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獨自隱身在夜深的街道一隅——


    在照不到月光的黑暗小巷後,充滿著人們生活的氣息。少女對這種味道產生奇妙的懷念感,同時順著牆壁跳上了屋頂。


    她悄悄窺看周圍,發現稍遠處有人正在搜捕自己。


    少女不太明白,為什麽自己會被人追捕。


    她之所以逃跑,純粹隻是因為被追捕,並沒有其他理由。


    以後要往哪裏去呢?少女茫然地想著。


    她沒有特別要去或想去的地方,硬要說想去哪裏的話,隻要能安心睡個好覺、有豐盛食物的地方就好了。


    少女掀動鼻翼,嗅著街上的味道。


    混在酒香之中,抹遍辛香料的魚或獸肉,正漸漸飄出燒烤的香氣……


    少女被香氣所吸引,飛越過幾個屋頂,最後落到地麵。


    桌椅被擺在街上的吊燈下,有許多男人對飲著。


    少女自暗處凝視著他們。


    她本能知道他們是危險的生物。


    不——少女的本能是認為除了自己以外,幾乎所有生物都是“危險”的。雖然她對眼前的男人一無所知,但應該還是盡量不要與他們接觸比較好。


    可是,肚子餓了……


    少女慢慢地蜷縮起身子,一溜煙地從暗處飛躍而出。


    有幾個男人注意到少女,但她的動作比他們的反應還要快。


    少女穿梭在桌子之間,抓了離自己最近盤子上的魚類料理,就銜在口中跑開了。


    不一會兒,響起了不明所以的憤怒之聲,但少女帶著獵物拚命逃跑,也不特別在意,有幾個男人自位子上站起,但少女早已跑到附近的屋頂上去了。


    她從高高的屋頂上回顧酒鋪,男人們都呆住了,愣愣地仰望著少女。


    看來他們沒有要追上來的意思。


    她轉過身,開始沿著屋頂奔跑,過了一會兒是有聽到些人聲的話語,但她還是不太明白那是什麽意思。


    在飛越過幾個煙囪,確認身後沒有人追來後,少女停了下來。


    她坐在屋頂一角,慢慢地大口咬起還冒著熱氣的獵物。


    加了一點辛香料、以水果醬汁調味的烤魚,相當圓滾肥碩。


    這是她久違的一餐——少女吃得滿嘴都是,沉醉地把魚吃個精光。


    她吸吮著最後剩下的硬骨頭,終於心滿意足地在屋頂上蜷曲起身子。


    過了幾分鍾,沉重的胃讓她躺了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不知從哪裏冒出幾隻貓來。


    少女以懷念的感覺看著它們,她稍微移動了一下,幾隻貓就坐在她啃魚的地方,開始吃起掉落的醬汁及魚肉碎屑。


    少女稍稍眯起眼,把地方讓給它們,自己跳到別家屋頂之上。


    這裏似乎是它們的地盤。要是打起架來,少女應該會贏,但她現在不想留在這裏。肚子也很飽,比起受無謂的傷,她比較想要認真尋找今天要睡的地方。


    抬頭仰望天空,變形的鬥大星球透著藍白色的光芒,表麵上還有三條看起來像是被爪子劃過的線條。


    那是她沒看過的星球——她所看慣的黃色正圓形月亮,不在這天上的任何一個角落。


    少女略感困惑,不過也僅隻於如此……正當她仰望月亮時,某個男人的臉又重疊在月亮上。


    自己確實是被那個男人所飼養的,但她不知道他在哪裏。


    她也可以回去找他,隻是她不想這麽做。她記得在男人身邊時,是很難被帶出來在外麵走走的……雖然已經記憶模糊。但就算飼料再怎麽豐盛,待在男人身邊就是沒有自由。


    少女想要好好享受一下在外麵的生活,從屋頂飛落到小巷之後——


    就在那一刹那——


    一張大網當頭罩下。


    它緊緊纏住想要逃跑的少女,讓她動彈不得。在掙紮和喧鬧中,少女的腳踢倒了立於小巷邊的鐵棒。


    鐵棒撞到石壁後反彈回來,撞倒了一旁堆得高高的鳥店鳥籠。


    正在打盹的幾十隻鳥兒受到了驚嚇,一齊鳴叫起來。


    少女以不同於鳥兒聲音的低沉吼聲向周圍威嚇.在堅硬網子的包覆下,她拚命地找尋著敵人。


    在微暗天色中的蹤影——


    火炬被點亮了,眼前出現了穿著黑色鎧甲的男人們。


    另一側的火炬也立刻被點亮,少女在一瞬間被包圍了。


    少女這才知道自己的輕率,她習慣了街上的紛雜氣味,竟沒有發現男人們已然逼近。


    少女一邊以吼聲威嚇敵人,一邊拚命地掙紮,想要自網子逃脫。


    其中一個男人,將抽出劍鞘的劍打在肩頭,邊嘲笑邊俯視著少女。


    “真讓人吃驚啊!聽說你飛越石壁,我還以為你是像隻猴子一樣的女孩呢!哪知道——竟然是這麽一個上等貨色啊!”


