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對憐來說,這是第一次的開學典禮。


    雖然如此,但沒什麽值得一提的,就如同第一學期的結業式一般,學生聚集在大到有點離譜的體育館中——明明沒下雨還特別使用體育館,真不愧是滴草高中的做法——隻不過是聽校長以及生活輔導老師說一些沒啥用處的叮嚀罷了。


    如果真有什麽特別的,應該就是回到教室後,察覺到玲人的異樣。


    「暑假、暑假結束了……」


    心情似乎低落到幾乎要在地板上挖洞。


    憐用迷惑的眼神,看著一回到教室就趴在桌上的玲人。


    「這是怎麽回事?」


    她以詢問一幅完全看不出來想表達什麽樣主題的畫作標題相同的口吻發問,身體靠掛在玲人位置旁的窗框上的孝佑哈哈大笑。


    「每年的九月一日玲人都會這樣啦。因為暑假結束了,所以心情特別差。妳別在意。他明天就好了。」


    「是喔……」


    這個回答有點出乎憐的意料。


    「玲人很喜歡學校吧。我還以為暑假結束他會很開心。」


    「誰會開心啊?」


    玲人對憐的發言產生反應,拾起頭來瞪她。


    「你不喜歡嗎?不喜歡學校?」


    「並不討厭啦——」


    「那為什麽這樣?」


    「當然是更愛暑假啊!為——什麽暑假隻有四十天呢!?」


    他抱著頭,開始獨自苦惱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


    心中又重新浮現才剛說過的問句。不管要不要上學,反正玲人不都在玩嗎?她認為那和暑假長短一點關係都沒有。


    「鳴瀨幹嘛這麽鬱悶呢——有什麽辦法,暑假結束就是結束了嘛——」


    坐在前麵的朋香,用墊板敲了敲玲人的頭。


    「原來真的有呢,這種像小學生一樣的怪胎。」


    站在朋香座位旁的仁美,有點吃驚又有點讚同的低喃。


    孝佑仍哈哈笑著說:


    「玲人就像個小學生嘛。暑假也像個小學生一樣度過的吧。」


    「你說什麽?孝佑,我告訴你,我可沒有過著早上去做廣播體操的生活喔。」


    玲人似乎沒辦法把那句話當作耳邊風,因此反駁孝佑的發言。


    「我是不知道小學生的暑假等不等同於廣播體操啦……換句話說,你每天熬夜?」


    「何止熬夜,幾乎日夜顛倒。之前我們不是有放煙火嗎?那個時間,對我個人來說,可是白天呢。」


    「你的生理時鍾怎麽亂成那樣?」


    「誰叫我都跟和彥一起混。要配合那家夥的生活,自然就變成這樣啦。老實說,我的生理時鍾還亂的很,所以現在超想睡的。」


    「哈哈……對了,和彥還沒來呢。」


    聽到孝佑的話之後,憐也朝教室內巡視一遍,真的不見和彥的身影。


    「過那種生活怎麽可能會來。反過來說,過那種生活還隻是遲到就能了事,這也夠厲害的。我是說真的。」


    和彥遲到的習慣實在很驚人。雖然不清楚他到底過著怎麽樣的生活,但可以上學卻不上,這讓憐覺得十分可惜。


    「啊,對了。」


    朋香用墊板敲擊桌子說道:


    「這學期要不要來賭,看和久井有幾天上學不遲到呢?」


    她眼神閃爍著光輝。


    半趴在桌上的玲人對朋香說:


    「一定所有人都賭零啦。」


    「說的也是。我也會睹零。」


    「我也是。」


    「……我也是。」


    接續孝佑、仁美之後,憐在最後有點畏畏縮縮的接著說。


    「哼——」


    第一學期開賭的甜頭似乎仍留在朋香腦中。她嗯——的開始思考有沒有什麽不錯的題材好拿來賭,最後朋香用近似期待的眼神看著玲人。


    「鳴瀨……有沒有住院的計劃呢?」


    「沒有。」


    「動個痔瘡手術之類的?」


    「什麽不提幹嘛提痔瘡……」


    正當玲人歎息著說,我什麽時候變成被欺負的角色時,導師門脅抱著出席紀錄簿進入教室。


    「好——回座位上坐好。」


    學生們啪達啪達的紛紛移動至自己的座位。憐也回到教室最後麵的座位上。


    門脅巡視穩坐在位置上的學生——


    「大家好像沒什麽變化嘛……一般來說,暑假結束後,總有一、兩個人的整體感覺會徹底改變才對呀。」


    他深感無趣的這麽說。


    不做改變是因為喜歡現狀吧,憐用誰也聽不到的聲音這麽呢喃。硬要求變化也隻會變得不正常罷了。藉由那個不合理的未來世界,憐十分了解這種狀況。能夠維持現狀就是幸福了。


    「每年一一挑出感覺有了改變的家夥並且加以玩弄,這是我的樂趣。」


    門脅似乎真的覺得很可惜。這個班導師依然沒變。


    「算了,沒有也沒辦法。趕快來介紹新學期的成員吧。」


    門脅後續輕描淡寫的發言,卻讓教室內開始興起騷動。雖然他的說法很像是偶像團體要追加新成員,不過這表示似乎有轉學生。


    「在我之後的第一個轉學生呢……」


    憐又低聲的呢喃。


    憐是藉由施加暗示才潛入這間學校,除了玲人之外的所有人都認為憐從四月就在這個班上,因此這算是第一位真正的轉學生。


    「老師,在高中第二學期才轉學進來,不覺得有點稀奇嗎?」


    朋香連手都沒舉就丟出疑問。


    門脅得意洋洋的點頭說:


