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rteb-01influenzaoflove戀愛的流行性感冒


    1班長的秘密


    「唉——」


    這已經是櫻乃綺羅帆今天第十次的歎息了。


    某個天氣晴朗的禮拜三上午。新宿禦苑,由新宿車站南口沿甲州道行進一段距離之後的一座大公園。就在禦苑入口附近,綺羅帆躲躲藏藏地站在行道樹翠綠的樹蔭裏。


    她一身破舊的牛仔褲、樸素的深褐色t恤,還搭配了不知從哪兒找來的古早風橙色領巾及墨鏡,頭上則戴著黑色棒球帽。看起來就跟步出戀人公寓的那一刹那被八卦周刊逮個正著的藝人打扮沒兩樣。


    不過,在綺羅帆身旁還有一名比起她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打扮得更加詭異的少女。


    少女嬌小的身軀上披著一件在六月中旬會讓旁人看了都嫌熱的寬鬆長大衣,臉上掛著一副男用墨鏡;另外,頭上還戴著一頂露出金發的鴨舌帽,左手握著一具無線電對講機,脖子上則垂掛著一副雙筒望遠鏡。那模樣與其說是變裝,感覺還比較像是在玩偵探的角色扮演。


    隻不過以當事人鞠菜·大江·彼特利菲而言,似乎本來就是想做間諜的打扮。


    「我是m。mr.k,你那邊有任何異常情況嗎?over。」


    把雙筒望遠鏡對準禦苑人口的同時,鞠菜悄聲地向無線電對講機說道。


    「這裏是mr.k。目前並無異常情況。」


    耳熟的沉穩男性嗓音從無線電對講機回傳過來。


    「唉,鞠菜,剛剛那個mr.k該不會就是……」


    「正是岸田沒錯。」


    鞠菜咬著拇指指甲回答。


    (就連岸田先生也……)


    一想起那個正經八百的管家,一手握著無線電對講機、一手拿著雙筒望遠鏡偷窺的模樣,綺羅帆就無力地垂下了頭。


    從望遠鏡拾起頭來的鞠菜神色嚴厲地望向綺羅帆。


    「麻煩綺羅帆也一起監視。禦苑很大耶,隻要一看丟了,搞不好就再也找不到啦。」


    鞠菜鼓起白嫩嫩的臉頰氣呼呼地抱怨,綺羅帆隻得心不甘情不願地從行道樹後方探出頭來。


    一名與她交情深厚的同班同學正站在禦苑前方。那正是班長·田中智子。


    平時夾住瀏海的發夾已換成了黃色緞帶,身上則穿著白底黃色花紋的連身洋裝。雖然厚重的眼鏡還是老樣子,不過明顯看得出來用心打扮過。她那抱著藤籃頻頻注視時鍾的模樣,讓一百人來看,大概一百個人都會認為她是在等著約會對象出現吧。


    「綺羅帆,你覺得籃子裏裝的是什麽呢?」


    「應該是便當吧。」


    綺羅帆意興闌珊地回答。


    「不知道裏麵會是什麽呢?」


    「天曉得,那很難猜吧……」


    「聽好,綺羅帆……或許你覺得我是那種連菜刀都不曾拿過的女孩子,但別看我這樣喔,其實我對料理還滿有自信的。」


    「是、是這樣喔……那你擅長什麽料理呢?」


    「烤飯團。」


    「——」


    那種東西也能叫作料理嗎——盡管綺羅帆心底好納悶,可是自己也沒資格批評別人啦,因此隻能放棄吐槽的機會。


    「朝永怎麽拖拖拉拉的?明明他家住得比我還近耶!」


    瞄了手表一眼的鞠菜憤憤不平地跺著腳。


    綺羅帆一邊不停來回打量著氣呼呼的鞠菜與班長,一邊又歎了一口氣。


    「唉——」


    她不禁心想:事情怎麽會演變到這般田地啊。不,應該說她可以理解鞠菜待在這裏的原因,可就是不懂為什麽連自己也攪和進來。


    綺羅帆搔弄著從棒球帽底下露出的淺褐色劉海,回想起那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事情經過——


    *


    「我想參加社團。」


    鞠菜是在前一天,也就是禮拜二放學的時候,告訴剛剛才結束了最討厭的值日生打掃工作,趴在自己桌上休息的綺羅帆這件事的。


    「社團?」


    綺羅帆從桌子上抬起頭,回望這名才剛轉學過來的少女。


    「對,就是社團活動。」


    鞠菜漲紅著臉,興奮莫名地說著。


    她是個如同洋娃娃般的美少女,擁有一頭以紅色緞帶綁起來的金色長發、藍眼睛、修剪得漂亮整齊的瀏海以及白雪般的肌膚。盡管因為是混血兒的緣故,很難看出年紀,但同是高中一年級,她的五官和身材看起來卻很稚嫩。


    不過,綺羅帆知道其實兩個星期之前的鞠菜外表更為年幼。由於她患了『同步功能不全症』,一種比起一般人身體發育遲緩許多的疾病,所以盡管她與綺羅帆同齡,肉體的年齡卻隻有十歲左右。


    綺羅帆和鞠菜兩人由於這個疾病而認識。然後,經過朝永手術完全康複的鞠菜轉學到綺羅帆就讀的高中,這是不久之前,也就是上個禮拜發生的事。


    教室周遭出現一陣陣吵雜聲。


    綺羅帆悄悄地張望之後,發現所有放學後仍留在學校廝混的學生們(綺羅帆自己也是其中一份子)無不對她們投射好奇的眼光,甚至還有那種可能呼朋引伴,突然衝出教室外的家夥。


    (嗯——真是有夠引人注目的耶。)


    綺羅帆噘起嘴巴。


    因為那張不像日本人的美少女容顏,以及如假包換的大小姐言行,鞠菜立刻成為班上的……不對,是「六花學院」所有人注目的焦點了。不僅男生,她甚至還很受到女生的歡迎,在這個禮拜期間,鞠菜四周總是圍滿了好奇的人潮。


    轉眼間就連親衛隊也成立了。在親衛隊名單上,除了學生以外還參雜了數名老師,這般可信度極高的八卦也傳了開來,還造成了小小的騷動。


    對於新偶像登場,學校的新聞社與廣播社也聞風而至。他們將這當作提高發行量的好機會,不斷發布以鞠菜為中心、真假不明的號外報導。不知為什麽,甚至連可能從轉學前就是鞠菜朋友的綺羅帆也每天都有人登門請求采訪,光是一一婉拒就讓她累得要死。


    如此動見觀瞻的鞠菜竟然宣稱希望加入社團。即使不是親衛隊,一般人會因此產生好奇心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吧。


    綺羅帆一邊留心同學們的視線,一邊麵向悠哉地坐在前方,班長座位上的鞠菜。


    「哦,是喔。如果現在找到想加入的社團,暑假就可以參加社團活動了呢。」


    「我就是這個打算——我記得綺羅帆是田徑社的沒錯吧?」


    「最近三不五時就蹺掉練習就是了,我國中也是田徑社的啦。鞠菜,你在上一個學校有參加什麽社團嗎?」


    「白鳳是沒有社團活動這種玩意兒的。」


    「一個也沒有?」


    「沒錯。」


    鞠菜轉學以前就讀的「白鳳學院」,是隻收世家子弟及財產多到數不清的有錢人家大少爺與千金小姐的貴族學校。因此,所有學生放學後不是另外有排得滿滿的工作和才藝課,就是參加了預定的宴會,似乎沒有舉辦社團活動的美國時間。


    「所以我從以前就對社團活動十分幢憬。你想想嘛,人家常說『青春就是在社團活動的汗水中誕生』的呀。」


    鞠菜對在窗外前庭做著伸展操的體操社學員們投以熱切的視線,一臉陶醉地撫著臉頰。


    「青春嗎……」


    綺羅帆皺起眉頭,低聲悶哼。


    「……雖然我這麽說很像在潑你冷水啦,但是,社團可不是什麽事情都那麽美好喔,也有那種上下關係非常嚴苛的社團,沒經驗的話可是很辛苦的。」


    「我覺得所謂的青春也包含了吃苦,


    難道你不這麽認為嗎?」


    「呃……真是這樣嗎?」


    在感覺鞠菜那一臉有如外國洋娃娃長相和給人幼稚感的「青春」兩字之間,有著一道非常深的鴻溝的同時,綺羅帆用手指搔了搔耳朵後方。


    「嗯,好吧,我知道了。既然鞠菜希望參加社團,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謝謝你,綺羅帆。」


