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禮拜就期末考……嗬、嗬嗬嗬嗬嗬……」


    打開手機行事曆的朋香,突然開始發出茫然若失的笑聲。


    「我根本沒在念書……我有強烈的預感會不及格……嗚呼、嗚呼呼呼……」


    當人類過於絕望的時候就隻能笑,這大概是最佳的示範吧。朋香繼續發出連憐都覺得詭異的奇怪笑聲,沒有比這個更令人討厭了。


    看到同學這樣,翹著腿坐在憐隔壁的仁美,發出拿她沒轍的歎息。


    「平常乖乖念書就好了啊,現在才開始慌張已經太遲了。」


    「嗯,說得對。」


    這個意見非常懇切,站在仁美身旁的憐也表示讚同。


    「囉唆!誰要過那種認真死板的生活啊!對不對,鳴瀨也這麽認為吧!?」


    「啥?」


    坐在朋香後麵,兩頰塞滿炒麵麵包的玲人,一邊嚼一邊回問。


    「妳說什麽?」


    「鳴瀨也討厭每天孜孜不倦念書的生活吧!?」


    聽到朋香的問題,玲人稍微愣了一下,接著吞下口中的炒麵麵包,哈哈的大笑。


    大笑過後,表情又突然變得嚴肅。


    「就算有錢賺,我也不想過那種腐敗的生活。」


    他直截了當的說。


    「看吧!我果然是正確的吧!」


    獲得支持者的朋香,得意地挺起胸膛,但是仁美卻冷淡地回應。


    「那麽考得很差也沒關係囉。」


    「嗚嗚嗚嗚嗚……我也不想要那樣……我爸媽說要是考太差,要扣零用錢呢……啊啊,這下子約會資金就沒了啦!」


    「笨蛋,約會的時候,女孩子不需要出任何一毛錢啊,因為男人是那種認為隻要出錢就能掌握主導權的單純生物,妳要讓男人把賬戶裏的錢全部吐出來才行。」


    「啊——是喔——原來如此,原來還有這一招啊!」


    聽完仁美的話後,朋香拍手表示恍然大悟。


    「別在純真的少年麵前講這種恐怖的話。」


    玲人連含在嘴裏的炒麵麵包都沒吞下,鐵青著臉看著仁美和朋香。


    「———欸,問題根本沒有解決嘛!我又不是一天到晚在約會!啊啊啊啊,我的零用錢呀啊啊啊啊。」


    不理會開始施展最拿手假哭技巧的朋香,仁美轉頭看向憐。


    「朝槻同學一點都不擔心期末考吧。」


    「不、不,其實我也非常不安……」


    「少騙人了,妳期中考考得那麽好。」


    「哈、哈哈……那是……」


    憐傻笑帶過。


    其實憐並沒有參加期中考,那隻是被植入仁美這群滴草高中相關的人腦中的虛假記憶。雖然是憐要求植入那樣的記憶,但現在暗示已經解除,而憐的要求也因此得到反效果。


    不希望別人認為「朝槻憐其實很笨」,所以為了應該是很用功的自己,希望這次期未能考得不錯。不過,在未來世界隻是一個街頭流浪兒的憐,從來沒有考過試,因此緊張的不得了。


    「……哎呀,不需要太緊張吧?」


    「咦?」


    玲人不可能感受到憐內心的不安,但吃相難看,繼續吃著炒麵麵包的玲人卻說:


    「考試考不好又不會死。」


    確實如此,甚至可說是至理名言,但這說法也太直接了。


    「玲人你的期中考被當掉了吧,你也該有點危機感啊。」


    「嘿嘿。」


    玲人轉向前方,咕嚕咕嚕的喝下寶特瓶的茶,將嘴巴裏的炒麵麵包送下喉嚨。


    「真是的……」


    對喜歡學校卻非常討厭念書的玲人,有時候真的很難理解。


    『朝槻憐原本就在滴草高中一年四班,當然也參加了期中考,而且還考得不錯。』


    這是為了讓暗示成立,被植入朋香這群滴草高中相關的人腦中的虛假記憶。雖然暗示這項處置已經取消,但這虛偽的記憶並沒有消失,所以憐才能繼續到滴草高中上學,可是還是有些不舒服,有種一直在欺騙同學的感覺。


    我真的可以待在這裏嗎?


    依據自己意願繼續在滴草高中求學已過了一個月,但憐偶爾還是會這麽想。


    從學校返家的路途上,來到一座油漆到處剝落斑殘的人行天橋,心中雖然想趕緊回家念書,但腳步卻不由自主的緩慢了下來,最後停止前進。


    每次經過這裏都會這樣。


    以自己的意願繼續去滴草高中上學的原因之一,就在這裏。


    距離那件事已經過了一個月了吧,或者……還不到?


    ——咚。


    站在走道中央,抬頭看著陸橋,突然感覺有人從背後輕推。


    轉頭一看,一張近到不能再近的少女臉孔。


    「啊……抱歉。」


    憐注意到是因為自己呆站在馬路正中央才會害人撞上,因此連忙道歉。


    「…………」


    對方是跟憐年歲相仿的少女,即使聽到憐道歉也隻是凝視著憐一句話也沒回。


    一頭長發接近金色,乍看之下很時髦,但服裝的配色以憐這個年紀的女生來說,卻有點樸素,整體有種不相稱的感覺。


    「…………」


    少女往旁邊移一步,繼續往前走。


    該說是幽靈,還是玩偶呢,總之憐覺得她走路的姿態一點朝氣都沒有。精神萎靡的模樣讓憐不禁去注意,因此憐的視線就這樣一路跟著她。


    少女搖搖晃晃的走著,接著在橋頭停了下來。看手表好幾次,確認時間之後,緩慢的跨過防護欄,朝車水馬龍的馬路衝了出去。


    怎麽看都不像是要故意抄快捷方式而穿越馬路,這麽說來——


    「是自殺!!」


    憐驚覺後,丟開書包立刻往前衝,輕鬆的跨過防護欄。


    沒想到在同樣地方會遇見和自己做出相同事情的人!


