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全學年出遊﹒遊覽車不僅大得嚇人.數量更多達四輛。


    為了包這些遊覽車已經用盡經費,因此要開夜車前往青森。在夜間慢騰騰地行駛於一般道路,並於天亮抵達。


    搭夜行巴士前往津輕海峽……明明是學校活動,不知為何卻彌漫著難以言喻的哀愁。


    但是學生看到遊覽車都興奮不已,甚至有人無意義地玩起波浪舞。如果不趁搭車時睡飽,隔天會沒精神,但他們真的睡得著嗎?——我不禁這麽擔心。


    學生全部穿便服,大多是平常的男和服便裝再加外套。


    就在我環視眾人服裝時,無意間跟鈴音對上眼。


    ……哦,應該說……這是……


    “鈴音,你今天不是穿特攻服耶。”


    “那、那還用說!我又不是成天打扮成那樣!”


    她穿男孩風的丹寧褲,搭配淺桃色羽絨外套,沒戴眼鏡。


    鈴音一向給人俐落剛硬的印象,雖然漂亮卻也有點尖銳,穿上淺色羽絨衣剛好中和這氣息,感覺比平常柔和可愛。


    因為天氣冷所以穿羽絨衣,雖然顯得重視機能而疏乎打扮,但相對地不會太時髦做作,容易親近,而且很適合她。雖然我不曉得女孩子現在流行什麽,但這就是男人普遍偏好的類型吧。


    ……我試著透過客觀分析,掩飾內心的悸動。


    總覺得難為情。


    “我不穿特攻服有那麽奇怪嗎……”


    鈴音粗魯地把雙手插進口袋,別過臉去。


    “不會啊,我覺得很可愛。這身打扮很適合你,嚇了我一跳。”


    “!?是、是嗎?”


    鈴音突然背過身去,躲得遠遠的,那動作微妙地不自然。


    她逃走了?為什麽?


    鈴音躲遠後,蹲下來一邊發抖一邊深呼吸。沒事吧?


    “哇哈哈!我的改造是最棒的!”


    “嗚哇!?”


    不知何時鐵子老師出現在我身旁,喊完這句話就走掉了。


    搞什麽東西?


    附帶一提,鐵子老師全身一如往常的白衣裝扮。老師你不會冷嗎?


    對了,小凜不知道打扮成怎樣?


    我看向正在指揮學生的小凜。我看準她歇口氣的時機,湊到她身旁。


    小凜不是穿和服。太好了,我本來還擔心,要是她選擇保暖的和服而穿十二單來該怎麽辦。


    她穿著輕飄飄的裙子配毛茸茸的羊皮大衣,頭上戴耳罩,整個人毛茸茸軟綿綿,像抱起來很舒服的玩偶。很符合小凜的風格呢——真可愛——


    小凜隻要選自己喜歡的東西,就會最適合自己。


    是因為她的個性表裏如一嗎?


    “小凜。”


    我一出聲,隻見小凜瞬間表情一亮以後,卻立刻斂起笑容,火速跟我拉開距離。這舉動令人想到野生動物。


    “咦?”


    令人費解的舉動,讓我困惑了。小凜悄悄地別過臉去。


    “不可以,阿真……現在的我是組長!”


    她的口氣有如陶醉在悲劇中。


    “你平常不就是組長了嗎?”


    “今天的組長比平常更有責任感!比平常多了三成左右,很厲害的!!這次學園活動,組長不允許任何一瞬間大意!!所以這次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跟阿真膩在一起!!”


    “咦咦……有這種事嗎!?”


    我們平常不是就沒膩在一起嗎?這很尋常呀?


    “就是那樣沒錯!!”


    小凜露出悲壯的表情說。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不過她顯得非常有幹勁。


    這麽一來就表示……這次旅行我幾乎不能跟小凜在一起了?咦咦咦!


    這……總覺得好失望……


    不過,小凜浮現有所期待的眼神,“嘻嘿嘿……”偏著頭說:


    “所以……你要在更不可抗力的情境下,像不得已的意外事故那樣來找我喔!嘻嘿嘿……”


    “咦咦?那是什麽意思!?”


    “不過……最後一下下就好……”


    隻見小凜迅速湊到我身旁,雙手牢牢地握緊我的手,嘴裏發出“嗯——嗯——”的聲音。溫暖的觸感裹住我的手。


    “——好,充電完畢!那麽,帥氣的組長我就要帥氣地繼續工作了。阿真切記以不可抗力的意外接近我。麻煩了!!”


    “你到底期待我什麽啊!?”


    她撇下困惑至極的我,跑向學生們。


    搞什麽鬼啊……女人心海底針。


    等我回過神來,發現大家(主要是女生)都聚集在我周圍。


    “你們覺得那是什麽意思?”