    鞠菜感恩似的作勢抱向綺羅帆。


    「不要這樣啦……鞠菜!」


    綺羅帆滿臉通紅拉開往自己脖子抱來的鞠菜的手。萬一兩人抱在一起的情景被人拍了下來,鐵定被刊在下禮拜學校報紙的版麵上。


    「那、那麽,你喜歡哪一類的社團呢?」


    綺羅帆一邊調整呼吸一邊詢問,鞠菜則是傻愣愣地歪著脖子。


    「哪一類社團是指?」


    「就是你要在社團裏幹什麽啦!你私底下有玩什麽運動嗎?因為鞠菜是千金大小姐嘛,所以應該是打網球、騎馬、西洋劍之類的囉?由於我們學校創校曆史悠久,自然社團種類也很豐富喔。啊,既然你要要青春的話,或許團體運動很適合你唷!像是壘球啦足球啦等等,可是,如果是籃球的話你的身高可能不夠吧。另外還有……」


    綺羅帆列舉主流社團的名稱後,隻見鞠菜搖了搖頭。


    「基本上,我對運動不在行,所以文藝係的社團比較好。」


    「咦?可是,你剛剛說青春就是要在社團活動的汗水中誕生……」


    「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鞠菜理直氣壯地反駁。綺羅帆聽了不禁日瞪口呆,心想這家夥就算身體長大了,耍任性的個性倒是沒變。


    「文藝係嗎……那要不要去參觀文藝係社團?」


    「好呀。」


    鞠菜粉桃色的薄唇如花卉般綻放笑意。


    「我問你喔,鞠菜。」


    從走廊前往鞋櫃的途中,綺羅帆確定附近沒有任何人影之後,與搖曳著一頭金發走在身旁的鞠菜聊了起來。


    「什麽事?」


    「老實說吧,為什麽你要轉學到六花學院來呢?」


    鞠菜是日本名列前茅的富豪·大江集團的當家。和表麵上雖是私校,但幾乎都是平民老百姓的六花學院學生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就算因為『同步功能不全症』發作,而一口氣長了好幾歲,以致無法留在『白鳳』就讀,但是市區內應該還有其他專為富豪設計的高中才對。為什麽偏偏選擇『六花學院』呢……自從她轉學以來,綺羅帆已經跟她問過不下百次了,可是每次都被她巧妙地轉栘話題。


    鞠菜停下了腳步。


    她垂著頭讓整齊的瀏海遮住藍色的眼眸,一邊微微地顫抖著身體,一邊「嗬嗬嗬」地——笑得十分詭異。


    「那是——為了報仇。」


    「報仇!?」


    綺羅帆尖著嗓子大叫。


    「……你要向誰報仇?」


    「那還用說。就是那個賞了我兩次耳光,讓我丟盡麵子的臭男人。」


    「那、那個人指的是朝永嗎!?」


    「不然還有誰呢?」


    「慢、慢、慢著,或許當時那家夥是有對你動手動腳又惡言相向沒錯,可是他那些舉動全是為你著想……他或許沒這麽好心啦,不過他絕對不是惡意的……」


    鞠菜抬起臉凶狠地瞪了綺羅帆一眼。


    「你要站在朝永那一邊嗎?既然如此,你也一樣同罪。」


    「怎麽這樣……」


    「仔細想想,我好像也有受到綺羅帆不人道對待的樣子耶。像是被你拿鯛魚燒利誘、被你剝光光、被你搶走手機……」


    「那、那些都是希望鞠菜能接受手術,迫於無奈才動手的……」


    綺羅帆揮手解釋。


    這時,原先斜著眼狠狠地瞪著綺羅帆的鞠菜忽然噗哧一笑。


    「你幹嘛這麽拚命解釋呢?報仇的說法想也知道是開玩笑的呀。」


    鞠菜一麵把手放在嘴邊嗬嗬嗬地笑,一麵重新邁步前行。


    綺羅帆目瞪口呆地張大嘴巴被拋在一旁,不過她隨即貌似不滿地鼓著腮幫子追上前去。


    「鞠菜,你是不是在接受手術之後性格就變了啊?」


    「絕無此事,我從以前就是這種個性了。」


    鞠菜露出若無其事的表情回答後,又補充說明道:


    「——因為我覺得很新鮮,這就是你剛才問題的答案。」


    「……新鮮?」


    「沒錯,因為我還是第一次被人甩耳光、被人那麽雞婆地多管閑事。」


    說著說著,鞠菜不自覺地撫摸起之前被朝永打了一耳光的那側臉頰。


    「雖然這與學校沒有直接關係,不過在我過去身處的世界裏,周遭所有的人都隻把我當作大江家的人看待,從來沒有人像你和朝永一樣表現出真的感情。」


    聽到這兒綺羅帆忍不住有些臉紅。


    「與其說那是我雞婆多管閑事……那個、其實我隻是想尊重鞠菜父親的遺誌而已……」


    「那樣就算是雞婆多管閑事了啦。」


    鞠菜露出了微笑。


    「這跟我個人的意願無關,總有一天,我一定得回歸原先身處的世界。所以我希望至少在就讀高中的這三年時間裏,待在有人願意對我雞婆、願意痛罵我的世界。這就是我轉學到『六花學院』來的理由。」


    鞠菜柔順地將長長的金發撥到耳後如是說道。


    看著這樣的鞠菜,綺羅帆心想:


    鞠菜果然在手術之後變得不一樣了——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鞠菜雖然氣質優雅,可是總感覺有陰影存在。由於深受過去慘痛事故的糾葛、並且一心尋死,所以渾身散發著一種曇花一現的淒美氣息。


    但是,現在的鞠菜不一樣,她的眼光鎖定未來,擁有以大江財團繼承人的身分活下去的堅強意誌。


    現在綺羅帆更強烈地認為,雖然手段強硬了點,不過,當時有把鞠菜送往白川醫院實在是太好了。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時間,就在離開鞋櫃前往中庭的時候……


    「還有就是……」


    鞠菜麵朝前方低聲呢喃。


    「其實,動完手術以來,我……就……對朝永……」


    「嗯?」


    綺羅帆不可思議似的窺看發出如蚊鳴般細微聲音的鞠菜。


    「沒、沒什麽。」


    鞠菜倏地撇開飛上一片紅暈的白皙臉龐,快步離開。


    「鞠菜,等一下,文藝社團的校舍不在那邊耶?」


    綺羅帆頭上頂著巨大的問號,衝上前追趕鞠菜。


    好了,相對於多采多姿的運動社團,一般提到文藝社團,莫過於乏味不起眼、陰沉、充滿宅男氣息這三種刻板印象,這一點就算在六花學院也不例外。在全國高中大賽活躍無比的網球社可以在校內報刊搏得超大版麵,而圍棋社就算在全國大賽打進決賽,也頂多隻能無聲無息地刊登在小角落,這就是報刊的「做法」。


    特別是六花學院文藝社所進駐的校舍,使用的是幾十年前所建造的木製舊校舍的其中一部分。由於座落在新校舍的正後方,因此采光極差,在老朽化建築物的加乘之下,讓文藝社的印象顯得更為不起眼、更是個性陰沉、更加小眾化。


    「社團就在這裏麵進行活動嗎?」


    在感覺就跟拒馬沒兩樣,放置了好幾個不知是去年或前年曾經使用過的破爛看板的校舍入口前,鞠菜發出仿佛傻掉了的聲音。


    「正是如此。」


    綺羅帆一麵裝模作樣地回答,一麵鑽過看板的縫隙,往文藝社所在的校舍一樓


    大廳定去。


    「感覺這還……滿有氣氛的嘛。」


    鞠菜四處張望的同時,露出緊張的表情喃喃說道。


    這裏寂靜的程度令人忍不住懷疑屋子裏頭是否真的有人。不過,因為偶爾可以聽見不知從哪兒傳出來的哄堂笑聲,所以肯定還是有人在裏麵就是了。


    「奸吧,你想先去哪兒?有特別感興趣的嗎?」


    「沒有,如果你有覺得值得推薦的,就先去那邊看看好了。」


    「推薦?我想想——」


    綺羅帆雙臂交抱。入學後立刻加入田徑社的綺羅帆從來沒煩惱過選社團的問題。而且,一說到文藝社根本就提不起勁,當然也不清楚到底有哪些社團。


    因此,她開始過濾起自己的朋友圈裏有沒有參加文藝社團的女孩子。


    「啊!」


    她馬上想到一個對象。


    「我是想到一個地方啦……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就是了。」


    「那麽我們就去那兒好了,麻煩你帶我去參觀吧。」


    「好,就從那裏開始逛起吧。」


    綺羅帆帶著鞠菜前往目的地。


    爬上昏暗的樓梯之後,綺羅帆在二樓的某間教室前停下腳步。


    「是這裏嗎?」


    鞠菜抬起頭。在滿是黑色汙漬的木門上,貼有一張仿佛用奇異筆寫在圖畫紙上做成的門牌。


    「物理社?」


    「對,物理社。班長就是這個社團的社長喔。」


    「班長?……喔喔,就是智子對吧?可是她才一年級耶,這麽快就當社長了?」


    「好像是耶。」


    雖然四月時還有三名三年級的學長姊在,不過為了準備大學入學考試,三個人全退社了,因此班長才一年級就順理成章地升格為物理社社長。綺羅帆之所以知道物理社社團教室的地點,也是因為曾經被班長拉來遊說入團一次。附帶一提,最後她還是慎重地婉拒邀約了。