    喜不自勝地如此說著的,是一位行著深褐色頭發、年約二十五歲的青年。他似乎在男人中的身份特殊,隻有他的鎧甲周圍鑲著銀邊,裝飾也比較講究。


    少女並不是很明白這個男人話中的意思,然而她感受到他身上的危險氣息,也引起她強烈的厭惡感——那是接近野性的直覺。


    少女在網中蜷曲起身子,想要伸出“爪子”。


    兩隻手腕上所戴的手環開始隱約發出淡淡的光芒,那光芒就像具有自我意誌的水般,包圍著雙手。


    但是那光芒不久就像蠟燭的火被吹熄般,一下子就消失無蹤。


    少女困惑了,她平時總是得以伸出“光之爪”的——剛剛她從不知名的地方飛越石壁時也是一樣,竟無法隨意地伸出爪子。她覺得很奇怪,卻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她再一次加強氣勢,手環終於出現了一點反應,再次發出光芒。


    這爪子縱向撕裂了網子,劃出隻容頭和身體穿過的裂口。與此同時,光之爪又消失了,再也沒有任何反應。


    這麽一來,舉著火炬的男人們緊張起來。


    “怎麽可能?她把用神鋼編的網子撕裂了?”


    “這家夥是妖怪嗎……”


    褐色頭發的青年像是為了製止男人們的騷動,靜靜地發號施令。


    “不要讓她跑了,抓到的人有賞。”


    男人們聽到指示,隨即有所反應,從街道前後舉劍蜂擁而上。


    少女瞬間躍起。


    她跳得比人還要高,在男人們的頭或肩膀上一蹬,穿越了他們的包圍。


    少女輕盈的身子飛舞在空中,咚咚咚咚,就像是拍打著節奏一樣。


    她穿越過高舉的劍林,身形移動之快,有如狂風亂舞。


    等男人們回過神來,她已落在數步之外的街道上。


    看到這雜耍般的華麗動作,唯一做出響應的,隻有褐色頭發的男人——


    男人在少女飛躍時,拔出了插在腰間的一把小刀。


    他算準了少女著地的瞬間,射出銳利的刀子。


    刀子化為一道閃光掠過少女的腳,劃傷了她。


    在落地瞬間遭襲的少女,就這樣撲倒,發出不成言語的慘叫,倒在石板跑上。


    比膝蓋稍高處立刻流出鮮紅色的血。


    一頭褐發的男人跑向少女,朝她的腹部用力一踢。軍靴尖端所包覆的鐵片部分,深深陷入胃部一帶,少女的身體瞬間彈跳起來。


    ——那是毫不留情的一擊。


    一記悶響伴隨著少女的呻吟聲,她弓起背部、差點昏了過去。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吐,一邊不斷顫抖著,一邊以銳利的眼神抬眼看著男人。


    男人嘴邊浮現微笑,那是令人毛骨陳然的冷笑。


    “看看你的對手


    吧!他會讓你逃掉嗎?你也不想要疼痛吧?”


    少女不明白他的意思。隻是認定了對方是有意加害自己的敵人,因此帶著反抗之意瞪著他。


    男人輕輕聳聳肩。背後的其他男人們,默默地凝視著他的舉動。


    “真傷腦筋,看到你那種恐怖的表情。”


    男人的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動了,隨著一聲鈍響,軍靴再次陷入了少女腹部。


    少女因衝擊而瞪大了眼,反射性地鼓起兩頰。


    男人以深深踢入少女腹部的腳,將她翻身仰躺,再以腳跟踩在她的腹部上。


    少女纖細的身軀承受著他的體重,發出低低的慘叫,把剛吃下肚子的東西吐得一幹二淨。


    她哆嗦著,身體有如彈跳般顫抖著。


    她用兩手抓住男人的腳,拚命地想要逃跑,但男人一臉笑意地俯視著她:


    “你露出那麽害怕的表情,豈不是讓我想使你更痛嗎?反抗我們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喔,但要是你‘想更痛點’,那又另當別論了——”


    少女眼眶裏因痛苦而蓄滿了淚.以奮不顧身的表情瞪著男人。


    男人依舊踩著少女,把手上的劍以劍尖處朝向腳邊:


    “我先切斷你的腳筋,應該就會比較乖一點了吧,之後再慢慢地——”


    男人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用舌頭舔濕嘴唇。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正渴求著對暴力的扭曲欲望。


    少女還想掙紮,雖然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接近本能的部分,認為自己“會被殺”。


    男人高舉起劍。


    少女立刻閉上了眼。


    接著下一瞬間,高亢的劍擊之聲衝擊著少女的耳朵。


    菲立歐人在酒鋪。


    這裏距離繁華街道相當近,少女似乎稍早曾在此處現身,她以貓般的靈敏動作偷走了魚類料理——醉客是如此說的。


    聽分散街道的衛兵們說,找尋少女有了重大的成果,由路人的話推出方向,並向附近的人家詢問,確定了少女的所在地。


    在衛兵群中,穿著黑色鋼鐵製鎧甲的男人們也在附近走動。衛兵們像是顧慮他們,不太接近他們。


    他們的步伐,在菲立歐眼中看來也是傑出戰士的表情。他們體格健壯,給人的感覺跟一般的衛兵就是不同。


    菲立歐叫住了身邊的衛兵。


    “那些人是你的同僚嗎?”


    年輕的衛兵壓低了聲音問答。


    “怎麽可能!‘他們’是惡名遠播的神殿騎士團呢?”


