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日,星期二,這天從早上開始雨就下個沒完,氣溫因此而略微降低了些,不過不開空調還是會覺得不舒服。


    今天是平日,但菱川迷悟與新山朽縷卻待在菱川家的客廳。學校因為要進行昨天發生的殺人事件現場采證,所以停課了。


    迷悟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旁的朽縷同樣坐在沙發上看向電視。


    電視上正在播放迷悟他們就讀的城崎南高中的殺人事件專題報導。


    昨天傍晚,四名學生會成員在學生會室被殺害了,凶器是刀子。他們的胸部與頭部被猛刺數刀,因為失血與外傷引起休克死亡。讓人不解的是四人的屍體都呈現被從天花板垂下的繩子吊掛起來的狀態,因為死因已經確定是刺傷而非窒息。死亡推測時間與犯案時間是下午四點過後,是學生會會議召開的時間。那時校內雖然還有學生在活動,但位於校舍角落的學生會室附近卻完全沒有人經過,所以沒有目擊者也沒有任何聽到異常聲響的人。


    節目中除了簡單介紹事件概要,還穿插了學生會成員的成長過程與對死者家屬的訪問等等——不管怎麽看,這起事件都是個能夠引起觀眾興趣的慘劇。對於犯人的形象推測輕描淡寫地帶過,不過因為掌握的情報太少,也不能提供一些模棱兩可的消息。為了不要一直重複相同的內容,所以才把事件本身的報導分段穿插播放吧。


    「……犯人肯定是學校的學生,或者是跟學校有關的人。」


    朽縷的聲音有些低沉。


    「為什麽?」


    迷悟不懂為何朽縷能如此斷定,於是反問道。


    「因為犯人知道那個時段,那個地方不會有人經過——所以我才這麽認為,我想犯人應該不是碰巧遇到沒人經過的情況。怎麽說呢,感覺像是事先調查好了一樣。像我就根本不知道在什麽時段學生會室外不會有人經過。迷悟你呢,你知道嗎?」


    「唔,四點的時候我們大概都已經回家了,不過有參加社團的人也許就可能會知道吧。」


    「說的也是。」


    兩人的對話就在此打住。


    電視節目的內容已經從城崎南高中的事件轉到另外的事件去了,迷悟對客廳內隻有電視的聲音這點感到不大自在。


    「停課要持續到什麽時候啊?」


    眼睛盯著電視朝朽縷問道。


    「沒有說停到什麽時候呢。」


    「這是今年第二次了。」


    「對啊。」


    「……暑假會因此變短吧。」


    「誰知道呢?校方什麽也沒讒,不過暑假本身應該不會變短,隻是會有要強迫參加的補習課程吧。補習這兩個字聽起來不好聽,也許會用暑期講習之類的名目。」


    因為迷悟他們就讀的城崎南高中是升學名校,所以在這方麵特別嚴格。而且不管二年級以下的學生是否停課,都有為期兩周的暑期講習課程。雖然說是自由參加,但是九成以上的學生都會報名。


    「——看來暑假一定會變短了啊。」


    迷悟不滿地說道。當然假期的日數本身是不會改變的,隻是把停課增加的假期日數,透過刪減暑假去填補而已。但是迷悟還是不喜歡暑假日數減少這點,因為暑假可不同於一般的假日。若要問是哪裏不同,恐怕無法歸納出一個眾人皆能認同的答案——但是暑假跟一般的假日確實是有一線之隔的。


    「暑假是很有可能變短的。」


    朽縷也有些低落地說道。


    「啊,也許是增加暑假作業啊。朽縷覺得暑假作業變多跟暑期講習,哪個比較好?」


    「唔!老實說,我覺得都差不多吧。硬要選的話,就各自增加一半吧。雖然熱得要死還得去學校很討厭,但是暑假返校卻意外地很有趣呢。」


    「這意見是怎麽回事?一點都不像朽縷啊。」


    「是嗎?」


    朽縷轉向迷悟,歪了歪頭。


    「嗯。」


    朽縷表情複雜。


    「……算了,那迷悟你呢?」


    然後切換話鋒般地反問著。


    「作業變多比較好。」


    「為什麽?」


    「要是有什麽萬一,就拿朽縷跟一縷的來抄就好。」


    「……你不認真念書的話,之後大學入學考試會很麻煩的喔。要是沒把基礎打穩可是很不得了的。」


    「誰會在高一的時候想到大學入學考試啊。」


    「就算不考慮大學入學考試的事,也要想想第二學期或許會因此跟不上啊。」


    「說的也是……不認真一點不行啊。」


    迷悟伸了伸腳,讓身體從沙發上稍微滑落下來。


    「而且迷悟你也不是那種會把作業放著不管的人吧?」


    「是沒錯啦。但要是作業分量太多……那就完蛋了,真沒勁啊。」


    朽縷聽見後小聲地笑了。


    「是說暑假到底會變成怎樣也不清楚,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把教課速度加快到能追上原本預計的進度就好了。」


    「這樣是最好不過了。像是化學的實驗課,把時間挪去上正課就好了。」


    「嗯,說的也是。」


    對迷悟與朽縷來說,這起殺人事件他們隻是抱著事不關己的心態。雖然是在跟自己有地緣關係的地方發生的重大刑案,也不想牽扯太深。當然也覺得這起事件中四人被吊起這點,跟他們之前所發生的事件有雷同之處,但是十之八九純屬巧合。就算要談論案情,對這點也不會特別著墨,因此他們幾乎沒有考慮到其中的關聯。


    *


    ——同一時間,城崎南高中的保健室。


    三川進入保健室,吉崎善果早已在保健室內,她躺在床上玩著掌上遊樂器。


    「唷,善果妹妹,怎麽會來學校呢?」


    三川問道。三川自己會來學校的原因,其中一個是為了要掌握警方的搜查狀況,另一個則是因為之前停課期間來學校時,覺得校園內有種很棒的氣氛,讓她還想再來體會看看。但是吉崎來校的原因就不清楚了,而且所有學生今天應該都無法進入校內才對,隻有有工作待辦的教職員才能特別獲準進入學校——總之就是得要有急事的人才能進來,簡直像是做做表麵工夫一般的規定。


    吉崎緩緩地坐起來麵對三川。


    「沒有什麽深刻的理由,也沒有膚淺的理由,來學校是沒有理由的。」


    如此回答。


    「你是怎麽進入學校的?警察不是一直在外頭嗎?」


    「我說我跟三川老師師父約了要做心理輔導。本來是被擋了下來,但在我大吵大鬧之後他們就放我進來了。」


    吉崎善果對外的角色勉強算是被卷進兩周前事件的可憐學生,而她也利用心理輔導的名目多次蹺課到保健室裏發呆。當然真正的她一點都不可憐,也根本不需要心理輔導。


    「……唔,隨便啦。」


    三川受不了似的邊說邊坐到椅子上,從口袋掏出手機來講。


    「喂喂,最近還好嗎~?」


    『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在嘟聲之後留言。』


    「笨~蛋~為什麽電話都空號了,還會啟動留言係統呢?」


    『啊……真是丟臉。順帶一提我一點都不好,超級不幸的!』


    「嗯?」


    三川皺起眉。


    「你現在在哪?」


    『家、home、my house,雖然狹窄卻能讓我放鬆的甜蜜的家。』


    「背景音樂一聽就知道是在柏青哥店吧,而且我也聽到店內的廣播了。」


    『你耳朵有問題吧?雖然你的名字叫耳朵(注2)。話說回來,三川美美這名字會不會


    太搞笑了啊?明明可以再取個更好聽一點的名字。像我現在主要在用的名字聽起來不是很帥氣嗎?你也很中意吧?不,你不用中意也沒關係。』


    「搞笑的人是你吧,不還錢還跑去柏青哥店幹麽啊?去揮灑汗水打工賺錢吧,不然就去賣內髒吧。」


    『我會還的,絕對會還的,真的會還的。今天贏一把再去趟酒店,剩下的錢就還你。』


    「喂~你的欠款可是還有一百萬喔?你是要怎樣贏到一百萬?」


    『這個月的總收支是正的啦,照這樣看來,下下個月就能賺到了。』


    注2美美原文為「ミミ」,與日語的「耳朵」同音。


    「……隨便。有工作要你去做,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那個。」


    『好麻煩啊,而且我現在正在打柏青哥,晚點再說吧。』


    「啊?小心我把你的蛋蛋擠出來,串起來再配上銀杏叫你吞下去喔?」


    『啊……我想起來了,我以前曾經吃過蛋蛋呢,就是睾丸嘛。當然不是人類的啦,是豬的,還是牛的啊?管他是誰的,不過真的不怎麽好吃啊……口感也不好,現在想起來還會令人想吐呢,要真的吐了可是會被禁足的喔,會被禁止走出家門的喔。』