    「因為社員嚴重不足,所以我猜班長應該會很高興看到你來吧。」


    「那就好……可是,物理社團是幹什麽的呢?」


    「既然叫做物理社,就是在弄物理不是嗎?」


    「所謂弄物理到底是在弄什麽呢?」


    「這、這我就……被你這麽一問我也搞糊塗了。」


    說到「弄化學」,會想到身穿白衣搖晃飄著白煙的燒瓶與試管;不過,說到「弄物理」的話,可就沒辦法具體想像出一個樣子來了。


    「可能是在做兩顆球撞來撞去的彈性實驗之類的吧?」


    「這種實驗……好玩嗎?」


    「這我也不知道……」


    「真是讓人猜不透。社員隻有智子一個人吧?」


    「嗯,我有聽她說過幽靈社員倒是不少啦。」


    「所以隻有她自己一個人弄物理弄整天嗎?」


    「呃,這件事隻要問問班長就知道了,我猜她今天應該會出現吧。」


    「說得也是。」


    「叩叩」鞠菜敲了兩聲門,小聲地說了句「打擾了」之後,便打開了門。


    那是一間五坪左右、還算寬敞的社團教室。


    在這間由一般教室隔成兩半,近似長方形的房間中央,有好幾鋁鋼管桌麵對麵地並在一起,上頭放著幾部老舊電腦與印表機。左右兩側的牆壁則安置了巨大的書架,紮實地塞滿漫畫、書籍和雜誌,多到幾乎快滿出來。


    (班長人呢?)


    綺羅帆四處張望。當她的視線轉到那堆電腦小山的對側,亦即窗邊的沙發組時——


    綺羅帆睜大了雙眼。


    血色鮮潤的嘴唇一開一闔地張成了o字形。


    「qコwせdrftgy七泥嗬lp!!!!!!!!!!!!!!!!」


    腦袋瓜裏冒出了一長串意義不明的字眼:


    她的呼吸停頓了。


    ………………………………………………………………………………………………………………………………………………


    映照在綺羅帆那雙黑白分明瞳孔上的是……


    一名穩穩坐在沙發上麵朝天花板的男子,以及一名把自己的臉挨近男子臉龐的女子。兩張臉超近距離地幾乎快貼在一起了。


    不……如果隻是這樣的話還好。


    以前綺羅帆也曾撞見過在學校打情罵俏的情侶。地點就在放學後的體育館後麵,而且是很熟的田徑社學長姊二人組。那時候,盡管自己油然升起一種踩到地雷的心情,卻仍舊佯裝視而不見的模樣靜靜地離開現場。


    可是,這回的情況——


    她沒辦法不當一回事。就算很想一走了之,身體也僵硬得無法動彈。因為這對情侶組合的衝擊性就是如此強烈。


    ——那個微微地顫抖,和沙發上的男子臉貼著臉的女子,有一頭用金黃色發夾固定起來的發型,以及注冊商標的厚眼鏡,是宇宙人otaku,比起吃三餐,更喜歡鑽研數字的綺羅帆死黨。


    也就是班長·田中智子——


    光是女主角的身分,對綺羅帆就已經是爆炸性十足的事實。沒想到,那名男主角的身分更是擁有將爆炸性翻上兩倍的破壞力。


    他擁有不同於日本人,仿如希臘雕像般的俊俏外貌、紅色的瞳孔及散發光澤的烏黑發絲。


    是綺羅帆過去不曾交談過,直到最近才突然產生交集的人物……


    朝永憐央麻——


    換句話說,如果將日前的狀況扼要說明的話,就是班長和朝永的臉止逐漸挨近彼此……不,換個更簡潔點的說法:


    現在朝永和班長正打算接吻。


    就是這麽一回事。


    (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是怎樣!)


    咚碰——


    一旁出現巨大的聲響。鞠菜的書包落地。


    同一瞬間,就像相互吸引的磁鐵突然變成互斥的同極一樣,班長飛快地離開了朝永。


    班長以如同少了潤滑油的機器一般的動作,生硬地轉頭回望綺羅帆兩人所在的方向。她那張往後仰起的瞼,就跟擺錯了季節的暖爐一樣火燙暈紅,支支吾吾地張著嘴發出渾濁不清的聲音。


    「綺、綺羅帆!你什麽時候站、站在那裏的?」


    「呃、呃,剛剛,就在剛剛。」


    班長的緊張感傳染了開來,連綺羅帆的聲音也跟著慌張失措。


    「……」


    「……」


    兩人互望著彼此,綺羅帆和班長同時陷入了沉默。兩個人都在思考該怎麽發問、怎麽解釋才好,就是這種感覺。


    尷尬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而鞠菜毅然的嗓音粉碎了這道沉默。


    「能麻煩你說明一下這是什麽狀況嗎?」


    鞠菜一麵抽搐泛起紅潮的臉,一麵拉住綺羅帆的手踏進房間裏。


    她「碰」地一聲關起房門,伸出顫抖的手來回指著班長與朝永。


    「這、這是肮髒的異、異性交友!」


    就連時下的家長也不會掛在嘴邊的老古板台詞從鞠菜嘴裏脫口而出。


    班長拚命搖頭否定。


    「你、你誤會了!」


    「這不是誤會也不是舞會!就在剛剛,正正正、正好智子你、那、那個、打算和、和朝永、接接接吻,難道你要說是我看錯了嗎?」


    「所以說你誤會了,因為朝永眼睛裏有異物跑進去,他拜托我幫他清除,我才幫他看看而已。」


    「有異物跑進眼睛……?」


    鞠菜一臉狐疑,在班長與朝永之間來回打量。就在此時,從容不迫旁觀全局的朝永,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


    是真的,因為我覺得眼睛裏有異物,所以拜托田中幫我拿掉。」


    朝永麵無表情地說道。


    「好、好吧,接吻的事也就算了,可是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呢?今天的診療……」


    話說到此,鞠菜慌忙用手搗住嘴巴。因為朝永像要吃掉她似地瞪了她一眼。班長並不知道白川醫院的事情。


    「你平常明明一放學就馬上跑回家,今天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啊?」


    綺羅帆為鞠菜提出質疑。朝永則稀鬆平常地回答:


    「因為我是物理社的社員。」


    「咦咦?你是什麽時候加入的?」


    「記得是一開學我就加入了。因為田中說社員人數不夠,要借我的名字登記,我就借她了。」


    綺羅帆被遊說入社也差不多是那個時候發生的事。轉頭望向班長,她火紅著一張臉點頭稱是。


    「我隻是心想至少也該露一次臉吧,所以才跑來的。」


    朝永向上撥弄著劉海。


    「嗯——」


    綺羅帆噘起嘴巴沉吟。


    朝永自稱是物理社社員一事,恐怕真的沒錯。他們倆不是會撒這種無聊謊話的人。可是,過去以來一次也沒到過社團教室的朝永,會沒有任何理由來社團教室閑晃實在數人難以相信。他甚至還不惜因此延後開院時間。


    此外,班長的態度也怪怪的。雖然她的臉色恢複了正常,卻一直神經兮兮地摸著鏡框與發夾,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如果說發生在社團教室的卿卿我我純屬誤會,那她大可一如往常坦然麵對不是嗎?綺羅帆心中如此暗想。


    朝永拿起放在沙發旁的書包。


    「好吧,那我要回家了。」


    「你、你要回去了喔?不是剛來沒多久嗎?」


    班長發出驚訝的聲音嚷嚷。


    「我的目的達成啦,眼睛的異物似乎也因為剛剛的騷動消失了。」


    朝永翻好衣領之後,丟下啞然不知所措的班長,往綺羅帆的方向走去,然後在半恍神狀態的綺羅帆身邊停下腳步。


    「櫻乃,有關明天的診療,因為臨時產生變化,所以你不用到醫院來了。」


    他麵朝前方,以隻有綺羅帆和鞠菜才能聽見的微細音量低語。


    基本上,綺羅帆的出動日隻有禮拜六下午與禮拜天而已,不過由於明天禮拜三是創校紀念日有放假,所以原本被吩咐要上班的。


    「咦?怎麽了?」


    「我有雜事要辦,因此決定白川醫院臨時休業。」


    「雜事?」


    朝永沒回答,他越過綺羅帆身旁打開門之後,轉頭回望班長說:


    「那我先走了,田中。記得中午十一點。」


    丟下這句話後,朝永「碰」一聲關上門,離開了社團教室。


    (十一點!?)