    我這麽問,不料——


    “關我屁事,笨蛋。”鈴音口氣有如唾罵。


    “誰理你啊,你是笨蛋嗎?”江碕同學歎氣說道。


    “你在做什麽……噗——!嘻嘻嘻嘻。”貝絲露出令人火大的表情笑了。


    “……兩個都是笨蛋。”誌津小姐投以輕蔑的眼神。


    “……”阿菊嘟嘴,不高興地別過臉去。


    所有人都發出噓聲。


    你們倒是說說看我做錯了什麽……


    ……搞不懂的事,再想也沒用。繼續檢視服裝吧。


    別過臉去的阿菊身上穿著跟平常一樣的水手服。


    太厲害了……感覺不到任何保暖的概念。


    “……接下來要去青森,穿這樣不會冷嗎?”


    “小弟至今的人生從來不曾覺得冷過。”


    太厲害了。這超越‘小孩是風之子’的境界,該怎麽說呢,感覺好扯。


    看得我都冷起來了……


    我轉動視線,發現江碕同學全身豹紋。竟然有這種事。


    豹紋緊身衣上,套著豹紋毛皮大衣,連靴子都是豹紋。這已經不是辣妹的境界,感覺可以直接在‘獅子王’或‘貓’登台演出了。


    還是類似※虎辣妹那樣,最近流行這種裝扮呢?我感覺到阪神虎的氣息。(譯注:阪神虎於主場比賽時,到場加油的女性球迷。)


    “你知道嗎?現在形容豹紋,一般都用外來語單字leopard喔!‘次鋒*戰車人上吧!嘿!’ ‘鼻劍!’ ‘哇啊——!’。”(譯注:日文“戰車人”音近leopard。)


    江碕同學做出胸口被利器貫穿的動作倒下。


    附帶一提,※戰車人是在金肉星王位爭奪篇氣勢如虹地登場,卻在下一格被象人秒殺,極致的免洗角色。這典故好舊。(譯注:出自漫畫‘格鬥金肉人’。)


    看來她隻是喜歡leopard這個字眼而已。總覺得好像剛學會英文單字就興奮得當成寶的國中生……


    話說回來,在發生這些插曲的同時,分別帶著大旅行袋的學生們,漸漸聚集在遊覽車周圍。


    ——話說,其實遊覽車還沒決定座位分配。因為這次企劃是急就章,很多部分都草草了事。


    學生必須當場分組搭車,因此場麵騷亂。


    我當然幾乎是反射動作地要跟小凜一組。


    但是……


    “阿真!你選錯時機了!”


    小凜雙手比大叉叉,離我遠遠的。


    “充滿責任感的組長,是不可以在搭車時跟阿真膩在一起的!所以……我希望你在更接近意外事故的不可抗力情境下過來!”


    然後,她就這麽抓著鐵子老師登上遊覽車了。看樣子她因為有責任在身,似乎要跟老師一起坐在最前排的特別座。


    竟然有這種事。


    接近意外事故的不可抗力情境……?


    這也太強人所


    難了……簡直考倒我了。


    既然不能跟小凜坐……我環視周圍。


    “鈴音……小弟從以前就想過,總有一天要跟你做個了結。”


    “真是太巧了。不知道為什麽,我現在也這麽想。”


    ……隻見阿菊和鈴音互瞪,迸出火花。鈴音已經舉起武器木刀,戰鬥一觸即發。


    現在明明得趕快決定分組上車才行,這些家夥在搞什麽啊……


    “還是住手吧,你一對一單挑是不可能贏小弟的。”


    “這個距離對木刀比較有利。”


    高舉木刀的鈴音稍微拉近距離。阿菊渾身散發緊張的氣息,稍微後退。


    “你以為砍得到小弟嗎?”


    “我會砍到的。”


    鈴音睜大眼睛,不放過任何一絲破綻。阿菊打算避開第一擊,來記回馬槍。兩人互瞪僵持著。


    呼吸決定勝負,這是一場高水準的攻防。


    不對……趕快分組啦……你們在幹什麽?


    兩人到底在爭什麽呢?


    默默關注戰況的我被人扯了一下。


    原來是江碕同學拉我的衣服。


    “老師,沒有人跟我一組。”


    “咦,為什麽?你還沒交到朋友嗎?”


    “不,是大家怕在遊覽車上一直陪我講話會累,都敬而遠之。我本來就因為旅行的關係有點興奮過頭了,隻有老師招架得住我。”


    “啊……原來是這麽回事……”


    跟江碕同學講話的確很累人。


    “我不希望因為話匣子關不住而被人家討厭。”


    “被我討厭就沒關係嗎?”


    “你不會討厭我吧?”


