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舊世紀中一度幾乎絕滅,名為香煙的毒害,到了宇宙世紀0096年的今天卻仍然苟延殘喘。雖說會這樣是因為香煙配合宇宙時代不斷改良的結果,例如將對人體以及精密機械有不良影響的焦油降到最低限度,以及開發出藉化學藥劑達成低溫燃燒的煙草,但是大部分人認為,讓香煙死灰複燃的最大功臣,正是一年戰爭。


    前線的士兵們就不用說了,在作戰會議室苦著臉互相對望的將軍們,以及隻能聽著不斷傳來的被害報告瞠目結舌的議員及政府官員們也一樣。對失去接近總人口半數,剩下的一半人口也被迫站在危險邊緣的人類來說,香煙成了可以減輕前所未有壓力的藉慰。在官邸、議事堂等地全麵禁煙的原則很快就被舍棄,戰爭期間不管是會議室或是休息室,到處都充滿了濃濃的煙草味。這樣的壞習慣持續到戰後,在達卡這裏,也不斷可以看到議員在會議中抽上一根。就算在執政黨與在野黨重要人物聚集的移民問題評議會也不例外——不,正因為這裏有許多經曆過戰爭期與戰後的資深老手,吸煙率尤其高——吞雲吐霧的煙靄在會議室四處飄揚,早已成為常態了。


    “不出聲就當作大家同意……沒問題吧?”


    即便如此,今天又特別嚴重。用手揮去飄在眼前的煙霧,羅南.馬瑟納斯環顧了坐在圓桌旁的眾人麵孔。


    “軍方也觀測到‘l1匯合點’的消滅了。‘擬.阿卡馬’正前往暗礁宙域,而新吉翁艦隊大舉出動準備對它進行伏擊。由這些狀況來判斷,‘拉普拉斯之盒’存在於暗礁宙域內的可能性很高。”


    三十二名評議員集合在達卡中央議事堂本館的第111委員室。以坐在上座議長席的羅南為首,列席者多是各政黨的幹事級人物,一張張還帶著睡亂的發型與眼垢的臉孔沉沒在煙霧之中。現在是標準時間上午五點,從深夜那一通臨時召集的電話聲響起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小時。討論關於宇宙移民的諸多問題、並交由議會衡量,藉以決定超過百億人口的宇宙移民者未來的超黨派機構——被媒體戲稱是影子內閣的移民問題評議會。對身負重責大任的他們來說,在深夜淩晨集合並不稀奇。而為了因應達卡恐怖攻擊事件,許多議員都已來到達卡,也有助於這場會議迅速召開並且無人缺席。不過一旦麵對議題時,評議員們的臉色就顯得遲鈍、不可靠,與他們在票倉為了拜票奔波時判若兩人。


    每個人都擺出極為難看的表情,隻是一個勁兒地吐著煙霧,並且用不想做出判斷的表情互相窺視著。說這些是習於開會的人慣用的手段也是沒錯,不過現在台麵上放的不是普通的議題。這些人都知道了——羅南在心中咒罵著。知道這一個多月來的怪事,全部肇因於“拉普拉斯之盒”、知道這些事的最終結局近在眼前。也知道了,所有人都是從父祖輩繼承了現在的職位,一直共同掩護著“盒子”的秘密,而就這層意義來說,被迫要清算長達百年的謊言的,反倒是我們的這件事。


    “既然這樣,就促請宇宙軍全軍出動以維持治安,並對暗礁宙域實施封鎖。將新吉翁艦隊殲滅,讓‘擬.阿卡馬’歸順軍方。隨後確保‘拉普拉斯之盒’,並將其納入本評議會的管理之下。該做的事已經決定了;如果沒有人提出b計劃的話,我想進行討論怎麽實施,如何?”


    在這段時間中,事件仍然在進行著。雖然這是有武裝警衛進行戒備的非公開會議,羅南對於不斷提到“盒子”的名字還是有排斥感的,可是也不能跟評議員們睡眼惺忪的目光繼續耗下去。羅南這麽說是想給全員一記耳光,將他們打醒,不過所有人的反應仍然很遲鈍。在仿佛能聽到時鍾秒針聲音的沉默之中,兼任執政黨建設部會長的議員雙手交抱於胸前,發出含混的聲音:“要全軍出動維持治安,說起來容易……”


    “由事件的性質來說,這事件不能公諸於世,應該無法滿足請軍隊出動的條件吧。這該怎麽辦?”


    “畢竟現在的法務部長是莫爾嘛!”坐在隔壁,主要研究農政方麵的議員靠在椅子上回應著。“我不認為法務部會輕率地答應。尤其現在媒體又在炒作第二次新吉翁戰爭這種動搖民心的話題。要是出動大部隊的話,肯定會引來世人的注目。”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坐在羅南對麵的約翰.鮑爾議員身上。這位引發動搖人心之語的起源、國防委員會的重要人物,對混有責難的眾人視線卻毫不在意,仍然神色自若。羅南忍住歎息,“正是因為這樣……”他將身體探往桌麵說著。


    “正因為鮑爾議員為我們鋪好路了,所以才更容易出動軍隊。由於這陣子恐怖攻擊不斷發生,讓輿論也開始傾向討伐新吉翁。隻要有這裏的各位協力的話,應該是可以扳倒法務部門的阻礙的吧?”


    當然,這並不是真心話。任何人都知道,鮑爾的行動,隻是為了讓他自己參與設立的隆德.貝爾得以存續等等,維持軍需產業複合體的目的而作的戲。沒有繼續盯著刻意將視線轉開的鮑爾,羅南再次環顧所有人的臉。“這樣的看法會不會太一廂情願了?”六位女性議員中的一位插嘴,並將香煙在煙灰缸上撚熄。


    “偏袒宇宙居民的媒體,是擁護新吉翁的。他們用的還是那套老論調,說萬惡的根源都是來自聯邦的毫無作為。”


    “而且ecoas有涉入在‘帛琉’的戰鬥這件事才曝光不久。”


    “用殲滅,這個字眼也很……當初的計劃,是要配合共和國的解體,讓一切問題和緩解決吧?在這節骨眼上要是做出那麽激烈的舉動,不是會讓宇宙軍重編計劃受阻,最後落得無人支持嗎?”


    “畢斯特財團就是對這些方麵看得十分透徹,所以才能隨心所欲操控參謀本部。在這關頭,幹脆放棄去確保‘盒子’,就試著交給他們處理如何?畢竟‘盒子’要是開啟了,也會掐住財團的喉頭啊。”


    “可是,羅南議長說現在正是打擊他們的好機會也沒有錯。那些人正在鬧家庭紛爭,連繼任的領袖都還沒有正式決定吧?”


    “你講得可輕鬆,要是新吉翁就這樣被打垮了,你們黨團會第一個要求再次審視重編計劃吧?”


    “嚷著造一架ms要花的錢,可以蓋很多間老人安養院是嗎。”


    “這已經是在野第一大黨的反射動作,跟前麵的話題是兩回事啦。”


    這露骨的說法,讓疲倦的失笑漣漪在委員室擴散開來。羅南一拳重重打在桌子上,抵銷了那令人不悅的震動。


    “各位,我希望你們認識到這事件的重要性。”


    收起笑容,沉默下來的全體成員目光往議長集中。用另外一隻手護著隱隱作痛的拳頭,羅南隔著香煙的煙霧回看那許多人的目光。


    “我們一直守護著‘盒子’的秘密。評議會的存在意義,以及這股可以裁量宇宙移民政策的權限,一切都係於這個之上。在因為維護‘盒子’的秘密而相對地得到力量的這一點來說,我們跟畢斯特財團可說是一丘之貉。”


    不讓別人有空檔可以反駁,羅南站起身來。掛在牆壁上的曆代評議長照片一映入視野,羅南便馬上撇開頭,平靜地接著說:“我有時候會思量……”


    “如果一年戰爭開始之前,吉翁逐漸蓬勃發展的時候,我便已經就任現職的話,我會怎麽做呢?會為了防止吉翁的暴亂,而公開‘盒子’中所約定的未來嗎?”


    坐在圓桌旁的所有人不禁打了個冷顫,並且似乎很尷尬地別開了原先朝向自己的目光。羅南看向持續投注永恒不變視線的曆代評議長照片,與其中早已過世的父親眼神短暫交會。“當然,答案是no。”他自答道,並垂下了目光。


    “我們的父親、先進也有一樣的想法。為了守護從父祖輩繼承下來的聯邦體製,而貫徹了緘默。結果,


    發生了一年戰爭。不管說什麽‘吉翁的奇襲不可能預測到’,或是‘這些事都是在自己知道“盒子”的存在之前發生的’,這些都算不上藉口。明明隻要想防範,或許有可能防止得了,然而評議會卻坐視半數的人類被殺死,根本與吉翁同罪。”


    “這個嘛……”年長的議員帶著苦笑開口。“可別說你沒想過這些。”壓下了對方的話語,羅南慢慢地沿圓桌外圍走著。


    “而把這些遺產完全繼承下來的我們,也無法免除這些罪名。這是必須永遠背負的罪孽,甚至不允許我們帶進墓穴之中。隻要地球聯邦存續的一天,我們就必須讓子孫們繼承這染滿鮮血的秘密。”


    在夕陽照映的辦公室中,利迪那聽到一切真相的表情劃過羅南的眼底。眼前這些將手肘靠在桌上低著頭的人、靠在椅背上看向虛空的人,每個都為人子女,同時也為人父母。羅南環顧這些男男女女的臉孔,“這不是可以交給別人做的事情。”他繼續說,並且將記憶中的臉孔拋在腦後。