    「少給我說些五四三的,限你一個小時以內出現在我麵前,這件事非常緊急,相當缺乏人手啊,至少要在恢愎上課之前解決掉。」


    『咦?非得去學校不可嗎?』


    「對小學畢業的你來說,高中太遙不可及了嗎?」


    『居然這麽說,那你的最高學曆又是到哪啊?』


    「大學畢業。」


    『不是保健老師的專科學校嗎?』


    「要對笨蛋說明這點實在太麻煩了,雖然無法詳細說明,但我可是擁有很多種證照的,大學畢業證書當然也是有的。」


    『你花多少錢買的啊?』


    「區區大學當然是輕鬆就能畢業的吧。小學畢業的你也許不清楚,但現在的大學就像是高中的延續一樣,隻要每天去報到就能畢業的。不過這種事怎樣都好啦,總之快點過來。如果你認真地工作,我就把你的債務扣掉一成當作成功的獎勵。」


    『真的儼的?真的假的?啊~不過先等我吃過午餐好嗎?快要餓死咧,今天一整天隻有抽煙而已啊。』


    「真拿你沒辦法,也隻能答應了吧。你這垃圾,去死吧,快點去死吧。」


    『超感謝的啦~雖然不會去死,但真的是超級3q much的啦~』


    「出現了,超低學曆說話方式,那等等見。」


    三川掛掉電話。


    「是你的頭號弟子嗎?」


    吉崎問道。她維持躺著玩遊戲的姿勢與教師對話,態度也很不莊重——但三川對此並不會感到不快,不如說這種方式她更喜歡,當然也要看說話對象就是了。


    「沒錯,等等有點工作要交給那家夥去做。」


    「這樣啊。」


    「話說回來,善果妹妹,你最近有認真在上課嗎?我覺得你好像在保健室待得太久了一點。」


    「因為很麻煩,所以懶得去上課,再說來保健室也一樣算是有出席的。如果來保健室會被登記缺席的話,為了順利畢業我就會去上課,就算體育課那些都蹺掉也可以勉強達到畢業所需天數的。」


    「這樣啊,還真狡猾。善果妹妹有喜歡的科目嗎?」


    「沒想過這種事。」


    「是嗎?」


    三川從椅子上站起來脫掉外套,並套上白大衣。


    「三川老師師父喜歡哪個科目?」


    「……可以別叫我三川老師師父嗎?老師跟師父選一個叫就可以了吧?」


    「這是雙倍尊敬的意思。」


    「可是你的尊敬我完全感受不到啊,而且用兩個尊稱來表達敬意也太奇怪了吧。不過算了,我也幾乎沒怎麽認真上學過,不管什麽科目都沒有特別喜歡的。」


    三川坐回椅子上並把椅子轉向吉崎。


    「剛剛電話中你不是說你是大學畢業嗎?」


    「嗯,我是大學畢業啊,隻是沒去學校而已。」


    「你不是說你沒有花錢買學位嗎?」


    「畢業證書隻要通過考試就能夠得到了,根本不用花錢買,是輕鬆就能得到的東西啊。」


    「是這樣啊。」


    「就是這樣。」


    「真羨慕。」


    「你有什麽想要的證照嗎?」


    「……也沒什麽特別想要的,硬要說的話,駕照吧。」


    話說到這兒,吉崎終於停下遊戲,坐在床上麵對三川。


    「喔!為什麽想要駕照?是有想去哪嗎?想去旅行嗎?那麽我暑假帶你去怎麽樣?話先說在前頭,我的駕照可是有好好上過駕訓班的課程考來的,不然太危險了。」


    「不,不是想去旅行,不是因為想開車才想考駕昭i的,隻是想在找工作、等待麵試通知的時候來打發一下時間。」


    「咦?你不打算升學嗎?」


    「正有點迷惘。」


    「這間學校的升學率可是百分之百喔,都念這種學校了,還打算不升學直接去找工作,太浪費了吧?你難道是不喜歡念書的類型嗎?」


    「大學……該怎麽做我也不知道,如果一個人住的話念大學也不錯,但是比起念大學,我更想要先搬離家裏。」


    三川認為她的家庭環境肯定有點問題,但不想去深究。那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絕對隻是青春期少女的煩惱吧。


    「雖然這不是我該說的話……不過要說哪條路比較好的話,我會覺得你去念大學比較適當喔,就當成跟考駕照一樣打發時間吧。如果是錢的問題,學校也有提供獎學金,要是拿不到獎學金,我就不收利息借你學費吧。」


    「……我會考慮的。」


    三川與吉崎的對話到此打住,開始處理起剩下不多的學校工作。


    *


    停課從那起事件發生三天後的星期四開始,出乎意料地快速結束了。上次的事件停課了一星期,這次卻隻停了兩天,大概是由於警方搜查進展順利——這話說來也許不太對,畢竟都讓這種事件發生了兩次,校方這邊的處理方式似乎也開始上手了。


    迷悟與雙胞胎踏上睽違三天的上學路,當他們抵達學校後門時,正好遇上一群記者守在那兒,有一個拿著攝影機的人,還有一個拿著收音麥克風的人,另外還有一個主播與一個不知道是做什麽的人,總共四人的記者隊伍。


    (連後門都有啊……真麻煩。)


    迷悟在心中抱怨。


    「那個,不好意——」


    三人完全無視將麥克風往這邊遞的人,徑自進入校園內。


    若是一般的情況,一縷會緊緊跟隨攝影機的鏡頭喋喋不休。但是昨天學校透過緊急聯絡網通知所有學生,不得與外界人士談論任何有關事件的事,所以他們也就如此照辦了。三人一如往常從校舍旁的小道繞向正門,在鞋櫃前換上室內鞋後各自前往教室。


    迷悟在教室坐下後,同班的尾曲染球就小跑步地靠過來,拉開迷悟前方的座椅坐下。


    「好厲害啊!」


    她的口氣聽來有點興奮。


    「什麽事?」


    「校門口好!多人啊!粗估應該有一百人左右?」


    「啊,是說記者嗎?原來正門那還有這麽多記者堵著啊,後門那邊記者雖然不多,但還是有一些守在那,真不知道是從哪邊源源不絕湧出來的。」


    「不是從電視台來的嗎?」


    尾曲的表情突然嚴肅了起來。


    「還要你說嗎?」


    「學生會有四個人被殺掉了


    呢。」


    「似乎是這樣。不過學生會應該還有人吧,記得有六個人?」


    尾曲伸出食指搖了搖。


    「是七個人喔。」


    「所以有三人還活著?」


    「嗯,活著喔,能活下來是因為他們那時不在學生會室裏頭。那三個人都已經三年級了。」


    「為什麽三年級的學生就不用去學生會室?」


    「為了準備大考嘛,學生會那邊變成隻是掛個名而已——話說菱川同學為什麽不知道這點?一般都會知道的吧?學生會的工作全部都由二年級與一年級的學生來處理,三年級還會留在學生會隻是為了在大學推甄時可以加分。除了為了推甄以外,應該也打算認真念書,考取好大學,所以三年級生就不用處理學生會的工作啦。」


    「喔~原來還有這種事啊……」


    迷悟說完後,尾曲將臉挪近了些。


    「學生會的成員被殺掉以後,連錢包都被拿走了呢。」


    音量放低說道。大概因為是與事件直接相關的內容,所以不好讓其他人聽見吧。對尾曲來說真是難得地有所顧慮。


    「錢包?」


    「嗯,錢包。電視雖然沒有報導,但有這樣的謠言出現。難道是謀財害命嗎?」


    迷悟稍微想了想。


    「我想應該不是謀財害命吧。」


    跟尾曲一樣放低音量說道。


    「為什麽?」


    「你應該也知道高中生的錢包有幾兩重吧?不是那種值得特地殺人再拿走的錢包。而且就算不殺人,光是恐嚇就能保證拿到錢包了吧?」


    「菱川君恐嚇過別人嗎?看起來好像真的這麽做過。」


    「才沒做過!我隻是舉例啊,舉例。『好像真的做過』是怎樣啊?別開玩笑了,小心我揍扁你喔……算了,把話題拉回來吧。如果真的是為了錢而殺掉四個人——那麽應該有其他更好的對象吧,像是入侵大戶人家中把家族全員都殺掉,實際上能得到的錢會多上很多吧。殺人的方式根本沒什麽差別,但是得到的金額是無法相比的。」