    菲立歐皺起眉頭。


    他隻聽過謠傳,那是以守備各神殿為名的所設置的軍隊,其戰鬥力受到極高的評價——


    不過,其實他們是中央的威塔神殿所派來的“監視者”。


    為了使各神殿與各國不會對中央威塔神殿出現奇怪舉動——或是為了防止有人煽動各種形式的動亂,他們會負責台麵下的工作,這“台麵下”的工作,也包含了暗殺對神殿而言不順眼的重要人物。


    很久以前,所謂的“騎士”似乎是對忠貞不二、有名譽的戳士之稱號。然而今日隻是單純指稱騎乘馬匹的士兵,或是像神殿騎士團一樣,被濫用為部隊的名稱。


    菲立歐抱著些許興趣及更大的不快感,看著這些騎工們。


    “他們就是神殿騎士啊——”


    負責照顧他的艾略特也警告過他:“要是遇上他們的話,別跟他們交談。”當然,菲立歐也不是那種會掀起無謂爭端的人。


    衛兵繼續嘀咕。


    “說來奇怪,就算非比尋常,要動用騎士團來追捕一個區區可疑人物——應該有什麽我們所不知道的隱情吧!”


    衛兵邊發牢騷般地說道,邊回去進行搜索作業。


    菲立歐環顧四周,利用衛兵們的搜查網。


    穿著黑色鎧甲的男人們並沒有協助衛兵,而是獨自進行搜索,其中也帶有與衛兵們比賽誰先找到目標的意味。


    菲立歐有不好的預感——若是神殿騎士團先對少女施以保護,就很有可能由神殿騎士們來安置她。要是由他們來進行調查,對少女隻能說是大不幸。


    不管如何,他有必要先找到少女。


    菲立歐略為感到焦慮,抬頭仰望天空。


    夜也深了,凹凸不平的藍色月亮更加耀眼。


    她應該就藏身在這月下的某處。


    根據酒鋪客人的話,她似乎是飛上了屋頂。


    菲立歐自己也想到屋頂上搜索,才剛這麽想之際——出乎意料之外的鳥叫聲就打破了深更的寂靜。


    那不是三兩隻.而是好像有數十隻鳥一起鳴叫。


    菲立歐在街道上四望,找尋鳥叫的方向。衛兵們也有所行動,各處都響起呼叫聲:“喂,好像出現了!”


    “被騎士團搶先一步了啊!”


    菲立歐從衛兵們的聲音聽出了不甘心的感覺,他也感到不安。他隻聽過神殿騎士團作風粗暴的傳言,而且,這些傳言中沒有一件是好事。


    菲立歐朝衛兵們移動的方向加快了腳步。


    不久他就來到了穿著黑色鎧甲的男人們——神殿騎士團的人群旁。


    他們在街上稍窄的小巷更高舉著火炬。


    在鳥店鳥籠散落一地的街道,有位少女蹲在地上,好像是腳受了傷,隻看到一點血跡。


    先趕到的菲立歐,在下一瞬間看到了難以置信的光景。


    一個像是神殿騎士的男人走到蹲著的少女身邊——順勢用力地踢向少女的腹部。


    少女不自然地蜷曲的身體,瞬間像是彈跳了起來。


    少女掙紮著差點昏過去,倒在石板路上。在菲立歐趕到前,男人再次踢了少女,這次還踩在她身上。


    少女一邊痛苦地呻吟,一邊鼓起雙頰,當場把胃裏的食物全吐了出來。


    即使如此,男人卻笑了。


    過了那衝擊的一瞬,少女的眼睛再度出現強烈的光芒,但那雙眼眸中,確實閃著淚光。


    像是在訴說疼痛的激烈,少女的身體數度稍微彈跳了起來。


    麵對這令人不忍的光景,菲立歐無法思考。


    他從呆立一旁的衛兵手中搶了長槍,有如燕子般飛躍到少女身邊。


    神殿騎士的男人邊踩在少女身上,邊拔出劍,正要揮向腳下的獵物。


    跑上前的菲立歐在千鈞一發間,以長槍槍尖擋住了劍尖。


    尖銳的金屬聲響起——


    騎士揮下的劍,被菲立歐插入的槍所阻止。


    周圍的騎士們,因這出乎意料的程咬金而紛紛嘈雜起來。


    讓少女痛苦不堪的男人,慢慢地回過頭看著壞了好事的菲立歐。


    那是個有著褐色頭發、端正五官的青年,雖然看起來很文雅,但菲立歐已經把他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裏,不會被外表所欺騙。


    在男人開口之前,菲立歐從喉頭擠出因憤怒而發抖的聲音:


    “——你在做什麽?!”


    那是極為沉靜的聲音,但光是那股氣勢,就可以教人毛骨悚然。


    聽到這用以威嚇對手的聲音,騎士青年報以柔弱的微笑:


    “你用眼睛看不就知道了嗎,為了讓這不斷反抗的女孩安分一點,我隻不過稍微‘教育’了她一下。”


    “也不需要這麽過分吧?她又沒做什麽。”


    “我可是有注意別傷到她漂亮的臉蛋哦!”


    他笑嘻嘻地說道,突然把劍一轉,想用劍柄敲擊菲立歐的頭部。


    菲立歐側身避開攻擊,並揮槍引開騎士。菲立歐也會使槍,隻是不像快劍那麽厲害就是了,他的槍術基礎是在王宮騎士團長威士托訓練下


    奠定的。


    騎士睬了個空,後退了幾步,他似乎現在才發現對手不是個普通少年。他的眼裏出現了蠢蠢欲動的光輝,手舉著劍等待時機。


    周圍的騎士們想把菲立歐團團圍住,但年輕騎士出聲製止。


    “你們不要出手。這孩子好像想跟我一決勝負。”


    騎士看似開心地笑著。


    “我也不討厭這種事,就接受你的挑戰吧!”