    「嗯,說的對。其實,我也是第一次接轉學生呢。畢竟大家都不是小學生,後來才加入的人,怎麽說都會比較難融人群體,而且高中不是義務教育,每個學校敦的內容和程度都不一樣。在學期中轉到新學校可說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呢。不過,我想這次的轉學生也是身不由己。大家知道嗎?國外有些地方的新學期是在秋天開始喔。」


    教室內的騷動更加擴大。如同呼應這場騷動一般,門脅一口氣提高音量。


    「沒錯!新學期加入的成員是歸國子女!喂,班長,準備一下歡迎用的拉炮!」


    在門脅指示下,戴著眼鏡表情認真的女班長拿出拉炮,迅速的分給幾個人。在普通教室裏存放拉炮,怎麽想都覺得沒這個必要,不過,這個班級將拉炮費用編入預算購買,因此隨時都有備用的拉炮。真是個怪班級。


    「可以囉。進來吧。」


    門脅似乎讓對方在走廊上等待,他隻探頭到走廊叫喚,他所說的新學期成員則緩緩的從門口走了進來。


    ——啪啪.啪!啪.啪啪!


    「yeah——!」


    「歡迎加入一年四班!」


    「wele——!」


    拉炮一齊噴出紙彩帶,歡聲同時在數室各處響起。


    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吵鬧迎接方式的人,像是學生手冊上出現的範本,她是個整齊穿著滴草高中夏季製服的女生。個頭嬌小、利落的短發,飄散一股讓人想不到會是從國外回來的和風氣息。


    她誠惶誠恐的走進教室,站在門脅身邊,麵對一年四班的同學。


    「好,自我介紹吧。」


    等教室內的騷動平息後,在門脅的催促下,轉學生首次開口:


    「初次見麵,我叫做七緒真依。離開日本約十年,到上個月為止都待在瑞典。因此,我幾乎忘光了所有關於日本的事情。我想應該會有許多事情需要請教大家,希望大家可以協助我。敬請多多指教。」


    接著連忙點頭行禮,真依的自我介紹就這麽結束了。


    「好——順便來換座位吧。」


    門脅在教室後方的黑板上,用白色粉筆畫了三十九條縱線,上方標示一到三十九的數字。之後會畫上橫線用來抽簽。


    「好,在喜歡的地方寫上自己的名字。」


    學生們在各自屬意的地方寫上自己的名字。雖然也有學生煩惱不知道該寫哪好,不過憐認為沒必要為了這種事情煩惱。反正門脅會隨機加上橫線的。


    黑板中央十分混亂。憐敬而遠之的在最右邊的線寫上名字。


    突然身旁有一個嬌小的人影悄悄切入。


    「啊……抱、抱歉。」


    是真依。


    「那、那個,我讓妳吧?」


    雖然真依這麽說,但是七緒的「七」字已經寫在最右邊的線下方了。


    「不,沒關係。」


    反正一開始也沒有覺得這個位置最好的執著。根本不覺得有人搶了自己的位置。憐搖搖頭,在旁邊的在線寫下自己的名字。


    看到所有的縱線都寫上名字後,門脅隨意加上橫線,把黑板的線條畫得像蜘蛛網一股。


    憐抽中的號碼是二十一號。


    「……根本一樣嘛。」


    憐用不耐煩的口吻咕噥。


    二十一號是正中間最後一個位置,也就是現在的位置。雖然對現在的座位並沒有不滿,但這個結果一點都不有趣也是事實,所以憐覺得有點無趣。班上同學忙碌的邊揚起塵埃邊進行民族大移動,唯有憐維持和之前一樣的位置。


    突然想看看玲人在哪,轉頭搜尋一下,他竟然也和以前一樣坐在窗邊那個位置。不禁苦笑著想,竟然連這點都一樣。不過,看到玲人轉頭和坐在後麵的少女開始說起話,憐稍微板起瞼來。


    坐在玲人後麵的是真依。換句話說,如果當初選了最右邊那一條線,憐就可以坐在玲人後麵了。雖然並不是很想坐在靠近玲人的位置,而且不管怎麽坐都是同一間教室,再說上課時的憐很認真,所以沒打算在課堂上和他聊天。不過,知道差一點就可以坐在玲人附近的座位,還是讓她覺得好像損失了什麽。


    「…………」


    雖然隻能獲得這種結果,不過如果跟真依抱怨,是絕對不合理的。可是看到玲人轉頭開心的和真依說話,心裏總不是滋味。


    「好——大家都坐到自己的位子了嗎——?因為近視看不到黑板的人,趁現在趕快說喔。我打算以現在的座位開始上課囉。不過呢,說不定我心血來潮,明天又會換座位也不無可能呢。」