    “……是不會。”


    “那就沒問題啦。”這麽說完,江碕同學一把抓住我的手。


    可惡,真沒辦法。


    不過,反正在遊覽車上幾乎都在睡,所以跟誰坐根本沒差。


    在另一邊僵持不下的鈴音和阿菊,一看到我們就一齊滑跤了。


    ……她們那樣是不是可以算一組呢……


    她們兩個人之前也一起到麥斯勞,感覺很要好呢。


    我和江碕同學立刻登上遊覽車。


    然後,我和江碕同學由於同時要坐靠窗的位子,而屁股互撞。


    兩排座椅一側靠窗戶,一側靠走道。


    靠窗可以欣賞風景,靠走道可以隔著走道跟鄰座的人聊天,可以說各有優點。


    “……老師,請把靠窗的位子讓給我。”


    但是我也有堅持靠窗的理由。


    “……我會暈車。每次被你找去研究所都吐了一地,所以你也應該知道吧。”


    “我可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搭遊覽車旅行,我想欣賞風景。”


    我和江碕同學生瞪。轟隆隆……氣氛愈來愈凝重。


    “這種三更半夜的遊覽車旅行,最好是看得到風景啦!暈車比較要緊!”


    “老師不是已經習慣嘔吐了嗎!那是小菜一碟吧!?”


    “在※早餐前嘔吐隻會吐出胃液!因為胃是空的!” (編注:早餐前與小菜一碟的日文寫法皆為“朝飯前”。)


    “什麽!?多麽合乎邏輯的吐槽!看在這句吐槽的份上,我就把靠窗的位子讓給你吧!”


    ““耶!””我們搫掌歡呼。


    雖然是牛頭不對馬嘴的吐槽,但似乎有什麽觸動了江碕同學的心弦。我坐靠窗,江碕同學坐靠走道。“感情好好喔——”鈴音經過走道時賞了我們一記白眼。


    沒有發生突發狀況,遊覽車順利發車了。


    遊覽車沿著夜晚的鄉間道路前進。江碕同學雖然說過想欣賞風景,但根本就沒什麽好看的。沿途始終漆黑一片,隻有茂密的樹林。這趟旅程將從鄉間換到另一個鄉間,而且是夜行。


    遊覽車內的學生們吵吵鬧鬧,之後會靜下來嗎?


    “話說,在車上沒事做呢,真太郎老師。”


    “快睡吧。”


    我一邊從包包拿出眼罩一邊這麽說,但是江碕同學的小手抓住我的手。


    “我不要、我不要,請不要丟下我睡著!”


    她這麽使性子央求,隨即整個人靠了過來。


    ……總覺得她脫掉豹紋大衣剩下緊身衣後,身體曲線畢露,有點肉感。雖然江碕同學是洗衣板體型。


    不過,既然是緊身衣,還是抹滅不了超現實的感覺,而且又是豹紋。


    “呃——……現在不睡,明天會撐不下去喔……”


    “對了,我就來講一個刺激的故事,幫你趕走睡意吧!”


    真會找麻煩。


    “從前從前,某個地方住著老公公和老婆婆。”


    “刺激的故事居然從‘從前從前……’開始!?”


    這種開頭聽了就很想睡!


    “有一天,老公公的行動省略,老婆婆去河邊洗衣服。”


    “不許省略!我很在意老公公的空白時間!”


    不過,說到桃太郎,我記得老公公去砍柴對故事沒有任何影響。


    “老婆婆洗衣服的時候,從上遊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地漂來一顆大屁股。”


    “怎麽會是屁股!?”


    竟然不是桃太郎!


    “哎呀,看起來好好吃。於是老婆婆把屁股帶回家,立刻跟老公公合力用菜刀剖成兩半。結果你猜怎麽著!屁股竟然塞滿了大便。”


    “真是太糟糕了!”


    教人打從心底感到絕望。


    “老婆婆幫大便取名為糞太郎。”


    “竟然當成寵物!?”


    “我……糞太郎……願意為了老婆婆赴湯蹈火……”


    “居然說話了!?”


    “鬼欺負老婆婆……我……不能原諒……於是糞太郎精神可嘉地蠕動他不定形的身體,獨自出發前往鬼島了。”


    “快逃啊,鬼快逃啊!”


    “老婆婆基於衛生因素,也完全不想給糞太郎帶黍團子。”


    “也太冷淡了吧!?”