    他低聲地自言自語。


    看到騎士的樣子,菲立歐隻覺一股寒氣。


    他曾聽威士托說過,在持劍者中,也有沉迷於戰鬥本身、以蠻橫無理的暴力為樂的人。


    身為菲立歐劍術老師的威士托非常討厭這種人,認為他們是在“侮辱劍”。劍的存在意義依使用者的心態不同也會有所改變。持劍者若居心不良,他的劍隻會變得醜惡。


    對菲立歐來說,劍是用來防身的,同時也用來鍛煉虛弱的心靈。


    但是對眼前的騎士而言,劍似乎是用來讓他人屈服,並滿足自己對暴力的欲望。


    兩人僅隻是對峙,菲立歐就清楚地感受到這件事。


    他一邊感受到喉嚨刺痛般的緊張感,同時不敢大意地持著槍。


    少女還躺在腳邊,為了解救、保護她,一定要對眼前的騎士做些什麽。


    兩人對峙了幾秒,有一個還身陷突發狀況、慌亂不已的衛兵,終於首次發出了聲音。


    “菲立歐大人,不行啊!裏卡德大人也請收起劍吧!”


    被稱為裏卡德的騎士,斜斜瞥了一眼叫喚的衛兵:


    “菲立歐——‘大人’?以前沒見過你呢!你是身份地位崇高的人嗎?”


    搶在菲立歐回應之前,衛兵就先回答了。


    “這位是來自阿爾謝夫的親善特使菲立歐大人!您不能以劍相向——”


    哼,騎士點點頭。


    “先出手的可是這位菲立歐大人啊——要是不希望我對他出手,就請帶他離開吧!我們要帶回去的隻有這位少女而已。”


    騎士緩下劍氣,以下巴催促著菲立歐。


    這種表麵客氣、實則無禮的樣子,讓菲立歐感到不快。既然他無意把少女交給這些人,當然也就不可能說句“這樣啊……”然後就此離開。


    菲立歐保持著防衛姿態,瞪著騎士。


    “對不起,她已經預定由我來照顧了。我會向上麵報告是你們抓到她的,不過在此希望你們把她交給我。”


    菲立歐這麽一說,裏長德就眯起了眼。


    “你知道這個女孩是誰嗎?”


    “不知道!不過,我不會把她交給你們的。”


    菲立堅決不退讓,他隻在謠言中聽過神殿騎士團的粗暴,現在才親眼目睹。要是就這樣讓她接受他們的“調查”,他會良心不安的。


    見菲立歐不離開,裏卡德再次加強了劍氣。


    “為了一個女孩?既然這樣,就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場吧。”


    雖然是開玩笑的口氣,但眼裏卻毫無笑意。


    神殿騎士團則相反地偷笑出來。有一個認真的貴族小孩,正在對抗他們的同僚——他們似乎是如此認為。旁人看來,這確實隻是菲立歐在耍任性而已。衛兵們則是困惑不已,也有人跑去叫小隊長。


    菲立歐動也不動——


    因為他手上的武器是長槍,一揮動起來,就會出現很大的防守漏洞。先動對自己不利,但要是被對手洞悉自己的想法,可不是鬧著玩的。


    隻要對手一動,在那一瞬間——他打算趁機舉槍挺刺。


    裏卡德似乎也察覺到此事,不會這麽簡單地移動,像是在等待時機般地一步步移動著,並逼視著菲立歐的雙眼。


    “——你是叫菲立歐沒錯吧?”


    裏卡德說道。


    “你的武藝是跟哪位學的?”


    菲立歐沒有回答,要是無謂地開口,好不容易集中的注意力就白費功夫了,若裏卡德想趁隙攻擊,他也沒有道理自投羅網。


    然而,這樣的對峙沒有持續多久。


    突然間,身後的少女扭動著身子,正想離開現場。


    菲立歐有一瞬間分散了注意,裏卡德趁機一躍而上。


    菲立歐轉瞬間以長槍擋住了刺過來的劍,但反應稍慢了些。他側身向一旁逃開,總算是閃過了最初一擊,但整個防備也隨之瓦解。


    裏卡德將揮下的劍趁勢一轉,瞄準了菲立歐的手橫掃過去。


    菲立歐把長槍豎直,好不容易才擋住他的一擊,但是已轉為守勢、槍尖朝上沒有餘欲化守為攻了。


    “你先逃!快跑!”