    雖然是開玩笑的,不過可以的話,真希望重新換一次。憐雖然覺得最後一排的座位不錯,不過卻露出鬧別扭的表情。


    就在變更座位的興奮氣氛終於冷靜下來時,咻磅——!教室前方的門被猛力地打開。


    「咦?孝佑怎麽坐在我的位置。給我滾開,那是我的位置耶。」


    以大排場進入教室的是和彥。


    「不是啦,這裏是我的座位,剛剛換座位了啦。」


    「啊?什麽,是嗎?那我的新座位在……喂,全都坐滿了嘛。喂,門脅,我被裁員了喔?」


    被學生指名道姓也不介意的門脅,搔著頭說,這該怎麽辦才好呢——


    「是嗎?那得增加桌子張數才行。那正好,和久井你去倉庫搬自己的桌子和椅子來。」


    他指向體育館旁的倉庫。


    「啥?麻煩死了——而且為什麽位置會少一個——咦?玲人後麵坐著一個不認識的人。門脅,那是誰?」


    「不知道,自己調查。」


    大概是懶得說明吧,門脅愛理不理的回答,轉身背對和彥。


    「喂,告訴我啊,班導師。」


    「我不知道。」


    將門脅跟和彥之間的無聊對話當作耳邊風,憐看向身旁四周。隻見斜前方坐著朋香,而前麵則坐著仁美。


    太好了。


    朋香和仁美的座位就在附近,讓憐覺得很開心。


    隔天開始又和第一學期一樣每天都要上課。雖然玲人以嚴肅的表情抱怨著,希望至少第一個禮拜隻上半天,但根本沒那個必要。因為憐反而覺得學習的時間越多越值得高興。


    「這個二次函數呢——」


    年邁的數學老師用拉長的語調說明,並在黑板上羅列出數學公式。


    用心做筆記的學生;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學生;在不被老師發現,偷偷用手機傳簡訊的學生;假裝認真聽老師講課,卻偷看放在膝上的漫畫雜誌的學生。雖然課程才開始第一天,但很快的,馬上出現跟第一學期相同的上課光景。


    玲人出神的望著黑板,手上的自動筆筆尖從剛才就不曾碰觸到筆記本,不知道是因為沒幹勁還是根本聽不懂。


    之後,你就別欲哭無淚,憐在心中暗自罵著玲人,接著將視線落在桌上自己的筆記本。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寫著比老師的板書還要多的數學公式。剛開始來滴草高中上學時,因為和過去的環境相差太大而深感困惑,內心十分焦急。後來漸漸覺得這樣的生活好像也不錯。


    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


    這樣說應該也行吧。


    但,事實真的是如此嗎?自己真的逐漸變成這個時代的人嗎?


    三個刑罰中,消失的隻有一個,剩下的兩個都還在。因此隻要憐在這個時代,刑罰就會如影隨形。


    說不定有什麽辦法,要想辦法解決,得想辦法才行。


    因為玲人的緣故讓她開始這麽想。但,具體的解決方法呢,並沒有。就算憐的想法改變,現狀還是沒變。憐的過去也沒變。現在越是幸福,過去就越為沉重。


    老師拿著粉筆的手停下時,憐也跟著停止轉動手上的自動筆。


    憐本身且包括她的心情,也許都慢慢有所改變。就算沒有具體的方法,讓她了解還是有可能性的是玲人。不過,他的力量無法延伸到憐的過去。在未來那個扭曲的世界,和同伴一起詛咒著變態世界,咬緊牙關苟活的過去,絕對不會消失。對未來世界的憤怒以及怨恨也相同。


    出神看著黑板一會兒後,玲人回頭對著後麵座位的真依比了一下教科書,似乎問了些問題。黑發少女簡短回答了什麽後,玲人露出原來如此,終於理解的表情,但是他自動筆的筆尖始終沒有觸碰到筆記本。


    課堂結束後,老師出了作業。如果有聽課,是個很簡單的問題,但是完全沒有做筆記的玲人應該不會吧。


    等等把筆記借他看吧?


    憐極為自然的這麽想。


    這就是已經習慣的證明吧?還是因為對方是玲人呢?


    第六節的數學課結束後,接著就是掃除時間。


    憐這個禮拜負責打掃化學教室。雖然平常那是個不需花費太多時間打掃的地點。但是隻有今天特別例外。肥胖的化學老師拿了近百支實驗試管命令學生清洗。打掃小組的五人平均分攤的話,一個人洗二十支左右就可以了,但由於之前從未好好保養,試管上沾著頑垢,因此花了不少時間才清洗幹淨。打掃結束後,憐這一組回到教室,負責其它地區的學生早就完成各自的打掃工作回家去了,因此隻剩下幾個學生。