    「別這樣!」


    大卡車按鳴喇叭逼近。


    「喂!」


    憐抓住少女的手腕,硬將她拉回到馬路邊緣後,巨大的鐵塊立刻從兩人身邊呼嘯而過。


    「妳在想什麽啊!想死嗎!?」


    少女緊盯著被憐抓住的手腕。


    「……別妨礙我,我要去未來。」


    少女用有些清楚又有些微弱的聲音說。


    「……妳說什麽?」


    「我要去未來,他們要我這麽做的,說這樣就可以帶我去未來。」


    「妳說未來……?」


    少女呢喃的話語幾乎要將憐卷進思索的漩渦,但來往的車聲以及行人的視線將她拉回現實。


    「總之先到這邊來。」


    憐拉著緊握的手腕,撿起剛才丟下的書包,把人拉到沒有人煙的暗巷。


    確認周圍沒有其它人後,憐用銳利的眼神瞪著少女。


    「妳剛才說要去未來對吧,這是怎麽一回事?」


    「妳不相信也無所謂,我不認為妳會相信這種事……」


    「不,我相信。」


    少女因憐果斷的語氣愣了一下,那表情使她原本年幼的臉更加幼稚。


    「喂,妳該不會是那種老做些sf或是奇幻夢想的人吧?」


    說什麽蠢話,我的水準才沒那麽低。


    「不是,不是那樣,我知道妳在說什麽。」


    「……咦?」


    當少女的表情從單純的無法置信轉變成內心充滿懷疑時——


    「——和傳說的一樣,妳的存在真的很麻煩,甚至可說是個災難,但是我沒想到妳會妨礙我的工作。」


    突然,從憐完


    全無預警的方向傳來男性的聲音。


    雖然是無預警的方向,但憐對他的出現卻早已心裏有底。


    憐假裝鎮定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位身穿西裝將身體包得密不透風的高挺男性站在那裏。憐雖然對那個男人沒有印象,但從那男人身上所感受到的輕蔑態度倒似曾相識。


    「是司法局的人吧!」


    憐低聲咕噥。


    「我先說清楚喔,我可不是監察官,而是先導者。」


    「先導者」,要說令人懷念還真有些懷念,這是憐故鄉的用語。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


    接受那男人的說法,憐瞄了少女一眼。


    「托妳的福,我們原訂的計劃失敗了,妳要怎麽補償?」


    「關我什麽事,因為在我周圍進行先導這種蠢事才會這樣的。」


    「的確,根據報告妳的周圍十分不穩定,也知道可能會受到阻礙。但『時間的意思』計算出應該要把她——美水美由紀帶回去,既然是工作那我就無法拒絕。」


    「哼,被『時間的意思』最擅長的錯誤計算搞得暈頭轉向吧,活該。」


    聽完憐表示她的不悅後,先導者緩緩的將視線移到美水美由紀身上。


    「也許吧。」


    說出和憐相同的意見,說意外還真有些意外,憐一直以為他們肯定「時間的意思」的全部。


    「……但我隻是負責招待『時間的意思』指名招待的人,就算是在靠近危險人物朝槻憐的時間或地點……」


    「你工作還真認真呢,了不起,太優秀了。要我幫你拍拍手嗎?」


    「免了。」


    先導者將憐諷刺的話輕輕帶過,「不過,我沒想到會被朝槻憐這麽直接的介入,該不會真的是『時間的意思』的計算失誤吧?那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想那樣想,但還真沒聽過這樣的特殊案例……」


    他的視線一直固定在美由紀身上,一個人碎碎念了起來。沒多久就因為想不出結論而放棄,他中斷思考將視線移回到憐身上。


    「總之,這件事跟妳毫無關係,別再做出任何幹涉的行為了。」


    「我的事在未來的司法局應是眾所周知的吧,你覺得我是那種被告誡就會說『好,知道了』的人嗎?」


    憐毫無畏懼的笑了出來。


    ——從後麵突然有人輕碰她的肩膀,是美由紀。


    「別礙事。」


    「妳說什麽?」


    「我不曉得妳是誰,但是我想去未來,所以別礙事。」


    「我不知道這家夥到底在妳腦袋灌輸了什麽,但妳別去,為了妳自己,也為了其它人類。」


    「我想去未來,我不想留在這個時代。」


    「我是為妳想——」


    「騙人,妳是為了自己才這麽說的。」


    「妳說什麽?」


    就某方麵來說確實是這樣,讓初次見麵的少女看穿心思,憐啞口無言。


    「……因為朝槻憐的阻撓,招待美水美由紀前往未來所必須執行的偽裝工作失敗了,必須重新擬定計劃。雖然這也是不得已的,但是就先撤退吧。」


    聽到先導者所言,美由紀感到困惑。


    「咦……不現在帶我去?可是我現在就想去。」


    「我也想這麽做,但也不能隨隨便便的就把妳從這個時代帶到我們的時代。雖然妳知道自己將前往未來,但如果妳突然消失,周圍的人一定會很疑惑。為了不讓那種情況發生,自然的將妳的存在從這個時代抹去的偽裝工作就絕對必要。」


    「……反正,就算我不在也沒有人會困擾……」


    美由紀落寞的低喃。


    「…………」


    先導者似乎也查覺到美由紀的心情,但卻故意忽略。


    「總之,過幾天我再來接妳,希望妳等到那個時候。」


    接著,就如逃離般的消失。


    美由紀一副走投無路的表情,盯著先導者剛才站立的地點。


    「隨便找個地方去吧……」


    「回家不就好了。」


    「我不想回去……」


    美由紀茫然若失的回答憐,搖搖晃晃的走出小巷,她走路的姿態比剛才更不安穩,是那種讓看的人會感到不放心的走法。


    剛才隻是衝到馬路假裝自殺,但如果就這樣不管她,近期內說不定會真的自殺。


    想到這裏,就沒辦法放任美由紀不管。


    「……幹嘛?」


    「啊……嗯……我……」


    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情況下,憐抓住美由紀的手腕,她也對自己無意識的行動感到吃驚,但這個舉動反而讓她下了決定。