    “糞太郎與鬼的戰鬥打了很久。糞太郎終究是大便,根本沒有攻擊手段。然而鬼的鐵棒物理攻擊也對不定形的糞太郎起不了作用。但是在漫長戰鬥的最後,鬼因為不明的疾病發作而倒下了。原來大便帶著病原菌。”


    “……呃——哪有那麽巧的。”


    “話說之前省略的老公公的行動其實是喂家畜。原來老公公和老婆婆是從事畜牧的農耕民族。他們經過漫長歲月,得到了家畜夾帶的病原菌及抗體。然而鬼不過是狩獵采集民族,沒有對抗那些未知病原菌的抗體。你知道這個事實嗎?——過去西洋人侵略未開拓的美洲大陸時,大量屠殺原住民的並不是槍械或鐵製武器,其實是家畜夾帶的病原菌爆發大規模傳染。牛或馬才是最可怕的武器。相同的現象,在沒留下曆史的遠古日本也小規模發生過吧。有學說認為,民間故事提到的鬼,是指被開始農耕而擴大生活圈的大和朝廷所屠殺的原住民。照這樣思考,桃太郎帶著〈用黍團子家畜化的動物〉降伏鬼的情節真是饒富寓意呢。以上就是自‘糞太郎’改名的‘令人戰栗的桃太郎’。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竟然從文化人類學的角度作結!?”


    居然上了一課!


    因為吐太多槽的關係,睡意全消了。原來刺激就是這個意思嗎……


    不過故事長歸長,時間卻沒過多久。


    別說是抵達目的地了,連中途放風都還嫌早。


    就在我冒出這個念頭的瞬間,江碕同學發出“唔!”的一聲刷白了臉。


    “……怎麽會這樣,因為講了大便的故事,我想大便了。”


    “……真是太糟糕了!”


    教人打從心底絕望。


    “老師,叫遊覽車厚下來!嘿,停車!停車!大便!!我想大便!!”


    “上車前為什麽沒先去洗手間呢!這是旅行的基本常識吧!”


    “我是第一次旅行,根本不知道基本常識啦!”


    江碕同學揮舞手腳哭喊。


    “蹲草叢!蹲草叢也沒關係!※蹲草叢tabile!” (譯注:改編自‘交響情人夢’的日文原名。)


    “tabile(如歌的)是怎麽回事!?”


    “意思是我現在能夠屙出藝術般的霜淇淋便便!!”


    江碕同學露出※劇畫風格的表情大喊。(編注:日本漫畫中的一種繪畫風格,表現手法注重寫實,並具動感與力道。)


    “女孩子不要一直把大便、便便掛在嘴上!”


    “棉花糖要出來了!棉花糖快要從屁股出來了!”


    “你就忍到中途放風吧!”


    “我快要看見花田了!”


    我受夠這個人了。


    但是這陣騷動,似乎沒傳到駕駛座或小凜他們那邊。


    “對了,說到遊覽車就少不了卡拉ok!”


    遊覽車前方,小凜揮舞著麥克風大喊。


    聽到小凜的提議,學生們大聲歡呼。


    “那麽首先當然由我權田原凜子為大家獻唱一曲!耶!……啊,我不好意思給司機先生聽到,請戴上這個耳塞。”


    學生們雀躍歡呼,但我想起過去一項可怕的事實。


    ……小凜的歌。我記得之前流氓們擬定偶像計劃時,曾經拜托小凜試唱一次。我當時也在場。


    那真是史上大慘劇。


    用一句話形容實在過於陳腐、令人討厭,但胖虎演唱會一詞真的非常貼切。不然就是魔塔大陸artone1ico(攻擊魔法發動之意)。


    很巧的是,這輛遊覽車除了我以外,似乎沒有其他學生參與過偶像計劃。眾人天真地起哄期待組長唱歌。我還來不及阻止,前奏就已經開始了。那就像地府之門開啟的聲音,歌曲是——‘津輕海峽·冬景色’。小凜用抖音引吭高歌,異世界的旋律霎時盤踞遊覽車內。


    第一個昏厥的人,是早就因為便意而失去精神餘裕的江碕同學。


    但要不了多少時間,我也尾隨她而去。


    後來江碕同學這麽敘述——極其五音不全的歌聲,將我的意識帶到遙遠的世界,讓我忘卻便意。雖然那也造成睡夢中失禁的巨大風險,但總之這回她的歌聲拯救了我。


    ※從昏厥醒來後使是雪國了。夜空下,大地一片白茫茫。(譯注:改編自川端康成‘雪國’首句。)


    *


    好險好險……要是司機先生沒戴耳塞就要釀成大禍了。


    之後鈴音訓話,警告小凜不準再拿麥克風。我看著沮喪的小凜,雖然也覺得何必講得那麽絕,但鈴音說的沒錯,所以莫可奈何。小凜那種歌聲,實在沒辦法幫她說話。


    不過漫長旅途之所以不覺得漫長,也多虧她的功勞吧。


    天空不久出現晨色。途中為了吃早餐休息,在青森市內的家庭餐廳停過一次車,之後過了一會兒我們就抵達目的地了。


    “總覺得這裏很冷清呢。”


    “雖然我們也算鄉下人,不過跟這裏比起來算是都會。畢竟好歹是關東地方。”