    雖然隻剩下幾個人,但玲人還在。看到他倚在窗框,肩上掛著書包把玩著手機,就知道他大概和別間學校的友人約著要去哪玩吧。


    果然,玲人不管是不是暑假都在玩嘛。


    憐因確信這一點而感到吃驚。


    接著她突然想起第六節時曾想到的那件事。玲人如果等一下要去玩,那應該會玩到很晚才回家,回家後更不可能寫功課。他總是在上課前直接拿別人的答案來


    抄。但是光抄答案對玲人一點也沒幫助。雖然這麽做有點雞婆,不過,最好還是讓他在教室裏寫完功課。反正暑假作業他也是拿別人的來抄。強迫他做點功課應該不會遭到報應。


    憐帶著解釋意味的這麽告訴自己,並打算叫住玲人。就在她開口前——


    「鳴瀨同學,我有事想請教你。」


    就好像是先發製人一般,黑發的嬌小少女喊住玲人。對方是真依。


    「啊?我等一下和朋友有約,如果要花很多時間的事情別找我。」


    玲人似乎覺得有些不耐煩的回答。


    「我想請你帶我去圖書館。」


    「圖書館?在第三校舍的三樓喔。又不是小孩子,就算是轉學生也應該知道怎麽走吧。」


    「我知道在哪,可是我不知道怎麽辦借書卡。我幾乎忘光了所有的規定,我不太敢向不認識的人問事情。」


    「啊——……是喔。原來如此。」


    「所以很不好意思,可以請你陪我去嗎?看在我們座位相近的份上……」


    「嗯——說的也是……」


    玲人的回答稍微有點遲疑。


    「免費幫妳有點不好玩。對了。剛剛老師出的作業,明天借我抄答案。」


    「不可以啦,怎麽可以不自己做呢。如果要我教你,我倒是很樂意喔。」


    「啊——……算了,那樣也好。我知道了,我陪妳去吧。但是我也沒辦過借書卡,所以還是得問圖書委員才行。」


    「那鳴瀨同學要不要一起辦一張借書卡呢?」


    「免了。除了在便利商店站著看免錢的雜誌和漫畫之外,其它的我都沒興趣。」


    玲人在沒察覺憐的存在下離開教室。而真依跟在後麵。


    連招呼都沒打,直到看不見玲人和真依後,憐才發現自己剛剛在瞪著他們。


    剛剛的情緒是什麽。


    宛如想擺脫這煩悶情緒般的猛力甩頭,她粗暴地抓起自己的書包離開教室。


    §§§§§§§§§§


    其實是第二位,但對玲人之外的同學來說,第一位的轉學生七緒真依,似乎很順利的就被一年四班的同學接受。舉止文雅且開朗可愛這一點似乎正中男生下懷,讓她在男生私底下製作的女子排行榜上,突然爬升到很高的名次。


    「玲人我真羨幕你。要不要和我換座位?」


    「你胡扯什麽。而且比起坐前麵,後麵的位置比較好吧?」


    「啊——也對。坐後麵比較好。不過聽玲人你這麽說,會讓我迷戀上你的背影喔。」


    「我才不需要那種冷漠的仰慕呢。」


    不知是否因為座位就在前後的緣故,真依常主動找玲人說話,這一點讓孝佑很羨慕,但玲人似乎並沒有那麽開心。雖然並不討厭舉止文雅又開朗可愛的女生,但是也不像孝佑他們認為的有那麽好。連玲人自己都搞不清楚那是什麽。


    抓到這答案的頭緒,足在九月中的烹飪實習課。


    如果主張家政課的醒糊味就是烹飪實習課程,不知道會出現多少反對意見呢。


    總歸來說,在無聊平淡的家政課當中,可以脫穎而出、炒熱氣氛的就是實習課程,所以玲人認為幾乎沒什麽好反對的。


    菜單是親子丼和根莖類蔬菜煮成的味噌湯,甜點是杏仁豆腐。不管怎麽想,都覺得杏仁豆腐不太搭,雖然家政課的歐巴桑老師十分注重營養均衡,但菜單的搭配卻不怎麽用心。身為教導家庭餐桌事宜的家政老師這麽隨便好嗎——玲人心裏雖然這麽想,不過他是個隻要吃下肚什麽東西都變成一樣,不太介意菜色的人。


    「男生三個人穿一樣的,好怪喔——而且連上麵的設計款式都一樣耶?」


    朋香指著穿著黑白格子花紋、超俗圍裙的玲人、和彥和孝佑竊笑著。


    「笨蛋。這是西九鴨中三人組團結一致的證明啦。」


    和彥反駁,並抓著玲人以及孝佑的肩膀。


    「啊——好啦好啦。如果這俗到爆的圍裙就是代表團結的證明,那我現在立刻脫離感情淡薄的三人組。」


    玲人甩開和彥的手。


    「我也是。」


    接著連孝佑也趁隙脫逃。


    三人雖是同所國中畢業,但會穿著一樣款式的圍裙,是因為他們隻有這件在國中時代做的圍裙。並不是什麽團結的證明。


    「說什麽款式相同看起來很奇怪,那上原妳們不也一樣嗎?」


    不知是否因為太久沒穿導致布料發硬,孝佑頻頻撫摸圍裙表麵,提高語調說道。


    「這你就不懂了吧。」


    朋香嘖嘖嘖的在麵前搖擺手指:


    「女孩子穿一樣的叫做可愛。男生就叫怪。」


    「那叫做性別歧視吧?」


    「才不是那樣呢。」


    朋香把同班的仁美和憐拉了過來,像和彥一樣和兩人搭肩。


    「看!可愛吧?」


    朋香露出燦爛笑容。


    也許是覺得無所謂吧,仁美任憑朋香拉扯,一邊看著印著食譜的講義,邊確認製作的順序。


    憐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三個女生部穿著以明亮淡色係為基底色,上麵還印有可愛角色跳舞圖案的圍裙,看起來確實很華麗顯眼。


    「……嗯,比起我們的確……」


    孝佑承認三人真的沒得比。


    「不過那圍裙是怎麽一回事?上原和江之森又不是同一所國中。」


    玲人突然想起來,這麽詢問。


    「別以為大家都會拿國中時期的圍裙來啦。這是買的。因為朝槻同學說她沒有圍裙,我就想那幹脆買一樣的吧,所以前陣子一起去買的——」


    「是喔……」


    換句話說,對憐來說那是她第一件圍裙囉。難怪穿起來有種不協調、穿不慣的感覺。就算是參加幼童組料理比賽的小學生,穿起來也比她有架勢。又因為身旁的仁美穿起來自然到讓人想問,妳是哪家的新嫁娘嗎?所以憐的不協調感更為強烈。本人似乎也察覺到這一點,好幾次拿自己和仁美的裝扮比較。