    尾曲的表情稍微扭曲。


    「菱川同學……你的想法好像有點糟糕啊。」


    聲音低到像在自言自語般地說著。


    「我不是說我隻是在舉例嘛,老是計較這種小細節,煩死了。」


    「唔——你這麽說也是有道理啊。那犯人又為什麽要拿走錢包?」


    尾曲將手抵住太陽穴並歪著頭,擺出「完全不了」的姿勢。


    「能想到最好的解釋是『順手拿走的』吧?殺了人後就順手拿走當成車馬費這樣。不過也有可能是想要放在錢包裏的其他東西——像是車票或是身分證之類的。」


    「菱川同學,你會產生『殺人後順手拿走』這種想法,實在是太可怕了!」


    「我是在敘述可能的情況而已。」


    迷悟有點不爽地說道。


    「我隻是開玩笑啦,掰羅。」


    尾曲說完就站了起來,微微一笑離開了。


    迷悟拿出書包裏的東西,然後環顧教室。


    這次跟上次事件發生時不同,談論此事的學生相當地少,肯定是因為有很多學生與被殺的人有交情,所以大家在談論時都刻意避開吧——像迷悟跟尾曲這樣直接談論事件的學生很少,不過也有可能是停課期間電視新聞不停地重播再重播,讓大家早就看膩而不想談論了吧。


    接著班導充分地利用班會時間,交代了關於這次事件的諸多注意事項,雖然幾乎跟昨天透過緊急聯絡網傳遞的內容一模一樣,但這也代表校方不希望事態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才不斷地耳提麵命吧。


    迷悟在此時終於明白一件相當重要的事,就算認為學生會的事件與自己無關,但是他在來到學校之後,才真正意識到學生會與自己之間的距離。在這麽近的地方發生了殺人事件,而犯人卻尚未被逮捕,這樣的不安讓他產生了負麵的情緒。


    *


    新山朽縷很鬱卒。


    今天有衛生股長會議,又得和三川見到麵了。認真負責的朽縷甚至想著今天幹脆蹺掉好了,但要是真的蹺掉了,三川搞不好會出什麽陰招。三川知道朽縷與一縷的秘密——所以朽縷無可奈何地前往舉行會議的教室。


    她在走廊上走著,歎了口氣。


    但是不管再怎麽歎氣,隻要腳還在往前走,就一定會到達目的地。朽縷在教室外佇立半晌,下定決心後才將門打開。


    三川已經在敦室裏頭了,她正玩著講桌上的筆記型電腦。上個月開會時也是在玩手機,感覺像是在不好的方麵升級了一樣。


    但是各班的衛生股長卻一個都沒到,取而代之的是——吉崎善果坐在裏麵。她在兩周前殺了兩名警官與一名男學生,最近又傳聞她常常待在保健室內不出來。她現在人在學校、而且還是在教室裏頭,卻把掌上遊樂器的聲音放出來大玩特玩。


    「朽縷妹妹你來啦,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三川用像是遇到什麽趣事一樣的口氣對朽縷搭話,眼睛卻完全沒離開筆電。


    「……嗯,因為是工作。」


    朽縷雖然想用挖苦的語氣回答,但想到就算這樣做也沒什麽好處,於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真是認真啊。」


    「其他的衛生股長都還沒來嗎?」


    「我想大概是不會來了吧。」


    「這是怎麽一回事?你又做了什麽嗎?」


    「我什麽都沒做啊,而且是從來沒做過好嗎?」


    三川一臉平靜地撒著謊,她從筆電前抬起頭望向朽縷。


    「這個時期衛生股長大多不會出席衛生股長會議的,而且每年都是這樣喔。我之前也跟你說過了吧?到第二學期就會是完全的零出席率了。上次製作海報也隻有朽縷妹妹你一個人來弄,那就是證明。因為那件事,所以大家都覺得就算蹺掉也沒關係。」


    她這麽說道。


    「所以呀,三川老師,你必須要發怒痛罵他們一頓才是吧?」


    「我可是以鼓勵代替責罵的人喔。這不隻是因為我傾向使用鼓勵的方式,事實上學生也是得到鼓勵才會成長的啊。」


    「我可以回去了嗎?」


    「怎麽突然這麽說呢?當然還不能回去啊,朽縷妹妹不是要跟我一起玩嗎?」


    「我並不是來玩的,我是來盡衛生股長應盡的義務的——還有,為什麽吉崎學姊也在這裏?」


    「為什麽呢?我也不知道。呐!善果妹妹為什麽會在這裏啊?」


    吉崎的表情陰暗,戰戰兢兢地將視線在朽縷與三川身上遊移。她有著一頭蓬鬆的頭發,之前見到她的時候,她的表情就像惡鬼一般可怕,所以當時並沒注意到,其實她的臉蛋也長得相當漂亮——雖然說吉崎是個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根本不會去注意她的可愛。


    「我是三川老師的二號弟子。」


    吉崎的回答讓人一頭霧水。


    「這樣啊~」


    三川則是很三川式地回答她。


    朽縷根本不想跟適兩人扯上關係,對她們的對話也不加理會。為了找個好位子坐下而環顧教室時,正好看見吉崎在對她招手。朽縷的心情一下子蕩到穀底,雖然沒有表現在臉上。她一點都不想過去,想完全無視吉崎,叫她過去肯定沒啥好事,也不知道吉崎到底要幹麽。最後朽縷還是放棄堅持朝吉崎那兒走去。


    吉崎看到朽縷走過來,把旁邊座位的椅子拉開,擺了擺手要朽縷坐下。


    在全教室的位子中,朽縷唯獨不想坐在那邊,但是吉崎都已經伸手拉開了,不坐也說不過去。所以朽縷將書包放在桌子上並坐下——如果隻是坐


    下就能了事,都算是很便宜的代價了。


    「不用那麽害怕也沒關係,之前的事我已經沒在生氣了喔。」


    吉崎露出了裝熟的笑容說道。


    「……是嗎?」


    如果「之前的事」是指兩周前的那個事件的話,朽縷不記得她有做了什麽會讓吉崎生氣的事,那個毫無疑問是屬於正當的自我防衛。而且吉崎遺差點就殺了迷悟,不如說該生氣的人是朽縷才對吧。


    朽縷沒什麽話想對吉崎說,於是保持沉默。


    「我想我應該比朽縷妹妹更受歡迎喔。」


    吉崎突然這麽說道。這個話題到底是從哪邊冒出來的,朽縷完全摸不著頭緒。


    「說,說的也是……」


    朽縷為了不刺激到吉崎而慎選著用詞。


    「朽縷妹妹沒有什麽破綻呢,這是不好的喔。因為男生看到這樣的女孩子會感到畏懼對吧?」


    (……她到底在說啥啊?)


    吉崎不理會困惑的朽縷,自顧自地往下說。


    「而我除了可愛又有點少根筋,是會受到男生歡迎的呢。受歡迎的我,好色喔。」


    「啊……」


    朽縷心想。


    (你這個人要說到可愛不可愛之前,還有滿滿一堆毛病該注意吧?)


    雖然這麽想,但卻沒說出口,因為這個問句毫無疑問地會像回力鏢一樣打回自己身上。對朽縷來說,在外貌之前也還有很多問題。


    「所以朽縷妹妹你應該要製作出一點破綻才好。」


    「喔……」


    (她到底想要表達什麽啊?)