    問題:請問「十一點~~」的~~符號所省略的適當話語是什麽?請作答。


    答案:「碰麵。」「在有樂町見個麵吧!」等等。


    (所謂的雜事,難難難難難難難難難難難難難難難難難、難不成是?)


    綺羅帆的眼前開始天旋地轉。


    「智智智、智子!」


    鞠菜發出悲鳴般的叫聲露出張牙舞爪的模樣,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走向班長。綺羅帆慌忙跟上前去。


    站在班長麵前的鞠菜,白皙的臉時而火紅時而鐵青,就跟紅綠燈一樣令人眼花撩亂。


    「嗚嗚嗚嗚、嗚、嗚呦、嗚呦……唔咕唔咕!」


    綺羅帆從背後用雙手搗住鞠菜那張可能胡言亂語的嘴巴後,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班長。


    「班長。」


    「幹、幹嘛?」


    班長從額頭上垂下一道汗水,回看綺羅帆。


    「難道你明天……」


    「唔。」


    「要和朝永約會?」


    「要回答這個問題,得先從約會的定義開始理清才行。」


    「約會的定義?」


    「總之,也就是互相墜入愛河的男女在某處相會……」


    「別管定義了。是他開口約你的,沒錯吧?他怎麽跟你說的?」


    班長除了眼鏡以外,其他的部分全部變得一片通紅,一顆頭垂得低低的。


    「那個,朝永他……」


    「朝永他?」


    「——他約我去看電影。」


    「這就是約會啦!」


    鞠菜甩開綺羅帆的手放聲大吼,綺羅帆則露出了有些受到打擊的表情。


    「然後班長……答應他了是吧?」


    「嗯……隻不過請你們不要誤會。我是第一次被朝永約出去……這次也是因為他拿到了免費的電影票才……還有,我之所以會答應去看電影……並不是因為我對朝永他……那個,並不代表我對他萌生好感啦……」


    「不然你為什麽會答應他呢?」


    「那是……因為我想要確認一件事……」


    班長斷斷續續地喃喃說道。


    「想要確認一件事……?」


    什麽事?——原本綺羅帆打算這麽問,卻被感覺對此問題毫不關心的鞠菜給打斷了。


    「你們約在哪裏見麵?又要文看什麽電影呢?」


    「十、十一點在禦苑的,要去看的電影是『太郎過去所愛的方程式』……」


    班長仿佛要被鞠菜的氣勢給吞噬了般回答道。


    鞠菜甩亂一頭長發,轉頭麵向綺羅帆。


    「我們豈能這樣坐視不管。綺羅帆,我們走!」


    鞠菜一把抓住綺羅帆的手之後,便用力拉著她朝掉頭往門口的方向走。


    「定,要走去哪兒?」


    「這用得著問,當然是去思考對策呀!」


    要思考哪門子對策啊?綺羅帆雖然不以為然,但是忤逆她的話後果可能很恐怖,便任由她拉著走了。


    「喂、喂,你們跑到這兒來應該是有事找我吧?」


    班長錯愕的聲音從身後冒了出來。


    「抱歉,有機會我們肯定會再來的。」


    綺羅帆回過頭,滿懷歉意地舉起一隻手眨眼示意。接著就像被鞠菜給拖著走一樣,離開了物理社。


    「綺羅帆!朝永跟智子到底是什麽關係?」


    當鞠菜把綺羅帆拉到不見任何人影的校舍後方之後,立即以鬼婆婆般的臉逼近她。紅色的唇氣呼呼地抿成一直線,藍色的眼瞪得大大的。


    「就算你問我……」


    班長和朝永進展到會單獨出遊這件事,就連綺羅帆也不知道。他們倆在學校從來沒有表現過這麽熱絡的模樣。


    「他們倆從國中時代就是同學啊……」


    「原來他們認識那麽久了呀!」


    鞠菜一臉飽受打擊的神情。


    「就這樣而已嗎?」


    「咦?」


    「我的意思是,還有其他關係嗎?比如說在國中的時候曾經交往過之類的。」


    「我想應該沒到那種地步吧。啊,可是——」


    說到這兒,綺羅帆搗住了嘴巴。她想起之前班長透漏的那樁發生在她與朝永之間的事件。


    「什麽事?」


    「沒有啦,沒啥大不了的、沒啥大不了的。」


    綺羅帆揮手企圖逃避問題。畢竟她不知這件事是否方便告訴鞠菜,而且十之八九會變成火上加油的窘況。


    鞠菜一股腦向綺羅帆進逼。


    「快·說·什·麽·事?」


    她一字一字咬字清楚,壓低嗓子恐嚇。用睜得大大的眼珠直盯著綺羅帆不放。


    綺羅帆緊緊閉上嘴巴別開了臉。不過,終究還是屈服於鞠菜沉默的壓力


    之下。


    「……國中的時候,有—次班長被不良少年纏上,是朝永幫她解危的……」


    「你、你說什麽!」


    鞠菜向後仰起頭,然後用手拄在下巴陷入沉思。


    「……很有可能他們倆以那個事件為契機開始交往,並且關係就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一直維持到現在呢。」


    「我覺得應該不是吧。你想想看,剛剛班長也說她是第一次被朝永約出去的。」


    「那種說詞是真是假我們哪知道。」


    「班長不會說那種謊來騙人的啦!」


    「你真的那麽肯定?」


    「我……」


    綺羅帆被反駁得啞門無言。


    不管是剛才也好、還是以前講電話聊天時也好,隻要一提到朝永的事,班長的感覺總是怪怪的,內心某處似乎存在一種無法釋懷的情結。


    「不論如何,明天的約會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那……倒是沒錯啦。」


    兩人的關係雖然是霧裏看花,不過朝永找班長去看電影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而且還是去看『太郎過去所愛的方程式』這種鳥電影,那不是浪漫愛情片嗎!難以想像這會是那兩個人喜歡的劇情——)


    綺羅帆突然想到:


    她回想起上個禮拜六在白川醫院樓上的飯廳吃著外送午餐時,莫名其妙地怱然開始聊起上映中的電影『太郎過去所愛的方程式』。


    提出這個話題的是綺羅帆,那時候,朝永擺出一副完全沒興趣的模樣。關於電影票的事他也隻字未提。


    綺羅帆的胸口深處感到一陣刺痛。


    (什麽嘛!打定主意約班長這件事跟我說一下又不會死!)


    不同於受到背叛以及不被當朋友看待的戚受,一股難以解釋清楚、既陰沉又浮燥的情緒從感到刺痛的胸口逐漸蔓延開來。


    綺羅帆突然覺得喘不過氣,她鬆開了上衣的領結。


    「既然如此那也沒其他辦法了。」


    鞠菜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點點頭。


    「明天我要去禦苑。」


    「咦咦?你去那邊是想怎樣?」


    「這還用得著問嗎?當然是去監視他們倆的約會。」


    「不可以這麽做啦!」


    鞠菜用認真的表情注視著激烈地晃動著淺褐色瀏海的綺羅帆說:


    「難道你不在意他們兩人到底是什麽關係嗎?」


    「當然在意啊,可是跟監的行為違反規定啦!」


    「才沒有違反規定呢。隻是對他們之間的不純潔交友防患於末然而已。」


    鞠菜將火焰進射的藍色眼睛睜得老大,用力握緊拳頭。


    「我不覺得高中情侶去看場電影有哪裏不純潔了。」


    「不對,不可以就是不可以。無論如何,明天得跟緊他們倆。諸如會麵場所這種細節我再以電話聯絡你。那麽,我得先去準備準備,告辭了。」


    單方麵地把話說完之後,鞠菜立即掉頭走人。


    「咦?」


    獨自被拋在一旁的綺羅帆指著自己的臉。


    「等一……意思是我也要去嗎?」


    從微微張開的粉色嘴唇脫口而出的呢喃,就這麽空虛地消失於暗紅色的夕陽天際了。


    ——事情的來龍去脈如上所述,現在回到故事的開頭。


    「唉——」


    綺羅帆搔著瀏海,再次發出一聲長歎。


    一旁則是依然以望遠鏡窺看著的鞠菜身影。


    搞到最後,綺羅帆還是拗不過鞠菜,參加了朝永&田中的約會追蹤大作戰(簡稱t&t作戰)。而且還遵照鞠菜的指示,做了變裝打扮。(編注:朝永和田中兩人名字的羅馬拚音字首都是t。)


    (為什麽我沒能拒絕呢……)


    班長是自己的好友。在失去珍重之人的那個事件時,她不僅像親人般鼓勵著才認識不久的綺羅帆,長尾巴的時候也給了自己不少意見。所以,監視她的約會,這種行為仿佛是對這份友情恩將仇報。


    (還有朝永也……)


    朝永,班長的約會對象,對綺羅帆而言隻不過是一個在學校不怎麽聊天講話的同班同學,即使在打工的地方,也一樣是單純的上司與部屬的關係罷了,他想跟誰約會都不關自己的事。


    可是——為什麽自己會這麽耿耿於懷呢?