    菲立歐不加思索地朝少女叫道。雖然他自己也是一路追著她來到此的,但希望她至少可以避開神殿騎士團的追捕。


    衛兵們有所行動,想要包圍少女。


    菲立歐靈巧地擋開裏卡德的一道道攻擊,同時等著少女站起身來,但她的動作卻很遲緩。


    裏卡德不耐受阻,劍招突然變得淩厲起來。最初數擊的力道隻是想要傷害對手手部,但菲立歐出乎意外地高明,讓他的想法有了改變。他以殺害對方的氣勢揮劍出招,但這樣正順了菲立歐的意。對手一旦加重力道,空隙也隨之變大。


    受了裏卡德強力的一擊,菲立歐的槍大大地彈跳起來。


    騎士的嘴邊總算浮現了滿意的一笑。


    但那正在菲立歐的計算之中——


    隨著彈跳之勢,菲立歐將槍一轉,以與槍尖相反端的槍柄部分對準騎士的側腹,瞬間鎖定沒有刺中防禦之部位,竭盡全力地突刺。


    裏卡德滿意的笑容,變成了驚愕。


    菲立歐隨著這一記攻擊得手,飛躍到裏卡德的身後,並順勢丟掉了長槍。裏卡德還坐在地上,站不起來。


    神殿騎士們對這意料之外的發展起了一陣騷動,隨即擁向菲立歐,跟同樣向少女逼近的衛兵們混在一起,使得不太寬闊的街道陷入一片混亂。


    舍棄長槍的菲立歐,順勢用兩手抱起少女。


    “抓住我!”


    他朝她耳邊叫道,並把附近堆積如山的木桶朝路中央踢倒,讓它們散落一地。


    散落石板路上的木桶使得情況更加混亂,而驚恐的籠中鳥還在嗚叫不已。


    菲立歐趁隙抱著少女跑進狹窄的小巷裏。


    與其說這裏是道路,不如說是建築物之間的空隙。


    換做是體格稍微粗壯的男人就會當場動彈不得。


    菲立歐靈巧地穿梭其間,但神殿騎士們就辦不到了,他們鑽進小巷後,因為肩膀的寬度與護肩的關係,隻能橫著走路、追趕著菲立歐兩人。想當然耳,他們連抱著少女的菲立歐都追不上。


    少女剛開始還扭動著身子,但在菲立歐抱著她的繼續奔跑中,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他們穿過小巷,來到另外一條路,那裏雖然沒有衛兵們和神殿騎士,但他們應該隨即就會追上來才對。


    菲立歐找尋著相似的狹窄小巷,跑過通道。腿受了傷的少女,乖巧地環抱著他的脖子。


    在奔跑著的菲立歐麵前,有一隻纖細的於從小巷伸出——


    一個以風帽遮住臉的女子向菲立歐招手。


    因為不知對方是何許人也,菲立歐想無視於她、快步通過,但女子所在的小巷正好相當狹窄,而後方又有神殿騎士們的怒吼聲逐漸逼近……


    為了混淆逃脫方向,也隻好逃進那條小巷裏了。


    菲立歐抱著少女進了小巷。招手的風帽女子,走在他前方,像是在引導著他。


    看不出她是誰,隻知從背影看來是個年輕女子。


    進入小巷後,菲立歐忍住不表現


    出驚訝的樣子,小巷確實很狹窄,而前端被其他建築物擋成了死巷。


    女子溜進盡頭旁的一扇不顯眼的門裏,又向菲立歐招手,菲立歐早已有所覺悟,反正他現在也不能回頭了。


    他鑽進這扇小門,女子鎖上鐵製門鎖,將菲立歐引進屋裏。


    到目前為止,女子仍是不發一言。


    眼前是房中狹窄而微暗的樓梯,菲立歐在女子背後開口。


    “——謝謝你的幫忙。不過你又不認識我,為什麽要幫助我呢?”


    女子爬上樓梯,同時頭也不回地回答。


    “你是被神殿騎士們追捕吧?那麽對我來說,你就不是敵人。”


    聲音聽起來是年輕女子,但用字遣詞就像男人般地有條不紊。


    菲立歐在樓梯上,一直仰望著這來路不明的女子背影,在樓梯垂吊的燈光下,女子看起來就像幽靈般令人不快。


    這時菲立歐還不知道能否信任她,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已經暫時擺脫了神殿騎士們的追捕。


    女子取下燈,頭也不回地又向菲立歐招手。


    “我叫做西瓦娜,有話來樓上談吧!我不會對你不利的,上來吧!”。


    那是有如歌唱般行雲流水的語調。


    菲立歐默默點點頭,想先在樓梯下把少女放下來,但她還是抱著他的脖子,無意離開,雖然力道不大,卻是全身依偎在菲立歐身上。


    “……你站不起來嗎?腿上的傷這麽嚴重啊?”


    菲立歐問道,但少女還是不發一言。她應該並非不能說話,在神殿裏也聽過她的聲音、有過對話。她所穿著的奇特服飾,還留有菲立歐割開的痕跡,就證明了並非弄錯人。


    菲立歐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抱著她上了樓梯。


    名叫西瓦娜的女子上了二樓,用燈光照亮狹長的走廊,輕步走著。


    那裏似乎是集合式住宅的走廊,左右依一定間隔有門相連,是菲立歐幾乎不曾涉及的空間,但四處都有人生活的氣息。


    “我是這間公寓的房東,住的人都像夥伴一樣,你可以放心。”


    菲立歐明明沒問,西瓦娜卻這樣自言自語。雖然她要他放心,但換個角度想,也就是說菲立歐兩人已被西瓦娜的夥伴所包圍。


    “你是什麽人?夥伴指的是——”


    “告訴你也沒關係,但先進我的房間吧!反正在明天早上以前,你們都不能離開吧,外麵全都是神殿騎士與衛兵,等到早上,他們就會離開了。”


