離開過村子啊!”


    “這樣啊……。”


    優裏的臉上浮現了摻雜安心和遺憾交錯的表情,然後又恢複先前僵硬的表情。


    “如果我告訴你這力量的真相,你就再也沒辦法回頭了。如果知道詳情,你也會被軍方追殺,所以我不能說。你還是別知道比較好。”


    傑德一臉遺憾。


    “如果優裏不想說,那就不要說好了。”


    “抱歉。”


    傑德故意對優裏這句話鬧別扭。


    “優裏沒有什麽不對呀!而且,優裏太常道歉了!如果你老是向我道歉的話,我會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事了!”


    “……抱歉。”


    “所以我都說……。”


    “那麽,我們該出發了!”亞魯諾突然站起來了。


    “我們可以邊走邊聊。要進城囉!”


    他們的目的地“羅莎裏亞港”,是座利用麵海的巨大洞窟當成港口的城鎮。


    鎮上有漁夫、船員、貿易商和候鳥,甚至還有軍人來來去去。


    然而城裏是很熱鬧,但是隻要跨出城外一步,就是一片荒涼的景象。


    沒什麽植物,也看不到行人的蹤跡。


    就算偶爾會看到建築物,但是一看就知道那是廢墟。


    正因如此,羅莎裏亞港的朝氣讓本來以為這個世界就像是這一路上看慣了的風景的傑德,留下很稀奇的印象。


    亞魯諾駁回了興奮地想要四處參觀的傑德的意見。


    而且明明就還不到中午,他就在嚷著“好困、好累、肚子好餓”。


    亞魯諾快步踏進第一間看到的附設餐廳的旅館,訂了兩間房間後就占據餐廳的一角。


    “便宜份量又多的料理給我來個三人份”,也不問其他兩人的意見自己就先點菜。


    “不管怎麽說,隻有我剛剛從頭到尾都講個不停嘛!”亞魯諾嘟囔著。


    若說因為這樣而肚子餓是有點牽強,但從頭到尾講個不停倒是真的。


    畢竟傑德完全不知世事,所以不論是在城裏碰到軍人也要裝成若無其事,或是用錢購買東西而及接受服務等的生活常識,以及在旅途中會派上用場的知識,諸如分辨魔獸的方法、利用“光點”聯手作戰的方法等等,都有必要確實指導他。


    不過,等到涉及諸如“光點”的地、水、風、火等屬性,或是其交互作用等理論性的內容時,傑德就有聽沒有懂了。


    最後隻能以熟能生巧的方式讓他學會。


    剛開始白銀兵器隻能變成槍跟劍,然後變成盾牌的形狀。


    它們的形狀都是固定的。


    隻要傑德手一放開,它們就會變回銀沙,瞬間就被傑德的身體吸收。


    而槍形態的子彈雖然具有物理性的破壞力,但並不具實體。


    雖然不能無限地持續射擊,但隻要休息片刻就可以恢複。


    至於劍形態,隻要在傑德手上就和一般的劍沒什麽兩樣。


    盾牌則是硬得超乎想象,還可以吸收衝擊力。


    然後,姑且不論傑得早有使用經驗的劍和盾牌,就連第一次接觸的槍,他也差不多能運用自如了。


    要讓亞魯諾來評價的話,那就是“剩下的大概就是要射什麽、要射哪裏、什麽時候該射的問題吧!”


    傑德的身體狀況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改變。


    隻是他有時候會意識到,雖然隻有短暫的片刻,但自己可以用超乎想象的高速來行動。


    依照傑德的說法,“隻有在那段時間,覺得周圍的時間變得很慢”、“總覺得風景看起來不一樣”,就能看出他連感覺也起了變化。


    隻不過似乎他一發動這種能力,就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恢複。


    然後將能力實際對在路上碰到的魔獸使用時,他們得知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優裏的能力。


    亞魯諾知道優裏原本是個修女,而沒見過世麵的傑德則為修女治療和守護的能力瞠目結舌,並且對修女拿來當成護身用武器兼護具的三合環相當感興趣。


    然而,那雖然在世上並不常見,卻是廣為人知的能力。


    但是,當亞魯諾和傑德為了試驗arm的力量,嚐試對著魔獸使用,卻反而中了對手的伎倆陷入危機之際,優裏展現了自己所隱藏的能力。


    “守護者程式的構築”。


    被優裏冠上這個稱呼的能力,可以召喚傳說中的神獸降臨,瞬間掃蕩眼前的所有魔獸——起碼在傑德和亞魯諾的眼裏看來是這樣。


    所以第一次見識這能力時,把兩人都嚇呆了。


    事實上,所謂“傳說神獸”隻不過是幻影而已。


    還有,據說這種能力和傑德的能力在本質上是相同的,不過兩者的表現形式不一樣。


    然而優裏似乎總是竭力想隱藏這種能力。


    這種決心就算是自己被軍人監禁起來也沒有動搖,然而卻因為同伴陷入危機而觸犯了自己的禁忌。


    “軍方想要得到這種能力嗎?”


    亞魯諾這個問題,讓優裏頹然低頭。


    “我不知道。我也辦不到更進一步的事,而且他們要求我的,是像傑德那樣的能力……。如果可以的話,我並不想用它,最好是能忘記它。但是……。”


    “哎,這雖然很引人注目,但是能召喚出神話傳說中的神獸攻擊敵人,倒是很有修女的風格,我覺得很不賴啊!”


    亞魯諾會這麽說,是希望優裏能積極活用她的能力。


    “我也覺得酷斃了!非把它藏起來不可嗎?那個應該算是亞魯諾的魔術的進化版吧!”


    而傑德會這麽說,純粹是因為感動。


    如果想讓優裏使用那種能力,別說這種話就行了;但是亞魯諾就是沒辦法閉嘴。


    “真受不了你耶!小鬼就是這樣無憂無慮。優裏的能力和魔術的本質可是截然不同。不過能了解這點的,大概隻有真正下過工夫學習的人吧!”


    然後,他又稍微想了一下繼續說下去。


    “的確,這種能力還是不要隨便讓人看到比較好。光是這種能力的傳聞,就等同是在昭告天下優裏·亞特雷迪人就在這裏。傑德,你要記住呀!在城裏千萬不能提起優裏的能力!”


    “知道了。但是,亞魯諾不是比我還多嘴嗎?”


    優裏對自己的能力也不想多說,傑德和亞魯諾也就不再追問。


    也正因如此,在城裏的餐廳找到位子坐下之後,那個能力就仿佛不存在,大家都絕口不提。


    “那麽,我們來想想今後的行事方針吧!不過話雖如此,優裏可是擁有治愈能力的修女。不過到哪裏去都會很受歡迎;就算多了傑德一個人跟在身邊,還是能討生活。”


    傑德不高興地嘟起嘴。


    “我隻能當跟班嗎?”


    “沒見過世麵的小鬼,當修女的跟班就夠了。你就說你是弟弟好了!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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