    雖然很擔心她真的能做出什麽料理,但很不湊巧的,玲人和憐並不同組。也隻能全權交給和她同組的朋香以及仁美處理了。


    內心隻能祈禱她別揮舞起刀子——


    「時間隻有兩個小時,請大家動作利落點。不然就得花午休時間收拾殘局囉。」


    在家政老師帶著輕微威脅的話語之後,烹飪開始。


    玲人也移動到自己那組的流理台。因為是用出席號碼分組,所以他和真依同一組。


    「鳴瀨同學,請多指教囉。」


    「咦?啊、喔,請多指教。」


    被禮貌性低頭示意的真依迎接,感覺有點興奮。


    隻不過是烹飪實習,被這麽禮貌的對待反而會抓狂吧,但她不隻對玲人,對其它組員也低頭打招呼表示禮貌。真是個一絲不苟的少女。


    因為必須要冷藏使之凝固,所以得先製作杏仁豆腐。製作這道甜點隻要用鍋子將材料加熱溶化後,待其冷卻凝固,再加上糖漿即可,是一道隻要不弄錯分量就不會失敗的料理,但是……


    「啊啊!怎麽不先加水就加砂糖呢!?而且還開大火煮!這樣子會變成焦糖啦!」


    開始烹飪約十分鍾後,從第一組傳來朋香吵鬧的哀號聲。


    「弄錯了嗎?」


    「而且怎麽一開始就放砂糖呢!?食譜不是說要先把粉狀寒天煮到溶化嗎!?」


    「我想反正最後全都要放進去,順序應該不重要……」


    「啊啊!朝槻同學不懂料理的程度會嚇死人啦!老師,help!」


    仔細一看,憐麵前的鍋子冒出屢屢黑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從那方向飄來的空氣帶有一點甜味。


    看來她連水都沒加,直接用大火把砂糖煮焦了。


    「……唉,我就猜到事情會變這樣……」


    身為街頭流浪兒的憐怎麽可能做得出料理呢。對料理根本毫無概念吧。


    看著從來不碰料理的自己,正在進行眼前這項毫無困難的鍋子加熱步驟,玲人心中發出深深的歎息。


    這就是憐和這個時代的差異。


    不隻是料理,她和這個時代有許多格格不入之處,雖然憐正努力修正那些差異,但是那些差異並不是那麽簡單就可以修補的,因為憐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現在是還好,在憐身邊的隻有以玲人、朋香為首的同班同學和朋友,她存在的地方也隻限定於學校這個空間。就算會惹什麽麻煩,充其量也隻不過是把鍋子煮焦罷了,有很多人可以幫她處理,應該不會發生什麽嚴重的問題。但是,她不可能永遠待在滴草高中,總有一天,勢必得和同班同學以及朋友分開。


    「——我又不是那家夥的保護者——」


    我幹嘛要擔心啊,他這麽吐槽自己並強迫中斷思考。真愚蠢。擔心也沒用。畢竟這是憐她的問題。


    「——很介意嗎?朝槻同學的事。」


    玲人用木杓於粗暴的在鍋內攪拌,在一旁進行其它作業的真依,宛如讀出他的心思一般,提出這樣的疑問。


    「啊?妳說這話是有啥根據嗎?」


    「因為,你現在正看著朝槻同學啊。」


    真依露出沉穩的笑容,抬頭看玲人。


    「搞出那麽大的烏龍,任誰都會看吧?」


    玲人笑了出來,想隨便蒙混過關。因為他總不能說自己很擔心她的將來吧。


    「不隻剛才那件事。你們兩個的感情很好吧?」


    「是嗎?關係比她好的朋友我可多的是喔。」


    「我並不是在比較她和其它人的差異。我針對的是,鳴瀨玲人和朝槻憐之間的關係。」


    真依的表情突然變得很銳利。


    「你們兩人感情太好可不是件好事喔。」


    「……?」


    什麽?這表情是……?


    她的臉上浮現的,並不是所謂憎恨的那種帶著負麵情緒的表情。而是下了什麽決心的表情,即使如此,那表情給玲人不太好的感受。


    「……七緒?」


    一叫喚她的名字,真依突然回神的掩住嘴吧,趕忙讓表情變得柔和。


    「這種說法,就好像我在嫉妒你們兩人呢。嗯,說不定真是那樣喔。因為太丟臉了,所以請你將我剛剛說的都忘了吧。」


    真依露出微笑。


    「來吧,再不快一點說不定會來不及喔。」


    那笑容讓玲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怎麽看都像是裝出來的。


    他察覺到,這大概就是為什麽對真依沒有親切感的原因。


    這種故意的表現,好像在哪裏看過……?


    一邊拿著木杓子進行機械式的動作,一邊翻找記憶的箱子。


    ——對了。是那個時候的朝槻。


    玲人出院後,回到睽違一個禮拜的滴草高中,完全不認識的憐卻出現在教室。那天放學後,和憐說話時的氣氛,也從真依身上飄散出來。除了玲人和憐以外,沒有人知道真依其實是第二位轉學生。該不會她也是……?


