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子


    ——我聽見了救護車的警鈴聲。


    好暗好暗,我處在一個不知天不知地的黑暗世界裏。


    隻有警鈴聲像回聲一般層層重迭著,將我緊緊圍住。


    在這之中,我聽見了懷念的聲音。


    「月子。」有兩道如此呼喚我名字的聲音。


    啊,是我的父母親……於是我急忙地往呼喊聲的方向跑去。


    父親的聲音和母親的聲音,不斷交錯地呼喚著我。


    我在這片不知自己是否真的有在前進的黑暗當中不停地奔跑著。


    月子、月子、月子、月子。


    在警鈴回蕩的黑暗中,能夠聽見父母聲音的耳朵,是我唯一的依靠。


    我不知跑了多久,終於看見遠方有個小小的白色光點。


    我感覺到聲音是從光的那一邊傳過來的,所以更是拚命地朝那裏奔去。


    月子、月子、月子、月子、月子、月子。


    即使我快喘不過氣來了,卻因為父母的呼喚而無法停下腳步,亦無法放慢速度。


    月子、月子……啊,等等我,我現在就過去。


    剛開始看似隻有十圓硬幣大小般的光點,終於變成了如隧道般的大小。


    他們兩個一定在光的那一端。


    我好想見你們。


    那份心情滿溢得快壓垮胸口,我飛身跳進那道白光中,就在此時——


    黑暗突然在一瞬間消失,眼前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路。


    路的兩旁垂掛著白色和黑色的帷幕,筆直地延伸向遠方。


    接著,自某處傳來誦經的聲音。


    我戰戰競競地回過頭,隻見背後有個裝飾著白色菊花的祭壇。


    兩張並排著的遺照,是父母的臉。


    我絕望地走向放置於祭壇前的白木靈柩。


    在明明應該是放有雙親遺體的靈柩中,不知為何竟然是製服打扮的愁也躺在那裏……


    在愁也被犯人襲擊後的隔天,學校放了一天假,相對地,似乎也舉辦了以家長為對象的緊急說明會,不過學校雖然放假,我們廣播社成員還是都到校了,因為必須要架設好麥克風和做一些整理。


    因此到了下午,我穿著製服,和往常一樣對著沒有半個人在的家說聲「我出門了」,然後和往常一樣地,一股無法言喻的寂寞又襲上心頭。


    今天卻沒有了和往常一樣會為我拭去陰鬱的愁也。我看著沒有人等待我的自家家門,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


    今天早上會做那種夢,一定是因為愁也昨天出事吧。我一邊單獨走在上學的路上,一邊思考著。


    昨天——愁也暈倒在廣播室裏,在被從外頭反鎖在裏麵的情形下,隻有他獨自一人。


    學校流蕩著那詭異的廣播,在我察覺到不對勁而趕到廣播室時,徹就已經站在門前了,他臉色鐵青地說道:


    「月子……門打不開。」


    無論有沒有廣播在放送,隻要有人在裏麵時,我們廣播社都沒有上鎖的習慣。鑰匙基本上是自教職員室借來的,而且也規定那把鑰匙在使用時要掛在裏頭的牆壁上。


    麵對不禁僵在原地的我,徹又咬牙地重複說了一次。


    「月子,門……打不開。」


    『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哪……』


    詭異的廣播繼續吶喊著。我迅速地衝向門把,然而無論我用力轉動多少次,那個倒l字型的門把總是在中途就卡住,一點也不為所動……


    「——愁也!!」


    那時的我,一定叫得很驚慌失措吧。而像是被我的叫聲所牽動般,連徹也開始用力地敲著門板。


    「小七!小七!」


    就算他單耳有點不方便、就算這是道非常厚的隔音門,但是我們這麽用力地敲門,在裏頭的愁也一定多少能察覺到吧。我想或許徹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我們不停地呼喚著愁也的名字,不停地敲著門。


    接著愛智琉和美尋也趕到了,不一會兒愛智琉又不知跑去哪兒,美尋則是一臉泫然欲泣地打著手機、不斷試著和愁也取得聯絡,最後終於連老師們都趕過來,包含徹在內的男生們雖然一起用身體去撞門,然而門還是一點也沒有開的跡象——就在這時,愛智琉拿著平常大家都忽略掉的那一大串警衛室備用鑰匙衝過來。


    「真是的!到底是哪一把!?」


    我默默地自哭喊的愛智琉手中奪過那串鑰匙,然後謹慎地從那之中努力盡快找出和記憶中相似的鑰匙。


    隻是這樣的一件事,卻讓我體內不停冒出冷汗,並自太陽穴處流下。我將每把鑰匙放在手心上仔細確認,看完又換下一把。我壓抑著因不安和擔心而快要湧出的淚水,不斷重複相同的動作,手也不中用地抖個不停。


    心髒的跳動聲越來越大,像是要從胸口蹦出嘴巴,這讓我幾乎不能呼吸,而愁也漂亮的臉和亡故雙親的臉不停在我的眼瞼下交錯而過。


    我現在不能在這裏哭,也不是哭的時候,所有人都屏氣地緊盯著我的雙手。


    最常使用廣播室鑰匙的就是我們廣播社成員,再加上所有老師都是新來的,盡管徹和愛智琉倒也不是記憶力差……但是我認為在這種時候,隻有我能冷靜地比對備用鑰匙和記憶中的鑰匙模樣,並且把它找出來。


    因此我拚了命地找著,並努力壓下焦急的心情。就在我終於找出那份備用鑰匙、喀喳一聲打開門鎖時……可以透過空氣察覺到在場的人都在一瞬間停止了呼吸。


    「小七!」


    率先一邊大叫一邊衝進廣播室裏的是徹,他火速地走近暈倒在地的愁也,正打算要伸出兩手抱起他時……


    「別碰!!」


    保健老師炳吾先生發出尖銳的怒吼,光是那個聲音的魄力就足以讓徹的動作停下。他推開僵在入口處的我們和其它老師們,白衣翻飛地走進室內,接著說道:


    「別碰他,隨便亂動的話就糟了。」


    「可是……!!」


    「榊木。」


    即使徹還想反駁,不過被炳吾先生一喊加上一瞪,便不情不願地沉默下來。


    而我則僵在走廊上,身旁的鬼頭老師瞥了美尋一眼,然後看向她的左手。


    「妳的手機借我。」


    「咦、那個……可是這個……」


    「沒關係的,小尋。」


    身為手機主人的愛智琉對結巴的美尋點了個頭,然後走向愁也那邊。


    美尋見狀將手機遞給老師後,也跟著擔心地走向愁也。


    「我想呼叫救護車,地點是卡蓮阪高中,地址是……」


    我聽著一旁鬼頭老師聯絡119的說話聲,還是愣愣地僵立在入口處。徹、愛智琉、美尋,還有炳吾先生四個人跪在地板上擔心地檢視著愁也,我在走廊上從四個人的縫隙間,緊盯著愁也露出的半截身影。