    「沒地方可去的話,那就來我家。」


    即使美由紀來到憐的房間,但恐懼不安的氣氛仍沒有消失。


    「那個……真的可以嗎?」


    「我無所謂。」


    憐將書包放在床邊,從衣櫃拿出款式簡單的t恤和褲子。


    「反正我一個人住,而且我想阻止妳到未來,所以把妳安置在身邊,對我來說反而比較好。」


    想阻止她前往未來,這是真心話,但想了解事情的後續發展也是事實。


    憐迅速將製服換成便服,讓美由紀坐在桌子前麵,然後自己再坐到她麵前。


    「先導者已說過我們的名字了,所以我想妳應該知道了,但我還是做個自我介紹。我是朝槻憐,因『流放過去』的刑罰而從五百年後的未來被送到這個時代的。」


    「……我是美水美由紀。」


    「美由紀,別去未來吧,確實多少帶著我個人恩怨,但不隻如此,美由紀到未來對誰都沒好處,甚至對未來也沒好處,隻是多了一個像我一樣被過去舍棄的人罷了。」


    「也許是那樣沒錯……聽了那位先導者的說明後,我也這麽認為,但我還是想去未來。」


    「為什麽?」


    被帶往未來的人類在了解未來的實際情形,因此抱著自己應該能有所貢獻的使命感而穿越時空是很正常的。如果不是這樣,應該不會答應前往其它世界了,但實在看不出美由紀身上有那種使命感。


    「…………」


    被憐這麽追問,美由紀大概是不想說吧,保持短暫的沉默,最後才支支吾吾的說:


    「……我討厭這個時代,在學校被同學欺負,因為這個原因沒去學校,而爸媽卻叫我垃圾……這裏沒有可以容納我的地方。既然如此,那去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不是比較好嗎……」


    「那就是妳想去未來的理由?」


    美由紀點頭回應。


    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憐的腦海中浮現一個疑問。


    美由紀真的是具備上進心及競爭心的人類嗎?完全不認為美由紀是適合帶往未來的人類。


    「妳說沒去學校,是哪間學校?」


    美由紀看著憐掛在衣架的製服。


    「……滴草高中。」


    什麽嘛,原來是同一間學校的。


    「幾班?」


    「……二年三班。」


    原來比我大,外表看起來很幼稚,所以憐認定她應該跟自己同年或比自己小。


    憐稍微思考了一陣,


    「……妳說因為討厭去學校,所以才想去未來的吧。」


    「不可以嗎?」


    「不……我隻是在想,如果是這樣,說不定有辦法解決喔。」


    憐霍然起身,有點得意的對美由紀笑。


    「我們找專家商量吧。」


    離考試隻剩下一個禮拜,玲人還是在高架橋下玩。以和彥為首,平常那幾個熟麵孔


    和往常一樣開心的打著街頭籃球,對他們來說「期中考」似乎沒什麽大不了的。


    「喔——也就是說,那家夥因為被欺負而拒絕上學,因為討厭學校和家裏所以要到未來去,真是單純的逃避手段呢。」


    「有沒有什麽方法?」


    因憐有問題找他商量而暫時離開球場的玲人,看著夥伴嬉戲的方向,板起臉來。


    「要我想辦法,就是要我改變她不想上學的心態嗎?喂喂,我又不是什麽心理諮商師,別開玩笑了。」


    「我隻是想,如果是超愛學校的玲人,應該有辦法讓討厭學校的人變得喜歡學校吧。」


    「『超愛學校的人』這句話雖然不算錯,但聽起來超蠢的……」


    玲人摸著額頭,苦惱的呻吟。


    「別扯這個了,你到底有沒有好方法啊?」


    「就算妳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嗯——玲人陷入思考。


    「就算被同學欺負是原因,但終究還是本人的情緒問題吧,畢竟也有那種就算在學校被欺負,每天還是很努力上學的家夥;也有那種雖然沒被欺負,卻因為『同學是不是討厭我』這類的被害妄想而把自己關在自己的世界,拒絕去上學的家夥。況且,隻要沒去學校一次,之後就算想去也會很難付諸行動。像我住院一個禮拜,之後要進入教室的那一刻,還真有點遲疑呢。」


    「那就麻煩了,能不能製造什麽上學的動機呢?」


    「妳跟我講也沒用,就算硬把她帶去,那家夥——嗯,她叫美水是吧?又不能要美水班上做出接受她的準備,這樣反而會讓她更討厭學校。如果那個班級的學生,都有『同學就如送往迎來的客人』這樣的體認就算了,不過要是真能這樣,一開始也就不會有欺負同學的問題……喔?等等喔?」


    像是想起什麽,玲人從褲子口袋拿出手機,開始打起電話。


    「……啊,喂,我是一年四班的鳴瀨,請問我們班的導師門脅老師在嗎?是的,我有點事情想找他——好的,麻煩您了。」


    電話大概轉成保留狀態吧,玲人的手機傳來俗氣的古典音樂。


    「打到學校?」


    「嗯。」


    等待片刻後,導師門騙似乎來聽電話,玲人開始和他商量了起來。


    「啊,是門脅老師嗎?有事情想找你商量。咦?不是啦,真的有事情要問啦!」


    大概是為了找個收訊較佳的地點吧,玲人邊講電話邊從憐身邊走開,因此憐沒聽到接下來的對話。不過,這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


    就跟大部分被欺負的孩子一樣,美由紀不知道自己被欺負的原因,也許根本沒有原因,隻是單純的把懦弱又乖巧的美由紀當作欺壓泄恨的對象吧,或許對象是誰也都無所謂。


    以施加欺負的人來說,這樣就夠了。畢竟欺負人就是目的,隻要壓力消除,心情就隨之舒坦。但是,被欺負的對象可受不了。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卻被當成迫害的對象,不合理的程度就跟希特勒迫害猶太人沒兩樣。


    「像欺負這種事,欺負人和被欺負的都有錯。」


    偶爾會聽到有人這麽說。這句話好像是要被欺負的人也要努力讓自己不被人欺負。不過,在教室裏所有人都視若無睹,不伸出援手的情況下,該怎麽努力?連父母都故意忽略女兒被欺負的事實,隻是不斷針對她不去上學這個結果來苛責。


    那個人又遲鈍、又土氣,遜斃了。


    嘻嘻嘻。


    什麽嘛,那頭發的顏色,難道想變更時髦一點嗎?根本就不行嘛——那什麽打扮。


    美由紀,妳為什麽不去上學呢?因為被同學欺負所以不去上學?別說傻話了,怎麽可以因為那種無聊的理由就不去上學,家裏的小孩子不想上學,要我拿什麽臉見親戚啊,妳真得讓我很沒麵子耶,反正快給我上學去。


    不要,不要,不要。別說了,我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麽大家都要責備我呢?