    “如果可以趁這次機會得到‘盒子’,並且完全將它葬送掉是最好。可是,更重要的是維持現況。不能讓任何人接近‘盒子’。這不是顧慮黨利黨策的時候,更別說是個人的問題了。賭上在一年戰爭死去的數十億條人命,我們有堅守這個秘密的義務。”


    繞了圓桌一圈,他將手放到再次出現在眼前的議長席椅子上。“我希望思考過以上事項之後,接下來的討論能夠有成果。”羅南作了歸納,並且讓更加沉重的身軀沒入席位之中。


    沒有人想彼此對上目光,也沒有人想開口。雖然話是這麽說,可是政黨的考量,以及支撐著自己議席那些有形無形的力量,卻無法忽視。想到不必然與死守“盒子”是利益一致的各自境況,再與眼前的現實對照之後,結果隻是讓疲倦的氣息隨著煙霧不斷吐出,沉默的時光持續著。此時,約翰.鮑爾獨自抬起頭來,說出他今天第一次的發言:“我可以理解羅南議長的擔憂。”無意把他的話照單全收,羅南用警戒的眼光盯著這位老交情的議員。


    “可是,我們能夠坐上這評議會的末席,也是來自選民的支持。要是做出無視支援團體意向的舉動,也就無法去完成議長所說的義務了。在這關頭,先冷靜地判斷——”


    “在我們冷靜地判斷之際,要是新吉翁得到了‘盒子’怎麽辦?你認為可以用政治手段讓夏亞再世崩盤嗎?謠傳那男人可是與共和國有連係啊。”


    “就是這一點。背後有共和國撐腰的話,就還有交涉的餘地在。比如延後自治權歸還的期限之類的……”


    “得到‘盒子’的他們,如果要求變得更過分的話呢?靠戰爭特需去固票是沒關係,可是我不能允許一年戰爭因此重現。”


    “您太急著下結論了。不管有沒有得到‘盒子’,吉翁的命運都已經有如風中殘燭。雖然這樣講很失禮,不過羅南議長會不會有點被害妄想的傾向?您似乎對‘盒子’的存在過度評價了。”


    鮑爾毫無表情地說著,周圍有數名議員露出此言深得我心的表情往羅南看去。預料之外的言語令羅南呆若木雞,甚至懷疑這是不是現實中的話語,他無話可說地回看鮑爾的臉孔。


    雖然隻是以亞納海姆電子公司為票倉的國防係議員之首,最害怕宇宙軍重編計劃受挫的逐利之徒所說出的戲言,但是沒想到他偏偏說這些是被害妄想。他把這百年來的緊箍咒與犧牲,都當作妄想所造成的結果嗎?他是說,“盒子”不管有沒有開啟,世界都不會改變,一年戰爭的悲劇無論如何都無法避免;是我們在敬畏沒有價值的東西,拿來威脅不知道其真麵目的人,並且毫無作為,隻是賣弄權勢嗎?


    不可能。在立刻斷定的同時,羅南卻又浮現也許就是這麽一回事的思緒,讓他暫時嚐到了被懸在半空中的滋味。對於鮑爾這樣的男子——名為大眾,那頑強而無法捉摸、沒有定見的團塊而言,也許就是這麽一回事。刻在“盒子”的文句隻不過是一串文字,它本身沒有改變世界的力量。必須要有會對“應有的未來”有反應的人心,“盒子”才會發揮它足以顛覆現行體製的魔力。即使這些自己都懂,卻還是不斷地畏懼著“盒子”,是因為自己是與它有關的馬瑟納斯家直係人員,還是因為自己的內心深處仍然留有夢想著“應有的未來”的青澀?羅南無法斷定是哪一方,隻是用僵硬的麵具看著正麵。此時他發現,在視線的邊緣,房間門被打開了。


    直到會議結束之前,房門是嚴禁開閉的。羅南與驚訝地轉過頭的所有人一起看向房門口。看到了穿越了警衛打開的門,毫無顧忌地進入室內的女人臉孔,他感覺到咽下的氣息哽在喉頭。


    “打擾各位開會了。”


    用一句話掃除刺在她身上的許多眼神,瑪莎.畢斯特.卡拜因向自己走來。為什麽,這女人會在這裏?羅南瞪著站在門口的警衛,接著看向入室的將官製服,再次咽了一口氣。三顆大上一圈的階級星,在他的肩上反射著光芒。羅南在議場不隻一次見過這位用官威壓下警衛而進門的將官。這張臉孔,是在統領聯邦全軍的最高幕僚會議擔任議長的男人。


    即使是連參謀本部都歸其指揮的全軍之首,要進入這間房間也需要莫大的勇氣。看著表情僵硬的將軍,羅南確定這男人也是與財團利益掛勾的一丘之貉,接著將視線移回走到議長席旁的瑪莎身上。這應該是他們第一次直接麵對麵,然而羅南卻不這麽覺得。感覺就好像彼此牽扯到軍方進行交涉之際,一直都看得到這張臉孔。也許對方也有同樣感受,瑪莎淡淡地微笑,瞳孔中浮現一絲親近感,並將她的臉靠近羅南的耳旁。充滿室內的煙臭味遠去,隨之而來的是香水的刺鼻香味在鼻腔縈繞。


    “我有急事要說,羅南議長。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不好意思,我們也正在討論緊急議題。有話就在這談,請長話短說。”


    目光沒有從一直窺視著自己的評議員們身上移開,羅南用毫不壓低的音量回答她。羅南內心有股強迫概念,覺得要是此時被她掌握主導權,會讓所有人有可趁之機。瑪莎用仿佛事前就知道的表情笑著,她再次低語:“你也了解吧?”


    “跟這些人談也沒有用。‘盒子’是我們的家庭問題,我們得靠自己解決。”


    強壓住幾乎要挑起的眉毛,羅南目光瞪著瑪莎不放。眯起仿佛看到了會議經過的眼睛,“我有秘藏的解決手段。”瑪莎不留空檔接著說道。


    “隻要議長肯允諾的話,這計劃馬上可以實行。你有興趣嗎?”


    “……明知故問,這不是淑女該做的事啊。”


    “女性總是想確認清楚。特別是沒有時間的時候。”


    她嫣然地說,可是目光的深處卻有著被逼急的緊張感。瑪莎也在焦急。就想防止“盒子”開啟這一點來說,沒有人比她更能和自己一樣體認到這股危機感。鼻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羅南環顧了眼前三十多張找機會抓人把柄的臉孔後,藉這個機會從議長席站起身來。


    “我馬上回來。”他跟身旁的副議長說,心裏卻很清楚自己不會再回來了。跟在先行的瑪莎身後,羅南也走出委員室。感覺到秘藏的解決手段這個詞放出冷酷的氣息,讓自己的肌膚起雞皮疙瘩的同時,他也穿過了房間門口。比起評議員們的冷漠視線,曆代議長照片所傳來的不安眼神,更令他背脊隱隱作痛。


    ※


    主熒幕上投影出的三次元航海圖中,從下往上延伸的箭頭狀光標畫出一條直線,並且與從左邊深處推進的箭頭相交,交叉點發出紅色的光芒閃爍著,旁邊顯示出交會預測時間與最近距離的數值。


    “這是從side6出發的坦尼森艦隊預測航路。六個小時之前我們才用雷射通訊聯絡過,所以艦數不會有錯


    。”


    布拉特.史克爾說道。既然五小時前才占據“擬.阿卡馬”,並且打算與該艦隊會合的男人這麽說,就沒有比這更確實的預測了。奧特.米塔斯從艦長席上起身,並且仔細地看著有許多光標閃爍的熒幕。蕾亞姆.巴林尼亞等其他艦橋成員也屏住氣息,凝視著擋在航道上的敵方艦隊陣容。


    “姆薩卡級輕巡艦九艘,還有大大小小混在一起的偽裝貨船六艘。可說是毫無保留的總攻擊。這樣繼續直行的話,會在暗礁宙域前正麵對上。接觸時間是上午八點十七分……剩不到三小時啊。”


    布拉特看著手表說道,接著目光往自己看過來。奧特避開他詢問“你是認真的嗎”的眼神,質問偵測長:“伏朗托隊的動向呢?”偵測長操作起之前讓給布拉特的操控台:


    “依照光學感測器得到的最終觀測結果判斷,他們是采取與艦隊會合的路線。從使用的輔助飛行係統的續航力看來,我不認為他們會直接前往‘工業七號’。”


    “伏朗托隊的母艦‘留露拉’呢?”


    “在感測圈外。雖然不清楚伏朗托隊是在哪個宙域被射出的,不過從sfs外掛的燃料箱容量看來,推測與本艦距離有八萬公裏吧。從這距離以最大戰速前進,要與本艦接觸也還要花上半天。”


    “聽說‘留露拉’帶著兩艘護衛的姆薩卡級。也許不打算與坦尼森艦隊會合,而是直接前往‘工業七號’。這樣的話,伏朗托就能以‘留露拉’作為基地找尋‘盒子’。”


    布拉特接著說。看著他說話口氣已經完全站在我方的側臉,奧特心中想到“這人比外表看起來的還要年輕啊”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副長,你怎麽看?”他轉身看向背後。蕾亞姆手扶在負傷的肩膀上,毫不遲疑地回答:“很有可能。”


    “在艦隊接受補給之後,隻身往‘工業七號’移動。雖然有一時之間孤立的風險,不過卻是讓戰力不用分散的高招。如果是那男人也會這麽做吧。”


    “這樣的話,我們就得對上這一整支大艦隊了。”


    艦長統整概況的一句話,讓沉寂的氣氛降臨在艦橋之中。離開崩潰的“l1匯合點”,開始前往暗礁宙域之後已經超過五小時。為了要拘捕留在艦內的吉翁共和國兵以及各部位的複舊作業,原本忙到沒空去思考的事,到現在壓力一口氣襲來。被極度睡眠不足所造成的異常清醒感纏繞著,奧特仰望映在熒幕上的光標群。相對於殘彈與艦載機都所剩無幾、負傷的“擬.阿卡馬”,敵艦的數量卻有十五艘。不用旁人提醒,他也知道這實在太瘋狂了。“隆德.貝爾的增援……應該沒得指望吧。”蕾亞姆不經意的一句話,帶著令人發出歎息的沉重感在奧特耳邊響起。


    “是啊,我們是全軍的搜捕對象。布萊特司令又在調職中,沒有可以講得通的人。一弄不好,還有受攻擊的可能性。”


    “可是我們知道了‘盒子’的位置。隻要報告說有被新吉翁奪取的危險性,那麽隆德.貝爾不就可以依照獨自的判斷行動嗎?”