    「我去通知校長吧。」


    除了炳吾先生以外的老師們,都和我一樣仍站在廣播室前的走廊上。在這之中……我自氣息中感覺到一個我聽了聲音也不知足誰的老師,他這麽說完後就離開了。


    在廣播室裏,炳吾先生似乎正盡量以不要移動到愁也的方式,來量他的脈膊和檢查他是否有外傷,我依然僅能站在房間外頭緊盯著一切。


    「妳不過去嗎?」


    打了110報警完的鬼頭老師忽然一邊這麽說著,一邊瞥了我的臉一眼,我也一樣抬頭瞥了老師的臉一眼,又馬上繼續望著愁也。


    「……人家不是說,要盡量讓現場維持案發當時的狀態嗎?」


    我竭盡所能地淡淡說道,鬼頭老師則是誇張地挑起了一邊眉毛說:


    「真不知妳是冷靜


    到這麽不可愛、還是故作神秘,或者是在逞強呢?是哪一邊呢~~?」


    這人真沒神經。我本來想要回敬他一句「你自己那種惹人厭的口氣才不可愛呢」,但是卻無法說出口,因為在我想要回嘴時,脫口而出並不是這一句話,而是發出了一聲哽咽。


    「………………」


    鬼頭老師驚訝地張開嘴又再度閉上,那雙灰藍色眼睛緊緊地盯著我,而我迅速地轉過頭背對老師。


    在一瞬之間,老師輕聲地說著:「……抱歉」時,愁也清醒過來了。


    「……嗚……」


    在聽見那不成一個字的呻吟聲瞬間,在場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視線都一齊向愁也看去。在大家屏著氣息注視之下,原本趴著的愁也自己使力翻過身來。


    「七尾,你沒事吧?感覺如何?」


    炳吾先生輔助地撐住愁也的肩膀,一麵審視著他的臉一麵詢問道。


    「…………」


    清醒過來的愁也卻一點回應也沒有。從我這邊無法得知他為何沉默不語、或者他是不是有輕點了下頭……。即使如此我依舊紋風不動,鬼頭老師又再度瞥向我說:


    「……妳真的不過去?」


    盡管那句隻有我聽得見的耳語聽來還是有點惹人厭,但卻又帶有一絲微妙的溫柔,我想這隻是因為他的話聽來已經沒有剛剛那麽刺耳了。


    我依然盯著愁也,雙手不禁緊握。


    「……因為,我……」


    我擅抖不已地低聲說著,又覺得這樣太狼狽了而趕緊咬著下唇不再言語。


    ——不是冷靜、不是故作神秘,也不是在逞強。不過剛剛對鬼頭老師說的話的確是在逞強……我隻是很害怕,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非常害怕親眼看見倒臥在地的愁也,所以光是讓自己假裝若無其事地站著就很吃力了。


    「……小七?」


    愛智琉連忙叫了聲愁也,可是愁也回答的聲音比他平常還要沙啞低沉,而且是少有的強勢口吻。


    「小月呢?」


    「啊、這個嘛……」


    愛智琉一時回答不出來地巡視了周圍一圈,然後看見了站在門邊的我,這次換在場除了愁也以外的所有人都注視著我。


    鬼頭老師用指尖輕輕地敲了敲我的肩頭,經他這麽一催促,我才終於戰戰競競地走進廣播室裏。在這種時候,亡故雙親的臉很不合時宜地閃過眼簾。


    雖然並不是因為這個緣故,不過我還是沒有走到愁也身旁,隻是再次站定在能看得見他的位置。


    「喂、月子。」


    徹責備似地叫著我的名字。


    如果是平常的我,一定會回他說——吵死人了,我知道啦!然而當時的我,連對徹那不敬的話回嘴的餘力也沒有。


    愁也他……


    ……因為愁也他……仰躺在地上一看到我時,本來毫無表情的臉馬上放柔,明顯地露出安心的表情。


    「……什麽嘛,沒事的話就好了……」


    然後他慘白著臉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以安心的語氣這麽低聲說道。


    我馬上對自己的膽怯和軟弱感到慚愧。


    我根本就不曉得愁也他一個人在廣播室裏時,遇到了誰、又遭遇到了多麽可怕的事,但是倒在這裏的人是他,所以一定是他本人最難受吧……就算這樣,這個人還在擔心著剛才沒看見人影的我,相較之下,我真是……


    「……老師。」


    愁也咬著嘴唇俯著頭,以像是硬擠出來般的聲音叫著炳吾先生。我慌忙地回過神望向愁也,隻見他狀似痛苦地緊揪著眉頭,奇異地微喘著氣。


    「……老師,我頭好痛……」


    「愁也!」


    我的身體反射性地動了起來,明明他喊的人不是我,我卻不由得衝到愁也身邊跪下。


    「小七,你沒事吧!?」


    「小七再等一下,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七尾同學、七尾同學、七尾同學……!」


    而我的呼喊就宛如信號般,愛智琉、徹和美尋也跟著開始呼喊愁也的名字。輪到美尋時,她根本是在哭叫,豆大的淚珠不停自她的大眼睛落下。


    在呼喊聲中,愁也緊皺著眉頭,迅速地用單手抓住我的左手腕。他像抓住浮木般死命抓著我,力量大到讓我吃了一驚,我看了看我的手腕和愁也的臉,看似很痛苦的愁也在剎那間張開了眼睛,而我的眼神正好和他對上。


    「……愁也……?」


    「不是叫了救護車嗎!?也太慢了吧!?」


    我的呼喚聲被徹他不知是焦急還是快要崩潰的聲音蓋過。


    「吶,炳吾先生,炳吾先生!小七他沒問題吧?不會有事對吧?」


    就像是被徹牽動般,連愛智琉也完全失去了冷靜,緊抓著炳吾先生白衣的衣角向他逼問及確認。


    「七尾同學……七尾同學、七尾同學……」


    美尋也隻是不停地啜泣,重複喊著愁也的名字。


    而我絕對不是冷靜,我隻是被不安壓得快要崩潰,連像他們三人一樣手足無措都辦不到……我也像是要尋求什麽寄托一般,在愁也緊抓我手腕的手上,將我另一隻手覆上後緊緊握住他。


    就在此時,美尋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悲鳴。


    「七尾同學!」


    愁也加重了抓住我手腕的力道,手腕隨之傳來一陣痛楚。


    躺在地上的愁也,像是哽到一樣將胃裏的東西送了出來。


    「你們都給我安靜!」


    早在炳吾先生這麽怒吼之前,我們在那一瞬間全都安靜了下來。


    現在愁也的臉既慘白又有點發青,可能是因為流汗的關係,他的瀏海貼在額頭上,呼吸也很急促,在無法起身的狀態下不時地嘔吐。


    「愁……」


    我連名字都無法完整喊出。


    炳吾先生撐著愁也的身子讓他微微側躺,並且拍著他的背。雖然愁也沒有流淚,但是痛苦的他,連長長的睫毛都被汗水沾濕了。在不算大的廣播室裏,回蕩著愁也痛苦的呼吸聲,他那像人工做出來般的漂亮臉孔與微卷的頭發,也漸漸被汗與嘔吐物弄髒。