    好想摀住耳朵。


    就在此時,一位自稱先導者的男子出現在美由紀麵前。


    「妳有強烈的上進心以及競爭心,希望妳務必將那份心跟未來的人類分享。」


    聽起來像是理所當然,但一開始卻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甚至懷疑是不是什麽怪異的新興宗教而對男子抱持警戒。不過,在他說「帶妳去參觀一次吧」並被他抓住手腕,還沒來得及尖叫,周圍的景色就瞬間改變,在她知道那景色是擁有比現代更加發達的科學技術的都市後,心中的疑慮便一掃而空。


    她不認為自己有上進心或競爭心,也不想要挽救邁向衰退道路的未來,但如果能夠逃離絕望的現在,不管要她去哪裏都好。


    為了前往未來,必須進行偽裝工作,就是把存在於這個時代的美由紀給抹煞掉,工作執行前一刻,出現並妨礙工作執行的少女就是朝槻憐,她說她來自未來。


    在讓美由紀住在自己房間的隔天,她說「去上學吧j


    美由紀搖著頭說:「我不想去。」但是憐強迫她穿上自己的另一套製服,將她拉到學校去,還說「就當是被我騙吧。」


    於是,美由紀就被憐帶到久違的滴草高中校門。其實,她也可以逃到其它地方。如果真的不想來,憐應該也不會勉強。她自問,為什麽會這樣呢?


    難道說,心裏仍對可以上學的自己還有所留戀?還是為了不管任何理由,都想幫助自己的憐才來的?


    ****


    「真是胡來……」


    在說什麽呢,是指自己周圍的一切,也就是玲人、導師門脅及一年四班的同學。


    雖然憐很清楚,來自未來的自己非常不懂世事也沒什麽常識,但說到沒常識,這些家夥絕對超越自己。


    玲人說先把她帶到學校,在不明究理的狀況下,憐硬是把美由紀帶來,但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


    「——因為這個緣故,她雖然是二年級,但為了要讓她複原,所以暫時會待在我們班上。總之,今天先這麽做,大家要好好跟她相處喔。」


    ——啪啪,啪啪啪啪啪!!


    門脅的話語和歡迎的拉炮同時響起。


    「耶耶耶耶——!!」


    「雖然還搞不太清楚狀況,不過多一個人就是好事——!」


    「因為她長得很可愛,更是好上加好——!」


    不知道誰又「耶——!」的拉開拉炮。


    「班上怎麽盡是這種怪咖……」


    坐在最後麵的座位,看著同學的騷動,憐開始頭痛了起來。


    「嗯——美水的位置……還是坐在朝槻旁邊比較好吧。鬆中,抱歉喔,今天就麻煩妳先換個位置好嗎?」


    「我是沒關係啦,不過我要坐到哪裏好呢?」


    「和久井的位置是空的,就坐那裏吧。要是和久井來了,就叫他站著上課吧,偶爾懲罰一下也是應該。」


    「好——那朝槻同學,掰掰囉——啊,不過,等一下我會來跟妳借古文的筆記。」


    隔壁的同學慌張的預約好要借第三堂古文作業後,便搬到遲到魔王和彥的位置。


    在門脅的催促下,美由紀來到憐隔壁的座位。


    「請多指教。」


    「…………」


    憐打完招呼後,美由紀點頭坐下。


    「妳沒有課本吧,我和妳一起看,把桌子並起來吧。」


    兩人喀噠喀噠的移動彼此的桌子。


    「……請問。」


    「嗯?」


    「這是妳想到的嗎?」


    憐露出有點空虛的微笑,回答美由紀的問題:


    「隻有愚蠢又胡來的家夥才會想出這又


    笨又亂來的作法。」


    憐指向玲人。


    昨天大概玩到很晚吧,坐在窗邊座位的玲人,都還沒開始上課,就癱在桌子上,打起瞌睡。


    雖然一開始很吃驚,覺得把美由紀帶來一年四班實在太亂來了,但這未必不失為好方法。


    包括朋香在內,班上盡是一些說話欠缺「客氣」、「顧忌」或是「避諱」的家夥。從第一堂課下課後的休息時間開始,就能很自然的跟美由紀交談。


    「美水同學,妳是怎麽認識朝槻同學的?」


    「咦……這個……」


    「該不會是搭訕!?」


    「朋香,女生不會搭訕女生吧。」


    「唉——那可就不知道囉?」


    「那個……不是啦,是因為某個特殊的緣分認識的。」


    因為不可能詳細解釋,美由紀含糊帶過,最後說聲「對吧?」讓憐去接話。


    「反正我聲明不是搭訕就對了。」


    「是喔,無所謂啦,朝槻同學妳也挺厲害的,邀請美水同學到我們班上,雖然我認為這點子不錯,但真的挺胡來的,對吧?」


    朋香滿臉笑咪咪,憐卻猛揮手說「妳搞錯了。」


    「其實不是我的主意,能想出這麽荒唐點子的是玲人,昨天我找他商量,然後他就想出這個法子的……」


    憐意圖解釋的說。


    「啊,果然。」


    「妳在『果然』什麽啊,仁美。」


    「我就猜她一定找鳴瀨談過。」


    「這話是什麽意思!?」


    「別害羞、別害羞。」


    仁美和朋香一起嗤笑著。


    「真是的……!」


    看到憐愕然的樣子,美由紀噗嗤的笑了。


    ****


    和一年級一起上課,一般會認為自己被當成笨蛋。不過,都到這個地步,美由紀也無法抽身了,反正美由紀沒有認識的人在一年級,不必擔心會被欺負,這讓她安心不少。


    第一、第三節課都跟憐一起上課,科任老師並沒有對美由紀多說什麽,看來級任老師已經幫她解釋過了。一開始雖然有點緊張,但在感到自己逐漸融入懷念的上課氣氛後,開始有種「啊啊,要是可以像這樣來學校,和其它人一起學習真的很棒」的心情。