    吉崎說到這兒就又埋首玩遊戲,不再發出任何聲音。三川也繼續玩著她的筆電,沒有其他動作。


    朽縷坐在不發一語的吉崎身邊,感覺不太自在。


    「三川老師,你在做什麽?」


    於是她開口向三川發問。比起跟吉崎搭話,對三川感覺比較容易開口。不光容易開口,也比較能夠將話題延續下去,所以朽縷才這麽做。


    「我在看監視器的影像。」


    「原來這也是教職員的工作啊,我還以為是警衛的工作。三川老師意外地對工作很有熱忱呢。」


    「嗯?這不是工作喔,是興趣。這些都是我私自設置的監視器拍下的影像,因為到處都有裝設,所以能夠大致掌握住學校的整體狀況。」


    三川不知為何有點驕傲。


    「……這樣啊。」


    朽縷有種聽了不太想聽見的消息的感覺。


    「——那三川老師,今天的衛生股長會議有什麽工作嗎?」


    「我沒想過。」


    「……」


    「朽縷妹妹是個會等待指示的人呢,這點小事自己去想吧。工作就是自己去發現自己去做,要是連這點都做不到,以後出了社會也無法適應的。」


    「咦……啊,是。」


    朽縷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被一個在玩樂的人教訓,但是就算想舉行會議,也隻有她一個衛生股長到場。而且至今為止的衛生股長工作就隻有五月會議討論的海報製作(四月會議隻有自我介紹就結束了),老實說她完全束手無策。


    朽縷覺得坐在吉崎身旁就已經是最糟糕的發展了,她還得被迫在這種情況下思考有沒有什麽工作可以做,但是再怎麽想也想不出來。話說她根本不知道衛生股長到底是基於什麽原因而設立的,這種東西有或沒有,對校園生活一點影響都沒有吧。


    朽縷這完全找不到終點的思考在腦中原地打轉時——


    「呐,朽縷妹妹也玩一下吧?」


    吉崎將遊樂器遞了過來。


    「不用了,我……還有工作要做。」


    朽縷沒有玩遊戲的心情,也不想從吉崎那邊接下任何東西,所以拒絕了。


    「你不知道要做什麽吧?也就是說你現在沒事要做嘛,那來玩遊戲還比較好喔。」


    「喔……」


    「不玩嗎?」


    「呃,這個……」


    朽縷對吉崎的自來熟感到困擾之際。


    「真拿你沒辦法,那麽本月的衛生股長工作就出個回家作業吧,回去思考七月該做些什麽事,今天會議到此結束。」


    三川如此說道,超隨便的。


    「那個……七月有衛生股長會議嗎?」


    朽縷記得七月隻有考試再考試,考完就放假。


    「沒有嗎?唔……那就思考八月該做什麽吧。」


    「八月是暑假。」


    「那就改成九月。」


    「我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朽縷連一秒都不想多待,於是快速拿上書包站了起來,此時吉崎卻抓住了她的裙擺。


    「怎,怎麽了嗎?」


    「改天一起玩喔,朽縷妹妹。」


    「……啊……嗯,我知道了,要是我們都有空的話。」


    朽縷不知道萬一拒絕了吉崎「一起玩」的要求,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所以就先答應了下來。但當她走出教室之後,就被強烈的後悔給淹沒了。


    *


    迷悟與一縷放學後拋棄了有衛生股長工作要做的朽縷,直接回家了,因為他們打算去打棒球。今天是梅雨季中難得的晴天,雖說兩人能玩的也隻有投接球跟揮棒而已。


    兩人穿著短褲與t恤,往附近的公園走去。


    「對了,胡桃澤今天沒來學校耶。」


    途中一縷隨口說道。


    「這麽說來中午吃飯也沒看到她。」


    迷悟、雙胞胎與胡桃澤四人總是一起吃午飯,雖說他們四人感情也不是特別好,但莫名地就是湊在一塊兒了。


    「胡桃澤沒來學校,這大概是頭一遭。」


    一縷拋著球說道。


    「畢竟高中才開始兩個多月——大部分的人應該都沒有缺席過吧,像我就沒請假過。」


    「說的也是。」


    「她該不會是感冒了吧?在季節交替的時候——」


    一縷突然打斷迷悟的話。


    「對了!也約胡桃澤來打棒球吧?」


    如此說道。


    「為什麽要約她啊?我剛剛不是才說她搞不好是感冒了啊。」


    「如果隻是小感冒,說不定已經痊愈了啊。而且一個人待在家很無聊的,也許她就是因為這樣感冒的喔。」


    「你是笨蛋嗎?是個無藥可救的大笨蛋嗎……算了,要約你就約吧,反正我想她是不會來的。」


    一縷雖然總是興高采烈地約胡桃澤來打棒球,但是她卻一次也沒有來過。迷悟覺得胡桃澤看起來就是不喜歡運動的人。而且放學後還會主動跑去打棒球的高中女生,大概也隻有一縷了。


    「那我傳簡訊給她。」


    一縷從短褲口袋中掏出手機,開始打起簡訊。


    「我們要去常去的那個公園打棒球,胡桃澤也來吧?好,送出去了~」


    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回應的簡訊就傳來了,一縷再次從口袋中拿出手機。


    「今天胡桃澤的回信好快啊!」


    迷悟是沒傳過簡訊給胡桃澤,但一縷常傳。胡桃澤一般回傳的速度都很慢,通常都要一兩個小時才會回傳,看來她不是個會常常檢查手機狀態的人。


    (因為她今天沒有睡著,所以回傳才比以往快吧。)


    迷悟如此猜想。


    「嗯!她說『要是能去就去』,也許會來喔。」


    「這是『我不會去』的意思吧。」


    迷悟有點受不了地說著。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是這樣嗎~?」


    「煩死了


    ,就是這樣啦。不過胡桃澤用這麽委婉的說法還真難得,她應該會直截了當地說『我不要去』才是吧。」


    「唔……誰知道呢?胡桃澤最近個性有比較圓融一點了。」


    一縷用食指抵住下巴,做出思考的動作。


    「有這回事?」


    「對迷悟的態度是沒啥改變,但是對同班同學的態度卻有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喔。」


    「喔!她是發生什麽事了嗎?還是心境有所變化?」


    「天曉得。她對我的態度還是很不留情啊。」


    兩人抵達公園廣場後,先玩了投接球。因為昨天以前都還是連日陰雨的天氣,地麵還沒完全乾透,所以無法玩揮棒打擊。當然硬是要玩還是能玩的,但玩完之後身上會沾滿泥巴。


    兩人玩了約二十分鍾的投接球後,一縷不知為何把球握在手上停下動作,並揮手叫迷悟過去她那邊。迷悟看見一縷的手勢,便向一縷小跑過去。


    「呐,那個人從剛剛就一直在那邊看著我們。」


    一縷用手掌遮著嘴巴,小聲說道。


    迷悟往一縷指的方向——廣場的另一頭看去。有個女人站在那,一手拿著手機望向迷悟他們這邊。


    那女人的打扮非常奇特。首先是有著一頭怪發型,右半部是及肩長度的普通發型,但是左半邊的頭發卻相當長,而且還將長發在側後纏起來,形成一個左右不對稱的發型,再加上左半發量太多,感覺頭老是會往左邊偏。衣服也很怪,她穿著一件尺寸不合看起來有些緊繃的t恤,牛仔褲也太小件,不光是褲管太短,連褲頭的扣子跟拉鏈都無法完全扣上與拉上。對她來說或許是某種時尚打扮——但是旁人除了尺寸不合以外根本看不出什麽門道。


    「唔,不用太在意吧?隻是因為很閑所以才看我們玩投接球吧?」


    「是這樣嗎?」


    就在這時,那女人發現迷悟與一縷正在看她,眨了眨眼後就往兩人走去。


    當她走到約五公尺前時。


    「初次見麵。」


    出聲打了招呼。


    迷悟與一縷互看一眼後,也微微低下頭回禮。


    「兩位是新山一縷同學跟菱川迷悟同學吧?」


    「是的。」


    迷悟帶點戒心地回答。她看到迷悟擺出戒備的姿態,露出溫柔的微笑。


    「你們是學校裏的名人,所以我才知道你們的名字,嚇到你們真是不好意思。我叫久保園秤,跟你們念同一所學校,目前是高二生,算是你們的學姊吧。」


    ——迷悟與雙胞胎解決了兩周前的事件,在校內大大出名。實際上他們並沒有解決事件,而且他們三人出名也不是因為他們是解決事件的「英雄」,而是因為他們毆打又踹飛教師,還飛奔出學校,讓他們「老是做怪事」的惡名傳遍校內。迷悟他們對此也相當困擾。