    坐在通訊席上的美尋.奧伊瓦肯少尉說道。她堅強的眼神訴求著這麽說的必須性,讓奧特啞口無言,此時蕾亞姆先回答了:“沒有用的。”


    “不知道‘盒子’的真麵目的話,沒有方法可以證明它的危險性。要隆德.貝爾行動,也得等到我們確認‘盒子’的內容之後了。”


    “怎麽可以……!這樣的話──”


    “也沒有餘暇讓我們繞路避開敵人的伏擊了。要是我們不盡早抵達‘工業七號’,就會被伏朗托搶先一步。”


    用不允許一切樂觀想法的聲音說著,蕾亞姆將視線轉向艦長席。奧特回望她透露放手一搏的決心的雙眼,向布拉特問道:“預料中的ms數量有多少?”


    “姆薩卡級的搭載數最大六架。偽裝船各自不同,不過大概可以算成一艘三架左右。”


    “也就是說……”仰望熒幕,似乎在心算的偵測長臉色逐漸發白。“……七十二架。”


    “我方能夠出動的,隻有‘裏歇爾’與‘完全型傑鋼’,還有‘獨角獸’。敵我戰力差是二十四比一……”


    蕾亞姆低語著。奧特感覺到絕望的寒意從腳底竄升,讓全體為之凍結的氣氛。“不,是十二比一。”他說道,並離開了艦長席。


    “還可以再出動三架。”


    鞋底的電磁著地,他回看呆住的所有人臉孔。“……是指‘刹帝利’嗎?”蕾亞姆代表所有人間道,奧特用目光加以肯定。


    “還有兩架呢?ecoas的‘洛特’不能算進去,它們隻能代替炮台。”


    奧特背對繼續質疑的蕾亞姆,望向布拉特。正麵看著他似乎已經查覺的臉孔,對他再走近了一步,奧特問道:“能幫忙嗎?”在臉頰微微痙攣的布拉特身後,美尋似乎吞下了某些話並別過頭去。


    “你們的‘吉拉.祖魯’還健在。雖然有一架失去單手,不過還能夠接下單艦防禦的任務吧。”


    “……這樣好嗎?常有人說背叛過一次的家夥,會一再背叛呢!”


    低下側著的臉,布拉特帶著苦笑回答。看著他毫無笑意的眼神,奧特也低下頭,“我不會強迫你們。”他說道,並伸手碰觸製服帽子。


    “馬上我們就會放出載離共和國軍的小艇。你們可以一起搭乘,離開這艘船。任憑你們選擇。”


    布拉特睜大回避的眼睛,有如被將了一軍般抬起頭來。奧特沒有看他,轉身看向蕾亞姆等人,用響徹艦橋的聲音說道:“其他所有人也是。”


    “之前,我說過沒有必要為了這種蠢事一起陪葬,這份心情至今仍然是一樣的。想離艦的人,我會出借小艇,盡管開口不用客氣。在這一帶的宙域,應該馬上就會有船隻接到求救訊號了吧。”


    坐在前方操控台前的航海長與炮雷長,無言地隔過蕾亞姆的肩膀往奧特看去。不想再失去任何人。怎麽可以再失去任何一個人?壓下心中湧現的真心話,“但是要留下來的人,請做好覺悟。”奧特繼續說道,並且一個一個看向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這裏隻有我們在。要不要行動,或者這是不是正確的抉擇,都得由我們自己去下判斷。每個人用自己的頭腦思考,並自己決定。我不追究你們身為軍人的責任,該負起的責任,應該都在你們每一個人的心中。”


    目光毫不動搖地看過來的人,陷入迷茫般低下頭的人。確認了每一個人的反應,奧特最後看向美尋。“通知全艦,希望離艦的人二十分鍾內在著艦甲板集合。”奧特說完,那嬌小的身軀慌張地回答“是……是的”並再度轉向操控台。脫下帽子,讓風吹向火熱的腦門,奧特不再注對上何人的眼神,向前方的窗戶走去。


    距離暗礁宙域還很遠。沒有任何交錯而過的宇宙殘骸,“擬.阿卡馬”的周圍隻有無邊的虛空擴展著。顛覆世界的“拉普拉斯之盒”、夏亞再世、開啟“盒子”的鑰匙“獨角獸鋼彈”——反芻著這些一個月前與他無緣的事情,心想著真是奇妙,奧特看向遠方的群星。妻子的臉孔在腦海中浮現,不過並沒有帶給他想像中的感傷,隻有“退休金泡湯了吧”這句自嘲的聲音在心底掠過。


    ※


    艦尾著艦甲板,就有如字麵意思一般,是艦載機回艦時所使用的單方通行入口,不過也有小艇起降甲板的機能。雖然內裝及與外觀都與彈射甲板沒有太大差異,不過四架舊式的小艇在挑高極高的甲板兩端停留的景象,卻有著與ms甲板異質的機庫氣氛。


    現在,那群小艇中的兩架被拉到中央的停機坪上,身著濃綠色太空裝的一行人正陸續搭上小艇。雖然是在無重力之下,不過那團三十餘人的男子們腳步卻很沉重。看起來就仿佛他們的身軀,隨著鞋底電磁吸住地板的每一步逐漸


    縮小。小艇的周圍站有扛著無後座力步槍的警衛,用監視的目光盯著搭上小艇的一行人,不過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他們不會再有任何行動了。


    他們──吉翁共和國的士兵們,敗北了。失去母艦、失去同伴,正要分乘兩艘小艇被丟進宇宙之中。不敢說自己能理解軍人的氣概,他們的理念究竟如何也在自己想像之外,不過所有人那仿佛正在漂流的表情讓他多少感到一股親近感。巴納吉.林克斯看著那群大部分都是二十多歲士兵們的側臉。“脫節”……用一句話表達他們的心理狀態的話,大概就是這樣吧。無法與眼前的現實妥協,明明身在此處,卻有無窮的疏離感——


    “水與糧食,已經算進漂流中的ms駕駛員們的份。離開艦艇之後,請先去救助他們。因為‘l1匯合點’崩潰,軍方與媒體也應該開始有動作了。馬上會有船隻救起你們吧。”


    麵對擔任共和國兵代表的中尉,奧黛莉.伯恩說道。雖然豪華的鬥篷已經脫掉了,不過她仍然身著新吉翁正裝的樣子,一定也是讓共和國兵感到“脫節”的因素之一。巴納吉與康洛伊.哈根森以及賈爾.張等,名義上是送行,臉上卻帶著不安之色的男人們,一起注視著奧黛莉的背影。“是……”垂著視線回應的中尉,一瞬間回望了對他們來說獨一無二的女至米妮瓦.薩比的眼神,之後用不知所措的表情環顧了周圍。


    “……這艘船上的乘員,沒有人離艦呢。”


    從播送募集希望離艦者的全艦廣播之後,已經過了快三十分。看著除了自己一行人外,沒有其他人要離開的著艦甲板後,中尉的目光移回奧黛莉身上。“為什麽?”他用苦惱的聲音問著。


    “單艦挑戰‘帶袖的’的主力艦隊,這根本是自殺行為。你們為什麽……你們相信著什麽?夏亞再世所述說的side共榮圈構想,會帶給宇宙居民全新的未來。然而身為吉翁公主的您,為何要否定這構想——”


    “我並沒有否定。如果真有這樣的信念的話,那麽試著將它在這個世界推行也無妨。隻是,如果是受到‘拉普拉斯之盒’這樣的力量所擔保而獨善其身,我是無法認同的。”


    站在甲板上的身體一動也不動,奧黛莉靜靜地回答著。中尉雖然在滯留者之中是最上級幹部,不過年紀也還隻算是青年。巴納吉看到他的臉孔突然扭曲,嘴巴不停地顫動,卻是啞口無言。


    “世界是會改變的,也不得不去改變。所以,當改變之際,有必要變得更加謹慎。隻因為有所不滿而想去改變,那就跟在黑暗之中哭泣的孩童沒有兩樣。必須要好好地睜開雙眼,自己走向有光芒的方向……做到了這一點,還想將自己所看到的光芒擴展到全世界的話,那時候才需要鼓起勇氣去行動。”


    奧黛莉的話語非常明確。沒錯,如果對這個世界感到“脫節”,而期望有改變的話,那麽就不能恐懼自己的改變。深深地刻印著這一個多月間變化的胸口,與她的話共鳴,巴納吉輕輕地握起血氣直通到指尖的手掌,並且下定決心不再迷茫,看向正麵。“您說,要先改變自己……?”對回問的中尉點頭,“這是我個人的想法。”奧黛莉露出笑容。


    “即便是這艘船上的乘員,也有各自不同的想法。不過,隻有一點,是我們共同相信的。”


    “那是……?”


