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沒什麽奇怪的。”小方說,“我們跳儺人,本來就是顯得比別人年輕。”


    “你不用騙我,我都知道了,那個老穆,叫穆國雄的,也沒有變老。”我知道他沒說真話,“根據我的了解,他是從鏡麵世界過來,因為兩邊的時間不對稱,所以他保持著以前的樣子,你應該跟他是差不多的情況……”


    小方用一種似笑非笑表情盯著我,沒有打斷我說話。


    我說著說著就意識到了哪裏不對,於是我就輕聲的問身邊的讀者朋友,“你確定他是幾年前就從外地回來了?”


    讀者朋友還沒有回答我,小方回答說:“我五年前,就回了老家,一直沒有出去過。我今年二十九歲,樣子的確是比同齡人要顯得稚嫩。可你的猜測是錯了,我沒去過鏡麵世界,我之所以是這個樣子,是在天橋洞裏,被人害了。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治療,我身體恢複得七七八八,但不能再為卸嶺效力。我的一身本事,都丟在那個洞裏……”


    小方說話的語調,波瀾不驚,我看不出任何情緒,不知道他的喜悲。我感到遺憾,小方的那一身本事,實在令人豔羨,沒想到,現在站在眼前的人,已經是個普通人了。


    我忽然想起大拿講的故事裏,小方提到自己的傳承時,其實是有過感慨的,言外之意,似乎是想做個普通人,現在不知道是不是算如願以償。


    “對了,你們在那個洞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問,“你能跟我說說嗎?”


    “你跟我來。”小方點點頭,示意我跟著他。


    我那個讀者朋友滿懷期待,想跟我一起去聽故事,但又擔心小方會拒絕,站在當地搖擺不定。


    小方回頭望了望他,又說:“你想聽,也可以來。先到那邊的店鋪去買點酒菜,我有點餓了,那個老板知道我愛吃什麽。”


    讀者朋友屁顛屁顛的去了,他是個愛聽故事的人,這種好機會當然是不會錯過,別說買點酒菜,就算親自下廚伺候,肯定也願意。


    我們在河岸邊的一棵大樹下坐著,把酒菜擺在兩塊大石頭上,然後各自坐下。


    我和讀者朋友沒有吃,就看著小方一個人吃東西,他沒有絲毫不適應,用手抓肉,大口大口的吃,吃相相當粗狂,跟大拿說起的一個樣。


    就隻幾分鍾的工夫,小方就把酒菜都吃完了,收拾完殘局,他叼根甘草根在嘴裏,怡然自得的咀嚼,然後跟我說:“大拿已經說到那陣鼓聲了,對吧,那我就接著那裏講……”


    穿過那個古怪的通道,一陣密集的鼓點聲仿佛從虛無中傳出。


    小方一開始就有防備,他嗅到前方那些不死鬼兵身上的味道,知道他們已經離得很近,但突然出現的聲音,還是把他驚得夠嗆,心髒好似被人捏住。


    原因就在於這些鼓聲,不單純隻是咚咚咚的聲響,而是按照一定規律進行擊打,使人的身體被其影響。


    遠古之時,鼓就是祭祀的最尊貴禮器,在儺舞中,鼓也是必不可少的道具。所以當小方聽到特定的鼓聲,立即就想到,耶律乞努及其部下,是在進行某種祭祀。


    再往前走,小方看到不少古裝的士兵,正圍成半圓形,跪拜在地,在他們中央,站著一個人。那是一個女人,正高聲的吟唱著古老的契丹語。看她的穿著,卻是現代的服飾,隻在頭上,戴著鑲嵌有各種寶石和珍珠的首飾。


    這個空間,仍然是個類似黑屋子的地方,完全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大,四周都是濃墨一般的黑暗。隻有他們手中三道慘白的手電筒光,在晃來晃去。


    小方看了看,發現耶律乞努不在其中。大拿停了下來,手指著那個女人說話,小方覺得大拿很憤怒,眼睛裏可以看見怒意,他嘴巴張合,應該是在大聲的說什麽,可是卻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整個空間,隻有鼓聲和那個女人淒怨如同招魂的聲音。


    老沙也張嘴說了句什麽,依然是沒有聲音傳出來。小方已經明白,這個古怪的地方,隻有某類特殊的聲音,才能夠傳播。


    若不是他們三人,都經曆過不少怪異的事情,而隻是普通來探險的城裏人,一定會被這種情形嚇瘋掉。


    帶路的古裝士兵沒有理會,繼續朝前走了一段距離,然後往下走去。


    周圍一片黑,唯一的參照物,就是剛才的那一群祭祀的人,他們一開始的位置和小方等人保持平行,沒多久,就到了斜上方的位置,漸漸從視線中消失。


    小方據此判斷,他們還在朝地下深入。這跟他嗅到的氣味是契合的。他早就知道,不死鬼兵們,分成了好幾撥,安置在地下不同深淺的區域。


    小方覺得自己走在一棟地下的樓房裏,往樓下在走,但水泥鋼筋等具象的事物,都隱形掉了,他完全看不見。前方,或許有無數虛無的黑洞在等待著,不再是能夠支撐他的地麵,跌落下去就將萬劫不複。


    他心中的忐忑越來越強烈,腳底板酥麻,渾身都不自在,卻又沒辦法跟老沙和大拿交流,隻看到他倆也都神色緊張,一步步挪動得萬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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