    「我沒有刻意要找你們,隻是有點在意所以才在旁邊看而已。不好意思,我打擾到你們了。」


    久保園說完後馬上轉身離開了廣場。


    「唔,算了。我們繼續吧。」


    「嗯。」


    兩人雖然都覺得有些詭異,但還是拉開距離再次玩起投接球。


    *


    迷悟與一縷玩完投接球回到家中,朽縷也已經做好晚餐在等著他們回來了。


    桌上擺著薑片炒豬肉、沙拉、白飯還有味噌湯。一縷與迷悟洗完手換好衣服後,三人便吃起晚餐。


    「話說胡桃澤今天沒來學校耶。」


    一縷咬著炒肉片說道。


    「一縷,嘴巴裏有東西就別說話。」


    朽縷提醒道。


    「煩死人啦。」


    「才不煩——這麽說來,今天胡桃澤同學的確沒跟我們一起吃午餐。」


    「而且我發了『要不要打棒球?』的簡訊給她,地也回說她不要來。」


    朽縷吃驚地看向一縷。


    「一縷你發簡訊問一個沒去上學的人要不要打棒球?」


    「有什麽問題嗎?」


    一縷一臉「這樣有什麽不對嗎?」的表情。


    「……迷悟,你為什麽沒阻止她?」


    「咦?是我的錯嗎?」


    「一縷要做怪事的時候,一定要製止她啊。」


    朽縷眼神帶些責備地瞪著迷悟。


    「隻是傳個簡訊而已應該沒差吧……」


    「話說叫我傳簡訊的就是迷悟喔。」


    一縷竊笑地說道。


    「我才沒叫你傳,我隻有說隨便你。」


    「你說了啊,『你要傳簡訊就傳吧』,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這是言語的陷阱。」


    朽縷一臉不耐煩地敲了敲餐桌。


    「……夠了。要是害胡桃澤同學的病情加重就不好了,適可而止吧。」


    「咦?胡桃澤真的生病了?」


    一縷很訝異。


    「她不是沒去學校嗎?」


    「但不見得一定是生病吧。」


    「……唔,這麽說也是啦。」


    朽縷聽到一縷的吐槽而有些挫折。


    (不過聽到有人沒去學校,一般都會想到是生病了吧。)


    迷悟在心裏同意了朽縷的說法,但並未說出口。這種怎樣都好的話題,最好不要太過偏袒雙胞胎其中一人。話題到了這種時候,多數決的決定權都握在迷悟手上,但不要做出決定才是最佳的選擇。這樣就算是挑起話頭的人也不會再爭執下去,更何況雙方都不是很認真地主張自己的說法。


    「話說回來,話說回來!在玩投接球的時候有個怪人向我們搭話耶。」


    迷悟一時不知道一縷是在指誰,但他馬上就想起了那個有著奇怪發型與穿著過小衣服的女人。


    「啊!的確有這麽回事。」


    「我覺得她跟迷悟有點像喔。」


    「哪裏像了啊。」


    不過迷悟也覺得她跟某個人很像,當下卻想不出來到底是像誰,他覺得那女的跟他常常看見的某人很相似,卻無法立刻想起來,所以應該不是最遠才認識的人,大概也不是國中認識的人。


    「那人叫什麽名字?」


    「她說她叫久保園。一縷聽過這名字嗎?」


    一縷搖了搖頭。


    「沒參加運動社團的人,我基本上都不認得。」


    「唔,我大概隻認得班上同學吧。朽縷你呢?」


    「久保園……沒聽過。我的交友圈跟迷悟差不多,同樣是衛生股長的話我也認得……不過他們也都早就放棄衛生股長的職務了。」


    「嗯?發生什麽事了?」


    「沒發生什麽事,隻是他們都摸魚去了。今天的衛生股長會議隻有我一個人出席。」


    迷悟聽到這裏就笑了出來。


    「隻有朽縷一個人啊,那你幹脆也罷工就好啦。」


    「……我也想這麽做,但是三川老師在那兒。」


    「啊……」


    迷悟剛剛嘲笑朽縷時並未考慮到她的心情,現在隻能敷衍地回應著。


    「朽縷,今天的衛生股長會議有發生什麽事嗎?」


    一縷難得擔心地問道。


    「沒發生什麽事情,隻是不知為何吉崎善果同學也來參加衛生股長會議。」


    「為什麽啊?」


    「不知道。不過不是為了討論工作去的,她一直在玩遊戲——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她一直跟我裝熟。」


    「朽縷也遇到大災難了啊。」


    一縷竊笑著。


    「這可不好笑啊……」


    朽縷的表情顯露出貨真價實的憂鬱。


    「總之好好加油吧。要


    是發生什麽事,我會幫你的。」


    「一縷會說這種話,真是太難得了。」


    迷悟插嘴道。


    「唔,因為我是姊姊嘛!」


    「一縷居然是姊姊這點,實在是讓人很難接受啊。」


    朽縷斜眼望著一縷。


    「明明是雙胞胎,明明是同個時間點出生的,沒有什麽姊妹之分,你想說這個?」


    「……沒錯。」


    「但是我是排行老大,所以是一,而朽縷是老麽,所以才是朽(注3)吧?」


    「很久以前的說法是,晚出生的我才是姊姊啊。」


    「朽縷想要當姊姊嗎?」


    迷悟覺得朽縷並不是會在意這種事的人——也許每個人都有不足為外人道的煩惱吧。


    「不想,隻是討厭是一縷作姊姊而已。」


    「那.我當妹妹也可以喔?」


    朽縷夾菜的手突然頓住,大概是想像了一下一縷當妹妹的情況吧。


    「這個那個,所以說——就是那樣,要當妹妹的話不夠可愛,所以也討厭。」


    說完後又開始吃起晚餐。


    迷悟把「你也沒好到那去」這話給吞回肚裏。


    三人吃完晚餐,迷悟一人在廚房洗著碗筷時,朽縷也走進廚房。


    注3「朽」在日語中發音同「九」。


    「怎麽了!?」


    迷悟因為手上在忙,所以隻是隨意地問著。


    「……你最近跟一縷怎麽了嗎?」


    「怎麽突然這麽問?」


    迷悟笑著回問。


    「最近總覺得……一縷不太談論迷悟的事情了。」


    「喔。」


    迷悟敷衍似的回答。迷悟原本就不知道雙胞胎有多常提到自己、討論的程度到了哪裏,所以也說不出其他的話。


    「所以我才想說迷悟跟一縷之間是不是怎麽了。」


    「唔~沒怎樣啊,也沒有吵架,放心吧。」


    迷悟把碗盤放到碗筷架上頭,結束洗碗工作。朽縷看來還有話想說,於是他背靠著廚房的牆壁,擺出傾聽的姿勢。


    「——我不是在擔心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那你是在擔心什麽?」


    「……我擔心迷悟跟一縷是不是把我排除在外,兩個人感情變得更好了。」


    「沒那回事。」


    而且迷悟跟朽縷在一起的時間比起一縷多上很多。一縷有社團活動的時候,迷悟都是跟朽縷兩人在一起。像現在這樣雙胞胎分開來找他談話的狀況,也是朽縷居多。


    「既然這樣——那你得讓我不再擔心才行。」


    朽縷滿臉通紅,低下頭說道。


    聽到這兒,迷悟終於了解朽縷話中的意思,朽縷是來撒嬌的。一開始說的二縷不太談論迷悟的事」恐怕不是謊言,但卻被極度誇大了。迷悟想大概是因為最近天氣變熱了,所以他下意識地避開與雙胞胎肢體接觸,導致朽縷刻意跑束撒嬌吧。


    但是迷悟不知道這種時候該采取怎樣的肢體接觸才好,他沒有玩弄對方的心態,也沒有隨便的想法——像這樣麵對麵,恰到好處的肢體接觸該做到什麽程度,他完全不知道。更何況他心中滿是害羞。


    朽縷抬起頭。


    總之迷悟先握住朽縷的手,但是兩人之間卻有段距離,伸手出去感覺變成了握手。


    此時迷悟的眼神與朽縷相對,她露出了「應該不是隻有這樣吧」的表情,迷悟不知為何地解讀出來了。


    迷悟下定決心,使力拉著朽縷的手,讓她落入自己的懷抱中。


    朽縷把被握住的手轉變為十指交扣,然後把臉埋進迷悟的頸窩中。雙胞胎都長得很高,朽縷卻擺出這樣的姿態,讓迷悟感到些許複雜。


    (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正當迷悟這麽想的時候。


    一縷走進廚房。


    「那個,這個是——」


    「你們繼續沒關係啊,我隻是來拿牛奶喝的。」


    一縷打斷迷悟的話,接著她就從兩人身邊越過,從廚櫃裏拿出杯子,再從冷藏庫拿出牛奶往杯子裏倒。


    迷悟與朽縷滿臉通紅,但兩人要是突然分開感覺又更奇怪,所以隻好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一縷看到兩人這副模樣,一邊偷笑一邊喝著牛奶。