    “我們不會死,也不會敗。因為可能性的靈獸,會保護著我們。”


    “可能性的……靈獸……”複誦的同時,中尉的視線似乎想到什麽似地看過來。巴納吉不自覺地縮起下顎,端正了姿勢。看著巴納吉從昨晚穿到現在的駕駛服裝,中尉的臉無力地垂下,“是我們錯了嗎……”他用幾乎消失的聲音說著。


    “那不是我能決定的。視接下來的戰鬥結果,吉翁共和國的走向也會大幅度地改變吧。不過,不管結果如何,支持著國家的是你們。不要再因別人的話語而迷失了,包括我的話在內。”


    低著頭、緊咬住嘴唇的中尉,馬上打直腰杆看著奧黛莉的臉。正覺得他帶著些許濕潤的眼珠反射著甲板上的光芒時,他的腳踝發出跺步聲並攏,端正的舉手敬禮動作筆直地站立在甲板之上。


    “果然您才是我們的女王。”


    沒有等候答禮,他回過身,往部下們所搭乘的小艇走去。接下來要回國的他們,所要迎接的必定是嚴酷的命運。會受軍法審判是一定的,更糟的話還有遭到國防部長為了想隱瞞他與新吉翁之間的關聯而下手,進一步被封口的可能性。不過這樣的預測,都無法嚇住現在這一瞬間的中尉吧。目送了腳步踏實地遠去的中尉,獨自決然地站著的奧黛莉背影,深深地映在巴納吉的眼中。他沒有去多說什麽,離開了現場。


    穿越著艦甲板的氣密閘,前往隔牆另一邊的機庫區域。可能性的靈獸,“獨角獸”。現在自己能夠做的事,隻有讓它做好萬全的準備。巴納吉似乎感覺到流動在艦內模糊的熱氣清晰起來,並重新注入自己的身心。被這種感覺所驅使,巴納吉漂出到機庫區域的空間中。


    大大小小的貨櫃沿著隔牆固定著,除了艦上備用品之外,這裏還成了從“葛蘭雪”搬來的物資囤放區,現在整備兵全員出動,正在進行搬運作業。在起重機的作動音與警笛聲交錯之中,運貨機放下光束格林機槍的黑色筒身,“好,可以了!”熟悉的聲音混在金屬音之中。巴納吉蹬了一腳地板往那方向漂去,“拓也!”他大聲喊著。“喔!”拓也.伊禮舉起手,抓住差點漂過頭的巴納吉腳部,並用熟練的動作將運貨機的搬運台拉了過來。


    “重裝甲計劃,行得通嗎?”


    “現在正讓艾隆先生做最後的解析中,不用擔心啦。會趕上決戰的。”


    用老練整備兵的麵孔露出笑容沒多久,“固定怎麽樣!?”拓也聽到傳來的吼聲後聳聳肩膀,“準備好了!”他用全身發出咆哮。“出去囉!”載著六挺光束格林機槍的運貨機隨著叫聲一同起動,說道“你先休息吧”的拓也背影也隨著遠去。沿著地板軌道移動的運貨機,正前往隔牆上鐵卷門開放著的巨大閘口,對麵是還留有火災過後,燒痕鮮明的ms甲板寬廣的空間。搬運的光束格林機槍,應該會依照拓也所想的武裝強化案裝備在“獨角獸”上,以構成“重裝甲獨角獸”不可或缺的配備之一發揮它的功用。


    原本這是堆載在“葛蘭雪”上的新吉翁製火器。與“獨角獸”的相容性之高,這點已經在至今的戰鬥中證實了,不過同時啟動多挺時卻不知道會不會發生問題。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巴納吉正打算追著運貨機前往ms甲板,不過上方傳來的一句“照他說的,去休息吧”讓他抬起頭往上看。是瑪莉妲小姐,在他出聲之前,那穿著駕駛服的輕盈身軀便充滿了他的視野,浮在空中的身體慢慢地降在地板上。


    “我了解你無法冷靜,不過你是這艘艦的王牌。如果你不表現得穩重一些,大家都會跟著產生不安。”


    支撐著腳沒踏到地板的巴納吉,她毫不移開對上的眼神說著。那聲音與態度,無疑就是曾經一度共享心靈的瑪莉妲.庫魯斯。被抓住的肩膀通過電流,身體無條件地鬆懈了下來;這是因為心中還留有那時候的感觸而騷動,還是肉體毫無節操的生理現象?聞到她與奧黛莉不同種的甘甜體味,感覺到難為情而移開目光的巴納吉,勉強擠出一句話:“怎麽會,瑪莉妲小姐你才是……”瑪莉妲露出一絲微笑:


    “現在的‘刹帝利’沒有辦法站上第一線。因為被你整得很慘。”


    輕鬆地回覆的一句話,卻讓甘甜的氣氛四散了。被帶去地球、玩弄心靈、折磨身體進行非自己所願的戰鬥,直到徘徊在生死邊緣。讓她這一個月來嚐到種種痛苦的契機,一定是與暴走的“獨角獸”對戰。不隻機體,瑪莉妲自己的身體也不可能處於萬全的狀


    況,巴納吉想到這些,用無言的神情低下頭。“開玩笑的,不要做出那種表情。”瑪莉妲苦笑著,戳戳他的額頭。


    “我當你的後衛。先鋒要有的是體力與氣力。隻有三十分鍾也好,去睡一下吧。”


    “好的……那個,瑪莉妲小姐,你跟船長說過話了?”


    會突然說出這句話,也許是因為在意她難得如此多話。正要離去的背影震了一下,瑪莉妲稍微回過頭來,“他還在拘留室?”她用好不容易才能聽清楚的音量問著。一邊點頭,巴納吉想到自己也被他躲著。


    “你去跟他說話吧。”


    仍然背對著自己,瑪莉妲幽幽地說著。“可是……”巴納吉回答的聲音充滿疑惑,“我想這樣比較好。”望向遠處的側臉,發出壓下巴納吉意見的聲音。


    “有些話,要同樣身為男人,才好說出口吧?”


    用不期待答案的聲音說完,那蹬離地板的背影逐漸遠去。瑪莉妲抓住正好從頭上經過的光束格林機槍,與整備兵開始說些什麽。不再看著瑪莉妲,巴納吉看向設在右舷部隔牆上的氣閘門。想到前往重力區域中拘留室的路途,讓他心情一下變得沉重,產生著地的鞋底抬不起來的錯覺。


    一下電梯,從艦尾方向就傳來微弱的震動音,讓成為低重力俘虜的身體微微震動。是共和國兵們所搭乘的小艇離艦了吧。重力區恢複一片寧靜,除了讓離心重力產生的圓筒的回轉音以外,什麽都聽不見。感覺到每走一步身體就更加沉重,巴納吉走過留有些許硝煙味的通道。在呈現緩緩弧度的圓弧型走廊前進三十公尺後,就是他目標的房間。


    沒有人命令他進去,連鎖都沒上,他卻不肯出來。自己進去、自己關上鐵門、不與任何人交流,保持沉默。站在跟其他拘留室一樣,遮蔽裏麵人類氣息的鐵門前,想透過窺視用的鐵窗窺視裏麵狀況的巴納吉,因為發現自己感到膽怯而皺起眉頭。他深呼吸一口氣,形式上敲了門之後,不待回應便推開了鐵門。


    拘留室牆壁全部貼著防止自殘用的墊子,為了省電而總是昏昏暗暗的。靠在牆壁上,好像在發呆般坐著的斯貝洛亞.辛尼曼,就有如拿到昏暗中的一塊影子。就算被門口照進來的光所照射著,他仍然一動也不動,隻用轉動的眼神回看巴納吉。在下腹部使力,將幾乎要被那氣魄推出去的身體穩住,巴納吉站在門口緊緊盯著辛尼曼的黑色瞳孔。


    “脫出用的小艇,已經離開了。”


    張開的口中流露出預定之外的言語後,巴納吉一時陷入沉默。在眨了兩三次眼睛之後,辛尼曼似乎不感興趣地低下了頭。


    “要是想留在這裏的話,就上來艦橋吧。馬上就要與新吉翁艦隊接觸了。你知道內部狀況,多少可以給點建議吧?”


    明明不是來講這種話的。巴納吉被隔閡似乎越說越深的焦慮所驅使,抓住了開啟的鐵門邊,無法下定決心踏進室內,隻有留在門口。他的目光從一言不發的辛尼曼離開,看向自己腳邊伸長的影子。艦內廣播好像告知了些什麽,但是他的心中沒有餘裕去仔細聽內容。


    “瑪莉妲小姐與布拉特先生他們都來幫忙了,隻有船長你卻躲在這種地方——”


    “我已經不是船長了。”


    話被沙啞的聲音打斷,巴納吉抬起頭來。辛尼曼看著牆壁,眼白浮現在昏暗之中,卻又馬上被閉起的眼皮消去那光芒。


    “船已經沉了。下命令的家夥也消失了。曾經是部下的人們,都各自在靠自己的判斷行動。”


    “這樣的話,你又是什麽!?”


