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烏遨翔在遼闊的天空。


    那並非一般鳥類,而是巨大的、非常巨大的——可以讓人乘坐在背上的巨鳥。


    那是稱為玄鳥的品種,它擁有漆黑的羽毛及嘴喙,是種凶暴的生物,有時甚至會襲擊牛隻。


    隻是——在這塊大陸上,也有人能隨心所欲地駕禦「那種生物」。


    「哎呀——大白天的就這麽賣力啊!」


    從城堡的小窗仰望著蔚藍天空與漆黑玄鳥,老將巴羅薩·亞涅斯特自言自語著。


    最近,操縱玄鳥的人們——「北方民族」的動作變得更加頻繁了。那也許與阿爾謝夫中央所發生的政變有關,但在這遠離王都的國境,需要一段日子才能收到從中央傳來的情報。


    巴羅薩雖然不知道正確的情況究竟如何……但並不是很擔心。


    王都有外務卿拉希安·羅姆和王宮騎士團團長威士托等能幹的人在,他們能將大多數事情都處理得很好;就算有他們無法處理的難事,巴羅薩知道了恐怕也幫不上忙。


    他以某種達觀的心態目送玄鳥,並輕撫著膝蓋上的貓。


    這裏——劄爾克城堡,是阿爾謝夫與塔多姆相連接的最前線。


    這座建於榭卜拉茲山地的城堡,平常駐紮三百名士兵。塔多姆與阿爾謝夫的國境上有好幾座城堡,它在其中算是中等規模。


    國境的土地幾乎都位於險阻的榭卜拉茲山地,而這附近地勢較平緩,可當作大軍的通道,因此過去的侵略也大多從此地展開。


    穿越劄爾克城堡再往阿爾謝夫的方向前進,還有更大的耶夫裏德城堡。那裏隨時駐有一千名士兵,發生事故時再從周圍召集兵力,具有防衛國境的關鍵功能。


    也就是說,若說耶夫裏德城堡是總部,這劄爾克城堡就是偵察哨,「監視」國境才是它的主要任務。


    巴羅薩·亞涅斯特從約三十年前起,就在這裏生活了。


    以他六十多歲的年紀來說,還不算衰老——這樣說雖然好聽,但他外表不過是個矮小的老頭子,與其說是個將領,他反而更像個文官。


    他年輕時威名遠播,甚至傳說跟那位劍聖不相上下,但現在他已老到世人甚至遺忘了他的名號,跟中央的政爭或羈絆也無緣了。


    坐在他膝蓋上的黑貓,撒嬌般地輕輕叫了一聲。


    巴羅薩邊隨意地捏死它身上的跳蚤,邊忍住嗬欠。


    他那一頭白發且皺紋深刻的臉上,已不複見昔日的麵容。與其說是將軍,不如說已經完全是隱士的樣子,雖然身穿武官製服,但以這個城堡的太守來說,卻給人極為不可靠的印象。


    巴羅薩邊抓著跳蚤,邊仰望自己房間的窗戶,眺望飛翔在天空的玄鳥。


    突然,一陣吵雜的腳步聲傳進他的耳裏。


    「閣下!將軍閣下!」


    聽見少年侍者高亢的聲音,巴羅薩皺起眉頭,膝上的貓也被嚇到而跳了下去。


    「什麽事啊?你為什麽這麽慌張……」


    他一派輕鬆地對打開門飛奔進來的少年說道。


    「塔……」


    「塔?」


    這位還未到變聲期的少年頓了頓,一口氣叫了出來:


    「塔多姆來襲了!偵察兵聯絡,塔多姆士兵正朝此處進軍……」


    聽見此報告,巴羅薩默默地眯起了眼。


    這幾年來,塔多姆一點都不安分。


    從前不久接到的外務卿拉希安來信看來,先前的內亂似乎就是塔多姆所籌劃。因為塔多姆有乘機襲擊國境之虞,外務卿要求他注意防範。


    『——「這種時刻」終於到來了嗎……』


    巴羅薩在心中暗暗想道,並悠閑地站起身來。


    「他們果然避開較為險阻的西南方以及北方民族所在的東北方,從國境中央來了嗎——人數大約有多少?可能在何時抵達這裏?」


    「是——偵察兵回報,第一陣營保守估計也有五千或六千人——隨後還有軍隊從其他方向而來,若兩陣營會合,可能多達一萬人。他們的戰力以步兵為主體,因此還要三個小時才會抵達這附近——」


    少年俐落地回答。


    如果塔多姆軍接下來要讓行軍的士兵休息,那實際開始侵略的時間可能會在明天早上;也許會仗著人數多的氣勢,不休息而直接來襲。


    若考慮到塔多姆士兵的習性,後者的可能性較高。不管怎麽說,對手有數千人,這個城堡的兵力隻有三百人而已,對手即使稍微疲勞也不成問題。


    巴羅薩聳聳肩說:


    「嗯,五千到一萬以上嗎——」


    「那些人甚至沒有宣戰……我們要迎擊嗎?」


    「靠僅有的三百人嗎?別說笑了。」


    巴羅薩笑了。兵力差距如此之大,連打守城戰都沒必要。與其說是戰鬥據點,不如說這劄爾克城堡本來就隻被當成監視用的崗哨罷了。


    侍者那緊繃的臉上因緊張而泛起了紅潮。


    他才剛來這裏沒多久。這個城堡的士兵大多受過特殊訓練,但他隻不過是個雜役,這一定是他生平第一次親身體會「戰亂」的危機感。


    「你還真是年輕沒經驗哪——先去把蘇菲雅叫……」


    「父親大人,我已經來了。」


    從走廊快步走進來的,正是他的女兒蘇菲雅·亞涅斯特。


    她年方十九歲,是在巴羅薩老年才出生的女兒,對他而言雖然可愛卻很難應付。


    她的身材像父親一樣嬌小,所幸臉孔和身材像母親。以十九歲來說,五官還留有稚氣,但英氣勃發;要不是有明顯的胸部,她看起來就像個美少年。


    她一臉不高興地逼近巴羅薩,紮在後腦的咖啡色馬尾隨之搖曳。


    「塔多姆完全沒有事先宣戰,就發動了那麽龐大的兵力……他們應該沒有身為軍人的自尊吧?要侵略也該照適當的規則來才對——」


    巴羅薩隻有苦笑的份。塔多姆恐怕打算先攻陷這座劄爾克城堡再宣戰。即使並非如此,兵貴神速,奇襲也是自古以來常用的作戰方式,對有無事先宣戰這件事生氣實在不合理。


    不過——在巴羅薩看來,塔多姆突然發動大軍,還讓對方有所察覺,這樣的作戰方式還是太過「天真」了。


    「蘇菲雅,戰爭可不是美好的事唷!從雷吉克大人的事件看來,我原本以為塔多姆終於想起要用頭腦了,還有點感動……但這次用兵卻又開倒車重蹈覆轍嗎?」


    盡管塔多姆那將近己方二十倍的兵力正逐漸接近,巴羅薩還是一派悠閑地說道。


    以大軍強壓少數兵力雖然是必勝的策略,但並不一定是「最好的策略」。


    相反的,也有以寡敵眾的作戰方法。


    巴羅薩先指示少年侍者去通知城堡所有的士兵塔多姆進攻的事。


    少年跑開後,他轉向女兒蘇菲雅。


    「話說回來,他們侵略的時間比我預測的更早哪——王都那邊恐怕還沒完成之前內亂的事後處理,不知道征兵和訓練進行得怎麽樣了。」


    聽著他發牢騷般地如此說,蘇菲雅皺了皺眉頭。


    「拉希安卿他們應該也希望再爭取多一點時間吧——總之,父親大人,我馬上出兵。您就如事先訂定的策略,立刻到耶夫裏德城堡去……」


    「哎,你冷靜點。還有時間呢!」


    巴羅薩仰望天空。


    當然,此時還聽不見塔多姆步兵逼近此地的腳步聲。


    「可是,對方也不會白白浪費軍費……真是值得玩味啊!」


    相對於打起嗬欠的巴羅薩,蘇菲雅則是一臉嚴肅。


    「他們就那麽想要阿爾謝夫豐饒的大地嗎。可是,這次——也跟


    以往的曆史一樣,他們的侵略仍會失敗。」


    看見女兒躍躍欲試的模樣,巴羅薩笑了。


    臉孔雖然像母親——但她的個性很明顯遺傳自巴羅薩,有種太過好勝的傾向,考慮到身為女性的幸福,多少令人擔憂她的將來。不過,此刻有女兒可以作為戰力,還是讓他心裏踏實不少。


    「我要是再年輕個十歲,就可以跟你一起行動了……蘇菲雅,你要當心。沒有必要勉強自己,也不必強求戰果。雖然事到如今也不用說這個了——」


    蘇菲雅老實地點點頭,她的眼神裏沒有絲毫迷惑,而是充滿了覺悟和決心。那張臉孔很難跟她的年紀聯想在一起。


    「我明白。我會替父親大人您一起努力的,那麽——」


    「嗯。我們在耶夫裏德城堡見吧!」


    巴羅薩的嘴邊還是帶著微笑,隻有雙眼炯炯有神。


    蘇菲雅點點頭,快步離開房間。


    留在房間的巴羅薩整理行李並從窗戶仰望天空。


    又一隻玄鳥——在天空飛翔。


    那隻玄鳥屬於住在榭卜拉茲山地的北方民族?還是受雇於塔多姆的刺客們呢?他無從判斷。畢竟那些刺客也是出身北方民族,擅長操縱玄鳥的基本上隻有他們而已。


    從親手孵蛋開始,在雛鳥長大之前要持續不斷地照顧,不這樣做就無法駕禦玄鳥。


    『天空嗎——』


    當然,天空沒有國境線、也沒有關隘。在地上的人無法伸手觸及,隻能目送它遠去。


    巴羅薩一邊注意飛過高空那些人的動向,一邊走出了自己住了很久的房間。


    當天傍晚——


    塔多姆軍輕易地占領了空空如也的劄爾克城堡。


    城堡裏沒有留下任何一個士兵,塔多姆軍判斷是他們早就心生恐懼,並朝阿爾謝夫的方向撤退了。以常識來思考,三百名士兵麵對數千名敵兵,實在是無能為力。


    雖然塔多姆軍不戰而勝,但他們並非會因此而大意的軍隊。在阿爾謝夫的兵力齊聚前,塔多姆軍必須持續地迅速進攻,並掌控其土地。


    將來進攻王都,接下來是佛爾南神殿——


    從這天起過了三天,塔多姆進攻的第一份戰報終於傳到了遙遠的王都。


    而佛爾南神殿的禦柱停止生產輝石,則是在王都得知消息的三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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