    「那杯子就麻煩洗一下羅。」


    一縷說完,用雙手捏了捏兩人通紅的耳朵後就離開廚房了。


    兩人在一縷離開廚房數秒鍾後,害臊地拉開了距離。朽縷覺得要回到一縷所在的共用房間裏實在太丟臉了,所以就在客廳看起電視。迷悟則是把一縷用過的杯子洗幹淨後,心浮氣躁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


    隔天——星期五的午休時間,迷悟三人前往通向屋頂的樓梯準備吃午餐。因為校舍屋頂曾經發生過跳樓自殺事件,所以出入口的門被封鎖起來了。雖然之後已經證明是他殺事件,但仍然被封鎖著。


    迷悟希望能夠快點解除封鎖,比起在樓梯間,他更想在屋頂上吃飯。樓梯間滿是塵埃,又很昏暗——好處隻有不會有其他人出現。之前迷悟在吃飯時偶爾會與雙胞胎和胡桃澤抱怨這件事,不過因為就算講了也無濟於事,現在已經不太會提起這個了。


    「話說回來,今天胡桃澤同學也請假嗎?」


    吃飯吃到一半,朽縷問著一縷。


    「對啊,連續兩天了。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你們班導沒說什麽嗎?」


    這次是迷悟發問。


    「啥都沒說!也沒有向學生打聽胡桃澤發生什麽事……也許她有跟老師那邊聯絡過?」


    「這樣啊——可是還是有點擔心啊。」


    朽縷邊說邊望著胡桃澤常坐的地方。


    「朽縷真的很喜歡胡桃澤耶。」


    一縷轉動眼珠看向朽縷。


    「我隻是很平常地關心她。」


    朽縷似乎有點不爽地回嘴。


    「是這樣嗎?是這樣嗎?」


    一縷皮笑肉不笑地追問,讓朽縷感到些許不悅。她用左手作勢要彈一縷額頭,趁一縷反射性地閉上眼時,朽縷就用右手所持的筷子戳中一縷便當盒裏的小熱狗,然後送進嘴裏。


    「啊~!喂,朽縷!你在做什麽啊?」


    「你說什麽?」


    因為嘴裏有東西,朽縷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含糊。


    「把小熱狗還我!」


    一縷把筷子戳向朽縷的便當盒,但朽縷傾斜了身子擋住便當。


    迷悟對連這種事都能吵的雙胞胎感到頭痛,從自己的便當盒裏拿了一個小熱狗丟到一縷的便當盒裏。


    「喔,謝啦!迷悟好溫柔啊,跟迷悟相比,朽縷真是爛透了!」


    朽縷瞪著笑容滿麵的一縷,從自己的便當盒裏夾了個小熱狗,放進迷悟的便當盒理。


    看到朽縷的動作,一縷竊笑著,而迷悟則沒什麽反應——他早就猜想到會是這種結果了。


    吃完便當後,三人就天南地北地聊起天,此時有個女學生爬上樓梯。迷悟沒見過那位女學生,從製服的校徽來看,她是二年級的。身高相當高——大概有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眼尾有點下垂。


    「啊,小千學姊!辛苦羅!」


    一縷開朗地向對方打招呼,看來對方是體育社團的人。


    「你好啊。」


    被稱為小千學姊的女學生露出微笑。


    「她是網球部二年級的小千學姊。」


    一縷向迷悟與朽縷介紹。


    (「小千」是怎麽寫啊?)


    迷悟光聽發音無法猜出是哪個字,而且「小千」指的是姓還是名他根


    本不知道。


    「初次見麵,我是千歲泉。這位是朽縷同學,還有菱川同學吧。」


    朽縷「嗯」了一聲,迷悟也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聽說來這邊就能找到一縷妹妹呢。」


    最近城崎南高中通往屋頂的樓梯間變成了雙胞胎與迷悟的特等席,不知道這種謠言是誰傳出去的。迷悟他們本來是為了避人耳目才來這邊吃飯——真是超困擾的。


    (所以「小千學姊」是千歲學姊的昵稱啊。)


    朽縷跟迷悟一瞬間懂了一縷為什麽會這樣稱呼對方。


    「千歲泉學姊,一縷這麽隨便地稱呼你真是對不起,我等等會好好責罵她的。」


    於是朽縷露出不悅的表情說道。


    「沒事沒事,她這樣叫我我很高興的,感覺很親切啊。我還想叫網球社的其他學弟妹也這樣叫我呢。」


    「喔……」


    一縷看向不知該做何反應的朽縷竊笑。


    「小千學姊,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一縷妹妹最近都不怎麽來網球部了呢。」


    「抱歉啦,抱歉。」


    一縷將右手握拳,輕輕地敲了幾次自己的頭。


    「要是有空記得來玩喔。」


    「了解!」


    一縷十分有活力地回答。


    「我隻是來說這個的,那我走羅。」


    千歲泉說完後揮了揮手走下樓梯。


    「她好像很中意你嘛。」


    迷悟想這話要是讓千歲聽到很失禮,所以小聲地說道。


    「還好啦。」


    一縷得意地回道。她從以前就是很有長輩緣的人。順帶一提,迷悟是不管長輩晚輩都會討厭的人,朽縷則是盡量不與長輩扯上關係的人。


    「一縷很常去網球社嗎?」


    聽到朽縷這麽問,一縷豎起了食指。


    「隻去過一次。」


    回答道。


    「這不是等於幾乎沒去過嘛。」


    迷悟覺得會特地來邀一個隻去過一次網球社的人再去玩這點很奇怪。


    然後一縷突然站起身朝樓梯下看去,似乎是在確認千歲是不是已經離開了,確認完後她降低了音量開口。


    「那是我不想再去了啊。因為網球社的社員技術真是爛透了,隻是社團氣氛還不錯。老實說,真是超無聊的。要去那邊陪笑臉,不如跟迷悟和朽縷在一起還比較有趣。」


    露出一臉千歲在場時完全想像不到的厭惡表情。


    「……嗯?那為什麽千歲學姊要來找一縷?球技明明相差那麽多?」


    「大概是為了要讓我登記成為大會的出場選手吧?暑假到了,大會也差不多要舉辦了不是嗎?」


    「啊,原來是這麽打算的啊。」


    如果是一縷的話,不光是縣大會,連更上階的比賽都能打進去吧。運氣好的話搞不好還能一舉奪冠。


    「總之,我不打算參加大會,隨便去網球社露個臉就夠了。」


    接著鍾聲響起,三人便各自回到自己的教室去了。


    *


    放學後。


    這天迷悟、一縷與朽縷三人一起回家。


    三人並沒有其他事要做——不光是今天,幾乎每天都一樣,他們根本沒有什麽預定的行程。勉強稱得上預定行程的,就是今天中午午休時發生的小插曲,讓一縷要去網球社露個臉,但這也因為下雨而延期了。雖然網球社應該會移到室內進行練習才對,不過一縷卻認為沒必要去找他們。


    「胡桃澤下星期會來嗎!」


    一縷轉動著傘說道。


    「水都噴過來了,別轉傘。」


    朽縷邊說邊踢了一縷的小腿。


    「好痛,朽縷你最近變得很暴力喔,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嗎?」


    「沒什麽。話說回來,胡桃澤已經兩天沒來了,我有點擔心。」


    「要不要去探病?」


    一縷提出意見。


    「今天還挺閑的,去看看她也好。不過,去之前先打個電話通知吧。」


    迷悟這麽回答。


    「說的也是,突然跑過去會給她造成困擾的。那迷悟,就麻煩你打電話了。」


    「為什麽是我打啊?一縷你打不就好了?你們不是同班嗎?」


    「說出口的人要負責執行啊。」


    「提出這意見的人是你吧?」


    「很可惜……提出要打電話的人是迷悟喔。」


    「這算啥啊?難道你原本就不打算先打電話知會嗎?算了,那朽縷你打吧。」


    「……唔~好像有點丟臉呢,」


    朽縷有點不情願地說著。


    (就是老擺出這種模棱兩可的態度,一縷才會發脾氣啦……)