    我眺望窗外,跟江碕同學討論風景。


    津輕——太宰治稱為〈本州的死胡同〉之地。


    隻要沿著往北的道路前進,不管是誰都必定會抵達這裏。這裏是本州的邊境。太宰治的另一個形容是〈道路絕跡處〉。


    與這個說法相符的寂寥景色。


    人車稀少,道路一側是白雪皚皚的高聳岩壁,另一側是櫛比的老朽建築或生鏽鐵皮屋。感覺不到生活的氣息。


    青森到了這一帶,就連觀光的氣息都沒有了。


    建築物另一邊不時看得到銀光粼粼的海,那就是津輕海峽。


    海鳥的黑影就在申窗旁邊,在眼前振翅飛翔。


    “鳥好像還比人多啊。”


    “不過你看,路邊有貼著競選海報喔,雖然褪色褪得好嚴重。”


    邊境這個詞再度在腦中翻轉。


    原來如此,這裏是人煙的盡頭。


    毒蝮學園的學生北上來到這種地方了。凡是北行者,一定會抵達此地,再過去就無路可行。


    那就是津輕海峽。


    一月的青森下著大雪,大得教人懷疑這趟來是不是有點太得意忘形了。


    一下遊覽車風雪立即迎麵而來,因此學生們手忙腳亂地衝進旅館。


    不愧是要接待所有毒蝮學園學生的旅館,規模相當巨大。


    但是總覺得氣氛寂寥,說穿了就是有點髒。


    沒有半點高級感,甚至積了薄薄的灰塵。


    小凜要學生在大廳整隊,朝無人的櫃台喊人後,從旅館深處出現了一名臉色如死屍般的男子。


    學生一齊尖叫,但男子絲毫不以為意,“啡、啡、啡”發出了宛如梅菲斯特的笑聲。他邊抖動瘦得像雞骨架的身體邊笑,實在很恐怖。


    “歡迎光臨〈渡假旅館盡頭〉……啡、啡、啡。”


    一點渡假的感覺也沒有。


    明明沒人要求,男子卻逕自介紹起旅館的經營理念與宗旨。


    “……隆冬的津輕海峽,就如各位所見,是個蕭瑟的地方……但是有各式各樣的客人會來這裏。他們尋求寂靜,或是尋求世界的終點,尋求盡頭的景色。為這種〈感覺被逼得喘不過氣〉的客人提供片刻安寧與美味料理。這就是本旅館的理念……”


    “那種客群還真討厭呢。”


    我不自覺泄漏吐槽心聲。


    果然一點渡假的感覺也沒有。


    “啡、啡、啡……講白點就是自殺勝地。”


    “這種話不要說出來!”


    這家旅館真是離譜。


    男子——旅館老板品頭論足地環視在大廳列隊的我們。


    “……啡、啡、啡,相當有意思的一群。恕我失禮,看樣子各位似乎是一群失意人。不管哪一位都懷抱沉重的心傷,仿佛在人生的窮途末路,來到了本州的死胡同——很好,好極了。津輕海峽的寂靜一定能夠撫慰各位的心。旅館後麵就是海,請務必欣賞一次。另外建築物盡管破舊髒亂,但本旅館對溫泉及料理有自信。請盡情享用……啡——啡、啡!咳!咳咳!啊~上了年紀,要裝這個聲音還真辛苦……”


    “竟然是演戲營造氣氛!”


    來這間旅館似乎就是要享受這種氣氛。這種客群真的很討厭……


    “真不愧是老師,對上神秘的旅館老板也毫不遜色!”


    “真是有威嚴……!”


    流氓們給予我意義不明的讚賞。


    “大家聽好了,接下來幾天要麻煩人家照顧,我們打招呼吧。”


    接到我的意見,在小凜指揮下,學生一齊鞠躬說:“有勞了!”


    “啡——啡、啡、啡!這群孩子真有精神!啡——啡、啡、啡!”


    旅館老板這麽人笑完,把房間鑰匙交給小凜便離開了。住房報到還真隨便。雖然旅館規模巨大,但或許是個人經營,至少從剛才說明的旅館經營理念看來,完全不覺得有心賺錢。


    “……欸,我說下人~這些說話聲是怎麽回事~?當初不是說好整間包下嗎?”


    “這個嘛,看來好像出了點差錯。”


    “差錯~?嗬嗬,你好像想被懲罰呢,製作人先生。待會兒再幫你把下人的自覺重新烙印在心裏……呣,話說回來是怎


    樣的客人呢?待我瞧~瞧。”


    從大廳深處的階梯,傳來人們下樓及對話聲。


    奇怪了,由於整團毒蝮學園的學生要住進這裏,應該已經拜托老板千萬要整間包下,不要再收其他客人才對。


    出了什麽差錯嗎?


    而且這個聲音好像在哪裏聽過……?