    綺羅帆自己也注意到了,這個原因和從昨天開始在胸口蔓延的那股躁動的心情多少有點關係。


    ——還是閃人好了。


    綺羅帆如此下定決心後,立即麵朝鞠菜。


    「唉,鞠菜……我看我還是……」


    這會兒,時機剛好重疊了。


    『這裏是mr.k。t來了。』


    岸田的聲音從鞠菜的無線電對講機傳了出來。


    隨即,一名男子在禦苑入口前的廣場現身了。他筆直地朝班長走去。


    是朝永憐央麻。


    鞠菜「呼……」一聲,宛如歎息。


    由於朝永身材又高又瘦的關係,走起路來看起來就像模特兒在走台步。黑色的輕便外套搭配白襯衫、黑色長褲,向上梳理過的瀏海與那一身便服相得益彰。


    (哇……)


    綺羅帆也不由自主地睜眼細瞧。因為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便服打扮的朝永,所以感覺十分新鮮。


    兩人短暫交談過後,直接消失於前往新宿禦苑的方向。一看時間,正好十一點整,很符合講究時間觀念的朝永風格。


    「情況正如我們所演練呢。」


    鞠菜一陣竊喜。


    昨晚,用大江家的超級電腦所進行的模擬實驗中,據說顯示出朝永和班長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機率會在看電影之前先在禦苑享用午餐。不過,從一般的角度思考,既然刻意約在禦苑前麵會合了,怎麽可能會有人單純路過而沒有任何安排呢?綺羅帆心想。


    「這裏是m。馬上實行t&t作戰。over?」


    「了解。」


    通訊結束之後,以岸田為首,四名黑衣男子排成一列進入了禦苑入口。


    「那、那是啥啊?」


    綺羅帆用發抖的手指指著黑衣男們的背影。


    「那是為了避免意外事態發生所出動的大江私人保全措施。我們也該出發囉。」


    鞠菜拖著大衣,從行道樹的暗處一躍而出。


    「等等啦!鞠菜!」


    綺羅帆空虛地伸長了手,煩惱自己到底該不該跟著鞠菜。


    就這樣掉頭閃人也沒什麽不好不是嗎?反正鞠菜身邊有岸田和保全人員跟著——


    綺羅帆轉身麵朝和禦苑相反的方向。不過,她就這樣佇立不動。


    唯有一件說什麽都無法讓她釋懷的疙瘩存在。


    就是昨天班長所聲稱的,接受朝永邀約的理由。


    ——因為我有一件事想要確認。


    綺羅帆直覺認為那應該不是班長臨時起意的謊言。


    她想確認的事情是什麽呢?


    會和國中時那件事有任何關聯嗎——?


    等到回過神來,綺羅帆已經轉身追著鞠菜而去了。


    (對不起了,班長!)


    綺羅帆一再地向浮現在腦海裏那副厚重的眼鏡與高額頭發型道歉。


    2t&t作戰


    (為什麽我會在這裏呢?)


    班長·田中智子,正邊走邊思考著這問題。她穿著自己最漂亮的衣服,明明不擅長做菜還硬是一大早就站上廚房,準備了便當——


    她偷偷仰望走在身旁的高佻男子一眼。


    不管看多少次,每次重新打量都會讓人感到驚豔的美


    男子。他的臉部輪廓有如黃金比例般完美配置,每一個部位的造型也都十分出色。修長且比例均衡的身材與輪廓深邃的臉孔相輔相成,讓人與希臘雕像產生聯想。雖然一般同時穿上黑白兩色的服裝會讓人有要帥的感覺,可是他這麽穿則和容貌調和,搭配得完美無缺。


    即使自認並非外貌協會的智子,隻是走在他的旁邊就自然地心中小鹿亂撞。朝永就是一個存在感如此強烈的男子。


    從走進禦苑開始,幾乎所有擦身而過的人都在看著朝永。就算覺得或許隻是自我意識作祟,智子還是忍不住有一種站在他身旁的自己會被拿來比較的感覺,因此而害羞不已。


    (為什麽我會在這裏呢?)


    智子又一次拿同樣的問題自問。


    昨天,朝永在物理社的社團教室現身時,自己真的嚇了一大跳。畢竟自從高中入學以來,她和朝永之間根本沒有任何交集。


    的確,智子加入物理社沒多久,馬上就碰到廢社危機,也曾有過基於國中舊識的情誼,拜托朝永借個名字來用這件事。可是,有好好交談過的經驗也隻那麽一次。最近這一陣子別說聊天了,甚至連四目相交的機會都沒有。因為智子本身就不是什麽擅長交際的人物,而朝永則比她更誇張,是謝絕人群接觸的人種。


    ——因此,當朝永出現的時候,智子可是大為混亂。


    朝永搬出「好歹我是社員,心想至少露臉一次也好,所以就跑來了」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走進了社團教室,接著,在稍微聊了些沒啥營養的話題之後,他便突然約說要不要一起去看場電影。


    這是怎麽一回事?智子在訝異之餘不免感到十分可疑。


    一直以來完全沒表露過那種意思的男生,怎麽會劈頭就約自己去看電影?雖說難得好不容易拿到了電影票,可是為何不找別人偏找自己呢?


    智子懷疑朝永別有居心。


    因此原先是想要回絕的。


    但實際上——


    和這樣的心情背道而馳,智子點頭答應了。


    並不是因為被朝永俊俏的長相所擄獲。


    理由隻有一個。這理由昨天也跟綺羅帆她們講過了,就是有件事想要確認。自從國中那件事以來,她就有一件很掛念的事,雖說是掛念,但也隻是擱置在心裏罷了。為了確認這件事,智子才答應了邀約。


    在那之後,事情開始從隻是看場電影發展成到禦苑散步,並在不知不覺間決定由智子準備便當這般地步。


    回想至此,總算成功地確認自己為何會在這兒的理由了。智子這才放下心來,因為她是那種如果無法明確掌握住自己的行動原理的話,就會心生不安的人。


    然後智子做出結論:


    總而言之,現在就好好享受所謂的約會吧。這麽一來,便能自然而然地找出那件事的答案來——


    好了——現在問題回到約會上……


    智子重新抬頭仰望朝永的臉。


    他一如往常擺出一張很悶的撲克臉,直直地注視正前方。雖然沒資格說別人什麽,不過約會時擺個比較和善的臉色會少塊肉嗎?智子心想。


    自從走進禦苑之後,完全沒有任何對話到底是什麽狀況呢?悶不吭聲地走在被滿是新芽的綠樹所包圍的砂礫步道上,就算彼此都是沉默寡言的人所以強迫不來,但是這樣下去實在跟辦葬禮或法事沒啥兩樣。隻要一方不先采取行動打破沉默,感覺就算撐到天方地老也不會開始任何交談。而且,這男子絕不是那種會窩心地避免冷場的人。


    智子微微地歎了口氣之後,開口說道:


    「朝永……」


    「怎樣?」


    朝永轉頭麵朝智子。在天衣無縫的時間點與朝永的深紅色瞳孔四目相對,智子「嗚」地暗叫一聲別開了臉。


    智子麵朝前方繼續說下去:


    「關於今天我們要去看的那部電影……你知道那是一部什麽樣的電影嗎?」


    由於智子平時幾乎不看電視,因此當她從朝永口中得知片名時,還是不曉得那是一部什麽樣的電影。雖然她直覺地想像成一段以數學家為主角的故事,不過昨晚用電腦調查了一下後,才知道這是一部浪漫愛情戲。


    「我不知道,大概是描寫數學家一生的故事吧?」


    聽到和自己如出一輒的感想,智子差點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連電影演什麽都沒查就約我了?」


    「我想說擅長理科的你,應該會對這部片子有興趣吧。」


    雖然就結果而言是壓錯寶了,但至少也站在自己的立場考慮過,智子的胸口微微發燙。


    「我、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就是,為什麽找我呢?你口頭上說因為手上有票,但是你大可以找別人去看不是嗎?」


    「不然我該找誰?」


    「像是綺羅帆啊。」


    褐發友人的臉孔在智子腦海裏浮現。最近,偶爾會在校園裏撞見他們兩人東南西北地不知在聊些什麽。


    朝永發出一聲悶哼,停了一拍之後,依舊麵無表情地說道:


    「因為我想和你說話,所以就找你來看,原因就這麽單純。」


    一聽到這兒,智子忽然有股心髒從體內竄出的感覺。接著歸位的心髒開始以每秒十六拍的節奏鼓動著。


    即使智子拚命說服自己快點冷靜下來,卻依舊壓抑不了高亢的鼓動。為防自己的心思被看穿,智子放棄交談低垂著頭,繼續漫步在喜瑪拉雅雪杉林中。


    距離班長與朝永後方約兩百公尺處。


    有一對和朝永倆在不同層麵上同樣引人注目的兩人組行走著。


    「這裏是m。情況如何?over。」


    鞠菜完全不在意他人眼光對著無線電對講機喊話。雖然綺羅帆刻意保持距離佯裝不是一夥的,可是她自己也是一身半斤八兩的打扮,不被旁人當成同夥也難。


    『這裏是mr.k。他們兩人相談甚歡,正朝廣場方向前進中。』


    岸田傳達的內容多少有些誇大。


    「唔!」


    鞠菜咬著拇指指甲發出低吟。


    「明明他們兩個平時都悶得跟貝殼沒兩樣……」


    「那兩個人相談甚歡?」


    綺羅帆皺起一張臉。這是對兩人有一定了解程度的她所無法想像的事,綺羅帆不禁很想知道他們到底在聊些什麽。


    「綺羅帆,我們追上去!」


    鞠菜稍微加緊了腳步,綺羅帆則是一副受不了的模樣跟在後頭。


    在新宿禦苑中央有一座英式庭院,是一個稀疏地林立著幾棵櫸木與鬱金香樹的綠色草坪廣場。即使平日,也可以見到有人躺在草地上看書,或一家人鋪上毯子享受天倫之樂。


    「我們要在這裏吃午餐嗎?」


    智子在廣場角落的大樹底下一處杳無人跡的地點站定。待朝永點頭同意之後,便攤開上頭繪有白色水珠的水藍色毯子。


    智子以跪姿在毯子上坐著,朝永則伸長了原本盤坐的雙腳。


    「昨天已經聲明過了,我不是很會做菜……」


    智子直接了當地從籃子裏拿出水壺和兩個藤製便當盒,擺在毯子上。


    朝永深紅色的瞳孔忽然發出銳利的光芒。


    「怎、怎麽了?」


    朝永的視線投射到智子的左手,她的食指上貼了一塊ok繃。那是她在剝甜胡蘿卜的時候不小心切到的。


    「這隻是因為不習慣刀工,稍微切到而已啦。」


    智子不好意思似的飛快把手藏了起來。


    「伸出來給我看。」


    「咦?等一下、喂!」


    朝永探出身子,用力抓緊智子的左手腕。


    蠻橫地把手抓過來後,朝永撕下ok繃,細心地觀察傷口。


    「你消毒過了嗎?」


    「啊啊,算有啦,就用肥皂洗過而已。」


    智子眼鏡底下的眼珠訝異地翻起白眼答道。


    朝永從外套門袋裏掏出一塊全新的ok繃,是表麵上繪有星形圖案,未曾看過的款式。


    朝永把ok繃貼在傷口上,然後抬起那隻手,將臉慢慢貼近——


    「!」


    他的唇親吻了ok繃。


    「朝朝朝、朝永!」


    智子滿臉通紅,滾燙得仿佛快從頭頂噴出煙來。朝永則以一臉極為嚴肅的表情麵向害羞不已的智子。


    「別小看料理時所受的傷,有可能發生從傷口長出香菇的情況唷。」


    「是、是嗎?」


    智子垂下紅通通的臉,看也不看朝永,直接把便當塞給了他。


    「我有點擔心合不合你的口味。」


    「隻要不是熱內亞風味我就不介意。」


    朝永嘴裏說著智子無法理解的內容,同時打開了便當盒蓋。


    裏頭裝著大大小小的飯團和明太子煎蛋。另外,還有肉丸、熱狗、清蒸綠花椰菜、以及糖漬甜蘿卜。


    當智子打開自己的便當盒時,前一秒還滾燙無比的臉瞬間凍結了。


    「完蛋了……我隻帶了一雙筷子。」


    因為平時隻會帶自己的筷子上學,所以一時粗心忘記多帶一雙。


    「朝永,你有帶免洗筷嗎?」


    既然連ok繃都隨身攜帶了,智子期待他也會攜帶免洗筷。但是,朝永卻左右搖頭。


    智子手支著下巴發出沉吟聲。飯團這類食物就算用手抓來吃也無所謂:不過,肉丸和糖漬蘿卜若用手拿,感覺會吃得整隻手又濕又黏。


    「沒辦法,隻好一起『雪兒』那雙筷子了。」


    朝永—派輕鬆地說道。


    「雪兒?」


    share——【不及物動詞】~分配、分享、共有的意思。換句話說,也就是兩個人輪流使用一雙筷子。


    「我、我看這樣做不太好吧?」


    智子再次向後仰起紅撲撲的臉,搖手拒絕朝永的提議。(即使是對異性相關話題資訊很貧乏的智子字典,上頭仍然刊載有間接接吻一詞。)


    「更、更何況你不介意嗎?」


    智子擔心朝永那病態般的潔癖。


    「田中的狀況我從國中就知道了。不僅很少請病假,就臉色看來也沒有肝炎的症狀。所以就算交換一下唾液也沒問題。」


    雖然這番話聽起來讓人哭笑不得,感覺甚是微妙;可是,至少對智子而言,交換一下唾液這句話可是大有問題的。


    「不、不然這樣吧,同樣是『雪兒』,這種方式你覺得如何?」


    智子把一雙筷子的其中一支遞給了朝永。


    然後用自己的那一支叉起了肉丸。


    「雖然感覺很不禮貌,可是現在是非常狀況也沒辦法拘泥那麽多了。」


    「說得也是。」


    朝永依樣畫葫蘆,把調理成米黃色的小蘿卜送進嘴巴。


    「味道如何?」


    智子一麵不安地在旁觀看,一麵詢問。


    「外觀不怎麽樣,不過味道不差。」


    朝永笑也不笑地陳述感想。


    等智子鬆了一口氣之後,朝永放下筷子。


    他擺出嚴肅的表情注視著智子。


    「抱歉,在此換個話題……最近田中不是搬了家嗎?」


    朝永以沉重的聲音提出問題。


    「綺羅帆,剛剛他們的舉動你有看到嗎?」


    「嗯、嗯,看到了。」


    剛好就在朝永親吻了班長的手指那一刻,綺羅帆和鞠菜藏身在廣場角落的玫瑰園裏。


    「如果說他們倆沒有在交往的話,那剛才那個吻該怎麽說!」


    「又不是奇幻故事的騎士與公主,都這個年代了,沒人會刻意親吻手吧?我猜應該是被什麽東西給刺到了?而且看起來好像有貼上東西呀!」


    「又是這一套!」


    鞠菜一臉不甘心地拉扯著代替拇指咬在嘴裏的手帕。


    緊接著,朝永倆開始吃起了便當。似乎是忘了多帶筷子的關係,兩人各拿一支筷子當叉子來用餐,眉開眼笑,這是一幅多麽甜蜜的畫麵啊!


    「他們看起來是多麽地……愉快呀。」


    確實,班長與朝永一邊聊天一邊吃著飯團的模樣,在綺羅帆眼裏看來同樣感覺相當愉快。兩人的臉上還不時掛起一抹笑。


    嗚嗚——


    綺羅帆緊緊抓住t恤的胸口,努力想要壓抑那股又將蔓延開來的感情。


    「我看不下去了。」


    鞠菜將金色的頭發甩得亂糟糟的,拿起了無線電對講機。


    「這裏是m…………請實行作戰行動d!」


    連在一旁的綺羅帆也清楚聽見了岸田在對講機彼端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真的要執行嗎?鞠菜大小姐。』


    「無所謂。為了達成目的,偶爾也會有不得不將靈魂出賣給惡魔的時候——這是我從父親身上學來的道理。」


    『既然您有這個覺悟的話,那小的便不再贅言了。立即實行作戰行動d。』


    結束通訊之後,鞠菜麵露有些緊張的神情點了點頭。


    「作戰行動d指的是?」


    綺羅帆納悶地皺起雙眉。垂下眼簾的鞠菜搖搖頭。


    「沒辦法透露。要是我說了,你一定會輕蔑我,當我是最下流、如同垃圾般的人渣——」


    話沒說完,綺羅帆就捏住鞠菜的臉頰,用力地左右拉。


    「豪——豪痛捏——綺羅翻——請你豬手!」


    綺羅帆麵露恐怖的表情逼向鞠菜。鞠菜目泛淚光點頭答應說:


    「好,我馬上說明,拜托你不要再捏我的臉了啦。」


    說完之後,鞠菜不懷好意地從紅色的嘴唇裏露出牙齒,盡其所能地擠出一副猙獰的表情。


    「作戰行動d是昨天晚上我和岸田所計畫的二十六項作戰中,最為陰險惡劣的作戰。命名為lovelove午餐毀滅大作戰……」


    「lovelove午餐毀滅大作戰?」


    「由岸田以外的四名成員裝備了小型來福槍,以包圍兩人的形式保持距離秘密展開行動。四名部是保全成員裏的優秀狙擊手。」


    「狙擊?」


    「來福槍裏裝填大江科技所開發直徑1mm的超微粒子彈,雖然尺寸微小到在屋外發射時也很難發現,不過仍舊是有一定質量的子彈。四人近距離開火射擊智子和朝永的便當,然後便當會被整個打翻……原本應該快樂無比的午餐頓時變成如愁雲慘霧的葬禮一般,就是我們的作戰方式。」


    「這、這種作戰也太無人道了吧!」


    綺羅帆的臉色蒼白。難道她就為了這點芝麻小事,刻意調來四人部隊嗎?