    看著他這副模樣,這次我真的開始想哭……


    「愁……也……」


    我努力擠出的呼喊聲,卻破碎地完全化成了哭聲。像是響應我一樣,愛智琉在發出了一聲奇怪的嗚咽聲後也跟著哭了起來,雖然徹沒有哭,但是也慘白著臉愣愣地看著愁也。


    「七尾,就這樣全部吐出來吧,等等馬上就帶你去醫院了。」


    炳吾先生一邊拍著愁也的背,一邊用溫柔而沉穩的聲音對他說話。


    「……對、不起。」


    「好了,別在意這種小事。」


    愁也氣若遊絲地在吐氣之間如此道歉,而炳吾先生回答他的口吻仍是非常地溫柔。炳吾先生牛仔褲的膝蓋附近,也全都因為愁也的嘔吐物而髒了一大片。


    「老師、男人……」


    愁也突然輕聲說道。炳吾先生疑惑地盯著愁也的臉,跟著低聲重複同樣的話語。


    「男人……有、人……」


    說到這裏時愁也又吐了,除了炳吾先生之外,在愁也上方的我們四人頓時麵麵相覷。


    「頭……好痛……!!」


    然後愁也猛然痛苦地大叫起來。


    「頭……不對,是布……老師、布……」


    聽著愁也像是在說囈語般地不斷呻吟,我們四人互相看著對方且完全無法動彈。盡管我們誰也沒有說出口,不過心情肯定都是一樣的——我們都不忍心再去看愁也痛苦的模樣。


    愛智琉、美尋和我都是一直流著淚來回


    看著對方的臉,徹則是咬著唇、低著頭緊閉雙眼,隻有炳吾先生不斷溫柔地重複著:


    「很好很好,再撐著點吧,七尾。」


    我們聽著他反複的說語,望著愁也且持續地拍著他的背。


    過了不久,如炳吾所說的,救護車來了,愁也火速被抬上擔架後載往醫院。


    等炳吾先生也跟上救護車一道走了之後,廣播室裏就隻剩下我們四人。造成了這麽大的騷動,不光是廣播社,一定就連一般的學生們都會陷入惶恐不安的狀態,其它老師們一定是去安撫那些學生了吧。


    我邊思考著邊怔怔地環顧了一下四周,隻見鬼頭老師一人安靜地站在門邊注視著我們。啊,這麽說來,這個老師好像是廣播社的顧問嘛……


    一種在不尋常的事件發生時會出現的,獨特詭譎氛圍環繞住我們。


    「我、我去拿抹布……!」


    美尋連眼淚都還沒止住,忽然講完這句話就火速地轉身跑出走廊。


    「等等我,小尋!我也要去!」


    愛智琉也隨即慌張地跟上好友。


    我呆呆地目送著她們的背影離去,然後看向還站在門邊的鬼頭老師。


    雖然我和老師眼神對上時他輕挑了一下單邊眉毛,但是沒特別說什麽。


    我接著改望著腳邊髒汙的地板。


    本來我並不認為我會想看,然而當我一想到這是愁也至今為止痛苦過的證明,不可思議地就覺得一點也不髒。


    「……嗯。」


    徹像是感應到了什麽,輕輕地將手放在我的頭上,我則靜靜地點了個頭。


    我不經意地將視線往下移,看見被愁也緊抓過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紅色瘀痕,看到這個,我不禁又有點泛淚。


    ——我的手腕即使在當天晚上要就寢時,還是一直感到陣陣刺痛。


    「喂~~月子同學——!」


    由於我們的學校位於卡蓮阪斜坡頂端,所以叫做卡蓮阪高中。


    我走在卡蓮阪斜坡上,背後傳來大聲呼叫我名字的聲音,讓我從昨天的記憶中回到了現實之中。


    「我說月子同學——!」


    可能是因為我都沒有回答吧,那我平常聽慣了的清亮聲音,又焦急地叫了我的名字一次。我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回頭一看,隻見愛智琉正邊揮著手邊跑上來。


    「真稀奇,妳一個人嗎?」


    因為很難得隻有愛智琉一個人,所以我沒有打招呼反而問了這一句。平常的話,一定都是她們兩個人一道來,所以我很驚訝跑過來的愛智琉身邊竟然沒有美尋的身影。


    愛智琉來到我麵前後突然停下腳步,嘿嘿嘿地苦笑著。


    「畢竟今天要來有點……小尋她說『因為我不是社員』,所以就沒過來囉。」


    「嗯,這樣啊。」


    「沒錯沒錯。」


    由於今日要對家長召開說明會,說明有關昨天愁也的事件,因此放假一天……本來我們也應該要待在家裏的,不過畢竟我們是廣播社成員,所以還是得到校。


    廣播社有時會像這樣,必須要擔任學生委員的工作,每到這種時候,美尋大部分都會回避。也沒錯啦……在許多學校例行公事中,廣播社都享有特權(以最平常的事為例,如我們可以待在廣播室裏不用參加升旗典禮等等)。美尋即使和愛智琉再怎麽要好,卻不是會在這種時候還來搭順風車那般沒常識的人。


    正當我如此思考時,並排和我一起走著的愛智琉在一旁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話說回來,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狀況,但幸好小七他似乎不是什麽重傷呢。」


    「…………」


    我不自覺地沉默著用斜眼看向愛智琉,愛智琉也一樣看向我,然後輕輕地聳了下肩。隨著她的動作,她那戴著圓點花樣發箍的愷麗短發稍稍晃動。


    「明明知道不是重傷了,為什麽還要歎氣?」


    「咦~~月子同學妳才是,那個難以言喻的表情又是怎麽回事呀!」


    「…………」


    「…………」


    我們互相陷入沉默,然後別開視線往前看。我不禁用手指調整眼鏡的位置,而愛智琉則是拉了拉製服的蝴蝶結。


    輕輕拂過麵頰的風略微帶著涼意,這麽說來也快換季了呢,我不知不覺地想著這些毫無關聯的事情。


    「雖然不是重傷,可是……」


    愛智琉率先開口小聲地說著,我再度將視線投向她,她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


    「雖然我覺得不是重傷真是太好了……不過昨天小七看來非常非常痛苦不是嗎?」


    「嗯。」


    「對呀對呀,所以還有這些因素讓人無法哇~~地開心起來……」


    「……嗯,是啊。」


    「嗯。」


    我也同樣覺得愁也不是重傷真是太好了,我是打從心底這麽認為的。雖然這份心情並非謊言,但是由於我們親眼看見了愁也那麽痛苦的樣子,才會在覺得太好了的同時,相反地又覺得他遭遇到那麽殘酷的事真是太可憐了。


    如果這次他不是因為被襲擊而受傷,隻是因為跌倒扭到腳才受傷的話,那聽到他不是重傷時,當然會真心地為他感到高興。


    「如果這是案件的話,當然就有犯人存在……」


    愛智琉繼續說道,而我隻是沉默地點著頭。


    「但他也太過份了!為什麽非要襲擊小七不可呢?而且還擅自放出那種廣播!」


    「嗯……」


    愛智琉似乎是回想起那件事就生起氣來,不吐不快地氣憤說完後,就臭著臉沉默下來。


    ——昨天,愁也被送往醫院後,警察才慢半拍地趕到,我們也做了些簡單的事件筆錄。警方將那片被人擅自播放的詭異cd當作證物並扣押了,也多虧了警察幫忙,才找到了那把讓我們急得快發瘋的常用廣播室鑰匙。