    西瓦娜打開走廊盡頭的一扇門,那裏似乎是她的居所,比其他房間的門要大,腳邊還設有可供貓出入的小門。


    進門聞到的是某種香水的獨特甜香,這種香氣絕非引入不快的那種味道,但卻足以蠱惑人心,讓菲立歐不禁有某種聯想。


    ——煉金術師——


    或者是被稱為魔術師的人們。


    據說他們多數忌憚著人們的眼光生活,時而使出奇怪的巫術來蠱惑人心。


    神殿將這些人視為“異端”,以前也曾激烈地加以鎮壓。如今鎮壓行動已是過去的事了,但他們還是不被視為正規居民。


    這些異端的人們,一般來說有著形同地下組織的聯係方式。菲立歐心想所謂的夥伴,就是指這個吧。


    他們被引進的房間,正符合了菲立歐的預感——


    那是個極為雜亂、堆放著各種東西的房間,一麵牆被書架所包圍,中央的桌子上放著看起來相當怪異的水晶球。


    一隻長毛的白貓將堆在地板上的書當仆床、睡在上麵。依然抱住菲立歐脖子的少女,像是嚇了一跳。


    白貓也因被來客所驚擾,而一溜煙地逃到另一個房間去了。


    西瓦娜請菲立歐坐在椅子上。


    “你可以坐在那邊的椅子上。還有,那女孩受傷了嗎,我去拿消毒藥跟繃帶來。”


    說著就消失在其他房間了。


    菲立歐瀏覽著周圍的書架。


    魔術、曆史、科學——有幾個類似單字映入眼簾。


    神殿不論書的內容,雖然不禁止“持有”書籍,但對販賣還是有某種程度的限製。女子房間裏有好幾本書,似乎都在限製範圍之內。


    他回顧進來的出人口加以確認,並靠向窗戶。


    桌旁的窗戶相當大,若真的想逃走,應該還是可以輕鬆辦到。正巧鄰居的屋頂就在眼前,也不必擔心落腳處。


    正確認過緊急狀況時的逃脫路徑後,菲立歐想先讓少女坐在椅子上。


    他把懷中的輕盈身軀放在椅麵上,但少女就像是緊緊纏住他一般不肯放開。


    菲立歐想叫喚她的名字,這才發現自己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呃——你可以放手了哦,坐著談吧!”


    菲立歐以為她還在害怕,盡量以溫柔的聲音說道。


    少女的臉龐就在他的頭旁邊,菲立歐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她根本沒有想要逃出去的意思。


    不隻如此,他想讓她坐在椅子上,她卻一點都不想離開他。


    她並非昏厥過去,菲立歐抓住她的手腕,想把她拉開。


    此時,他的臉頰突然接觸到濡濕的物體——


    菲立歐一邊納悶地放開她的手,一邊用手摸臉。一時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你做什……”


    在茫然地說了這話後.菲立歐總算弄清楚少女在做什麽。


    她緊抱著菲立歐,簡直像隻幼犬般,用舌尖舔著他的臉頰。


    菲立歐對這意料之外的發現顯得狼狽不已。


    “你、你在做什麽——住手——哇……等……”


    他失聲叫著,想要把臉轉開。


    但少女的臉還是追過來。湊到他眼前。


    她開心的微笑近在眼前。


    那純潔的——甚至讓人覺得奇異的純真眸,正麵凝視著菲立歐。


    菲立歐似乎從那對眼眸中看見了奇妙的光輝,她的表情也太過純真了,純真到讓看得人都忍不住納悶起來。


    少女不發一語,用臉頰摩蹭著菲立歐的臉頰,向他撒嬌。


    菲立歐初次感受到女孩身體柔和而溫暖的觸感,在逃離神殿騎士包圍的過程中,他沒有餘裕來想這種事,仔細想想,才發現今晚自己一直抱著她不停奔跑。


    少女邊摩蹭著菲立歐的臉頰,邊安心地依靠在他身上,菲立歐也隻能就這樣腿軟地坐在倚子上。


    腦袋裏真是混亂到極點,他也知道自己雙頰在發熱,但同時也冒起冷汗來。


    不知道為什麽,他正好變成將少女抱在腿上的姿勢。


    “你在想什麽呀——還舔起我來了!放開我——”


    菲立歐抗拒時所說的話,少女似乎一句也沒聽進去。


    若是菲立歐想對她凶一點,少女就會用不可思議的眼神凝視著他,稍微歪著頭,像是不懂菲立歐在討厭什麽。


    門開了,女煉金術師回到房裏,手上還帶著消毒藥與繃帶。


    看到菲立歐與少女的姿態,名為西瓦娜的女子笑了起來。從旁人眼中看來,兩人一定看起來像在談情說愛吧!


    “你們的感情真好呢!不過,這裏可不是做這種事的地方,等你們獨處時再說吧!”


    “我們不是那種關係!這女孩有點奇怪呢!”


    菲立歐以沙啞的聲音辯解著。


    其實很明顯地,少女的樣子看起來並不尋常,她不說話、以喉頭發聲向菲立歐撒嬌的樣子很接近動物表示親昵的動作。但其實他們的關係尚淺,連對方的底細都還不清楚。


    菲立歐此刻已不是納悶,而是感到有點不舒服了。


    “奇怪?怎麽個奇怪


    法?”