    美由紀在沒上學之後,就沒機會和其它人交談,過著不跟任何人見麵、不需要發出聲音的生活,那隻會讓心更加封閉。


    她覺得,跟將自己關在房裏的生活相比,和一年級生一起上課比較好。


    雖然過程很不尋常,但也許該感謝這個叫憐的少女。


    「嗯……」


    第二堂課結束後的休息時間,憐坐在隔壁座位,盯著筆記本輕聲念著。


    「怎麽了?」


    「這個數學公式我不懂。」


    朝她的筆記本看了一眼,剛剛上課教的應用問題計算式子寫到一半,她似乎在複習剛剛上課的內容。


    「借我看一下。」


    她向憐借了一隻自動鉛筆。


    「將這裏到這裏的式子移到這邊……然後這邊這樣……」


    簡單的在她的筆記本角落,將解題方法詳細寫出。


    「啊……原來如此。」


    「懂了嗎?」


    「嗯嗯,美由紀真聰明呢。」


    「才沒有呢。」


    美由紀坦率的露出自嘲的笑容。


    「我是二年級的耶!」


    「就算如此,這個問題真的很難。」


    美由紀並不聰明,之所以可以解開問題,大概是因為不上學後,在自己的房間裏,除了念書沒有其它事情可以做。


    「對了,可不可以順便教我這個?」


    大概覺得找到了好老師吧,憐把古文和英文的課本也拿出來,看起來根本不像是順便。


    不過,想到有人依賴自己就很開心。


    「好哇。」


    美由紀指著熟悉的課本,一一回答憐提出的問題。


    「啊,什麽什麽,當起小老師了喔——?」


    朋香帶頭的幾個女孩子吵吵鬧鬧地走到美由紀周圍。


    「不是,是我請她教我的,美由紀的頭腦真的很聰明喔。鶇,與其找我教妳古文,還不如找美由紀教比較好喔。」


    「真的嗎?那就麻煩美水教我囉」


    原本應該是坐在美由紀現在座位的人,急急忙忙跑回自己的座位,拿了筆記本回來。


    「我看一下喔——從這邊到這邊,請妳教我!」


    「鶇,那幾乎是全部了嘛。」


    女孩們之間掀起一陣笑聲,美由紀也十分自然的融在這歡笑中。


    啊啊,真好,這個班級真好。


    這裏的環境對美由紀來說,就像是浸泡在溫柔的水中。


    ****


    第三堂和第四堂之間的休息時間,憐一個人去洗手。


    美由紀和朋香她們在聊天,這是好現象,希望這樣可以稍微改變她的想法。


    憐不清楚她被欺負的環境,但她認為因為被欺負而不上學真的很可惜,因此她打從心底希望她能努力讓自己到學校。


    「……嗯?」


    她不禁因為自己的想法而停下腳步。


    一開始隻是不希望美由紀去未來,不知何時開始目的已經改變。雖然令人苦笑,但憐告訴自己反正結果都一樣,就別管那麽多了。


    就在憐打算再度邁開步伐時——


    「——即使是我這個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但在我看來,你們的行動還真的是超乎常理。」


    先導者站在通往屋頂的樓梯間上。


    「你這個人進入除相關的人之外,閑雜人等不能進入的校園內才反常吧。」


    「這個時候,我希望妳先別追究這個問題。」


    被憐一瞪,先導者輕輕聳肩。


    「如果可以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很感謝的。」


    先導者指著上麵。


    憐乖乖的跟著他來到屋頂。


    如果是午休時間,會看到零零星星的學生,但短暫的十分鍾休息時間,就應該不會有學生來這裏,可以放心的跟先導者談話。


    「你會出現在我麵前還真有點意外呢,又想跟我說『不要阻撓我們』嗎?那是沒用的,你趕快回去吧。」


    憐句句帶刺,先導者卻緩緩的搖頭。


    「不,不是那樣,我來是有事情想問妳。」


    「問我?」


    「妳覺得那個叫美水美由紀的少女怎麽樣?」


    對於先導者出乎意料的問題,憐不禁皺起眉頭。


    「……什麽意思?」


    「計算出應該將她帶往未來的當然是『時間的意思』,可是我怎麽都不認為她會是對未來世界有貢獻的人,我曾邀請過很多人前往未來,根據經驗我可以如此斷言。美水美由紀並沒有強烈的上進心及競爭心,而且就如昨天我說的,明知道附近會有妳這麽一號麻煩人物,卻還是選擇了她,這實在令人不解,很明顯的可能會遭到阻礙,事實上,妳的確在阻礙我辦事。」


    「就像我昨天說的,這是『時間的意思』的計算錯誤吧。」


    「妳真的這麽認為嗎?妳是待過未來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時間的意思』的力量吧?妳真的認為『時間的意思』會計算錯誤?」


    「這……」


    憐超討厭「時間的意思」這部機器,但她無法否定它的能力,它所具備的計算能力是非常強大的,也因為如此,它才可以回顧過去,預測未來。


    「那你想說的是什麽,要不是計算錯誤,那邀請『美水美由紀』到未來的理由到底是什麽?」


    「我懷疑『時間的意思』有bug或病毒侵入。」


    「你是怎麽了?」


    他的說法真的太離譜了。


    「不像是未來人類會說的話。」


    未來的人類將「時間的意思」當作神明般崇拜,不敢相信會有人說那個神可能犯錯或是出現係統故障。


    「妳可能以為所有『有用』的人都是『時間的意思』的瘋狂崇拜者,其實每個人崇拜的程度有所不同,我沒有老實或虔誠到對『時間的意思』付出完全的信賴。」


    先導者冷淡的看著憐,接著將視線看向天空。


    「我奉『時間的意思』之命,邀請許多人前往未來,但未來世界卻一點變化也沒有,我做的事情真的是正確的嗎?真的對未來世界有所貢獻嗎?我不免感到懷疑。」


    「…………」


    「我似乎說太多了,我並不打算要妳忘記這段話,這都是我的真心話,所以我希望妳也稍微思考一下。」


    先導者說完便離去。


    bug?病毒?