    即使是這樣,當然不可能在昨天就逮到犯人……


    我身旁的愛智琉又第三度歎了口氣,接著重新振作起精神地走著並盯著我的臉。


    「月子同學啊,今天回家時我們和小尋會合後,要不要一起去探望小七呢?」


    「探望……好是好,可是妳知道是哪間醫院嗎?」


    「這可是最高機密!所以我們一定得去問炳吾先生囉。」


    愛智琉露出邪惡的燦笑這麽說道,我學她剛剛那樣聳了聳肩以代替回答。


    愁也是這個案件的被害者,也是唯一一個和犯人有過接觸的人。雖然我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並沒有人來告知我們這些學生愁也被送去哪間醫院,不過好像也有一般的學生連實際上發生了什麽事、又是誰暈倒了都不太清楚。


    盡管我當時沒有注意到那麽多細節,不過那時好像有老師站在走廊上,防止廣播社以外的學生靠近,我想大概還有……將媒體避開這個因素吧。


    我們學校現在正備受世人過度的關注,所以一旦發生了像昨天那樣的大騷動,當然有不少媒體蜂擁而至。實際上,今天早上就已經有幾個電視台的新聞報導裏,稍微提到了昨天學校裏發生的事。


    也可能是因為這樣,校方盡力不泄露情報,譬如被害者是愁也、而那個被害者在哪間醫院裏等消息。雖然無法肯定事情全都是如此,但是印象中現下的記者都很激動,很有可能會衝進被害者住的醫院,所以今天在我們即將抵達的校門口前,一定也有好幾批媒體相關人士正擠在那兒吧。


    「愛智琉,告訴妳愁也沒有受到重傷的人是誰呢?」


    我帶著確認的口吻問道,愛智琉在那一瞬間頓了一下後回答:


    「是炳吾先生。他可能是怕我們會擔心吧


    ,剛才打電話給我隻說了這個就掛斷了,他不肯告訴我醫院在哪裏~~」


    ……原來如此。


    雖然炳吾先生現在是我們學校的保健老師,但是在當上老師前,原本是愛智琉哥哥的兒時玩伴,和我們算是感情不錯的朋友,所以他才會隻告知我們愁也的狀況……以保健老師的立場來看,在現在這種情勢之下,要他連醫院在哪兒也告訴我們恐怕沒那麽容易。


    這麽一來,就算愛智琉再怎麽努力,他說不定都不會告訴我們醫院的位置,話雖如此,可以的話我很想看看愁也平安的模樣……


    「炳吾先生要是真的能告訴我們醫院在哪裏就好了。」


    愛智琉斜眼看向不自覺地喃喃說出這句話的我,並且不可思議地偏著頭。她這個動作讓我想起因為左耳不方便而有這個習慣的愁也,不知為何,這讓我胸口感到有點疼痛。


    「他真的不會告訴我們嗎?我們和炳吾先生感情那麽好的說~~」


    「就算我們和炳吾先生感情不錯,不過現在去問他個人情報什麽的,也會讓他覺得很困擾吧。」


    「既然這樣,我們就利用他的弱點之類的強迫他說出來!」


    「愛智琉……妳好歹也站在對方的立場設想一下吧……」


    我不禁有點愕然地提醒她,不過愛智琉還是一樣以邪惡的笑臉嘻嘻嘻地笑著。真是的,雖然她的想法沒有惡意,但是有時卻莫名地壞心眼,可是這也是愛智琉有趣的地方。


    我們就這麽一邊聊天,一邊走上微彎的長坡道,愛智琉卻在此時停下了腳步。她在坡道開始變成一直線、筆直地朝校門延伸的起點處,也如同坡道一樣筆直地望著坡頂。


    「愛智琉?妳怎麽了?」


    「我還在想一定會有吧,結果真的有呢,月子同學。」


    「咦?」


    我一邊思索著之前好像也有過類似的事……一邊就像被她的回答所催促,也跟著愛智琉一起看向山坡上。我看見了校門還有校門後的校舍,不過並沒有發現什麽奇怪的地方。嗯……雖然我猜想得到她說的「有」是指什麽。


    愛智琉不知所措地看看我的臉,又看看山坡上。


    「這個一說,妳的視力好像很好?」


    「咦~~?」


    愛智琉對於我的發問大大地眨了兩下眼睛。


    「之前美尋有說過呢,說小愛她就算是白天也看得見星星什麽的。」


    「啊~~沒錯沒錯!現在也看得到喔,雖然我不知道那是哪顆星星。」


    由於愛智琉邊說邊仰望著天空,我也不禁跟著抬起頭。


    不過在這樣的萬裏晴空下別說星星了,我連一片雲也沒瞧見。雖然我聽說過在大草原出生長大的人可以看得很遠,遠到超乎現今日本的想象……難不成愛智琉的視力也快接近他們的程度了?


    「……那麽,妳那驚人的視力在校門口看到了什麽?」


    「咦~~月子同學明明就知道嘛。」


    我的確是有猜想到,而這份猜想應該也不會錯,正因為應該不會錯,所以我厭惡地歎了一口氣,麵對這樣的我,愛智琉微微苦笑著問:


    「所以囉,月子同學,該怎麽辦呢?」


    「什麽怎麽辦……根本一點辦法也沒有嘛,畢竟入口就隻有那裏。」


    「說的也是,雖然是這樣啦……」


    我注視著還在苦笑的愛智琉,看來她也對媒體有一些想法,不過因為我不知道她有什麽樣的想法,所以決定先放在一邊。


    總之從目前的情況看來,盤踞在校門口前的媒體陣仗絕對不會隻有一、兩個人而已。就算是這樣,也總不能一直站在這裏。


    我一邊小聲地歎氣,一邊看向隔壁的愛智琉,而她也一樣看向我,然後彼此沒有打暗號卻同時一致地再度往前走。


    「……我對那種事真的很沒輒。」


    我望著遠方說完後,愛智琉的笑聲就從身邊傳來。


    「月子同學也有沒輒的事情呀~~」


    「妳那什麽意思?」


    「因為,妳看起來一副能輕鬆打發他們的樣子。」


    聽見了帶有笑意的說話聲,我再次歎了口氣。


    這麽說來,在這之前……好像也有被媒體攔下、還差點跟他們吵起來這回事,那時候確實是……


    「之前呀……」


    「嗯~~?」


    「在我和愁也被攔下來的時候,是校長幫了我們。」


    「啊,妳確實是這麽說的。」


    愛智琉一臉「真不愧是校長」的表情滿意地說道,然後以誇耀的笑臉對我笑著,我則邊對她回以淺笑邊思考著。


    雖然我的腦海中常常不自覺地想著愁也的事……但是別忘了那個詭異廣播的內容可是關於那位校長。


    「噯,愛智琉……」


    「什麽事?」


    「妳還記得昨天廣播的內容嗎?不如說,妳有好好地聽完嗎?」


    「…………」


    愛智琉對於我的問話轉了一圈眼珠子,而那動作就像個開關似地,她的笑容馬上就消失無蹤,然後換上一副認真的表情用力點著頭說道。


    「若是大致上的內容我知道,不過詳細的句子我就不太記得了。」


    「妳是怎麽想的?」


    「咦、怎麽想呀……嗯~~怎麽想……這又是指什麽呢?」


    我又不是提出什麽天大的難題,她也用不著做出那種緊皺著眉又不好意思的表情吧。我露出一副快耍笑出來的神情,她立刻慌張地收起臉。


    「月子同學?」


    「抱歉,什麽事也沒有。嗯……也就是說呢……我在意的事大致可分成兩個。」


    「哦?」


    「其動機和目的,以及內容的可信度。」


    「咦咦~~?」


    愛智琉臉上的表情似乎寫著「妳在說什麽呀,我完全聽不懂」,隻是直直地盯著我瞧。


    啊,糟糕,這麽說來,這孩子和我家那隻徹可是同類呀(也就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型)。平常如果遇到這種時候,都是美尋會馬上補充說「小愛,事情是這樣子的喔」,我都忘記這件事了。