    女子邊問道邊取下風帽,露出自己的臉。


    年紀約在二十四、五歲——清澈的眼神與白皙的肌膚相當引入注目。


    菲立歐見到她的容貌,覺得她不像成人,倒給人少女的印象。


    女子利落地攏一攏剪短的銀色秀發,向狼狽不堪的菲立歐走近。


    她一靠近,抱著菲立歐的少女迅速轉過頭,把身體更往他身上貼近,抬眼瞪著這位疑似煉金術師的女子,發出低吼。


    是個銀發的美麗女子。


    明顯表現出敵意的樣子,怎麽看都像是隻野獸,至少這並不是人類的“威嚇”方式。


    西瓦娜可能是被嚇到了而停下腳步。連被少女抱住的菲立歐也開始冒冷汗,不過冒冷汗的原因跟剛才不同。


    他想起了少女跳下神殿溝渠、來到了中庭後——在被黑暗包圍的森林裏,當時那少女的喉頭發出與那時相似的吼聲。


    表情也跟剛剛向菲立歐撒嬌時完全不同,變得非常凶惡。


    菲立歐想起了小時候聽過的童話——


    據說在阿爾謝夫以外的某個國家裏,有著獸人的傳說。


    獸人在白天雖然是人的姿態,但到了黑夜就會變成狼人,並吃掉人類……當然這隻是個自古流傳的故事,還無法確定其真偽。


    菲立歐並沒有把少女想成“那個”故事中的獸人,連外表也會變得宛如野獸,但她依然是個美麗的黑發少女,隻有像野獸一樣不自然的舉動。


    雖然令人費解,但不管是從禦柱現身、還是飛越石壁的身體能力,可以肯定的就隻有她是個充滿謎團的人。從他自神殿騎士們的手中救下了她,她就不發一語,一直是這個樣子。


    雖然搞不懂的事太多了,但唯獨她對自己抱有好感這件事,從她露骨的態度表露無遺。


    菲立歐輕輕地撫摸著威嚇西瓦娜的少女頭發,像是在安撫她一樣。


    少女把視線轉向菲立歐,剛剛那瞪視著瓦娜的凶惡眼神就像開玩笑般消失,變成了微笑,又再次摩擦起菲立歐的臉頰。


    菲立歐哄著撒嬌的少女,同時露出傷腦筋的苦笑。


    站在正對麵的西瓦娜則是不斷地眨眼。


    “——看來確實是個很奇怪的女孩.她就是‘來訪者’嗎?”


    西瓦娜用澄澈的聲音問道。


    “——來訪者?”


    菲立歐反問。這是來自其他國家的意思,她確實不像這個國家的人。


    西瓦娜一臉溫柔地微笑道。


    “你不知道就算了,先治療這女孩的傷吧!我接近她會很危險,這是你來吧!”


    西瓦娜把消毒液的瓶子和繃帶放在地上滾過去。


    菲立歐伸出手接住,將懷中的少女稍微挪動了一下,探視她的腳。在被神殿騎士襲擊時,她確實受了傷。菲立歐找尋傷口,確認她的衣服。


    觸摸少女時,她怕癢地發笑,像貓般扭動著身子。


    他立刻找到了衣服割裂之處,以指尖將裂口撕開,


    菲立歐用繃帶擦拭著少女的肌膚,抹去血汙。


    濕黏的血濡濕了手指,但出血量並不多。


    他從衣服的縫隙間觀察她的腳——那裏有著已愈合的白色傷痕血已止住,肌膚也已光滑地再生。


    菲立歐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那腳傷應該是剛剛才造成的,雖隻是被拋過來的小刀劃傷,但再怎麽快,傷口也應該要花好幾天才能複原——人體就是這樣啊!


    但少女的傷口已經沒有用消毒液或繃帶包紮的必要了,也找不到其他的傷口。


    菲立歐吞了一口口水。


    少女在他脖子一旁嬉鬧著,輕輕咬著他的耳朵。


    菲立歐再次確認了應出現傷口之處,大大地歎了口氣。


    “——怎麽會有這種事?”


    他以單手抵住額頭。


    西瓦娜在稍遠的位置微笑著。


    “似乎沒錯,這女孩應該是我們保護的人物呢!”


    西瓦娜在胸前交迭雙手,輪流看著菲立歐與少女。


    “‘來訪者’中,似乎偶爾也會有這種人。依照過去的紀錄,他們的體質好像多少跟我們有點差異,小傷口很快就會愈合——我本來也很懷疑到底是真是假,總之現在是用不到繃帶了。”


    “等一下,‘來訪者’究竟是什麽?”


    菲立歐粗聲說道。正在撒嬌的少女,被他的氣勢嚇得直眨眼。


    西瓦娜一動也不動。


    “你到這個年紀還不知道嗎?這樣啊……”


    西瓦娜眯起了雙眼。


    “等你以後出入頭地,一定會在圖書館之類的地方明白這意思的。”


    “若是可以,我現在就想知道。”


    菲立歐以認真的眼神凝視著西瓦娜。


    她似乎誤以為他是個年輕的神官,他正好將錯就錯,試著問出情報。


    西瓦娜微微一笑。


    “好吧!就當作是你救了這女孩的獎賞,告訴你也無妨,但我可以先問你的名字嗎?”