    不由自主地吼出來的聲音傳到牆壁的墊子上,沒有回響地被吸進地板而消失。把臉從像屍體般一動也不動的辛尼曼身上別開,巴納吉的目光逃向門口旁邊的昏暗之中。


    “我也想認定我們沒有關係了……!可是沒辦法,對我來說你仍然是船長。要是抽離了船長你,現在的我也會消失。”


    黑暗之中傳來身子抖動的氣息,不過他沒有心情去確認。因為有你在、我才能活下來,你的複雜告訴了我世界的實情,你的溫柔教我就算如此也要活下去。因為有太多悲傷的事,所以有人為了消去悲傷而生——那些話語深植內心,一次兩次的背叛是消不去的。抓著鐵門的指尖使力,巴納吉再次看向辛尼曼。


    “你放瑪莉妲自由,並且拯救了奧黛莉不是嗎?其他的事,是另外一回事。你為什麽要這樣——”


    “要從之前所在的場所跨出一步,沒有那麽容易。是要代價的。”


    打斷他的話,辛尼曼稍微抬起頭來。巴納吉噤聲看著他的側臉。


    “不管是這艘船的人、‘葛蘭雪’的人……公主,還有你也一樣。大家都付出了代價。安定的生活、身為軍人的地位、至今支撐著自己的信念與自尊。其中也有人甚至付出了生命吧。”


    塔克薩.馬克爾中校的臉孔掠過腦海,達卡戰場上聽到的羅妮.賈維聲音從耳邊拂過。不去害怕改變,用跨出一步的勇氣來拯救自己的所有生命——辛尼曼粗糙的手掌相握,“我所付出的,是全部。”他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責任、怨恨,我把形成自己的一切都拋棄了。現在剩下的,隻有空殼。我已經沒有力氣去負起什麽責任了,去告訴賈爾。”


    “告訴賈爾先生……?”


    “叫你來跟我說話的,就是他吧?”


    “不是,是瑪莉妲小姐說的。問我能不能來跟船長你講話。”


    露出動搖而睜大的眼睛,在黑暗底部淡淡地發光。“瑪莉妲嗎……”聽著他低語的聲音,看著隨後就沒有動作的辛尼曼,巴納吉深刻地感受到,自己連這道門都無法跨越過去。“為了改變,而逐漸失去什麽……”他不自覺地在口中重覆著,最後再一次直視著凝結的昏暗之中。辛尼曼什麽都不說,也沒有抬起頭來。


    “不過,相對地也有得到的東西,不是嗎?”


    沒有更多話語可說,他從門口退了一步。“這道門我就開著了。”丟下這句話,巴納吉離開了拘留室。帶著每一步都有無力感在擴散的心,他往電梯方向走回去。開著的門,持續在無人的通道上拉出淡淡的影子。


    伸手要去按電梯按鈕的同時,電梯門打開了。反射性地退了一步,與獨自站在電梯中的奧黛莉四目交會,出乎意料之外的狀況讓巴納吉的身體愣住了。


    “……怎麽樣?”


    她大概察覺自己在這裏的理由了,奧黛莉簡短的問題戳中了不平靜的內心,巴納吉沒有開口,搖搖頭。“是嗎……”低語中混著歎息,稍微低下頭的奧黛莉離開電梯。沒有隨後進入電梯,巴納吉留在沒有人煙的通道上,聽著電梯門發出意外大的聲響關上。


    “我剛才跟布拉特談過。庫瓦尼與艾邦的‘吉拉.祖魯’也可以出動。這樣子ms的數量就有六架。”


    隨著電梯聲響的餘波,奧黛莉開口說道。聲音趕走了沉悶的氣氛,“雖然就算這樣,敵我兵力差好像還是十二比一。”她繼續講著的麵容帶著暗淡,讓回答“謝謝幫忙”的巴納吉聲音也變得不自然。


    “我會對新吉翁艦隊喊話到開戰前一刻。也許會沒有用,不過奧特艦長也答應了。他說既然得拉弓對著同胞,那麽為了葛蘭雪隊,這麽做也比較好。”


    “不會沒有用的。你的話語帶有力量。像昨晚的演講,或是剛才跟吉翁共和國的人說的話……我沒有辦法像你那樣子去推動人心。”


    連區區的船長一個人,我都沒辦法讓他回頭。隨著覆滿心中的無力感,巴納吉背向麵露訝異神情的奧黛莉,目光落到手中那滿是灰燼的手套上。


    這雙手能做到的事有限,沒有辦法。如果一切,都是從救出在殖民衛星空中盤旋的奧黛莉那時候開始,那麽一定也


    有結束的時候——


    “所以,我要化為你的盾。不管事情如何發展,我都會將你送到‘拉普拉斯之盒’。我想,那大概就是‘盒子’的鑰匙……我與‘獨角獸’所背負的任務。”


    “巴納吉……”


    “要是覺得‘盒子’有那種價值,那麽我希望用你的話語去傳達真相。要是會帶來災難的東西,那麽毀了它也沒關係。我隻能做到這些——”


    “做不到。”


    冰冷的語氣從背後刺穿胸口上讓自己失去接下來的話語。巴納吉閉上口,視線越過肩膀捕捉到奧黛莉的臉孔。


    “我一個人,做不到……”


    那有如在瞪著巴納吉而眯起的眼睛,是濕潤的。想呼喚奧黛莉的聲音哽住了喉嚨,巴納吉慌張地轉身望向她,同時胸口被奧黛莉突然舉起的右手給揪住。


    指甲刺在駕駛服的衣料上,抓緊的指尖傳來震動,就像是一直被壓抑到極限的情感在這瞬間終於潰堤了,那讓自己身體共振的震動刺進心頭,巴納吉不由得回看了奧黛莉的臉孔。


    “若隻有自己一個人,我會連話也說不出來。如果沒有相信我、與我共鳴……支持著我的人,那麽什麽也……”


    翡翠色的瞳孔垂下,飾有金色立體繡飾的肩膀微微地顫抖著。沒有任何確切證據能夠支持她。如果沒有自己這軀幹提供互相接觸的熱情、互相支持的體溫的話,她沒辦法像這樣僅靠腳尖支撐站著——自己差點把一切全部丟在她一個人身上,這份理解伴隨著銳利的痛覺貫穿全身,巴納吉突然把自己的手疊在奧黛莉的手上。抓住她傾倒的細弱肩膀,一口氣將她拉了進來,並用兩手緊緊地抱住她仿佛會斷掉的瘦小身軀。


    “……跟我約定好,一定會回來,不要讓我一個人。”


    奧黛莉說道。她埋在胸口的臉沒有抬起,感覺到她的氣息透過駕駛服傳來,巴納吉更加用力地抱著她,“就這麽約定。”他毫不猶豫地回答了。


    “身為新人類,我真是不及格……要是沒有提醒的話,我都快忘了你是奧黛莉了。”


    “在大家麵前,那樣子就好。但是隻有這一刻……”


    從穿過了硝煙與光束的臭氧味,那小小的頭頂中,漂出那股甘甜的發香。你已經無法回到大家之中了——感覺到麵具男的聲音在腦海中閃過,並且要帶走手臂中的熱度,巴納吉的手伸向奧黛莉的頭,像是在撫摸般地抬起了她的臉。


    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閉上的眼瞼藏住翡翠色瞳孔,流下了淚珠。巴納吉抱住奧黛莉的肩膀,讓兩人的嘴唇碰觸。真柔軟啊——如此感覺的神經溶化,混合為一的體溫在兩人之中循環。無視走道冷清的空氣,溶合為一的身體放出熱度,以兩個人為中心,放出溫暖的力場往周圍擴張。


    ※


    ‘應該說被擺了一道吧。終點是“工業七號”……而且還是“墨瓦臘泥加”。’


    在以最大戰速移動中的艦內,靠中繼衛星傳送的雷射通訊座標並不安定。在反複傳送電子信件數十回之後,終於和瑪莎直接通上話,而且雜訊強到連表情都難以辨認。回應“是”的同時,亞伯特.畢斯特用眼角瞄向背後的昏暗之中。


    “雷比爾將軍”的通訊室內,沒有其他人的身影。“報喪女妖”出擊後,即將經過七小時。數天前,像是融入在黑暗之中站著的利迪.馬瑟納斯,現在已經在間隔數萬公裏的星海之中——


    ‘“墨瓦臘泥加”竣工,好像是三年前的事吧,為了開發木星圈做的自航式殖民衛星建造者……會把房子移建到那邊,我還以為是為了卡帝亞斯的浪漫主義呢。’


    “在移建的時候,把宗主的冰室也移動到那裏去了──我覺得這樣想比較妥當吧。又或許‘墨瓦臘泥加’的建設本身,也是讓‘盒子’流出的計劃一環。”


    靠在椅子上,回答著不確定是在發牢騷的瑪莎,亞伯特也開始覺得這是有可能的。“墨瓦臘泥加”完成的隔年,“獨角獸”的建造計劃,也就是uc計劃開始了。精神感應框體的實用性被確認,已經不需要的測試機──“新安州”被“帶袖的”搶奪,也是同一年的事。實際上那是偽裝成海盜事件的供應,雖然策劃此事的不是別人,就是亞伯特自己,不過卡帝亞斯一定是預料到這些動作而擬定計劃,並選定了“盒子”的藏匿之處與讓渡方法。


    在亞納海姆電子公司對新吉翁伸出援手,靠著“安定的緊張氣氛”堅守需要與供給的係統同時,聯邦政府內的部分勢力企圖斷絕吉翁主義,並且推動在吉翁共和國解體的節骨眼上進行軍隊重編計劃。看清了畢斯特財團與移民問題評議會各自的立場不同之處,將自己的行動偽裝成順著兩者對立的架構,並伺機而動;卡帝亞斯也許就是這樣巧妙地模糊了自己計劃的全貌。


    藉著引發新的戰亂,而維持畢斯特財團與亞納海姆電子公司的權益──他的目的並不是這樣。卡帝亞斯想打開“盒子”的思維之中,有著其他目的。被分不清是否為直覺的理解度所拖累,亞伯特感受到有如被丟到未知的黑暗般的恐懼感。他將發白的臉孔再次麵對通訊熒幕。‘我有讓人調查過喔!’語氣帶著急躁,瑪莎粗魯地撩起金發。


    ‘我有出席竣工儀式,也親眼看到移建的房子了。在自己長大的家中庭院裏,居然埋著“拉普拉斯之盒”……你能想像嗎?’