    在我想著這下可得好好說明時,我們再次呆站著陷入沉寂。


    「…………」


    「…………」


    然後不自覺靜靜地互相以眼神交換情報。


    「……所以到底該怎麽辦呢?及川同學。」愛智琉說。


    「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呢?潮崎同學。」我回道。


    從我們到校門口的距離,就算假設目測遠一點也不到四十公尺吧。可以看到校門口停了好幾台廂型車,亦有好幾個人拿著照相機和猶如巨大毛蟲般的麥克風,更有好幾個人手持常見的麥克風,還有幾個不知是哪種職業、但很明顯是媒體相關工作者的人。


    我和愛智琉又再度對望了一眼。


    自從舊校舍玻璃被打破的事件之後,已經很久沒看見這麽大陣仗的媒體守候在校門前的光景了。


    如果是平常上課的日子也就算了,由於今天學校放假,出入校門的人很少;家長們也要在稍後才會到,四下更是完全沒有學生的蹤影——對他們而言,我們不就正好像是飛蛾撲火……在自尋死路嗎?


    那樣的想象畫麵讓我的心情更加鬱悶,而一旁的愛智琉則是「嗯……」地輕聲低吟著。


    「月子同學,妳體育成績好嗎?」


    「怎麽突然……」


    「我在確認妳是不是不像小尋一樣,就算我沒拉著妳的手,妳也不會落後我一大截吧?」


    「啊,原來如此,我懂了。」


    我一麵回答她,一麵將眼鏡摘下並


    放進書包裏,反正本來就隻是個裝飾用的眼鏡,這種時候就沒必要了,接著我重新將書包緊緊抓好。


    「我呢……」


    「嗯?」


    愛智琉訝異地對著專注地盯著校門的我眨眼睛,像是在等待我接下來的話。


    「國中的時候可是田徑隊的喔。」


    「喔喔!」


    不過其實也沒有跑得特別快……這句話我就放在心裏沒說出來,因為我不太喜歡練習,所以很少認真跑步這種事就先擺到一邊吧。


    「隻要跑過校門,他們就不會追來了吧。」


    愛智琉揚起嘴角笑著,我隻是默默地點個頭。我看見了那票媒體裏似乎有好幾個人已經注意到我們,正對著攝影師用手比著一些暗號。


    「準備好了嗎~~?」


    愛智琉用異常雀躍的口氣問道,我則是嗬嗬笑著回應她。


    「ready……」


    聽見愛智琉的聲音,我隨即不自覺地降低腰身,一想到我到底是在認真什麽,就不禁感到有點好笑。


    「go——!!」


    總之,我們以愛智琉的呼聲為口號,看準媒體人潮間的空隙,一口氣往校門內衝去——


    (插圖2)


    總結來說,炳吾先生還是很頑固地不肯告訴我們愁也住的醫院在哪裏,不過以他的立場來說那也是當然的。


    我們拜托炳吾先生,希望他告訴我們醫院的地點,他卻對我們說:


    『我並不是覺得妳們會將醫院的名字泄露出去,我也能了解你們的心情,可是啊,以我現在的立場是不能告訴學生的,你們應該能明白吧?』


    真是個毫無破綻的回答,愛智琉顯然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能一直「唉~~唉~~」地不停大聲歎著氣。


    場景來到了和新校舍同時期落成的體育館裏,舞台內側角落的一間房間中。體育館平時除了體育課和社團活動外很少使用,而我們所處的這間小型簡易廣播室的設備也還很新。


    徹從高十公分左右的細長窗戶往體育館內端詳,並在聽見愛智琉的歎息聲後回過頭來望向我們。


    「愛智琉,妳從剛剛開始是怎麽了?」


    「炳吾先生不肯告訴我們小七住的醫院在哪裏啦……我們想去探望他……」


    愛智琉咬牙切齒、含糊不清地回道,然後又歎了口氣.徹不可思議地看著愛智琉後,又向我投來詢問的眼神,我僅是靜默地聳了聳肩。


    ——體育館裏現正舉辦著以家長為對象的說明會。


    像這種時候有工作要做的隻有負責器材的徹,和負責音控的愁也,但是其它人也不能因此說聲「那就拜托你們囉」而把事情都推給他們,再加上一想到昨天發生了那種事、愁也人也不在……所以大家就都跑來學校了,不過其實會議開始後別說是我了,連主持人愛智琉都閑閑沒事做。


    我們隻好乖乖地待在廣播室裏,等待會議結束。


    「雖然我不太了解情形,不過炳吾先生那邊不行的話,要不要再去問問其它人呢?」


    徹邊說邊離開窗邊,並將立著的折迭椅攤開放到我們座位的前方。他若是坐下的話,我們三人坐的位置剛好就像是圓桌武士一般。


    「就算去問別人,隻要對方是老師都不會和我們說吧……」


    愛智琉用沮喪不已的聲音低聲說道,反之徹則回答:


    「啊~~是那樣沒錯。」


    然後他又輕輕地回過頭、自窗戶確認館內的情形後,又從褲子後頭的口袋裏拿出手機,並坐在他剛放好的椅子上。


    然後他嗒嗒嗒地邊按著手機按鍵邊說:


    「如果知道小七住在哪間醫院的話,妳們兩個就要立刻過去了嗎?優月同學呢?」


    聽見這句話,我和愛智琉不禁再次對望了一眼。


    「小尋啊……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是打算和她會合。」


    愛智琉說完後,我也接著說道:


    「這麽說來,你要是能去的話也會去吧?徹。」


    「我不去喔。」


    他居然這麽說!?