    但不僅玲人,似乎沒有人受到任何的暗示。在學校之外,也曾和和彥他們談論過真依。代表真依不是因「流放過去」的刑罰而被送來的未來人。


    「怎麽了嗎?」


    「啊……不,沒事。」


    唯一可以拿來懷疑真依的,就是她是轉學生的這件事。高中轉學的確很少有。不過,什麽事都拿出來懷疑會沒完沒了。


    別想了別想了。我們學校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多未來人。


    玲人停止思考,關掉正在煮杏仁豆腐的爐火。


    就算真依真的是未來人,如果她隻是要生活在這個時代,那也無所謂,若她和憐一樣遇到困擾,他隻要以同班同學的立場盡力提供幫助即可。


    ——但是如果她是為了折磨憐而來的?就得盡全力阻止她。


    §§§§§§§§§§


    不知道玲人和真依問對話內容的憐,在第一組的流理台前獨自沮喪。


    被家政老師說這鍋子不能用了換一個吧,所以此刻她正垂頭喪氣的用木杓子攪拌新鍋中的材料。但這不是憐從頭到尾做的,而是仁美先將粉狀寒天及杏仁霜溶化後,再交給她攪拌而已。


    隻要攪拌就行了。換句話說,即使是憐也不可能失敗。這樣的事實讓她更加沮喪。


    憐覺得因為這種事情而感到挫敗的自己很丟臉。


    攪拌五分鍾後,仁美從旁邊窺看鍋內狀況。


    「嗯,可以了,過濾之後放入容器當中冷卻。」


    「過、過濾?」


    憐因為沒聽過這個詞而僵住。


    「我來幫朝槻同學,仁美妳監視男生吧。」


    朋香迅速介入幫忙。她拿來間隔細小如篩子般的東西,告訴憐把液體用這個篩過可以變得更滑順。


    正當憐瞻戰心驚的將鍋中材料倒出時,仁美從男生手上搶來刀子,很有韻律的切著根莖類。仁美做料理的熟練度令人讚歎,朋香也不輸給仁美,兩人都有相當的程度。真令人羨慕。


    正確來說,除了自己以外的班上同學都令人羨慕。憐肯定是這個班級當中,最不會做料理的。想到憐是未來世界街頭流浪兒的身世,不會做料理是理所當然的,所以這也沒辦法。


    沒錯,沒辦法。這是沒辦法的事。我的出生和這裏所有的人都不同,成長方式也不同。


    就算再怎麽彌補,還是有無法填補的差距。


    待在這個時代越久,和玲人以及朋香他們聊得越多,憐就越深切感受到這一點。對他們而言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自己卻不知道。雖然她很努力的要讓自己知道。但是,不知道的事情卻實在太多了。


    「別那麽沮喪嘛。不會做料理有什麽大不了呢?」


    看到憐陷入沉默,而有點誤會的——雖然有一部分沒錯——仁美一邊進行製作親子丼的作業,一邊對憐說些鼓勵的話。


    「對呀對呀!現在有很多便利商店和家庭連鎖餐廳,不會做料理又不會餓死。」


    朋香也爽朗地拍拍憐的背,對著她微笑。


    憐朝兩人露出淺淺的微笑。


    這麽說玲人可能會生氣,玲人雖然是她唯一可以說真心話和事實的對象,但是兩人之間的關係以朋友來說好像還差了一點。所以,朋香和仁美對憐而言,可說是第一次交到的朋友。因為性別相同,所以也比玲人更沒有隔閡。


    跟能認識玲人一樣,憐內心十分感謝可以認識朋香和仁美。


    等三道料理都做好後,每一組都圍著桌子試吃。雖說是試吃,但因為課堂時間是第三、四節,所以大半的學生都打算拿它作為午餐。烹飪實習室中,充滿著不像是上課,而是如中午休息時間般的輕鬆氣氛。