    迷悟覽得再堅持下去根本就什麽都不用做了,於是決定自己來打電話。但像這樣冒昧地打電話給別的女孩子,果然還是會有點在意。


    迷悟從口袋掏出手機,從通訊錄上找出胡桃澤後撥出。但是鈴聲響了十下胡桃澤都沒有接,於是迷悟就先掛斷了。


    「她沒接。」


    「搞不好是病情嚴重到無法接電話。」


    「要是真的是這樣,那今天去探病也許會對她造成困擾吧。」


    迷悟點頭同意朽縷的話。


    「對啊,探病就改天再去好了。」


    「說的也是——要是這段期間胡桃澤已經痊愈就好了。」


    「那改天去探病的時候,要帶什麽東西去啊?」


    一縷有點興奮地說道。


    「不用特別準備也沒關係吧?」


    迷悟回答道。隻是去探同班同學的病,特地買水果什麽的好像有點太慎重了,而且也不知道買什麽東西給胡桃澤她會喜歡。


    「不行不行,我來告訴你探病要帶什麽東西去才是最佳解吧。這種時候當然是要準備粥啊。」


    「粥……這不是探病該帶的東西吧?那應該是要當場做的料理吧。」


    朽縷斜眼看向一縷。


    「超市不就有在賣嗎?那種用微波爐熱一熱就可以吃的粥。」


    「啊:那種啊,之前去超市的時候,一縷一直很想買的那種粥啊。話說去探病帶這種速食食品算什麽啊?」


    那時迷悟當然是不準一縷買那種粥的。粥這種東西在家自己做就好了,買回家加熱也太不劃算,再怎麽說都隻是生米加水煮出來的食物。


    「我無論如何都想吃一次看看嘛!」


    「那種粥跟在家煮的味道不會差太多啦。咖哩速食包裏是咖哩,粥速食包裏是粥,一樣的東西就是一樣。」


    「迷悟真是沒夢想啊,要多一點幻想啊。」


    「沒有人會把速食包的粥當成夢想的。」


    此時朽縷小聲地咳了咳,加入對話。


    「話說回來,就算買了粥也是胡桃澤同學吃掉,一縷吃不到吧?」


    「嗬,說的也是,那麽就先讓我嚼過以後再給胡桃澤吃吧。這樣我既可以嚐到味道,胡桃澤也吃得到!」


    「你、你在說什麽啊!一縷好髒!」


    朽縷感到狼狽而放大了音量。


    「朽縷你為什麽要臉紅啊?這跟用同一根吸管輪流喝飲料差不多吧。而且我也沒打算直接用嘴對嘴的方式喂她,我會先吐回湯匙上再給她吃的。要是嘴對嘴喂她的話,迷悟會嫉妒的。」


    「這跟輪流喝飲料完全不是同一回事。真惡心。要是真的演變成那樣也太掃興了。還有嫉妒胡桃澤又是怎麽回事?最後一點,根本不用怎麽咀嚼就能吞下去的粥,被你先嚼過是還要吃什麽啊。」


    迷悟受不了地說著。


    「咦?喝粥


    是為了好消化吧?」


    朽縷問道。


    「是嗎?我以為粥是給不方便咀嚼的病人吃的。」


    「如果是不怎麽需要咬的話,烏龍麵不是也挺好的嗎?」


    「不,烏龍麵要咬吧?」


    迷悟否定了一縷的說法。


    「才不用咬,直接就能吞了,咕嚕咕嚕就吞下肚了。朽縷也吞過吧?」


    「嗯,我也吞過。話說回來,我也聽過有人說感冒就是要吃烏龍麵的。」


    「所以迷悟說不怎麽需要咬的食物是正確的。」


    一縷邊說邊握拳輕敲手掌。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的啦。」


    「那就當成是這樣吧。」


    「就是這樣沒錯。」


    三人討論出一個奇怪的結論後回到了家。


    *


    胡桃澤美貴被犯下學生會殺人事件的犯人給囚禁在其家中。


    那是一棟兩層的住家,房間與客廳加起來共有六間,廁所在一樓跟二樓也都各有一間,胡桃澤並沒有把這個家的構造都摸透——但是想必是很寬敞的建築,至少比起自己家寬敞得多了。


    監視胡桃澤的任務從第二天開始變成兩人輪班,一個人就是學生會裏的殺人犯,另一個則是沒見過的男人,那男人名叫宇田川。雖然沒有問過他的年齡,但看起來應該比自己年長個幾歲。身高很高,但體格看起來並不好,是種不健康的細瘦體型,而且給人一種相當吊兒郎當的感覺。就胡桃澤觀察,殺人的女人是帶頭的,男人則是部下。那男人——也就是宇田川,似乎是女人去上學時調來監視胡桃澤的幫手。


    雖然胡桃澤表麵上是被監禁,實際上卻相當自由。隻要是在家裏頭,不管做什麽都不會被妨礙,想吃喝也不會被拒絕,上廁所跟洗澡也完全沒有限製,說出想要什麽東西大多都能得到。胡桃澤甚至跟那個女犯人一起去超市買過東西,那次是為了要買胡桃澤的生活用品才去超市的,原本以為犯人隻會拿購物清單去買回來,沒想到卻帶著胡桃澤一起外出。這雖然是個絕佳的逃跑時機,但犯人一直在胡桃澤身邊看守著她,而且那女人身上帶著小刀,讓胡桃澤無法放膽逃跑。


    對胡桃澤來說,這裏的生活就跟假日無異,唯一要說不自由的地方,就是手機被拿走了吧。不過胡桃澤想說反正也不會有人聯絡她,所以就算被拿走也算不上什麽不便。至今會傳簡訊給她的隻有清水,還有雙胞胎跟迷悟在校外遊玩時會傳簡訊來邀她,就沒有其他人會傳了,簡訊對她來說幾乎是用不到的。


    胡桃澤在此雖然很自由,但還是伺機策劃著逃跑,隻是尚未實行。為了順利逃跑,首先得讓自己的狀況調整到最佳狀態才行。


    順帶一提,胡桃澤在被監禁的第一天再一次問了犯人的名字,但並未得到答案。那女人的回答跟在學生會室時一樣,說是馬上就派不上用場的名字。現在回想起來,要是在出門那一次有看一下外頭的門牌就好了,不過那時完全沒有那種閑情逸致,腦袋根本轉不過來。


    ——被監禁的第五天早晨。


    跟胡桃澤一起吃完早餐的女犯人相當急躁,胡桃澤明白她急躁的原因。因為來幫忙看守的宇田川還沒來,原本預計是七點半會到的,但現在已經七點四十五分了,他都還沒現身——以往這是女犯人已經出門前往學校的時間了。胡桃澤在學生會遇到那女人時,她臉上戴著眼鏡,但那女人一般生活中是不用眼鏡的,那跟雨衣一樣,隻是為了防止鮮血噴濺到身上才戴的。


    七點五十分,宇田川來了,他走進客廳。


    「不好意思咧,我睡過頭了。」


    輕浮地對著女人搭話。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好嗎?太隨便了吧。這下我不就要遲到了嗎!」


    女人用絲毫不加掩飾的不悅語氣責備道。宇田川一副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錯的表情,讓人感到超級不爽。胡桃澤覺得要是自己遇到同樣狀況,肯定會砍了他。


    「我也是不得已的嘛。呐,給你計程車費。」


    宇田川從錢包裏拿出一張千圓鈔票。胡桃澤之前去超市時就已經太致了解這個家的所在位置了,從這邊坐計程車到城崎南高中,一千圓的確是十分足夠了。


    (既然是大人,給個五千或一萬不是更好。)


    胡桃澤在心裏暗想。


    「搭計程車到學校太顯眼了,不過也沒其他辦法——那在我回來之前就拜托你了。」


    「是是,知道咧。」


    宇田川興高采烈地回答,還揮了揮手。女人則是小小嘖了一聲後,跑出家門。


    「那胡桃妹妹,你要做什麽?要玩遊戲嗎?」


    「……睡覺。」


    「這樣啊,那晚安羅。」


    胡桃澤不喜歡宇田川,所以簡短地隨口回答後就回到有床鋪的房間裏。


    胡桃澤討厭那男人是有理由的,首先是對他的胡子感到不快,看到那胡子就讓人厭惡。還有他那爆炸頭一樣的亂糟糟發型也令人不快,也許那發型在三十年前流行過,但是現在不管怎麽看都超丟臉的。還有「胡桃妹妹」這稱呼也令她很不爽,讓她想一拳打爆他。討厭宇田川這點,那個女犯人也是一樣的,她們兩個晚上常常一起說著宇田川的壞話。


    胡桃澤躺在床上。


    接下來就是無所事事的時間了。自從來到這邊後,胡桃澤就過著日夜顛倒的牛活。也不是特別在做什麽有趣的事,隻是每晚都看電視的深夜節目看到收播後才睡,早上起床後吃完早餐再繼續睡回籠覺,每天都過著這樣的生活。