    我看著還在按手機按鍵的徹,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徹察覺到我在瞪他卻沒有自手機上抬起頭,隻是微皺著臉。


    「喂,什麽叫你不去?你在想什麽?」


    「我沒有在想什麽,就是字麵上那個意思,我說了不去就不去。」


    「為什麽?你不擔心愁也嗎?」


    「我很擔心啊。」


    「那你為什麽說你不去?」


    「這和那是兩回事。」


    「才不是兩回事呢!」


    「在我心中是兩回事。」


    「徹!你這家夥……!」


    「月子,小聲一點,外麵很有可能會聽到。」


    被徹以難得冷靜的表情說出這種嚴厲的話,我雖然感到不爽快也隻好安靜下來。


    在這間僅有一坪半左右的廣播室裏,靜靜地回響著校長似在說明事情始末的聲音。


    愛智琉一直靜靜地聽著我和徹一來一往,然後緩緩地小心開口問道:


    「阿徹,難不成你是不想去?」


    「…………」


    徹他直直地盯著愛智琉,而他握在掌心裏的手機剛好嘟嘟地震動起來。


    「是啊,我不想去。」


    徹再度將視線落在手機上,並且慢條斯理地回答,而愛智琉露出有點困擾的表情苦笑後,改以開朗的口氣說道:


    「這樣啊~~那也沒辦法囉!」


    等一下,怎麽會完全沒辦法呢!因為昨天愁也明明就遇到了那種事,還被送去醫院耶!可是他居然說他不想去探望!?這也太冷淡了吧!這樣哪算是朋友啊——我氣憤地咬著唇,不經意地和似乎正在偷窺我表情的愛智琉對上眼。


    「因為沒辦法嘛,月子同學。」


    她馬上露出微笑這麽說道,而且像是在說服我一樣。


    「我倒不認為……會沒辦法。」


    「咦~~?這下傷腦筋了,是這樣嗎?」


    我一邊對回答得剎無其事的愛智琉點頭,一邊用斜眼瞪著徹。徹察覺到了而瞄了我一眼,接著就撇撇嘴不說任何話。


    「月子同學呀~~」


    愛智琉彷佛突然想起什麽似地將眼珠子斜斜地轉向我,然後開口了。我一看向她,她又綻放微笑。


    「妳昨天在門打開、知道小七暈倒在裏麵時,為什麽直到小七叫妳,妳才走進去呢?」


    「……咦?」


    我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一時說不出話,愛智琉則慌忙地搖著手又說:


    「啊,妳不用回答。可是啊~~那個、也就是說……雖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但或許大家都是一樣的喔。」


    「…………」


    「月子同學也是,像妳昨天的行為也有妳自己的做法、妳的考慮,我想妳曾經經曆了不少事吧,所以現在的阿徹一定也和那時的妳一樣喔。」


    「…………」


    我突然看向徹,而徹還是跟剛才一樣無言地按著手機。雖然從小時候起,我們就常被人家說長得很像,但是在這種時候,他看來就像陌生人一樣。


    「所以囉~~他說不想去的話也沒辦法嘛。對吧,月子同學。」


    「……我明白了。」


    我看著徹,同時對愛智琉的話豁然地點頭。愛智琉一聽到我這麽說,就用奇妙的語氣自言自語地說「偶爾動一下腦筋還真累呀~~」,然後嘿嘿笑著。


    「——反正,雖然我不打算去探望,不過我知道醫院在哪。」


    一直沉默不語的徹突然開口說話了,我和愛智琉睜大眼望向他,徹則將本來一


    直握在手中的手機丟給愛智琉。


    「妳看。」


    然後他又用手輕輕地整理了一下帽子。


    愛智琉目不轉睛地盯著手機,我也伸長脖子在旁邊窺看,在畫麵上顯示出一所在這附近某條路上的大型大學醫院的名字。


    「咦?阿徹,這是……」


    「問來的。」


    「問、問誰?」


    「小七的妹妹們。」


    「咦咦?」


    我在一旁一麵聽著他們的對話,一麵來回看著手機和徹。我是問過愁也後才知道他有妹妹的,而且聽說還是對雙胞胎,不過我倒是第一次聽到徹和那兩個妹妹居然還有互相留手機的email。


    不過,去問愁也家人的確是最正確也最有效率的方法。


    徹用斜眼看著驚訝的我們,又整了一次帽子,得意地揚起嘴角笑著。


    「我有時也很管用吧?」


    「嗯嗯,有用有用!」


    看見愛智琉不停地點著頭,徹笑得更加自滿。看著他們兩個,我不知為何有種被拋在一邊的感受,自己也暗暗嚇了一跳。


    然而這份感覺連我自己都不明白……


    是出於徹和愁也感情好到連和他的妹妹都很要好呢?


    抑或是因為徹並不知道自己和愁也的妹妹們感情算很好呢?


    我的心裏感到五味雜陳。


    事件當天是星期三,星期四是說明會,而星期五雖然要上課,但是其它社團的社上活動一律禁止,學校還要大家早點放學回家。至於我們廣播社已被告知,除了有事情發生時我們必須擔任類似學生會的工作,其它社團活動則是一律中止。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畢竟案件都尚未解決,還讓在這起事件中擔任被害者角色的社團繼續進行活動的話,不論是誰都會認為應該要先暫時中止吧。


    值得慶幸的是,被害者愁也在星期五時就平安出院了。我們……愛智琉、美尋和我三個人在星期四、五都有去探望愁也,可是徹似乎一次也沒去過。


    那個笨蛋在搞什麽呀!我盡管在心中暗自惱怒,卻不打算再去對徹說些什麽。我能夠認同他的想法……但是也並非完全理解,不過那天在體育館的小廣播室裏,我似乎能夠明白愛智琉說的那番話。


    ——就這樣,在我的心情仍有點無法釋懷之問,周末過去了,時間來到了星期一。


    雖然早上的廣播被中止了,不過我仍習慣於早上七點半前去上學,我對著空無一人的家低聲說著:


    「我出門了。」


    說完後關上了門。正當我想著今天是我第三次自己一個人上學時,突然有個站在門前的人影映入眼簾。


    「……早安,小月。」


    是愁也。我的眼神宛如看見了什麽世界奇觀,不由得直直盯著他。


    「早安……你怎麽了?身體已經恢複了嗎?」


    我語帶錯愕地問道,愁也則看著我,接著緩緩地把頭往左歪。


    「……嗯,大致上……」


    「真的嗎?」


    雖然我並不是真的在懷疑他,隻是忍不住想確認,愁也卻不可思議地徐徐眨了下眼睛。


    「……我不會想吐也不會頭暈了,檢查的結果也沒問題。」


    「這樣啊,太好……」


    「……雖然現在有時還會頭痛。」


    「啊啊啊啊啊!抱歉,我說錯了,你根本就不好嘛……」


    「…………」


    我馬上撤回前言,愁也於是沉默了一下,在我還無法理解他的沉默是什麽意思時,他輕使著眼神催促我開始走路。


    「……小月,妳今天的氣色很好喔。」


    然後愁也突然以有點調皮的口吻如此說道,我因此拾起頭看向右方,隻見愁也正向左傾著頭,朝我瞥來一眼。


    「……睡得好嗎?」


    「啊、嗯……普普通通吧。」


    「……是喔。」


    這麽說來,愁也在我去探望的時候也是這樣,比起自己還更關心我的氣色,這是因為他本來個性就很溫柔……吧,大概。事實上他真的很擔心我,就連現在也是。


    「……太好了……」


    因為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事,隻顧著擔心別人有沒有睡好,還安心似地說了這句話。


    我不禁稍微想了一下,他要是像這樣對別人再親切一點,給人的第一印象再溫柔一點,再讓別人能夠輕鬆和他聊天的話,一定會大受女孩子歡迎吧……


    雖然愁也的五官俊秀,卻不是會主動和別人說話的類型,不僅麵無表情,甚至連淺笑那般程度的笑容都沒見他露出過。連我家那隻徹都多少滿受女生歡迎的,所以愁也隻要把那些小地方都改正過來,人氣指數鐵定會扶搖直上的。總覺得有點可惜……不過這對他而言隻是麻煩吧。