    聽她這麽一說,菲立歐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報上姓名。


    一瞬間有些疑惑,該報什麽名字好呢?但他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一個名字。


    “——艾略特。我叫艾略特·雷文。”


    匆忙間報出的假名,是菲立歐未經照顧者同意所擅自借用的名字。


    哈啾——少年神官大人地打了個噴嚏,隨即納悶起來。


    這又不是感冒的季節。


    “失禮了。”


    在高司教與神師雷米吉烏靳麵前,艾略特·雷文為自己的失禮道歉。


    在協助畫出逃脫的少女肖像後,艾略特對這兩人說出了事件經過——


    包括他與菲立歐兩人前往禦柱祭壇的事。


    那時少女白柱中現身的事。


    還有將少女搬到菲立歐的房間……


    雖然菲立歐要他“有人問起,什麽都別說,先來告訴我!”但菲立歐自己卻又不知去向。


    再說,身為神殿最高指導人的神師當麵要求他。“為了菲立歐大人,你應該說實話!”他自然也無法再隱瞞下去。


    艾略特已經有被人痛罵一頓的覺悟,要是他自己聽到從神聖的禦柱中出現少女,也不可能會相信這種鬼話的。


    但是神師雷米吉烏斯與高司教的反應,並非他所想象的那樣……


    兩人聽完他的話後,幾乎同時深深地歎了口氣,彼此交換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高司教自風帽下以清澈的聲音對艾略特說道。


    “你看到的並不是幻影,不過——請別泄露出去。菲立歐大人想把她藏起來,這麽做是正確的。雖然他什麽都不知情,但一定也有某種感覺吧——”


    高司教感觸良深地喃喃說道。


    “艾略特,這世上有許多事情必須保密。所謂的真相,確實‘有其保密的價值’,但是有時真相也包含了殘酷的危險,這會使世界瀕臨滅亡——我們應該要保守秘密。與其探求、追究真相,不如克製膚淺的欲望與好奇心,才是智者的選擇。”


    艾略特不大明白高司教話中的含意,不過,他嚴肅的表情讓人不敢插嘴,因此也隻好默默地站著不動。


    “……我們必須對世人隱瞞她的存在。”


    高司教低語的同時,響起了敲門聲。


    神師的辦公室今晚已經不知是第幾次響起梅雅的聲音了——


    “打擾了!”


    隨著爽朗的聲音,一位明豔的金發少女走進門來,那是在年輕神宮們間有“夢中情人”美譽的梅雅·巴爾多雷。當然,艾略特也包含在這“年輕神官們”裏,


    他突然間心跳加速。


    梅雅帶著燦爛的微笑,以愉快的聲音說道。


    “好消息。高司教手下的柱守大人們剛剛通報,守護者西瓦娜大人搶在神殿騎士們之前,已對這次的可疑人物加以保護。”


    聽了這個報告,雷米吉烏斯浮現安心的微笑。高司教也在風帽下深深地點頭。


    “希望騎士們和衛兵能在早上之前回到神殿來。若是他們繼續留在街上,路上行人也無法好好走路。”


    “沒錯,那就這麽吩咐吧!”


    雷米吉烏斯站起身來。


    梅雅繼續說道。


    “另外,有一位名叫艾略特·雷文的少年跟這少女在一起。他武藝高超,甚至擊退了神殿騎士裏卡德大人……”


    從梅雅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艾略特嚇了一跳。


    站起身的雷米吉烏斯也皺起他原本就滿布皺紋的臉孔。


    “——你說艾略特·雷文?”


    “是的,他自稱此名——”


    梅雅有點納悶,似乎感到不可思議.


    艾略特沒有當場表現小傷腦筋的表情,而隻是搖晃了一下,犯人隻有可能是那個人。


    說到神殿騎士裏卡德——那就是神殿騎士團副團長。


    雖然艾略特和菲立歐相處時間不長……身為照頤者。他很了解王子的個性,但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招。


    高司教苦笑了。


    “是菲立歐大人用了假名,應該是在西瓦娜麵前,他無法透露自己是王子的身份吧。”


    聽到善於推測的高司教的話,雷米吉烏斯也“原來如此”地輕輕頷首。


    “這樣啊——的確,菲立歐大人身為親善特使,還親自去搜索可疑人物,神殿對阿爾謝夫太失禮了。菲立歐大人年紀輕輕,卻是機智過人……”


    他絕對沒有考慮這麽多——艾略特在心裏如此確信,但嘴上什麽都沒說。隻要菲立歐沒事,他就安心了。那位王子的個性不符合自己的立場、有著先做再說的特色,說好聽是臨機應變,但也可以說是行動先於思考的個性。


    要是身邊沒有人給出建議,那隻會讓自己身陷危機。


    艾略特覺得比自己年長的菲立歐是個頭痛人物,但在內心某處還是鬆了口氣,再怎麽說,他就像是一位令人無法討厭的兄長。


    看到不明就裏的梅雅,雷米吉烏斯笑了。


    “梅雅,艾略特是這邊這位的名字,他負責照顧菲立歐大人。”


    梅雅聽了雷米吉烏斯的話,終於明白來龍去脈,她對艾略特輕輕地點頭示意,微笑以對:“這樣啊,真是無妄之災呢!”


    “不。知道菲立歐大人沒事,已經是萬幸了。”


    雷米吉烏斯也點點頭。


    “那麽.我去向神殿騎士們下達指令——艾略特,你也可以回去了。不過,不可以把這裏的事說出去。”


    “是。我明白。”


    艾略特對神師、司教和可愛的女神宮行禮後就退了出去。


    仔細想想,被菲立歐帶著東奔西跑,這還真是個漫長的一夜。


    這時艾略特突然興起某種遐想。


    拜菲立歐所賜,心儀的梅雅。巴爾多雷居然記住了自己的名字.


    雖然艾略特這是很擔心菲立歐與少女,但唯獨對這點還是充滿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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