    “我重新檢視過‘墨瓦臘泥加’中的資料了。隻看構造圖的話,在房子的地下並沒有找到特別加工過的痕跡。可能是領袖直屬機構所做的隱匿工作,管理的殖民衛星公社也有可能是共謀者。”


    ‘是公社副總裁朱斯特叔父吧。依他的個性,就算協助卡帝亞斯也沒什麽奇怪的……這樣看來,也要重新調查其他理事了。’


    咬著食指,似乎在腦中排列出想踢下自己的財團理事群的瑪莎臉孔,與童話中被魔法之鏡宣告業已凋零的女工重疊。也許,已經不行了。亞伯特模糊的腦海中,浮現欠缺主詞的這句話,‘你那邊的狀況呢?’聽到瑪莎的聲音,讓他連忙抬起頭來。


    “這次晚了一步。‘報喪女妖’雖然急速趕往現場,不過新吉翁艦隊會先接觸‘擬.阿卡馬’。看事態發展的結果,應該會插手兩者間的戰鬥吧。位置上也難以讓它先前往‘工業七號’。”


    ‘讓財團的關係人士從“工業七號”撤退真是一大敗筆。要是有人留著,也許就能送進“墨瓦臘泥加”了。’


    “前去修複殖民衛星的亞納海姆關係人士呢?”


    ‘盡是與財團無關的人。就算媒體可以交給他們處理,他們也不是能夠接近“盒子”的人材……“雷比爾將軍”幾時會到?’


    “還要花上八小時。現在隻能交給‘報喪女妖’了。”


    要是知道那駕駛員是馬瑟納斯家的長子,瑪莎會有什麽樣的表情呢?突然想到這點,並且對自己心中毫無一絲波瀾感到訝異的亞伯特,再次直視著因雜訊而扭曲的瑪莎眼睛。她的眼角,細看之下可以發現與她年齡相符的縐紋。在他將這看入眼底,再次感覺到有什麽要結束了的刹那,‘沒有辦法了。’低語的瑪莎眼神突然發出冷漠的光芒。


    ‘“擬.阿卡馬”與新吉翁,都太接近“盒子”了,沒有辦法去賭不確定因素。果然得使用最後的手段了。’


    “最後的手段……?”


    ‘我與羅南議長聯絡過。今後直到事件結束為止,財團會暫時與移民問題評議會聯手。並且透過參謀本部告訴艦長,“雷比爾將軍”不要太接近“工業七號”。’


    比起這突然而來的消息,在雜訊底下發光的眼神更令人發寒。這麽強的雜訊,不隻是自己這邊的收訊問題。到現在才查覺瑪莎似乎也在移動中的亞伯特,領悟到她的目的地而倒抽一口氣。原本應該身在地球極東


    基地的瑪莎,與羅南.馬瑟納斯一起前往的地方──


    “難道要用那個……!?”


    看著沒有其他的推測,不自覺地從操控台上起身的亞伯特,‘你也已經知道了吧。’瑪莎冷靜地說道。


    ‘一定要阻止“盒子”流出。最壞的狀況下,就算要把“盒子”本體給消滅……’


    “可是,破壞鑰匙也就算了,要是消滅了‘盒子’的話……!還有叫回‘報喪女妖’的時機也——”


    ‘協力消去“盒子”這件事實,將會成為財團與聯邦之間全新共生關係的基礎。’


    透過熒幕傳來的目光沒有移動,瑪莎用有如在教育孩童般的語調說著。‘至於“報喪女妖”,隻能當作是最低限度的犧牲者了。雖然對裏麵的人偶很抱歉。’


    她不帶絲毫的感情放話,取回原本魔性的眼神,在雜訊飛舞的另一端放著堅定的光芒。人偶,這詞匯與那有如玻璃般的藍色眼眸重合,亞伯特的身體從椅子上浮起,無所適從地漂浮著。“最後的手段”不會選擇消滅的對象。“盒子”還有她,都會一起從這個世界消滅。明明隻差一點就能伸手碰到,自己也是為此來到這裏的——


    ‘就先期待“報喪女妖”吧。它要是解決了“獨角獸”,我們也會有機會可以回收“盒子”。就見識看看它能做到什麽程度。’


    鮮紅的嘴唇蠢動,浮現出她平常那嫣然的笑容。亞伯特感覺到狀況逐漸脫離自己的掌握之中。


    ※


    艦橋的當班成員全部身穿重裝型太空衣,在各自的操控台上就定位,這對幼年期在戰艦之中度過的自己是習以為常的氣氛。穿越門口,米妮瓦.拉歐.薩比馬上與坐在艦長席上的奧特麵對麵,身著與他們同樣白色太空衣的身體,移動到了艦橋的中間部分。


    “全員,就第一種戰鬥配置。”“各炮座開啟。敵艦隊第一陣,離抵達感測圈內還有t負一千兩百。”“米諾夫斯基粒子,散布戰鬥濃度。ms隊準備出發。”在這類的聲音交錯之中,奧特說著“請到這邊”並指向旁邊的司令席。在戰艦中坐上司令席,意味著身分在艦長之上。這不是可以輕易坐上的位置,米妮瓦用目光回以疑慮,不過奧特催促她坐下的視線沒有動搖。


    “你有這樣的資格,請。”


    沒有裝出任何笑容。說完,他用緊繃的臉色再次看向主熒幕。“敵方第一陣,散開。”聽到偵測長的聲音,奧特回道“對方在觀查我們的動向啊。不讓我們使用超級mega粒子炮”,臉色已經變成了無法再搭理米妮瓦的指揮官表情。相對地蕾亞姆副長靠近,並且親切地對應:“頭盔可以掛在座位的旁邊。”照著她說的做之後,米妮瓦仰望映出三次元航海圖的熒幕。時間是標準時間上午七點五十八分。在暗礁宙域前方布陣的新吉翁艦隊光標,看起來的確開始散開了。


    “現在隻是顯示出用光學觀測所得到的情報。還沒有互相以雷達捕捉。炮火開啟是二十分鍾後的事。”


    蕾亞姆說道。米妮瓦對這位看起來很沉穩的女性軍官點頭後,將背上的背包接合在座位上。應該帶飲用水的軟管來的,她感到遲來的後悔。


    “請用這副麥克風。殿下的聲音將即時翻譯為光訊號發送。對方八成也對我們進行光學觀測,所以光訊號應該可以傳達。聲音跟圖像我們還是會一起傳送,不過這方麵就不要太期待了。”


    “那麽,要證明我就是我很困難吧?”


    “這就看殿下怎麽說了。”在與艦橋成員應答的空檔,奧特插口說道。“你擁有隻有你個人才有的魅力口吻。請傳達給你的同伴們。隻要像你對我們說過的那樣,對心靈呼喚就可以了。”


    米妮瓦感覺到奧特直視自己眼睛說出的話,讓美尋等艦橋成員各自點頭,並透過座椅看向自己。“我了解了。”目光堅定不移的米妮瓦,將手伸向扶手上的麥克風。緊握住那令人感覺到與無重力狀態無關,非常沉重的麥克風,她看向正麵窗外,那寬廣的黑暗宇宙。


    對心靈呼喚──這不是想做就做得到的,也不是可以隨便做的。她曾疑慮,促使不斷地祈願著吉翁再興的將士們,那些把自己看作是希望之星、頑固的軍人們改變心意,是背叛了雙親靈魂的行為。就算對弗爾.伏朗托所訴求的side共榮圈構想,或許自己也隻是用感情論去加以否定,並沒有可以明確否定他的論證。


    可是,言語自然地洋溢出來。互相相信、互相回響,她感覺得到在心中所煉造的思維,化為熱量湧上喉頭。已經不能回頭了,米妮瓦在心中下結論。賭上二者合而為一的這艘艦艇將有些事物誕生的可能性,相信在背後支持、這股與壓力相似的力量,現在隻需想著前進。


    她感覺到自己冷靜得不可思議。是因為那溫熱掌心的主人,在這軀體中注入了力量嗎?用舌尖滋潤還留有那時觸感的嘴唇,感覺到熱量呼地穿過軀體,下一個瞬間她的頭腦與內心都放空,嘴唇接近麥克風,吐出了第一句話:


    “敬告在前方展開中的新吉翁艦隊。我是米妮瓦.拉歐.薩比。”


    ※


    ‘現在,我正從隸屬聯邦軍隆德.貝爾隊的“擬.阿卡馬”上送出這段通訊。我並不是以俘虜的身分被拘留,也不是被強迫向各位長官喊話。接下來所要說的,一切都是出自我自己的意誌。希望大家在進入戰鬥行動之前,能先聽聽我說的話。’