    我思索到此,因為徹而想起了和他似乎有點交情的愁也胞妹,不禁抬頭看向他,他馬上用帶著問號的眼神回望著我。


    「對了……愁也,你住院的醫院是徹從你兩個妹妹那邊問來的。」


    「……嗯,好像是這樣……」


    「嗯,我都不知道他們這麽熟。」


    「…………」


    愁也一瞬間沉默下來,然後用指尖稍稍摸了摸下巴,接著又再度緩緩地偏著頭,想著想著後這麽回答我:


    「……與其說是熟……應該說,好像是我妹妹她們單方麵很喜歡榊木吧……」


    「單方麵?」


    「……嗯,她們說他在想什麽都寫在臉上,所以很有趣。」


    ……原來如此,一旁的我不由得理解地點點頭,愁也又緩慢地繼續說:


    「……他來我家一次後,妹妹們馬上就和他混熟了……」


    「嗯。」


    「……而且最近總覺得榊木有點可憐……」


    「咦?」


    「……被耍得團團轉。」


    「啊?」


    我不自覺就發出了和我平時不同、有點蠢的叫聲。


    「被耍?」


    但我仍是繼續問著,而愁也含糊地點了個頭。


    「……雖然她們是雙胞胎,不過就連我也分不出來。」


    「咦?可是她們是你的妹妹吧?」


    「……是沒錯……不過就連父母有時也認不出來……」


    「那是因為……她們長得很像吧。」


    「……嗯……可是呢,感覺上是她們在刻意做一些讓人分不清楚的動作……從以前開始總是像在照鏡子般地玩耍。」


    「嗯……抱歉,什麽叫像在照鏡子?」


    「……她們不管做什麽都會麵對麵,如果綾彌用右手畫圖的話,紗彌就會用左手畫……」


    愁也又輕聲說了句:「而且兩個人的左右手都能寫字。」這麽一來……那對雙胞胎就連她們的家人都無法分辨,徹的話更是不可能分得出來。


    我雖然至今才知道愁也那兩個妹妹的名字,不過腦海中還是能清楚地浮現出徹輕易地就被她們兩個耍著玩的樣子,甚至連愁也似乎都有點同情他,真是個悲哀的家夥。


    「…………」


    我注意到愁也沉默地一直望著我,所以這次換我抬起頭用帶著問號的眼神看著他。


    「……妳有興趣?」


    「咦?」


    「……對我的妹妹們。」


    「啊、嗯。」


    盡管我想看徹被耍弄的樣子,但是我對於愁也的妹妹們更有興趣,因為有這麽漂亮的哥哥,想必他的妹妹們也一定非常可愛,而且還是雙胞胎,可愛度也是兩倍吧。


    「我滿想見見她們的。」我回答道。


    而愁也則是眨著


    大眼睛盯著我看了一下,然後難得地別開視線緩緩地問:


    「……那下次……要來我家看看嗎……?」


    「可以嗎?」


    「……嗯。」


    「那麽最近我會和徹一起去打擾的,謝謝囉,愁也。」


    「……不會,嗯……」


    我不禁開心地笑著和他道謝,因為我是那種一旦滿足了自己的興趣和好奇心之後,就會很坦率地喜形於色的類型。


    由於多了一件事情可以期待,我的心情非常好,而且身邊還有平安歸來的愁也。雖然學校還沒完全平靜下來,不過就我個人而言還不算太糟——偏偏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


    「……在耶。」


    「嗯,果然在呢……」


    愁也停在卡蓮阪斜坡的路中,像之前的愛智琉一樣,直直地望著前方如此低聲說著,不過愛智琉停下來的位置在更靠近校門一點的地方,看來愁也的視力也相當地好。


    由於愁也特地停下腳步告訴我「在耶」,所以我根本用不著去問那是什麽也知道……至剛剛為止的好心情頓時消失殆盡,我鬱悶地歎了口氣。


    「上個星期也在耶……畢竟案件還沒解決,他們也不可能過了一個星期就突然通通消失不見。」


    我一邊碎碎念一邊開始走著,一旁的愁也跟著答腔。


    「……就是說啊。」


    「上星期呀,我還是和愛智琉一起衝進去才甩掉他們的……」


    「……?」


    我說到這裏,又抬起頭看向我身旁的愁也,看見他回以不可思議的眼神,我暗暗在心中皺起臉。


    就算他本人說身體大致複原了,但是大概也還沒完全康複吧,總不能叫這樣的愁也和我一起跑步。


    「……嗯,要跑嗎?」


    而平時有點脫線的愁也卻似乎注意到我的企圖而詢問我,我則對他搖了搖頭。


    「不用了,每天都那樣衝進去也太愚蠢了。」


    「……可是小月,妳最近不是很討厭媒體……」


    「因為討厭就一直逃避,這可不符合我的個性呢。」


    「……是嗎?」


    「沒錯。」


    說真的,其實我也覺得很麻煩,很想這樣逃避下去,但是我不能說這種話讓愁也擔心,所以才盡可能爽快利落地回答他,還不忘順便做我的招牌動作「嗬嗬地笑」。


    愁也似乎想說什麽而盯著我一會兒,不過可能是放棄了吧,結果他什麽也沒說。


    於是我們就一起筆直地往聚集了大批媒體的校門口前進,有一個好像是記者的女人最先注意到我們,馬上帶著攝影師們堵在我們的前方。隨著雙方距離逐漸縮短,對方的臉也越加清晰——


    「啊——」


    不自覺地先發出聲音的,是那個女記者而不是我們。我對於那個手拿麥克風,一臉不爽地注視著我的三十來歲女性感到很麵熟。


    「討厭,怎麽又是你們呀?」


    她像是要咂舌般口氣極度不悅地說道,然後引人注目地誇張歎了一大口氣。


    妳怎麽一副好像被害蟲咬到的表情呀,難道不怕妳特地化好的大濃妝會裂開嗎?雖然我很想回嘴說出這樣狠毒的話,但是我拚命地忍下來了——沒錯,她就是之前和我有過輕微口角的女記者。


    然而今天我可不能和她亂說話,因為學校並未發布愁也是被害者的消息(新聞也隻是簡短地說明受害者是一名男同學而已),若是在這裏一不小心和她吵起來,被她發現是愁也的話就糟了。


    更何況愁也是個飄渺的人,所以這次我可要用成熟的處世態度去應對,並保護他才行。一股使命感頓時湧上我的心頭,於是我先抓住了愁也的手腕,接著看著對方,盡可能莊重地開口說:


    「很可惜,我們今天還是無法協助妳,可以讓我們過去嗎?」


    「妳還是一樣自大呢,妳以為自己是誰啊?」


    那位女記者一聽我講完馬上就回嘴,還一臉掃興地用力哼了一聲並擠出笑臉。


    妳才是一樣沒禮貌呢……不行,我得忍下來。我努力地壓下我心中的怒火,卻反而讓自己更加煩悶。不行,我還是一點也不想和她對上,雖然我也不清楚她是否踩到我的地雷,總之現在不能和她生氣。


    我如此判斷著,並且沒有再回她任何一句話,就半強迫地拉著愁也的手腕走了起來。


    「等一下!」


    一聲迅速又激動的呼喊自身後傳來,我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向校門口,然後又聽見一些台詞老套的話,譬如:「搞什麽嘛」、「所以我最討厭小鬼了」之類的。而不知算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托她的福也沒有其它媒體群再靠近我們。