    「不要這樣啦!費盡苦心準備便當的班長很可憐耶!」


    「恕難從命,綺羅帆。不管使盡任何手段,我都要阻止朝永與智子的失控行為。」


    「拜托,根本沒人失控好不好!」


    當綺羅帆再次捏住鞠菜的臉頰企圖要求她中止作戰的時候,無線電對講機又響了起來。


    『這裏是mr.k。部隊配置完成了。問題是,對方一直把便當拿在手上,因此狙擊行動可能有困難。』


    「唔,那就在喝茶的時候開槍。」


    『了解。當機會來臨,就一起開槍射擊。』


    「麻煩你們了。」


    放下對講機後,鞠菜


    露出眺望遠方的眼神,獨自呢喃。


    「難道這也是人性嗎……」


    與其說是人性,感覺更像是鞠菜自作孽,盡管綺羅帆如此認為,但要是在這裏吐槽她的話有種自己就輸了的感覺,所以她選擇保持沉默。


    (算了,如果隻是茶水的話就無所謂吧……)


    綺羅帆在內心興起這樣的念頭。


    「好吃極了,就整體而言,這是一頓滿足度很高的午餐。」


    朝永如此表示的同時蓋上了便當盒的蓋子。


    「聽你這麽說我總算放心了。」


    智子鬆了一口氣。因為這還是她第一次讓家人以外的人品嚐自己的料理,所以難免感到緊張不安。朝永不會講客套話取悅他人,因此,既然他都表示好吃了,就應當是實際感到一定程度的滿足沒錯吧。


    「雖然還不夠純熟,但至少比櫻乃有sence太多了。」


    「綺羅帆?」


    智子皺起眉頭。綺羅帆的料理智子也吃過,不知該稱之為前衛或個性十足,還是說於冒險中失敗……總之,她的料理技術的確不怎麽樣。不過,更重要的問題是——


    「你吃過綺羅帆的料理?」


    「吃過兩、三次吧。第一次我隻吃了一口就無法下咽了。」


    朝永端正的臉孔罩上一層陰霾,似乎是回想起了那個味道的樣子。


    智子垂下了頭,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


    「那、那麽、你們倆正在交往嗎?」


    「交往?」


    「沒有啦,總之,也就是、哎唷、那個啦,男女的……」


    「啊啊,就那層意思上我們並沒有在交往,我們之間有的隻是商業上的關係。」


    朝永又提出一件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智子心想,所謂商業指的是什麽呢?


    這麽說來,有一陣子綺羅帆常常問起莫名其妙的問題。時而問起三百萬日幣如何如何,時而問起朝永是個什麽樣的家夥等等。而且,記得也是在那之後,才開始撞見到他們兩人住校園裏談天的。


    「我不曉得你們之間存在什麽樣的關係啦,不過綺羅帆可是我的朋友,希望你不要做出傷害她的事情。」


    認識之後馬上成為好友的綺羅帆在四月碰上那件事,當時智子未能在一旁好好關照。她不希望神采奕奕的綺羅帆再度變成那副模樣。


    「我可不覺得櫻乃是那種我做了或說了什麽,就會因此受傷的家夥。」


    「或許……是這樣子沒錯吧。」


    仔細一想——感覺好像自從朝永的名字出現之後,綺羅帆就突然變得很有精神的樣子。如果說那個理由存在於朝永所提到的「商業上的關係」的話,或許那是一種不錯的關係。


    「對了,我們還沒喝茶呢。雖然不是你最愛的咖啡就是了。」


    智子打開水壺的蓋子,她帶來的是茉莉花茶。


    就在她打算把倒滿了茶水的杯子遞給朝永而伸長手的時候……


    啪咻——一道呼嘯聲響起,紙杯突然爆開了。不對,是看起來像爆開了,實際上是飛離智子的手,在空中飛舞。


    紙杯就那樣直直落下,茉莉花茶在伸長了腳的朝永褲子上打翻了。


    「對、對不起!」


    智子從口袋裏掏出手帕,開始擦拭朝永的褲子。


    茉莉花茶很容易染色,搞不好顏色會就這樣稍微殘留下來也說不定。


    朝永算得上是病態地愛幹淨這點,智子從國中時期就知道了。朝永曾在惡作劇男的陷害下,被洗抹布的水桶水潑濕,因此而大為震怒。


    隻見朝永抽動著青筋暴現的臉,像是在尋找某種東西似的探尋四周。


    「朝、朝永?」


    智子發出納悶的聲音之後,朝永一語不發地拿過了手帕。他仔細地擦拭著褲子,然後僵著臉麵對智子。


    「沒、沒問題。天氣這麽晴朗,應該很快就會幹了吧。」


    看到一邊抽動嘴角,一邊強迫自己擠出笑容的朝永,智子忍不住噗哧一笑。


    另一方麵——


    『朝永醫師對我們的存在起了疑心,繼續待在這裏會有危險,因此我等將迅速撤離。等您準備歸宅的時候,敝人會再來迎接您。』


    「慢著,mr.k,不對,岸田!你打算丟下我,自己回去嗎?over?over?」


    雖然鞠菜不斷重複喊著over,可是從無線電對講機傳來的隻有電子噪音。


    不清楚是因為覺得這樣的行動愚蠢至極,還是因為作戰失敗而害怕被鞠菜責備,總之岸田和保全人員似乎開始撤退了。


    鞠菜仿佛要將對講機捏爆般緊緊握住。不過,由於她手無縛雞之力,實際上表麵連一處裂痕也沒有。


    「岸田……」


    鞠菜沮喪地跪跌在地。


    相對的,綺羅帆則是鬆了一門氣。


    茶水潑到朝永是意料之外的狀況,還好事情沒搞成讓潔癖的朝永火大不爽到回家的地步。綺羅帆開始對朝永有些刮目相看了。


    不過,反過來也可以說,朝永重視和班長的約會到不惜克製自己的脾氣。


    她的胸口深處又感到一陣剠痛。


    綺羅帆早巳察覺到了,就算不太想去承認,但這是嫉妒。白己正在嫉妒感情和睦的朝永與班長。


    (感覺好討厭喔,真是的~)


    綺羅帆重新深深地戴好帽子。


    班長和朝永湊成一對,這樣不也很好嗎?反正「tomotomo兩人組」都是愛講道理的人,搞不好會是很登對的情侶。好友班長獲得幸福不也是好事一樁嗎——(譯注:朝永:tomonaga,智子:tomoko,兩者姓名前麵發音相同。)


    不知為何,內心的一小角存在著難以坦率地為這種結果祝福的心情。


    (這是怎麽一回事呢?)


    綺羅帆又歎了一口氣。


    「——綺羅帆,他們倆開始行動了喔。」


    朝永和班長開始折起毯子,差不多該前往電影院了吧。


    「綺羅帆,你怎麽啦?要走囉。」


    「嗯、嗯。」


    綺羅帆點頭回應後,慢慢地站起身來。


    班長和朝永前往的地點,是離禦苑有些遠的電影院。


    綺羅帆與鞠菜並沒有一起跟進電影院,而是走進附近一間感覺可以待很久的吃茶店。她們知道電影結束的時間,所以想趁這段空檔填飽肚子。


    等點完餐的女服務生一消失,綺羅帆立刻趴倒在桌上。


    「嗚——好累喔,別再鬧下去了啦,鞠菜。」


    「明明還年輕,不過走那一點點路有什麽好累的?真正累人的待會兒才要開始呢。」


    鞠菜「碰」一聲把一口氣喝幹的冷飲杯子放在玻璃桌上。


    「真相都已大白啦,朝永跟班長大概是認真的。事實如你所說的,或許他們從很久以前就在一起了。」


    「等一下,綺羅帆,你現在的說法和昨天的完全相反嘛。不再詳細調查的話怎麽知道呢?」


    「你口頭上說調查,剛剛還不是在搞破壞。如果你還要繼續幹那種事的話,那我不奉陪了。鞠菜,你一個人去吧。」


    綺羅帆趴在桌子上無力地揮著高舉的手。


    「唔——好啦、好啦。反正岸田也不在了,之後我們監視就好。隻有監視的話,綺羅帆就願意一起來吧?」


    「嗯——」


    老實說,綺羅帆已經不在乎朝永和班長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了。不對……其實是非常在意,隻是不願去追究罷了。因為隻要一追究,就會想到一堆討厭的事情。


    好比說,以前班長在電話上批評朝永,會不會是因為


    對綺羅帆抱有警戒心?以及,朝永之所以能猜對綺羅帆長出尾巴的原因,會不會是因為早就聽班長提起過那件事的關係?