    奧黛莉在戰鬥著。被她的聲音環繞,心中帶著仿佛被推了一把的感覺,巴納吉化為一道箭矢飛越ms甲板的空間。


    背著滿是灰燼的隔牆站著的“獨角獸”,在視線之中慢慢變大。實行了拓也所說的重裝甲計劃後的機體,一旦近在眼前,便展現出令人屏息的魄力。左右的機械臂各拿著兩挺光束格林機槍,並且各自裝有護盾。背上也懸掛著同樣有格林機槍及護盾的組合,另外還有超級火箭炮兩挺用外掛框體固定在背部背包的兩側。以幾乎要摩擦到天花板的態勢突出在雙肩上的火箭炮,也有追加武裝的架設器機能。除了三連裝的對艦飛彈發射器掛在兩側之外,還可以看到手榴彈的紅色彈頭沿著炮身成串設置著。擴大到ms尺寸的手榴彈,在小腿兩側也裝備了共計十二個,這更加強化了它全身都是武器的印象。那完全改變機體剪影的重裝備感,就有如裝備了成束的刀槍、充滿自信的古代戰士——仿佛是東洋的武者,還是武士那樣的威嚴感。


    其中最大的特征,就是為了推動由這些裝備所增加的機體質量,而裝備在背上的巨大推進器。由94式噴射座的推進器轉用而來的推進火箭,利用從該機的框體改造而來的固定具,將兩具捆在一起,長度匹敵機體高度的筒身從背後伸出,也因此機身無法納入懸架,直立在甲板中央的“獨角獸”呈現出的樣貌,說好聽一點是闔上翅膀的大天使,說難聽一點就是拖著兩條大到誇張的尾巴的魔獸。再加上手持的光束步槍、固有武裝的頭部火神炮的話,實體彈、mega粒子彈、飛彈等林林總總的火炮共計十七門。稱它為重裝甲不知道貼不貼切,不過它裝備有單體ms最強大的火力卻是無庸置疑的。


    飛彈發射器是從“完全型傑鋼”轉用而來,手榴彈的勾子也是傑鋼型的備用品。隻會用到現有的東西──看得出來這些都是如同拓也所說的。居然可以弄成……吞下差點說出口的話,巴納吉接近了拓也正埋首在內的駕駛艙門。他正在確認追加零件的接合狀況,周圍有瓊納.吉伯尼組的整備兵們正打開檢修蓋,檢查著機體與加掛配備接線的狀況。發現巴納吉,拓也擦擦被機油染黑的人中,“我說過會趕上的吧?”他挺胸說道。


    “不隻手上拿著的配件,背上的裝備也能夠遙控射擊。全方位毫無死角!交給我沒錯吧?”


    “我沒辦法瞄那麽多準星啦。”


    “可以,這家夥搭載的意向自動擷取係統,某種程度上可以幫你控製準星。隻要你感覺到敵人的殺氣,接著‘獨角獸’大人就會去瞄準了。”


    是迷上什麽戰記故事了嗎,看著拓也他說出殺氣這種字眼的臉孔,巴納吉發出歎息。“你說得容易……”正要酸他的時候,別的聲音說道“這也不完全是亂說的”,讓巴納吉抬頭看去。他看到穿著亞納海姆作業服的艾隆.泰傑夫,手扶著駕駛艙蓋往這裏降下。


    “重新檢視毀滅模式發動時的資料,讓我更加確定了。精神感應框體發出的光,那果然是感應波超載的結果。是你的意誌、思考波讓精神感應框體發出光輝。”


    巴納吉抓住來勢太猛、差點過頭的艾隆手臂,拉回艙門前:“我的意誌……?”正麵回望皺著眉頭的巴納吉,“我想沒有錯。”艾隆用冷靜的聲音回答。


    “前幾天,我提到過阻止阿克西斯的感應力場。與那相同的現象,就在這架‘獨角獸’之中發生著。不隻是單純輔助精神感應裝置,精神感應框體還充當了變換機構。將累積的感應波轉化為光,最後轉換為物理能量。當然,這是最初規格上沒有的特性,也沒有可以做機械性控製的理論。隻有超載的感應波,化為可以產生物理作用的力量而放出的這項事實。這是怎麽回事,你了解嗎?


    就是這架‘獨角獸’的能量源,來自於你。當然,它還是需要發電機,電氣係統也正常運作著。可是,化為‘鋼彈’時那股異常的力量,是從你身上發出的。可以說你是頭腦也是心髒,而‘獨角獸’是以你為動力源的肉體也不為過。這已經無法用ms去介定它了,而是擴大到二十公尺高的‘人類’……高大的巨人。”


    雖然並不是沒有自己實際體會的部分,不過這種說法還是難以讓人接受。沒辦法收起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巴納吉看向拓也。大概是已經聽過了,拓也用讚同的表情點著頭,“總之,總結重點就是……”他交抱雙臂,開口說道。


    “要好好地保持你的氣力。你的氣力會化為能源,讓‘獨角獸’發揮出火場的怪力。禁止說什麽辦不到做不到的。去想著我做得到、我要做給人看,用毅力去硬闖,那麽‘獨角獸’就會回應你……就是這樣吧,艾隆先生。”


    “很遺憾地,我不得不認可這種說法。以現在的科技來說,光是做到檢驗現象並樹立假設就很拚了。光是要解析這架‘獨角獸’的資料並統整,就是要花上十年、二十年的大工程。而且前提是政府肯許可,讓人研究這麽危險的東西。”


    帶著苦笑說道,艾隆仰望了“獨角獸”的獨角。殘留思念,重複著奧黛莉曾經說出口的話,巴納吉也看向那戴著麵罩,毫無表情的麵容。在這裏存在的隻不過是機械,但是如果當作它也是擴大到二十公尺高的“人類”的話,那麽許多不可思議的事都能夠解釋了。就像自己一樣,也許“獨角獸”也在成長、變化著。雖然被埋入名為新人類毀滅係統的本能,卻又負著要將真正的新人類引導前往“盒子”的使命——光與闇,事先便擁有相反要素的巨人。被所有關聯到的人們生命及思維所鍛煉,習得統禦光與闇的方法,在不知不覺之中逐漸找到自己該有的樣貌……


    “就算是完成度不如‘獨角獸’的係統,同樣的狀況也可以套用在所有裝備有精神感應框體的機體上。雖然這也是假設,不過‘獨角獸’與‘刹帝利’的合作順利的話,將感應力場轉用為武器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艾隆說道。巴納吉突然回神,回問:“‘刹帝利’嗎?”


    “當不同的機體發生共鳴現象時,精神感應框體會以駕駛員為媒介,讓收訊範圍極大化。跟‘阿克西斯衝擊’是同樣的道理。兩機的精神感應框體完美共鳴的話,也許會形成可以推動小行星的‘力場’,不過幾乎隻是夢想。不能控製的東西無法稱為武器,你當參考聽完就算了吧。”


    對於實際體驗過作用在與黑色的“獨角獸”,“報喪女妖”之間,那神秘光芒力場的自己來說,這真是鮮明的夢想。艾隆抹去嘴角的微笑,看向放在艦尾的“刹帝利”巨體。


    “令人在意的,是現象發生根源的駕駛員感應波,會大幅受到心理狀況所影響。瑪莉妲中尉的情緒不安定的話,可能會把你一起帶入負麵影響中。”


    艾隆的最後幾句話音量明顯變小。“這點不用擔心。”立刻回答的巴納吉,避開艾隆的視線看著“刹帝利”。失去手腕的右臂裝備兩挺光束格林機槍,那四連裝的長槍身像義手垂著的樣子,比起以前有著不同的魄力。巨大的莢艙無法納入懸架,使得它一樣隻能站在甲板中央。巴納吉看到似乎是瑪莉妲的駕駛服從那前方穿過,並且進入腹部的駕駛艙門。


    順從心靈。昨晚的混亂之中,辛尼曼那在無線電內響起的聲音,也傳到了巴納吉耳中。解開了自己對自己的詛咒,那現在支撐她戰鬥的又是什麽呢?環顧周遭,無意識地找尋起人不可能在這的辛尼曼,巴納吉對拓也拋下一句“我馬上回來”,離開了現場。


    斜角穿越奧黛莉聲音響著的甲板,抓住“刹帝利”的駕駛艙門。“瑪莉妲小姐。”巴納吉叫道。瑪莉妲對自己瞄了一眼,淡淡的聲音回問:“什麽事?”被這樣一間,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巴納吉環顧熒幕做過更換、隻有內裝能夠修理的駕駛艙後,“那個,沒問題嗎?”他不得要領地問道。


    “光束格林機槍原本就是開發給‘刹帝利’用的裝備。同調上沒有問題。”


    “不是這個,我是說身體。有沒有會痛的地方……”


    現在該說的,不是這種事。似乎比開口的當事人更早查覺,瑪莉妲進行係統確認的手停下,目光再次看向自己。巴納吉將無法直視著她的臉低下。“……很抱歉。”他輕聲說道,毫無意義地緊握住駕駛艙的門口。


    “我跟船長見麵了,可是沒有好好對話……”


    “這樣啊。”


    “他一定在擔心著瑪莉妲小姐你。他一定隻是不好意思麵對你——”


    “巴納吉。”


    感覺好像被突然拋來的話語戳了一下額頭。隔著儀表板看著抬起頭的巴納吉,“不要想自己一個人背負一切。”瑪莉妲繼續說道。


    “你不是一個人,你的背後還有我在支撐著。”


    “瑪莉妲小姐……”


    “我的背後也有人支撐著。就算沒有與他對話,我也很清楚。”


    表情變得稍微和緩,瑪莉妲再次開始做係統檢查。“你也有要支持的背影吧,隻要想著她就好了。”她回答的聲音與無線電播放中的奧黛莉聲音重合上讓心中產生新的熱忱。自己與瑪莉妲還有奧黛莉,都已經不是無根的雜草了。大家都置身於互相支持、互相聯結的圓環之中。理解到有著比血脈或出生更加強穩、可以稱為羈絆的某些事物支持著自己的立足點,巴納吉笑著回答:“了解。”原本想就這麽離開艙口,不過一個念頭讓他又抓住了門口。


    “瑪莉妲小姐,你喜歡的食物是?”