    憐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根本沒想過『時間的意思』會有缺陷,以這層麵來看,憐也是未來世界的人類。


    到了午休時間。


    朋香邀請憐連同美由紀一起跟她們吃飯,但憐拒絕了,她和美由紀硬拉著有帶便當的玲人到學生餐廳。因關係著剛才先導者所言,所以隻想跟相關的人商量。老實說,要把玲人拖下水,其實憐也有些抗拒,但她也希望聽聽第三者的說法。


    「那邊有空位耶,去那邊吧。」


    找到窗邊的空位,憐和美由紀麵對麵坐下來,接著,從玲人手中搶走便當。


    「我要吃三明治套餐,美由紀呢?」


    「……喂,想要我付帳喔。」


    「別開玩笑了!」玲人說著便想從憐手上搶回自己的便當,但憐卻把便當遞給美由紀,因此徒勞無功。


    「我去就是了,那妳要點什麽?」


    「……一樣的。」


    「了解,可惡,等等要跟妳們算帳喔。」


    玲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朝餐券販賣機走去。


    美由紀看著玲人的背影說:


    「你們感情真好,是男女朋友?」


    「不是啦,隻是那家夥知道我的身世背景罷了。」


    「真的隻有那樣?」


    「真的隻有那樣。」


    憐說得很堅定,但美由紀卻嗬嗬的笑了起來。


    「如果妳這麽說,那就當作是那樣吧。」


    「不勞妳費心啦。」


    因被美由紀調侃,憐嘟起嘴巴,這時一手拿著一個餐盤的玲人回到座位。


    「拿去,快點把便當還給我啦。」


    於是憐將便當還給玲人,他便坐在憐旁邊,迅速打開便當。此時憐和美由紀也開始吃起玲人拿來的三明治。


    「還剩下第五、六堂,妳覺得怎麽樣?」


    憐一手拿著雞蛋三明治,詢問美由紀。


    「什麽……怎麽樣?」


    「一年四班呀。」


    「嗯……是個好班級呢,大家都很親切、感情又好。」


    美由紀拿著夾有西紅柿和起司的三明治,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們真幸福呢,我好羨慕喔。」


    「我就說吧。」


    開心自己的班級被稱讚,憐也露出微笑。但玲人卻對那微笑潑了冷水。


    「但是,一年四班可不是妳的班級。」


    「玲人!」


    「我有說錯嗎?」


    玲人嚼著炸雞塊,用冷淡的視線詢問憐。


    「雖然……是這樣……沒錯……可是!那幹嘛還要把美由紀帶到我們班上!?這可是玲人你出的主意耶!?」


    「不為什麽,沒什麽特別的理由。我隻是認為如果沒辦法到自己班上,那麽其它班級應該就可以吧,這比窩在保健室逃避來得好吧。」


    玲人看著美由紀。


    「我們是一年級,妳是二年級。妳應該知道,今天是特例中的特例吧?還是妳要留級一年?況且我們升上二年級就會重新編班,不可能所有人都會被編到同一班。」


    「…………」


    美由紀將三明治送往嘴裏的手,完全停止動作。


    「而且,雖然我們班上的感情很好,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跟其它人很要好,三十個人當中,一定會有討厭的家夥。」


    「……你想說什麽?」


    美由紀語氣平淡的詢問。


    「相反的說,被欺負是因為有人討厭,但要是班上有三十個人,那應該也有人喜歡妳吧,今天妳都能來學校了,所以一定沒問題的,總有一天,妳一定也可以回到自己的班上。」


    聽在憐的耳裏,玲人這番話有些不負責任,如果這麽簡單就能讓過去抗拒上學的人去學校,那就不需要費這麽多功夫了。


    就在憐想要對玲人發脾氣的那一刻——


    「——喔?」


    玲人胸口口袋的手機發出震動,看來是有簡訊。


    「抱歉,和彥好像到學校了,他找我,我先回教室囉。」


    看過手機的玲人,拿著吃到一半的便當離開學生餐廳。


    「喂、喂——真是的。」


    虧我還有話要抱怨,還有事情要商量。


    「抱歉喔,他有時候說話挺殘酷的。」


    憐道歉後,美由紀勉強擠出笑容。


    「不會啦,我覺得他說得沒錯。二年級的我是不可能跟一年級的妳,還有妳班上的同學永遠在一起,所以必須在自己周遭環境想想辦法……不過,如果我辦的到,就不會想去未來了……」


    的確,如果有那種勇氣,就不會想逃到未來了。


    ****


    學生餐廳在一樓最邊間,一年四班的教室在三樓,中間當然還有二樓,而二樓主要是二年級的教室。


    「——喂,那個人不是美水嗎?」


    就在美由紀踏上二樓通往三樓的第一階樓梯時,那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


    ——啊。


    連回頭確認也不需要,那是二年三班,也就是美由紀的同班同學。而且是欺負美由紀最嚴重的女孩之一。


    對方魯莽的接近。


    「好久不見了耶,『妳怎麽會在學校?』」


    難道我不在學校是理所當然,在反而奇怪嗎?


    「啊,我知道了,妳都窩在保健室對吧?一定是那樣,妳不覺得那太狡猾了嗎?明明逃學卻還有出席率,我們可是為了期末考逼近而拚死命的在念書,妳卻那麽輕鬆,妳到底有什麽打算?」


    狡猾?妳那麽認為?可以的話,我也想到教室正常上課,但是讓我沒辦法去的,不都是因為妳們……!