    為了查看大廳的情況,一名女子走下樓來——她的模樣從腳依序呈現。


    首先出現的,是非常惹火的身材。大家的眼睛不自覺盯著往上看。


    接著,當那名女子的臉出現的瞬間,大廳的氣氛為之丕變。


    絕世美少女就在眼前。兼具清純與淘氣的微笑。然而盡管麵帶笑容,卻也散發嗜虐的壓迫感。盡管穿的是疑似旅館提供的浴衣與※褞袍,卻充滿與廉價無緣的高貴氣質,換句話說就是貴婦感。然而她的年紀若不是跟我們一樣,就是再大一點而已。(譯注:鋪棉的厚和服外套。)


    ……這個少女,我在電視上看過。


    一部分流氓突然發出奇怪的尖叫,有如獵物當前的饑餓猛獸,撲向那名少女。失控了!


    但是我跟小凜根本來不及製止,措手不及。


    流氓逼近少女——但她卻泰然自若。表情若無其事,單手撥弄頭發。柔順的長發飄逸,舉上充滿餘裕。然後——


    “水黽,紅紅,aiueo!”


    ——喊出類似發聲練習的句子。


    啪鏘!窗戶玻璃裂開了。


    在場所有人都嚷著“鼓膜——!鼓膜要破掉了——!”捂住耳朵蹲了下來。剛剛那簡直像是以巨大鐵錘痛毆鼓膜的大嗓門!


    “拜托一下,不要突然這樣靠近她……不過……這個人也不需要保鑣就是了……”


    男子追著少女下樓,他熟練地用雙手捂住耳朵。


    “剛……剛剛的聲音……難道這個人,就是跟小千同一經紀公司的前輩,已經晉升為傳說中偶像的……”


    我終於也發覺了——這名少女的真實身分。


    聽到我這麽脫口而出,她細長的眼睛立刻凶狠地瞪著我。


    好……好恐怖!不過被這個人瞪雖然恐怖,卻也有種挑逗心房的甜美……!一點也不像同年紀的女生!


    隨侍在她身旁的男子自豪地笑了。


    “嗬嗬嗬……看來她的真實身分已經被識破了。沒錯,這位就是當紅超級偶像。不僅麵貌姣好,歌喉也足以打死一堆實力派唱將的超正統派。她的嗓門光是發聲練習就足以震昏暴徒、不需要保鑣;她的口袋歌從心頭揪電波歌到經典演歌都盡管放馬過來;她是有口皆碑,空前絕後,現在進行式的傳說偶像。目前主打的天海千早跟她比起來簡直是菜鳥……不過!現在是她的私人行程!請不要打擾……”


    “沒關係。”少女打斷男子的話。


    隻見少女一改嗜虐的笑容,朝我們投以天使般的微笑。那是緊緊抓住觀眾的心,魅力無法擋的變身。


    然後連聲調都改變了,她說道:


    “隻要有人看我,那裏就已經是我的舞台了!事情就是這樣,我的名字叫做夢乃響希!請多指教☆”


    那句‘請多指教’,破壞力驚人。


    被‘請多指教’的流氓們,咕咚咕咚地倒下昏厥了。


    *


    我不經意地環視周圍.發現到處都沒看到一朗。


    不過既然所有學生都聚集在大廳,找不到他也不奇怪。


    所以我很快地就把意識轉回眼前的偶像身上。


    當一朗步下遊覽車之際,他總覺得好像在風雪彼端看到熟悉的身影。


    無比懷念、同時惹人心慌的幻影。


    一朗有如被吸引過去般,追逐那個人影而去。


    他悄悄地脫離了一個接著一個衝進旅館的學生群。


    猛烈的風雪混淆眾人的祝野,沒有學生注意到一朗的行動。


    旅館後方有個小山頭,大片光禿禿的樹林間,登山階梯穿越延伸。但階梯被雪掩埋結凍,化為冰塊斜坡。一朗慎重地爬上階梯,隨後樹林絕跡,風景豁然開朗。


    盡管風雪猛烈,但還不至於承受不住。


    眼前是斷崖,底下就是海。海浪拍打懸崖,浪花粉碎發出微弱聲響。強風自海上吹來。風車轉動的聲音從遠方響起。


    猛烈風雪與浪花前方——就宛如世界終點的津輕海峽。


    在冬景襯托下,人影背對這邊。


    懷念的背影就在那裏。


    “……番長……你怎麽會在這裏……?”


    為什麽這個男人會在此?


    假使是偶然,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


    眼前那過去熟稔的背影,仿佛逼問著他:‘結果你的選擇正確嗎?’


    那時候,當學園革命開始時,他選擇了權田原組陣營。巨大的地獄校舍機器人阻擋在眾人麵前,他心無雜念地投出魔球。從那時候起——他究竟交出了什麽成績呢?