    “怎麽了,突然問這個?”


    (插圖059)


    她的臉不知所以然地抬起,眨動眼睛。“總有些什麽吧?”巴納吉再次問道。瑪莉妲露出認真思考的表情:“冰淇淋……吧。”第一次聽到她如此拙稚生澀的語氣。巴納吉馬上探出身子說道:“有家店很好吃,在‘工業七號.’。”


    “等撐過這局麵之後,我帶路,大家一起去吧。”


    “是啊……”


    “約好了喔。我一定會帶你去的。”


    困惑的臉色突然露出笑容,瑪莉妲回答:“知道了,我會期待著的。”我們也是有這樣的明天、這麽的未來,就算沒有我也要親手創造。巴納吉在心中下定決心,並說道“那麽,等會兒


    再見吧”便蹬離駕駛艙門。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他在口中低喃著,並且回到全副武裝的“獨角獸”。被在甲板中回蕩的奧黛莉聲音所包覆著,白色的巨人似乎正等著主人的歸來。


    ‘並不能說哪一邊才是正確的。隻有其中一方的話,我們是不完全的。我知道了宇宙居民與地球居民,是有如鏡子的兩邊一般相對的存在……’


    ※


    “就算其中一方征服了另一方,也無法解決問題。互相築起高牆,無視對方就好的思維也不正確。請不要害怕改變,經過一年戰爭以來的試練,也許我們終於得到了前進的機會。如果你們相信宇宙、地球以及人類良善的未來的話,那麽希望你們能夠放我們通行。身為有尊嚴的吉翁武人,希望你們展現出順從心靈的勇氣。”


    到此暫時按下按鈕切斷無線電,米妮瓦將手伸向喉嚨做出口渴了的手勢。一邊遞過飲用水的軟管,奧特一邊看向主熒幕。新吉翁艦隊的光標沒有動靜。以三艘組成的隊列分散為五個,布下三段式陣型在“擬.阿卡馬”的航道上就定位。


    “如何?”


    “沒有回應。米諾夫斯基粒子,濃度上升中。”


    偵測長回答道。這也是現實──隻靠言語無法去改變、無法加以拯救。有些事,沒有拚了命去對撞,是不會懂的。奧特忍住歎息,看向蕾亞姆。靠眼神心領神會,再看向米妮瓦,而她早已看過來的眼神直視著自己。可以吧?沒有必要開口這麽問。她的眼訴說著沒有關係,奧特對她點頭致意,並喊出開戰的聲音:“對空戰鬥準備!”


    “ms隊,陸續前進。陣型就照事前所通知的。各炮座,待進入射程範圍之後開始射擊。”


    複誦與傳達的聲音一起湧現,告知戰鬥準備的警報聲響起。離接觸還有十分鍾,差不多該是打到算賺到的長距離飛彈殺過來的時候了。緊盯著熒幕上的光標,奧特拿起扶手上的無線電:“艦長通告r-0。巴納吉,聽得見嗎?”聽到奧特的聲音,剛戴上頭盔的米妮瓦眼神瞄了過來。


    ‘是,我有聽到。’


    “敵人想在進入暗礁宙域之前收拾掉我們。不用在意後方,你隻要想著前進就好。我們會以‘獨角獸’為目標前進。”


    ‘了解。’


    “我知道都交給一般民眾的你當前衛了,實在不該說這種話。不過不要勉強,一定要活著回來。隻有我們抵達‘盒子’,那是沒有意義的。”


    隔了些許空檔後,傳回來的‘了解’,聲音聽起來就如同跨越了許多修羅場的一線駕駛員。現在隻能前進了,祈望他能夠為我們這些愚昧的舊人類,指示出一條道路來。奧特口中品嚐著苦澀,對無線電說道:“祝武運昌隆。”


    ※


    ‘“刹帝利”隨著r-0之後離艦。各機前往指定的彈射甲板。’


    ‘瑪莉妲中尉,r(羅密歐)010與j(茱麗葉)006將進行防禦。中尉請專心支援r-0。’


    ‘了解。’


    ‘葛蘭雪隊的“吉拉.祖魯”、g(高爾夫)001與002固定進行直接掩護。打擊接近本艦十公裏方圓的敵人。’


    ‘了解了。對手可不好惹,就不要管形象啦。’


    ‘在各槍塔的家夥們!對手是不聽公主話的反賊,不要手下留情,讓聯邦的公子哥兒們見識一下葛蘭雪隊的打法啊。’


    在規規矩矩的離艦廣播聲中,混著實在很難稱得上是高雅的叫聲。瑪莉妲及布拉特,還有已經了解到要把這艘船當作應該守護的堡壘的那些部下們,聲音在耳中交錯著,辛尼曼遲緩地抬起頭來。在這期間中,艦內擴音器仍然播放著交錯的聲音,緩慢地攪動著拘留室內沉積的空氣。


    ‘各機,首先目標是抵達暗礁宙域。隻要混進宇宙殘骸之海,就會有機會甩開追兵。而且敵人應該也難以進行組織性行動。’


    正好相反吧。反射性地下判斷的身體抖了一下,辛尼曼抬起頭,看向響著奧特聲音的擴音器。


    坦尼森艦隊的司令,坦尼森.巴格特上校,曾經參與產生暗礁宙域的元凶,魯姆戰役。如果是那個隱居在帛琉時也到暗礁宙域環視、獨自製作海圖的男人,那麽反而會拿那片宇宙殘骸之海做武器。隻要他判斷敵人難以對付,那麽就會慢慢地讓艦隊退後,等到誘進暗礁宙域之後再給予致命一擊吧。


    在艦長會議明明打過照麵,布拉特那家夥是不記得了嗎?在心中叫罵著,辛尼曼傾聽著無線電的聲音。一直沒有聽到質疑的聲音。亞雷克與特姆拉等人的聲音,與“擬.阿卡馬”的成員混在一起從擴音器中飄過。一群呆瓜,到底在搞什麽啊變得坐立不安,環顧了貼滿墊子的室內,辛尼曼看向仍然開著的鐵門。走出通道就有通訊麵板,想著必須跟艦橋連絡,往門口正要踏出一步,卻被不知什麽時候站起來的自己給嚇了一跳。


    這是幾秒前自己完全想像不到的狀況。應該已經化為空殼的身體,居然站起來行動了。隻因為對部下們的沒用感到焦急,想要對他們咆哮,而讓血液熱了起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用意外、困惑,還有顫抖的神情呆立的辛尼曼,再次將視線看向門外照進來的光。照亮拘留室昏暗的光。無法照到這裏,可是隻要稍微踏出一步,就能用手接觸的光——


    ‘相對地也有得到的東西,不是嗎?’


    站在門口的幻影,那僵硬的聲音在記憶之中響起。那家夥,真的給我開著門就走了。“真是……”吐出沙啞的聲音,辛尼曼看著通道上閃爍的白色光芒。感覺輝度似乎比剛才更加提升,隨處可見的螢光板光芒變得眩目無比。


    ※


    慎重地踏下腳踏板。還沒完全踏出一步,如同在背後拉扯的排斥感就壓住機體,巴納吉在儀表板上叫出了平衡器的設定畫麵。裝在背包上的推進火箭質量,對機體施加了超乎想像的慣性力矩。選擇了與精神感應裝置連動的自動調整機能,仔細地設定數值之際,‘喂,米寇特!?’拓也的聲音劃破了無線電。


    巴納吉不覺抬起頭,往左右看去。他看到不管慌張地伸出手的拓也與艾隆,從地板上跳起的太空衣跳躍到“獨角獸”的前方,兩手抱住的哈囉在全景式熒幕上綻放著一點色彩。巴納吉立刻關上頭盔的護罩,開啟了駕駛艙門。機內的空氣流出到已經變成真空的ms甲板,咻地響起的風聲急速遠去,相對地撲進來的太空衣堵住了正麵的視野。


    乘著穿過艙門的流速越過儀表板,有如衝撞般地抱了上來。看著從她手上滑落的哈囉說道‘巴納吉,還好嗎?’並且拍著耳朵在駕駛艙內跳動,巴納吉將手搭到裏麵肯定是米寇特的太空衣肩上。將頭壓住自己胸口,米寇特.帕奇,並沒有要抬起頭的意思。兩人的頭盔碰在一起發出叩的一聲,巴納吉耳邊響起有如嗚咽聲的的急促氣息。


    “不要因為被拱成新人類,就太逞強了。”


    氣息之中混著這股聲音,緊緊靠上全身隻有一瞬間,“好,我滿足了。你去吧!”她迅速抬頭,透過護罩露出笑容。回望著她發出濕潤光芒的瞳孔,我真的沒能為這女孩做點什麽……巴納吉品嚐著這苦澀的感慨,應道“我走了,哈囉就麻煩你”並回以笑容。雖然沒有自信可以笑得好看,不過米寇特回道“我會跟大家一起等著”,便抱著哈囉漂離艙門了。


    ‘太慢啦,新人類!’


    目送著再也沒有回頭的米寇特背影才沒多久,頭盔中就傳來吹跑感傷的咆哮聲,是羅密歐010的普魯中尉。看到從懸架踏出一步的“裏歇爾”,以一聲“了解!”吼回去的巴納吉,關起艙門並讓“獨角獸”前進。留意著背負推進器的機體回轉半徑,正要上前往彈射甲板的升降梯時,‘不要想著要吃下所有敵機啊!’普魯中尉繼續說道。


    ‘不要過度追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機動戰士高達 UNICORN 0096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福井晴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福井晴敏並收藏機動戰士高達 UNICORN 0096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