    「小月……」


    我們終於穿過了校門來到校舍的陰影之下,愁也用輕柔的聲音叫我,那聲音就像信號般,讓我因憤怒而淩亂的腳步停了下來。


    「……小月,妳還好嗎?」


    對於他沉靜的問話,我隻是點點頭並且放開了抓住他的手。愁也緊緊地盯著我的臉,然後歪著頭又緩緩地輕聲說:


    「謝謝……」


    「不會。」


    總覺得他這麽一句話似乎拯救了我,我因此而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麽說,我真的覺得那個女記者個性很差勁,正當我想著再也不想看到她的臉時,愁也忽然抬起了頭,我也跟著往身後看去。


    「校長……」


    我聽到愁也如此低喃。


    「早安,妳剛剛做得很好喔。」


    幾乎在愁也開口的同時,校長微笑著對我們打招呼。片平校長穿著平整無瑕的西裝,正笑容滿麵地朝我們走來。


    「早安……您全都看見了嗎?」


    我自己很明白,那才不是一件值得被誇獎做得很好的事。如果真的用成熟的處事態度去麵對的話……照理說不應該去惹對方生氣才是,而是要婉轉地……這時我驚覺到我這樣的想法好像都表現在臉上,連忙如此回複校長,然後像做錯事一樣地低垂著頭。


    而校長則微笑地看著我說:


    「其實我一直在一旁看著你們喔,這位是……七尾同學吧。因為我之前曾經在這個時間遇到你來上學,所以才想說今天可能也會遇見你。」


    我們聽見了這句話不禁互相對望了一眼,愁也又看向校長,接著緩緩地偏著頭問:


    「……找我有什麽事……?」


    「啊,不是什麽大事,是因為我前幾天去醫院探望時沒能見到你,所以隻是想看看你平安無事的樣子,然後才想說過來一下的。」


    盡管校長看來依舊充滿自信的光輝又具有威嚴,但是回答時的表情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接著他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溫柔。


    「你身體已經好了嗎?我隻知道你的檢查結果而已。」


    「……是的,大致上沒什麽問題……」


    「是嗎,那就好。不過這陣子還是不能太過勉強,知道嗎?」


    「……是的……」


    我一邊聽著兩人的對話,一邊偷偷窺探著校長的表情。


    在愁也被襲擊時所放出的詭異廣播……曾揚言這個校長是殺人凶手,還大叫著很憎恨他。


    這位新校長的確既莊嚴穩重又有魄力,有時甚至會讓人感到些許壓迫感,但是他也會像這樣關心著愁也的身體狀況,還特地過來打招呼……


    「……小月?」


    愁也靜靜地出聲呼喚我,我才猛然回過神來,發現愁也和校長都奇異地看著我,我連忙低聲說:


    「對不起,沒什麽事。」


    校長則是微笑了起來。


    「那麽我也差不多該失陪了,雖然社團活動暫時中止這件事相當遺


    憾,不過我很期待能再度聽見你們廣播的日子。」


    他在說完後加深了微笑,然後就往位於共同校舍裏的校長室方向走去。


    在我們兩人不自覺靜默地目送著他的背影後,愁也突然麵向我,露出微微欣喜的表情,接著以沉穩的口吻輕聲說道:


    「……被襲擊的人是我,真是太好了。」


    「——咦?」


    聽見這句話,我不禁緊盯著愁也,愁也似乎有些吃驚而稍微退後了一點。


    「你在說什麽呀……根本一點也不好。」


    「……小月?」


    「我覺得被襲擊的人是愁也一點也不好!!」


    「………………」


    盡管我的口氣比自己想得還要嚴厲,但是我卻完全無法克製自己。


    愁也倒在地上時那慘白的臉、痛苦的表情,這些畫麵一下子突然自記憶底層竄上來,最後甚至和父母親的臉重迭……


    「別說這種蠢話!我再也不想見到我重要的人在我眼前受到傷害!」


    「…………」


    愁也一時間無法反駁地靜下來,接著彎下腰望向我的臉再慢慢地歪著頭,然後說:


    「對不起……」


    他雖然麵無表情,但是聲音卻很真誠,並且筆直地注視著我。


    「……小月,對不起。」


    「…………」


    我不知為何竟無法回話,隻是茫然地想著「他的臉好漂亮」這些毫無關係的事。


    好漂亮的臉蛋啊。雖然我常聽見女孩子們說他既陰沉又像不會說話的人偶,而我想我也能夠了解。這張表情變化很少的漂亮臉蛋的確很像人偶,而且不是像以前那種外國洋娃娃,也不是日本人偶,而是以現代技術所做出來的那種可自由變換造型的精致人偶。


    「…………」


    愁也靜默地注視著思考中的我,他那雙被濃密的長睫毛所包覆的大眼睛看起來昏昏欲睡,卻又不斷地緩緩眨著眼。


    (插圖3)


    雖然我常聽別人比喻睫毛上可以放幾根火柴棒……但是別說是火柴了,他的睫毛長到連放其它更大的東西都綽綽有餘。這家夥要是生做女孩子的話,一定是個絕世大美人吧——就在我想著這些事的時候,忽然察覺到愁也的臉看起來似乎比剛才還要大。


    「…………」


    沉默的人究竟是誰呢?


    其實並不是看起來比較大,而是我下意識地將愁也的臉靠近我這件事當作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這下就連他的睫毛都看得比剛才還清楚。嗯,這孩子的臉蛋長得真是漂亮。


    他那雙沒有什麽感情波動的眼睛緩緩地闔上,我竟然還傻傻地看呆了。愁也的臉隨著眼皮緩緩閉上,同時慢慢地朝我的臉靠近。


    「愁也……?」


    我並不是想到了什麽,也不是感覺到了什麽,然而就在我的嘴巴自己輕聲喊出了他的名字時,愁也突然定格了。


    「……愁也……?」


    這次我才真的感到訝異地叫著他的名字,愁也才靜靜地退開臉,不過仍是以近距離盯著我的眼睛,而我也回望著他的視線,看著他那有點透明的褐色眼眸。


    然後——


    「……不過我是真的覺得,被襲擊的人不是小月真是太好了。」


    愁也說著這句話時……那個無論何時都麵無表情的愁也……據說從未有人看過他笑的那個愁也……居然像花朵盛開般地綻放出和煦的微笑。


    「——」


    對於一個平常不會笑的人笑了,以及對於他的笑容竟如此美麗,這樣的雙重驚嚇之下,我訝異地僵立在當場。愁也笑著看著呆立的我好一會兒,最後有點困惑地偏著頭,然後和徹有時會對我做的一樣,用手輕輕地摸了一下我的頭就走開了。


    像那樣……像那樣的、像剛剛那樣子在那種距離、用那種表情對著我笑……這也太卑鄙了吧!?我一麵為此悔恨不已,一麵持續呆站在原地,直到鍾聲響了我才回過神。


    接下來那一整天,由於他的笑臉在我眼簾裏揮之不去,害我都不敢正視愁也的臉——這件事是對誰也不能說,隻屬於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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