    「親子丼……味道稍微再重一點是不是比較好。」


    負責調味的仁美一邊動筷子,一邊發牢騷,反省自己的調味方式。


    「沒那回事啦。我覺得很美味喔。」


    憐直率的說出感想,男生們也點頭讚同。


    「那就好。朋香妳認為呢?」


    仁美也向朋香詢問味道如何。


    「咦?我?完全沒有好抱怨的啊。」


    就在朋香說話時,碗公已經被她清空,接著將手伸向味噌湯的碗。


    「嗯,這個也很好吃~~」


    因為有這兩人在的緣故,第一組的料理做得非常棒。雖然這很值得高興,但自己完全派不上用場,甚至有點扯後腿的這件事,還是讓她覺得有點遺憾。


    「還是得經常練習才行……」


    憐嘴邊突然冒出這句話,朋香恰好聽到。


    「練習?做料理?」


    憐點頭。


    「因為我一個人生活。」


    「——等等。我現在才突然想到,朝槻同學平常吃什麽?」


    「去便利商店隨便買買……」


    「從上了高中開始?」


    憐又點頭,朋香誇張的瞪大眼睛,連手上的筷子都掉了。


    「騙人的吧!?過著那類似獨居男大學生的飲食生活,身材還可以維持那樣!?過分!朝槻同學太過分了!」


    「這種事也被羨慕,真不知道該怎麽說……」


    「妳說什麽!妳知道普通女子高中生為了維持身材得含淚付出多少的努力嗎!我啊、我啊……嗚嗚,我討厭每天吃涼粉啦~~~」


    朋香一邊裝哭,一邊發出聲音啜飲味噌湯。


    「我身材又沒有很好……」


    雖然憐不太了解朋香的意思。不過她曉得自己的飲食生活不太好。雖然如此,畢竟她注重的是經濟麵而不是營養麵。因為過去是街頭流浪兒,所以憐對金錢挺敏感的。


    「下次我教妳一些基本的吧?」


    迅速吃完的仁美,突然說出意想不到的話。


    「咦?可、可是,我家根本沒有做料理的器具。」


    「……還真是徹底。那幹脆來我家,我來教妳吧。學會一定程度的料理後,再去買料理器材就好了。」


    「可、可是,這樣不會給妳添麻煩嗎?」


    仁美毫不在意的聳肩。


    「覺得麻煩的話,我一開始就不會這麽說了。」


    確實如此。


    憐很感謝仁美的提議。如果從頭開始教起,憐說不定有辦法學成。


    「那、那個,真不好意思。不過真的幫了很大的忙。」


    「不需要道歉。」


    ——朋友就是不需要考慮到會不會給對方添麻煩的關係啦。


    第一學期玲人說的話再次浮現腦中。


    仁美之所以願意這麽說,就是把憐當作朋友的證據吧?如果真是這樣,那憐很開心。


    「啊,聽起來好像很有趣。我也可以參加嗎?」


    厭倦假哭的朋美也舉起手發言。


    「那朋香也參加吧。選什麽時候好呢……」


    仁美看向天空,思考該選什麽日子。


    「下下禮拜是文化祭吧……我們班一定會搞得手忙腳亂的。要學當然就要好好學,那就等文化祭結束吧。如何?」


    「我什麽時候都可以……」


    「沒錯。雖然時間還有點遠,就先決定在文化祭結束之後。好嗎?」


    三方確認後,憐像點頭娃娃一樣猛點頭。朋友要教自己怎麽做料理呢,好像在作夢喔。


    「不過仁美~~幹嘛突然提這種點子?妳真的那麽擔心朝槻同學的飲食生活?」


    「也不完全是那樣。」


    仁美朝第五組的方向看去。


    第五組裏有玲人,而他身旁站著真依。雖然玲人一副想專心吃東西的樣子,不過真依卻一直跟玲人說話。


    「這是我的直覺啦,七緒同學,說不定會成為朝槻同學的情敵喔。」


    「啊啊~~」


    朋香立刻會意過來,並用力點頭,憐一付完全聽不懂而呆住的樣子。


    「我們在說鳴瀨啦。在猜七緒同學是不是喜歡鳴瀨。」


    在仁美的說明下,憐點頭表示理解。


    「原來如此……喂,等等!這個前提有點奇怪喔!」


    「朝槻同學本來就對鳴瀨有意思吧?」


    「不對!仁美,妳大錯特錯了!朋香妳也別那樣奸笑啊!」


    憐的臉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


    雖然她死命否認。


    「仁美,妳想要那樣做對吧?幫憐增加手邊的武器!」


    「沒錯。」


    仁美擺出撲克牌臉點頭。


    「料理是女人最大的武器吧?」


    「最終目標是送對方親手做的甜點或是便當吧!?雖然以我個人來說,要朝槻同學在這個年代還做那種超丟臉的事,內心還是有些抗拒,不過又很想看這樣的朝槻同學,內心其實充滿各種複雜的情緒呢。」


    雖然朋香一個人越來越high,但仁美卻冷靜的搖頭否定。


    「我才不會要她做那種花費超多時間的事情呢。朝槻同學是一個人住的,隻要說我煮東西給你吃,把他叫到家裏去,之後把對方推倒不就成了。男人無法抵抗既成的事實。」


    「啥!?妳在說什麽啊!」


    這種說法確實具有說服力,但憐才不想為了那個目的而學做料理。應該說,她根本不可能做出那種事。


    「討厭~~~☆之後就是十八禁的世界囉!不過,我也很想看到事情那樣發展呢。」


    「朋香妳亂說什麽!」


    「我曾經到對方家裏執行過,到現在為止,成功率百分百呢。」


    「仁美妳已經幹過這種事了!」


    「抓住男人,輕而易舉啦!」


    「妳們都搞錯目的了吧!」


    憐提心吊膽害怕玲人會聽到這些對話,並一一反駁仁美和朋香的話,臉部的漲紅度又更加提升了。


    仁美和朋香大概覺得憐這樣的反應很有趣吧,又繼續說了一些更加露骨的話調侃憐。


    「真是……!」


    大概是因為說了些超丟臉的話題吧,就如同家政老師之前所警告,憐她們這一組連中午休息時間都必須花在收拾殘局上。其它組已經回到教室,烹飪實習室幾乎沒有其它人。


    男生去丟廚餘,朋香和仁美清理水槽。憐一個人擦拭稍遠的桌子。


    「為什麽朋香和仁美可以一派輕鬆的說那些話呢……」


    夾在輕鬆地猛說煽情話題的仁美,以及不斷鼓動的朋香之間的憐,臉紅得像喝醉酒。


    「根本不是那樣,我才沒那麽想呢。」


    如果這樣告訴她們,一定又會被立體雙聲道攻擊,所以隻好一個人咕噥。


    「我隻想可以煮東西給自己吃,從沒想過要做給玲人吃。但卻被她們說成那好像才是我的第一目標……而、而且,仁美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啊。那些話,我在未來也不曾聽過……」