    他並不後悔,隻是覺得自己太不中用——而居然在這種時候遇到這個背影。


    內心戰栗的真正理由,他自己也不清楚。


    緩緩地——男子轉頭回應一朗的聲音。


    “……一朗嗎?真巧啊……”


    不對,這或許不是巧合。這裏是窮途末路的人聚集的場所,本州的死胡同……


    番長的表情好像變得比以前溫和多了。


    一朗無法開口,有段時間,茫然地聽著海浪破碎的聲響。那單調的聲響,很像命運的齒輪轉動的聲音。


    *


    夢乃響希——今年十八歲的偶像。但是,她的天才唱功與音樂天分,讓她在演藝圈發揮了與年齡不相稱的存在感。年紀輕輕就躍升為龍頭人物。


    她不光唱歌跳舞,還會作詞作曲。才華洋溢的她,最近甚至在熱門動畫首次獻聲配音。


    流氓最喜歡的天海千早跟她屬於同一經紀公司,兩人是接近同門師姊妹的關係。她的暢銷曲‘白砧板’還榮獲去年唱片大獎。打開電視沒有一天看不到她。附帶一提,她胸部平坦。


    跟我們毒蝮學園的學生幾乎同年紀,就已經——可以說是站在日本頂點,名利雙收的少女。


    ……她的輝煌經曆,不知是建立在多少努力與才能之上。光是想像就令人背脊發寒。


    那樣的人就在眼前。


    “……原來如此,意思是你正在秘密四處巡回演唱。”


    聽完夢乃響希基於同宿之誼的自我介紹,我這麽回應,她便以天使的笑容點頭了。


    喂喂,我居然正在跟頂尖偶像交談。


    順便說一下,其他流氓都提不起勇氣,遠遠地圖觀。


    “畢竟在東京開演唱會,有些歌迷就算想來也沒辦法來!我想盡可能為所有想聽我唱歌的人帶來現場演唱。”


    她的發言簡直就像天使。


    但不知為什麽,我感到不對勁。響希小姐的表情變得憂愁。


    “……而且我陷入了一點低潮,想到東京以外的地方走走……”


    “響希,不許提那件事。”


    男子——恐怕不是製作人就是經紀人的男子,立刻抓住響希小姐的肩膀製止她往下說。響希小姐小聲咂舌拍掉他的手……天使麵具下的真實表情,充滿焦慮。


    她為低潮所苦,流落到這天涯盡頭,這可能才是事情的真相。


    看來連這種頂尖偶像都會有這麽現實的痛苦……


    胸口不知為何刺痛了起來。


    響希小姐的心情似乎轉換了,這次問起我們的事。


    “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看起來好像是校外教學?”


    “總之第一天是林間學校。”


    “嗄?第一天?”


    “具體來說是健行。”


    隻見響希小姐瞥向窗外。窗外是超☆大風雪,駭人的風狂雪驟。


    “……與其說是健行,不如說是雪中行軍嘛。”


    響希小姐的低語,被小凜的聲音蓋過。


    “阿真!閑話家常也該結束了……時間緊迫!大家帶著行李回遊覽車!”


    旅行的行程非常綿密緊湊,充滿責任感的組長一聲令下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流氓們發出愉悅的歡呼。


    “哇——!健行——!”


    “我們出發吧!”


    “健行萬歲!”


    “萬歲!”


    小凜與學生一起回遊覽車。我慌忙向響希鞠躬說道:“就這樣,先失陪了。”


    不知為何隻有阿菊留在原地……她目不轉睛,簡直就像瞪人一樣看著響希小姐。


    “阿菊,來,我們走吧。”我牽起她的手,催促她上遊覽車。


    響希目送毒蝮學園的學生離開,喃喃說了:


    “好像很好玩……要不要跟去算了?製作人先生你說呢?”


    “喂……你現在哪有那種空間……”


    響希在喉嚨深處暗暗低嚷。


    右手抓亂頭發。


    “……我知道啦~其他準備都安排就緒了,就剩本小姐我作詞對吧。可是,想不出來就是想不出來,又有什麽辦法。你放心,我一定會趁停留在這裏的期間完成的……我說想跟去當然是開玩笑的。誰要在這種大風雪中健行,又不是笨蛋。”


    阿菊任我拉著手,不發一語地跟了過來。


    就像吹熄燭火那樣,她的表情沒有平常的光采,隻有眼眸炯炯有神。


    “……怎麽了?”


    看她反常的樣子,我擔心起來這麽問道。


    “小弟看過那個女人。”


    “這是當然的吧,在電視上。”


    “不是電視……是甄選的時候。”


    “咦?”