    胡桃澤在睡著之前思考著。


    雙胞胎跟迷悟對於自己沒去學校這件事會有什麽想法。


    文化祭中要使用的教室申請還沒交出去,該怎麽辦才好。


    班上的同學肯定隻會注意到殺人事件,而不會發現自己不見了吧。


    (會擔心我的人——已經一個都不剩了。)


    以前會擔心自己的人隻有一個,但那唯一的一人也已經不在了。而且他們兩人之間有著一段距離,他並不是真正發自內心地關心自己,對他來說自己隻是跟觀賞用動物差不多等級的東西。是招之即來、能夠愛撫玩弄的寵物。大概在他們之間,並沒有屬於「人類」之間才能構築的關係存在。


    在思考著這樣的事情時,胡桃澤發現自己對人類來說完全是一無是處的東西,她發現自己的內在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隻有會膚淺地觀察她外表的人,而沒有人能夠看透她的本質。


    (啊,所以啊……)


    胡桃澤隻想得到唯一一個能看透她的人,那人是新山一縷,她就是看到自己那慘不忍睹的本質之後,才會產生同情吧。為了不讓胡桃澤自己發現到名為胡桃澤美貴的人類內在是多麽的悲慘,所以才會邀她一起共進午餐吧,為了不讓自己察覺到她打算出平拯救自己才這麽做吧。一旦想到這裏,胡桃澤就覺得對一縷的敵意與對自己的厭惡又更加深了一層。但這種想法的產生,也就代表自己不過就是這種程度的人。


    心情完全蕩到穀底時,胡桃澤終於陷入睡眠。


    ——兩小時後,胡桃澤醒了過來,然後為了上廁所而前往二樓。


    (這個家真的很寬敞啊。)


    雖然現在胡桃澤也住在這,但是原本應該隻有監禁她的那個女犯人一個人住才是。宇田川是來幫忙的,當然不住在這兒。兩層六個房間的獨棟建築——不管怎麽想,隻有一個人居住實在是大得過頭了。


    不過胡桃澤知道的住家也隻有自己家跟有錢人的清水彥家而已。清水彥他家的房間數是家庭人數的五倍以上,大概無法當參考。而胡桃澤自家是兩人住在兩房兩廳,但是並


    不是一人一間房,其中一間是她與父親共同使用的寢室,隻擺了兩張床墊。另外一間則是擺滿了櫃子與其他雜物的狹窄房間。這也無法做為參考——所以無法真正判斷這個家是否真的很寬敞,但是就以一個人居住來說是太大了。


    還有一點讓胡桃澤感到奇怪的地方,就是這個家裏頭的東西非常少。隻有桌子、椅子、餐具、床鋪跟電視,其他像是衣服或是雜誌、書本什麽的一樣都沒有,也沒有cd跟電腦,一般家中會擺的一些擺設品也完全沒有,簡直是比樣品屋還缺乏生活感的住家。胡桃澤家中的物品已經不算多了,但跟這邊相比卻是一點也不少。


    胡桃澤不敢相信真的有人能住在這裏。


    (那人的嗜好到底是什麽啊?話說回來餐具多得也太誇張了,是有在舉辦宴會嗎?)


    不過那女人怎麽看都不像是會辦宴會的人,能辦宴會代表要很有社交手腕,而且有社交手腕的殺人鬼,怎麽想都很惡心,感覺也太過適應社會規範了吧——比跟社會脫節的殺人鬼還要惡質。再說監禁女高中生的住家也根本開不了宴會吧,不管怎樣都會曝光的,而且要舉辦哪種性質的宴會也是問題,雖然可以把就算知道監禁著女高中生這件事也沒關係的人聚集起來舉辦宴會——但這也不可能實行吧。


    而且,住在這兒的人也很怪。女犯人在家裏什麽都不做,正確來說是除了吃飯、睡覺跟洗澡以外的事她完全不做。雖然當胡桃澤在看電視時,她也會坐在一旁看看,但是感覺她對電視節目一點興趣都沒有。


    ——總之就是個奇怪的家跟奇怪的人。


    (唔……不過「普通」的人也不會殺人還搞監禁的……而且這個家到底是奇怪還不奇怪都沒差。)


    沒錯,是真的沒差,因為胡桃澤也無法改變什麽。


    唯一能做的事隻有為了不被殺掉,對那女的唯命是從而已。


    所以現在能做的事就隻有睡覺,胡桃澤回到擺著床的房間裏。


    (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胡桃澤對於雙胞胎與迷悟能像兩周前一樣來救她這點,抱持了些微的期待,但老實說幾乎已經是放棄的狀態了。摳救被凶惡殺人犯監禁的女高中生,這已經超出了高中生所能辦到的範圍了。上次是偶然——而且上次他們要拯救的人並不是自己。所以會來這裏救她的肯定隻有警察了。


    胡桃澤中止思考閉上眼。總之就先睡一覺吧——輕鬆地。


    【六月十日——咖啡廳】


    「為什麽你會這麽簡單就選擇『殺人』這個選項呢?」


    三川在咖啡廳裏問著那女孩。這當然不是自己有資格問的問題——不過對三川來說,殺人既不是最終的選項,但也不會是第一選擇。


    「也不是這麽簡單就選擇的啊。」


    「但是你對殺人這件事並沒有任何抵抗啊。」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當麵臨選擇的時候,不可能會選壞處大於好處的選項,會選好處遠大於壞處的選項吧?不需要刻意選擇對自己有害的手段。當然達成的難易度、還有消耗的勞力等,要考慮的事情有一大堆……而我隻是選擇了綜合來看最好的一個選項而已。」


    (真是個常見的藉口啊……)


    三川望向女孩的眼睛。三川是那種要是有人跟她說光看眼睛能明白對方在想什麽,她就會從鼻子發出哼笑並說出「怎麽可能明白啊?你是笨蛋嗎?」的人,但是那女孩的眼神的確很認真。


    「不過這次這樣做,對你來說有好處嗎?」


    從她的話來判斷,她這麽做並非為了報仇。


    「說是我一人的好處這話有點不對,應該說是對大家都有好處……對了,得先來談談人命價值的話題呢。」


    「————」


    「對身為教師的三川老師說這種話也許不太得體,舉例來說吧,因為全班一起霸淩一個人,而使得班上氣氛相當安定——但是被霸淩的那人自殺了,這種狀況下你覺得霸淩那人的那些學生還活著是對的嗎?還是就算班級氣氛會因此變差,被霸淩的那個人消失才是對的呢?」


    三川思考了一下。


    「這是以不霸淩就無法維持班級安定為前提嗎?」


    「就當成是這樣吧。」


    「——就算這樣,自殺也無法解決霸淩,我覺得都不好。」


    三川的真心話是管他怎樣都無所謂,但總之就先保守點回答。


    「那麽下一個問題,要是殺了一個人能救一百個人的性命的話?」


    「……這樣的話,殺一個人那邊比較好。」


    三川如此回答,女孩的嘴角微微地歪斜出笑容的模樣。


    「那麽,殺掉一個人,可以讓數千萬人在一小時內得到歡樂的話?」


    三川思考著該如何回答之時。


    「也就是說,人命與人命以外的東西無法比較。」


    女孩直白地這麽說道。


    「所以?」


    「把奪走人命所能得到的效益加以量化,並與其他東西來比較,這是辦不到的。也就是最終能決定人命價值的人隻有自己,而且自己思考出來的人命價值跟別人的想法是不會一樣的。」


    「這前提我理解了——但這對你的好處是?」


    「我隻是提供大家一個娛樂性質的節目而已。在七十億人中奪走數人的性命,就能夠動搖幾億人的心靈,不管他們感受到的是感動還是恐怖。所以我覺得殺人比較好啊,就娛樂效果來說的話。」


    「……那你自己有什麽好處?」


    三川語氣略顯嚴苛地說道,女孩露出有點吃驚的表情。


    「能夠帶給大家歡樂,這不就已經十分足夠了嗎?人類不就是這樣的生物嗎?不是為了自己能得到什麽好處才讓位給年長者的啊。硬要說對我有什麽好處的話,那就是做了好事之後會通體舒暢吧。」


    「但是親人被殺的人會得到不幸。」


    「這種狀況下是無法相提並論的啦,能跟情感相比較的隻有情感。一億人的心情在一個小時內有所變化,這樣加起來就是一億小時。親人假設有十人,以平均壽命八十年來算,全部都沉浸在悲傷中的話,總共連一千萬小時都不到。所以殺人比較好吧?一億與一千萬,差了十倍呢。」


    女孩十分理所當然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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