    一邊咕噥著抱怨兩人,但心裏突然這麽想。


    大概,這就叫做朋友吧。調侃對方、被對方調侃,卻總是能很愉快的無條件原諒對方。這和過去那些同為街頭流浪兒的夥伴不同。和玲人之間也不同。


    這種關係、這種感覺,以前憐從來沒感受過,也不想去理解,甚至對此感到輕蔑。


    去除掉必要或不必要,隻因開心這單純的理由而湊在一起的人際關係——對現在的憐而言,這就好像散發光彩的寶物般美好。


    下次一定要請仁美教自己做料理。然後第一次做出來的料理不是讓玲人,而是讓她們兩個人先品嚐。


    想象著邊胡鬧邊吃的朋香,以及安靜吃東西的仁美,憐嘴邊不禁浮現微笑。


    超期待的。


    ——擦完桌子後,憐正打算走到兩人正在清理的那個水槽。


    「啊——」


    突然,沒有一點前兆,憐的腦中彈出那個。


    砰,好像什麽東西破掉一樣,發出輕微的聲音。感覺有點像仁美打的蛋。不過裏麵裝的不是蛋黃和蛋


    白。


    是自己未來的記憶。


    腦中不曾有過的記憶慢慢滲透。


    不曾受過的舊燒傷,感覺好刺痛。


    左手臂好痛。


    又剌又痛。


    整個左半身都有輕微的燒傷,其中左手臂特別嚴重。大概因為特別接近爆炸點吧。


    雖然不用看就知道整個左手臂的皮膚都受到重度燒傷,但仔細一看,發現還有某個巨大金屬片深深刺在上麵。似乎深深刺進表麵已經炭化的肉裏,血從金屬片和肉之間的空隙不斷滴落。


    雖然痛覺很鮮明,但手臂已經失去感覺了。手臂不再像是手臂,而是一個棒子和身體連接在一起,想移動也無法移動。她知道神經已經被切斷了。就算接受治療後皮膚可以恢複原狀,神經也不可能恢複吧。


    不過,這還算好的。至少不會想要放棄治療。


    任誰看了都覺得治療也沒用的人物,憐的眼前就有兩位——


    兩人正麵有一半的皮膚幾乎部毀了。被燒融的衣服合成纖維部分,代替皮膚緊緊的貼在兩人的身體上,所以才無法挽回。她們身上的衣服不是看慣的滴車高中製服,而是咖啡店女服務生的服裝。


    兩人被燒焦成紅色的臉上,那睜開著的眼球呈現白色混濁狀。白得就像是烤魚的眼睛。


    曾聽說人類的肌膚如果超過五成被燒傷,會因皮膚無法呼吸而導致死亡。兩人全身都被燒傷。但兩人直接的死因並不是身上的燒傷,而是因強烈的爆炸力而死的吧。因為她們比憐還要接近爆炸點。


    該高興在不受苦的狀態下死亡,還是該因瞬間死亡而感到埋怨呢,這一點憐無法判斷。抓住自己那隻已經沒有作用的左手臂,眼前的光景讓她茫然不知所措。


    「——同學……槻同學!朝槻同學!」


    被朋香大力的搖晃,憐才順利從記憶的沼澤脫身。


    原本應該在擦拭桌子的右手,不知何時用幾乎要阻斷血液通行的強大力量抓著左手臂。一放開右手,停滯的血液又開始在左手臂中循環流動。


    噗通。噗通。


    左手臂的脈搏比心髒的跳動還要強烈。


    「怎麽了,妳突然一動也不動。哇,好多汗喔。」


    將視線落在剛擦完的桌子上,有幾滴汗水滴在桌上。那是從憐下巴滑落的汗水。


    摸了摸額頭。手因冰冷的汗水沾濕而縮回。


    「——沒事。隻是有些不舒服罷了。」


    憐鐵青著臉,對朋香說。


    「怎麽了?」


    發現憐的異狀,仁美也走了過來。


    「朝槻同學說她不舒服。」


    「咦?親子井的雞肉沒有煮熱嗎?」


    憐對著露出是不是因為自己做的東西,導致她肚子痛而憂心的仁美緩緩搖頭。


    「不是。不是那個緣故……我想大概是感冒吧。」


    這對憐來說,明顯就是謊言。因為憐到現在從來沒有生過任何類似感冒的疾病。容易感冒的虛弱身體怎麽當得了街頭流浪兒呢。


    對憐來說是個滑稽的謊言,但朋香她們卻沒看穿。


    「那要不要去保健室?這裏有我們處理就好了。」


    「嗯嗯……那就這麽辦吧。不好意思。」


    憐脫下圍裙,擺在桌上。


    「剛剛仁美不是說過了嗎。別為了這種小事說抱歉!」


    朋香砰砰的拍擊憐的背。


    「身體不舒服就應該早退。就算沒有發燒,隻要稍微裝出痛苦的表情,保健室的校醫就會馬上讓妳回家的。」


    「仁美果然這麽幹過。」


    朋香因為仁美的話感到吃驚。


    雖然想假裝微笑,卻失敗了。憐覺得自己快要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慌忙低下頭。


    「總之,我先去一趟保健室。」


    既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也不是因為感冒,也不是想早退。隻是,以當作逃離現場的借口來說,去保健室這說法正好。


    憐實在無法以現在的心境麵對朋香和仁美。


    無法以剛剛她們的死狀還留在記憶的心境麵對兩人。


    「保重——」


    「保重。」


    目送自己離開的朋香以及仁美的臉,和身體正麵被燒得焦爛的朋香以及仁美的臉重迭。那光景讓她不寒而栗。


    不久的將來,朋香和仁美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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