    垂直放下的雙手緊握拳頭。


    受不了了,美由紀沒有辦法再繼續待在那裏,為什麽我要被講成這樣?為什麽我非得被責罵不可?這些話在腦中形成漩渦,引誘著美由紀的心墮入黑暗中,即使不知道黑暗中有什麽,但隻要美由紀想逃離眼前的痛苦,唯有投入黑暗。


    「喂,朋友在問妳問題,妳也說說話啊。」


    同學輕推美由紀的胸口,就在那瞬間——


    ——啪!


    響起一聲痛快清脆的聲音!


    「妳、妳幹嘛啦!」


    美由紀的同學摸著被甩巴掌的臉頰,態度當然非常激昂。因為憐甩了她同學一巴掌。


    「我幹嘛?這句話應該是我要問妳的吧!對美由紀講話這麽過分!這哪算什麽朋友啊!別開玩笑了!」


    「幹嘛突然講這個。」


    憐即使被比她大的少女狠瞪,也


    展現毫不畏懼的態度瞪回去。


    「妳知道美由紀有多痛苦嗎!一個人孤單寂寞的痛苦是妳無法想象的!」


    「啥?我怎麽可能知道,妳在胡說八道什麽啊?」


    「如果妳真的是美由紀的朋友!」


    憐揪住美由紀同班同學的領口。


    「就絕對不會說出那種話的!」


    這次似乎打算動手打她。


    美由紀輕輕觸碰憐揪住同學領口的手。


    「住手,夠了。」


    「可是!」


    「沒關係。」


    美由紀緩緩的搖頭,接著打從心底發出微笑,她終於能笑了。


    「光是妳願意這樣為我出氣,我就很開心了。謝謝妳,憐。」


    朋友是什麽?


    從窗戶眺望開始有社團進行活動的操場,美由紀出神的思考著。棒球社和足球社占據大半的操場,田徑社隻好使用操場最外圈。美由紀不自覺的看著那個規模小、不受重視,社員也很稀少的社團在持續練跑。


    可以同班?合得來的夥伴?可以永遠在一起嗎?


    似乎都不是正確答案,說不定原本就沒有明確的分界線。隻要彼此認為是朋友,那就是朋友吧。以這種角度來說,像是午休時間遇到的同學真的認為美由紀是朋友,但隻要美由紀不當她是朋友,兩人就不是朋友。


    那憐呢?


    昨天才跟憐認識,年紀比自己小。因為她不想讓我去未來所以把我拉來學校。


    「……難道不是嗎?」


    美由紀寂寞的呢喃。


    因為憐說還有打掃工作要做,要她等一下,美由紀就待在一年四班的教室等憐。打掃大概要花不少時間吧,教室都已經沒人了,卻還不見憐回來。


    美由紀緩緩的環顧教室內。


    真是個好班級,今天過得很愉快。如果是在這種班級,自己一定不會變得拒絕上學吧。不過,就如鳴瀨玲人那位少年所說,這不是美由紀的班級。她不可能永遠待在這裏。如果要到滴草高中上課,就得去二年三班。自己真的辦得到嗎?


    「幹脆退學算了。」


    如果想上大學,隻要參加考試就可以了。不過,距離上大學還有兩年,美由紀忍受得了孤寂嗎?雙親應該會繼續責怪女兒吧。在沒有任何人站在自己這一方的情況下,不斷被責罵,實在太痛苦了。


    所以,當有人提供可以逃到未來這項奇妙選項時,美由紀就接受了。


    「未來……嗎?」


    到了那之後,自己會變怎樣?事情會有改變嗎?


    因為一心想要逃避,所以根本沒想過逃離之後的事情。到了未來,環境會完全改變。不過,美由紀的心卻不一定會變。如果是這樣,說不定在那裏也會發生同樣的問題。


    逃避,按照字麵就隻是逃離、躲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田徑社的社員仍繼續跑著。


    窗外吹進溫暖的和風,輕輕撥動美由紀金色的長發。


    「……哇。」


    瀏海遮住眼睛,暫時遮住視線。當她用手指撫整頭發,重新恢複視線時,看到先導者站在自己麵前。


    「啊……」


    「久等了,招待妳到未來的準備已經辦妥。」


    「咦……?」


    「可以到未來去囉。來,走吧。」


    宛如邀請對方跳舞般,先導者將手伸向美由紀。


    「請問……現在馬上去嗎?」


    「是的,之前我應該強調過,必須讓這個時代的妳死去不可。而偽裝工作的時間、地點我們已經重新設定,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請問……我想跟憐打聲招呼……」


    「沒那個時間,也沒那個必要。」


    「啊……!」


    先導者強行抓住美由紀的手。


    下一刻,美由紀和先導者已經站在那座熟悉的天橋上了。這是昨天和憐相識的地點。


    「請妳從這裏跳下去。」


    ****


    憐打掃完,返回教室時,教室空無一人。


    隻有夏季傍晚的濕熱微風從敞開的窗戶吹入,讓肮髒的白色窗簾沉重晃動著。


    「……美由紀?」


    憐猜想她大概去洗手間,但等了五分鍾,還是沒有回來。


    「——該不會。」


    憐以口中的呢喃聲為信號,連書包都沒拿就從教室衝了出去。


    「我太大意了!因為說要再等幾天,才會輕忽以為暫時不會有問題!」


    雖然現在後悔也沒用,但憐一邊奔跑一邊責怪自己。


    從足球社和棒球社正在進行社團活動的操場筆直穿過,跑出校門。


    「到哪裏去了!?」


    不可能知道,現在隻能交給直覺了。


    「可惡!隻能到處找了!」


    憐繼續向前奔跑。


    在哪?在哪?美由紀妳在哪裏?


    如念咒般不斷在心裏重複呢喃,繼續在街上四處跑。


    呼吸因奔跑而紊亂,汗流浹背,腳也開始痛了,甚至肺部運作也開始不順暢。但憐依然沒有停下腳步。


    為什麽?