    “那家夥就坐在評審席看著小弟,用品頭論足的眼神……”


    然後阿菊以陰沉的聲音說了。


    我第一次聽到她發出那麽陰冷的聲音。


    “就是那家夥淘汰小弟的。”


    *


    一朗聽番長說了至今的經曆。


    並不是一朗主動問起的,或許是番長希望有人聽他訴說。


    他的表情與聲調沒有以前的煞氣,顯得成熟穩重。


    在學園如火如荼地進行變革的同時,這個男人也不為人知地變革了……


    ……據說那次事件之後,感覺落敗的番長就避開人群往北方前進。為什麽選擇北方,是因為傷心人去南方很不搭調。傷心人果然還是適合北國。


    於是他就這樣來到了本州的死胡同……


    “我怎麽也想不通,權田原凜子來到體育館時,我命令大家攆她出去,但是卻沒有半個人照做。我在那瞬間就已經敗給她了,之後的互毆隻是徒具形式。可是我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我以跌下寶座為恥,一味地逃避。”


    番長避開人群,跟村落保持距離,然後進入山中。晚秋的山上寒冷嚴酷,盡管如此,還是堅強地過著狩獵采集的生活。據說某天番長被冬眠前暴躁的熊襲擊了。


    ‘熊——!’


    ‘嗚喔喔喔喔!’


    經過一陣激烈攻防,最後番長擅長的右直拳命中熊的眉心,將之擊退了。


    “……你把熊、打倒了嗎?”


    “那沒什麽了不起。凡是有誌於空手道或拳擊的人,一定有過類似經驗。”


    “……最好是啦……”


    “我本來已對拳擊絕望,隻因為那間拳館不肯接納我……但是在緊要關頭救了我一命的,就是拳擊。拳擊從一開始就不曾背叛我……”


    但挨了熊爪的番長也當場倒下了。我就要這麽死了嗎……據說當番長腦中浮現這個念頭時,偶然經過的獵人救了他。番長被搬進山上小屋,接受治療。


    起初番長無法坦率接受獵人的好意。


    ‘為什麽要救我這種活該橫死路邊的人……明明可以像個獵人般把我煮成火鍋吃掉……’


    ‘這想法也太天才了。’


    盡管被番長的乖戾倔強弄得目瞪口呆,但獵人人叔是個木訥和善的人。


    他幫番長包紮傷口,獵人的女兒更在番長高燒不退時細心看護,在這段期間,番長重拾了〈溫柔〉。接著,番長靜靜地,但熱情地,花了將近一百張稿紙的篇幅描述獵人的女兒有多麽溫柔,又是多麽美麗——但一朗不自覺地聽過就算了,因此沒什麽印象。


    “那時候我終於明白了……暴力待人隻會換來暴力,但是溫柔會換來溫柔。我想要報答獵人父女,可是,我什麽也不會,手裏也什麽都不剩。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那時候我終於明白權田原凜子想要做什麽。隻要人與人更加友愛,世界就會變得更美好……”


    “……”


    一朗覺得那太過理想論。他之所以無法點頭同意,是因為自己的人生並不順遂的關係嗎?


    但是,番長對沉默的一朗繼續說了。


    就在番長煩惱該如何報恩時,獵人發現他時時刻刻帶在身邊的拳擊手套,然後為番長介紹了津輕唯一的拳館。


    現在番長就在那家拳館叨擾。


    在擺脫所有束縛的極寒之地,在陌生人群圍繞之下,番長決心東山再起。他要從頭來過,獨當一麵,最後成為世界冠軍……成為能夠報答獵人父女與拳館的〈人類〉……


    番長下定決心,不要當一隻隻會打架的猴子,要當一個能夠與他人互相友愛、獨立自主的人。


    “剛好下星期就是職業選手考試,在這種時候與你重逢或許是緣分吧,我想我一定會過關的。就算到現在……我依然記得打死人的觸感,顏麵骨骼陷沒的討厭觸感……我做了好幾次惡夢。但是,現在的我揮出的拳頭跟那時候不一樣,我可以確信,現在我的拳頭不是暴力,所以……我會變回人類的。”


    番長的表情有如撥雲見日,一朗感到炫目地眯起眼睛凝視他。真要說起來,一朗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麽多話。他明明是四天王之中番長最親信的人……


    “……後來學園改變了嗎?”


    一朗發不出聲音,他以點頭代替回答。


    “是嗎,那一定是好的變化吧。”


    番長笑了。笑容格外透明、沉穩。


    以哆啦a夢形容就是‘好胖虎’級的變化:


    ……假使番長在自己身邊時曾浮現這樣的笑容,自己一定無法離開他吧。(吐槽:yoooooooooo)


    然後——


    “你改變了嗎?”


    ——番長這麽問。


    ……三年級的他,即將畢業。


    就在一朗詞窮時,從他背後的山腳下傳來引擎聲。


    “喂,那不是遊覽車的聲音嗎?你要被留下了!”


    慌張的番長推了他一把。這份溫柔到底是怎麽來的呢?


    一朗沒有明確答覆,就這麽趕回遊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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