    因此,在她內心某處存在一種不願去了解真相的心情。如果繼續跟蹤他們,然後將兩人是情侶的事實查得水落石出的話,會有一股無所適從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此外,不想麵對自己的嫉妒也是理由之一。


    「截至目前,發展都在預測範圍內,不過重點是稍後的部分。兩人看完電影後,會上哪兒去?等電影結束天色馬上就黑了,吃完晚餐的兩人在閃爍著霓虹燈的街道上走著走著……」


    「……走著走著?」


    「那種事情人家又不懂。」


    漲紅了臉的鞠菜把臉別到一邊,綺羅帆則「唉——」一聲發出長歎。


    這個時候,先前所點的俱樂部特製三明治和果汁送上來了。心情這麽沉悶還有食欲,真是得好好感謝自己的胃袋了。


    就在咀嚼著有一般尺寸兩倍大的三明治時,鞠菜骨碌碌地轉動著藍色的眼珠觀察綺羅帆。


    「唉,綺羅帆,你是不是喜歡朝永?」


    「!」


    綺羅帆差點把酸菜哽在喉嚨裏。她拍打著胸脯灌進一大口柳橙汁之後,瞪了鞠菜一眼。


    「拜托!我之前解釋過了,我是為了償還手術費才打工的,如果不是這樣,我才不會跟那種臉臭得要死又愛性騷擾的男生混在一起咧!」


    「真是這樣嗎?根據某情報,醫生和看護師(不分男女護士的總稱)還有患者結婚的案例似乎非常多喔!綺羅帆兩者的身分部符合不是嗎?」


    「你那是哪門子情報啊!?總之,就算那份情報說得沒錯,我和朝永也不可能。他確實長得很帥,可是那種愛挖苦人的性格簡直糟透了!」


    在可以算是第一次碰麵的那場走廊衝撞時所留下的惡劣印象,聖今仍深深烙印在綺羅帆的腦海裏。


    「話說回來,鞠菜自己呢?你之前也是朝永的患者吧!?」


    綺羅帆斜眼一問,鞠菜便滿臉通紅地垂下了頭,然後開始用食指在桌子上害羞地不停畫圈圈。這樣的舉動簡直就是形同默認。


    綺羅帆微微地抬頭仰望天花板。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三角關係?)


    綺羅帆所熟知的兩個女生搞不好都喜歡上了綺羅帆也同樣熟知的男生。現在的情況隻要有一步錯,她很有可能一口氣失去兩個朋友。


    「喂……鞠菜,那家夥到底是哪裏好啊?在你所生活的世界裏,像他那麽帥的男生要幾個有幾個吧?而且,你應該也有外國男性朋友呀。」


    鞠菜貌似害羞地垂下眼簾,一麵把玩著掛在脖子上的墜子,一麵斷斷續續地說道:


    「……就是和父親相像的地方。」


    沒救了,綺羅帆按著額頭歎息。關於鞠菜父親的長相,她曾經借看過墜子裏的照片,是和朝永一點也不像的純日本人麵孔。既然有重度戀父情結的鞠菜堅稱兩人很像,這就表示她幾乎被朝永吃得死死的了。


    綺羅帆邊搔頭發邊向鞠菜說:


    「好啦好啦,我今天就奉陪到底吧。可是,沒有下一次了。因為我是你、同時也是班長的朋友。」


    看著點頭的鞠菜,綺羅帆又長歎了一聲。


    明明是難得的休假,不過看來今天會是歎氣歎個不停的一天了。


    3靈脈的淤塞


    電影結束過了一會兒,朝永和班長現身在搶先從電影院走出的人潮裏。看他們倆頻頻交頭接耳的模樣,可以得知兩人應該都看電影看得相當高興。


    兩人離開電影院之後,立刻往大馬路的方向前去。


    「快走吧,鞠菜。不然這裏人很多,馬上會跟丟的。」


    「好的。」


    綺羅帆跟鞠菜從電線杆後麵跳出,重新開始跟蹤。


    朝永跟班長走在人來人往的馬路上,朝著和鬧市、百貨公司街相反方向的新宿車站走去。


    (他們打算上哪兒去呢?)


    綺羅帆歪著脖子不解。現在距離晚飯時間還嫌太早,難道他們想要去找一間可以打發時間的吃茶店嗎?


    接著,兩人鑽進從車站延伸而出的地下街。


    「鞠菜,難不成他們要……?」


    「應該不可能就這樣直接在車站解散吧?」


    鞠菜狐疑地和新宿近郊地圖大眼瞪小眼。


    現在還不到下午四點。又不是小學生出來玩,約會中的情侶有可能這麽早就回家嗎?


    朝永跟班長一路走到新宿車站的私鐵乘車站後,不但沒有解散,還在自動售票機買了車票,然後一同前往剪票口。


    同樣來到售票機前麵,綺羅帆和鞠菜卻慌得不知所措。因為不知該買幾元的車票才好。


    最後兩人買了千元預付卡,跳進即將行駛的電車中,就在朝永兩人所在的下一節車廂裏。


    轉眼間,車門關上,電車發動了。


    「他們倆想去哪裏呀?」


    綺羅帆一邊偷窺隔壁車廂,一邊皺眉。


    兩人搭乘的私鐵路線連接都心與郊區,很難想像途中有任何可以在這個時間帶用來約會的地點。


    「會不會是智子家?」


    「班長家在新宿的大廈……對了!」


    說到這裏,綺羅帆想起曾聽班長說過,因為大廈老朽需要改裝,便暫時搬到距離新宿不遠的老街公寓。


    「這麽說來,他們正要去班長家……可是,為什麽呢?現在又不是需要送女孩子回家的時間。」


    「會不會兩人的情誼已經發展到擭得智子雙親認可的關係,然後要一起吃個晚餐呢?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就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獨處之類的。」


    「可是今天不是假口耶。」


    班長有兩個妹妹,而且感覺這個時間家裏會有其他人在。


    「如果想要在房裏獨處的話,去朝永家不是更好嗎?地點又近。」


    「話是沒錯啦……」


    兩人的頭上冒出了疑惑不解的符號。


    就在兩人一陣瞎猜的時候,朝永和班長在距新宿三站遠的地點下車了。綺羅帆與鞠菜也跟著下車。


    「是這一站沒錯嗎?」


    「嗯,大概。」


    這裏是以前聽班長說過,她目前暫居公寓所在的那一站。


    一離開車站,班長跟朝永肩並肩重新邁步前進。因為這裏是沒地圖輔助又陌生的地方,所以綺羅帆兩人慎重地跟在後頭。


    朝永他們穿過了因買晚餐材料的人潮而顯得混亂的商店街,直往住宅街前去。走了約五分鍾左右,最後進入一棟三層樓高的舊式鋼筋公寓。


    綺羅帆和鞠菜從隔壁的水泥牆探出頭偷窺。等他們兩人一消失在樓梯間,便飛也似的接近公寓。


    (真的搞得很像在扮偵探或間諜一樣。)


    綺羅帆一邊在想著這種無聊事的同時,一邊調查一樓的集合信箱。從房間號碼得知班長的房間位於二樓角落後,再一次撤退到牆邊,望向二樓最東邊的房間。


    那房間的電燈亮了起來。看來,班長家剛好是空無一人的樣子。陽台的玻璃門上模糊地映照著人影。


    「如果隻是單純送行,朝永馬上就會自己一個人回來對不對?」


    綺羅帆默不作聲地向語氣擔心的鞠菜點頭回應。


    兩人屏氣凝神地緊盯著房間的情形。


    過了好一會兒……


    完全不見朝永有要離開公寓的跡象。


    「他們在幹什麽呀?」


    「都難得跑這麽一趟了嘛。好歹會請對方喝一杯茶……吧。」


    即使綺羅帆口頭上這麽講,但她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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