    為什麽要那麽堅持?不論美由紀是否會前往未來,局勢都不會改變的,隻不過減少一個被未來丟到過去的人罷了,從未來被丟棄到這裏的妳,為什麽要那麽堅持?妳有那個義務嗎?妳這麽有使命感要幹嘛?


    「囉唆。」


    憐讓心中另外一個聲音閉嘴,她並不在乎未來會怎樣,但就算一個人也好,希望被流放過去的「不要」人類能少一個算一個,這才是她的真心話。


    「而且就因為對方是美由紀,所以我才更不想讓她去!」


    ——沒錯,因為美由紀是我的朋友。


    ****


    傍晚的街道,因下班的車輛而顯得擁擠,腳邊似乎能感受到車輛排放的廢氣呼呼襲來。


    想到自己得跳入那漩渦中,身體就不禁緊縮了起來。


    「怎麽了?又不會真的死,在死的前一刻會把妳和假屍體替換。」


    屍體?我的屍體?


    美由紀想象了一下屍體的樣子,如果是從這個高度摔下,那屍體的臉一定會撞得稀爛吧,應該會全身是血。看到屍體後,美由紀就會被判定死亡。


    原來我得留下那淒慘的樣子,然後從這個時代消聲匿跡。


    「美由紀!」


    音量大到不輸給車輛噪音,憐的聲音傳遍車道。


    「憐……」


    找到美由紀的憐,一口氣衝上天橋的樓梯。


    喝、哈、喝、哈。


    憐的呼吸異常紊亂,一定是因為剛才四處找我吧。


    「不可以去,美由紀!那樣根本不是為自己好!而且、而且,我們好不容易認識,就這樣說再見未免太淒涼了吧!」


    憐用滿是汗水的手抓住美由紀。


    「憐……」


    這裏還有自己不在會感到難過的人,也許隻有一個人,但那個人就在眼前。


    「嗯……我知道了。」


    美由紀的心情瞬間改變了,就像現在美由紀頭上的那片夏日晴空。


    「我不去了。」


    美由紀突然開朗的這麽說,並將手從天橋扶手上放開。轉身和先導者麵對麵。


    「抱歉,我不去未來了。」


    「妳不是討厭這個時代嗎?」


    「嗯,的確。可是我發現並不是討厭這時代的一切,因為我還有像憐這樣的朋友,所以,我想要待在這個時代繼續努力。所以,抱歉了。」


    美由紀向先導者低頭道歉。


    「嗯……果然


    如此。」


    先導者並不是很驚訝,反而是了解的點頭。


    「……你說什麽?」


    憐對於他的態度感到非常訝異。


    「美水美由紀不是應該招待前往未來的人類。」


    ****


    跟美由紀稍微保持距離,憐和先導者在天橋上麵對麵站著。


    「剛才你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我向神官們提出讓『時間的意思』再演算一次的建議。」


    神官,是允許能跟「時間的意思」接觸的「有用」人類中,最上層的人士。換個方式描述,他們是次於「時間的意思」的偉大人類——不,「時間的意思」不是人,所以他們才是最偉大的人吧?


    「經過再次演算,得到美水美由紀應該會自殺的結果,會去自殺的人怎麽可能有上進心和競爭心呢?在學校被欺負,家裏也因她拒絕上學而責備她,因為無處可去而對自己的將來感到絕望,因為這樣而自殺,這在這個時代是很常見的。」


    「等等,你剛說她原本應該自殺對吧?」


    憐看了一眼從離這有點距離的地方,正往這偷瞄的美由紀。因為兩人並沒有用很大的音量說話,所以她應該聽不見兩人的對話。


    「也就是說,她不會自殺囉?」


    「沒錯,昨天美水美由紀會為了偽裝工作而跳進車道,那是依據我們的指示所作出的動作。但就算我們沒有下那個指示,她昨天也會死在那個地方。不過,她卻沒有死,我想以後也不會死。」


    「命運改變了?」


    「這種說法也沒錯,但原因不明。」


    命運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改變的,因為改變命運必須要扭曲時間的洪流。


    「令人納悶的是……」


    先導者無視憐內心的動搖,接著說。


    「這次的事件分明就很異常,但神官們卻無動於衷,簡直就像要試圖隱瞞,甚至對我下了封口令。」


    「可是你不是跟我說?」


    先導者浮現略帶輕蔑的微笑。


    「無法回到未來的妳,不可能會在未來散布這件事情吧?」


    雖然有點不爽,但他說得也沒錯。


    不過,憐還是不懂。


    「結果,這次的事就當作『時間的意思』運算錯誤?」


    「我個人並不那麽認為,『時間的意思』不可能這麽簡單就算錯。」


    先導者也偷瞄了美由紀一眼。


    「一看就知道她沒有強烈的上進心和競爭心,我實在無法把連這種事都沒察覺的機器,當作神一樣崇拜。」


    那麽,是什麽原因,或基於什麽理由要把美由紀帶去未來呢?


    不管怎麽思考都找不出答案。


    「難道就像你說的,bug或是病毒入侵……?」


    「也許是一種測試吧?算了,這不關我的事。不過,我想我們不會再見麵了。」


    測試?


    測試誰?測試什麽?


    測試什麽?測試誰?


    先導者丟下一個恐怕沒人知道答案的問題給憐,就這樣消失。


    美由紀開始努力回自己的班級上課,但是進度非常緩慢。


    一點一點二點一點。


    前進一步後退半步,大概就是這種速度吧。


    憐和美由紀不同年級,而且美由紀偶爾才會來學校,因此兩人碰麵的機會非常少。


    「憐,別擔心,我應該可以的。」


    「真的嗎?我很擔心美由紀回去自己班上,不知道會不會被欺負呢。」


    「一定沒問題的啦,因為有憐妳為我擔心啊。」


    即使現況如此,但兩人依舊是朋友,隻要還是朋友,不管距離多遙遠、見麵機會多少,也不會有問題。


    一定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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