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表 夕暗影炮士
「你你你你你、你說什麽——————！」
聽見約翰先生的自白後，薩伊魯驚訝得從椅子上跌了下來，史菲亞也目瞪口呆地僵在那兒。
「不過，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難得有人叫我約翰爺爺，把我當成自己人嘛。」
「可是，老國王，在影巨人已開始逐漸侵略我國的此刻，你也必須盡力去做些事情啊。」
「小姐，我已經是超過七十歲的老人了。你說我現在還能做些什麽？」
「年齡又不是一切！隻要抱有堅定的意誌，不管幾歲，都能做出了不起的事！」
薩伊魯忽然大聲地說。
「那麽，薩伊魯，難道你想叫我這把老骨頭再重新站起來嗎？這個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流放的我？」
「再這樣下去，反正加薩拉王國都會被影巨人或塔隆王國，甚或傑德聯邦攻陷而滅國，不是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就去做我們能做的事嘛。
而且，老爺爺你其實比你想像得還要硬朗喔。我可以掛保證！」
薩伊魯說得沒錯。他在修複城牆的時候，動作也敏捷得根本不像超過七十歲的人。
「可是，一個國家並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被推翻的啊。」
「老爺爺，現在已經沒時間了。能攻擊巨人的炮彈隻剩三個，以目前的狀況看來，也不必冀望獲得補充了吧。我們隻能采取行動了！」
正當人家聽著他們兩人的對話，同時陷入沉思時，史菲亞對人家說：
「蕾貝卡，你在想什麽？」
「人家在想該如何說服賢君出馬，把昏庸的笨國王推翻。」
「那豈不是政變？」
「對方那些家夥也是透過政變，把王位強行奪走的啊。隻是扯平而已。」
「話是這麽說沒錯啦……」
人家望著約翰先生的臉。
他的表情不知該說是困惑，還是感到迷惘。
「對不起，我拒絕。」
「為什麽！？再這樣下去，王國會滅亡喔！」
約翰先生展露出過去從不曾見過的威嚴。
「我一點都不想發動政變。花那麽多時間和國家、人民抗爭，有什麽意義呢？」
「老國王，你唯一的缺點，就是這種想法。」
「你說什麽？」
人家必須駁倒約翰先生才行。
人家緊握著拳頭，麵對約翰先生。
「二十年前，王國內流傳著你和商會違法交易，中飽私囊，於是你當時身在密斯堤卡的四男，便以匡正王室為由，出兵攻城。
雖然以戰力來看，加薩拉王國的國軍占有絕對的優勢，但你卻自己認了罪，最後被流放。」
「事、事實才不是那樣！當時我身邊的親信幾乎都被收買，幾乎全站在巴爾帝亞那邊。雖然雙方的兵力差距很大，但若真的打起來，加薩拉的國力就會頓時減半；這樣就會正中密斯堤卡公國的下懷了啊！」
「這樣啊……原來那是密斯堤卡的計謀啊。」
薩伊魯咬了咬嘴唇。
「很遺憾，巴爾帝亞沒看出這一點。為了保護人民，維持國力，我也隻好接受這個誣陷，離開王位了！」
約翰先生的不甘，不知道有多麽地深。一個熱愛國家、熱愛人民、熱愛和平的國王，竟然就這樣含淚被趕下了王位。
「所以，我並不打算現在再出現在幕前。讓國家變得混亂、讓許多人民流血犧牲的政變，我是絕對不考慮的……」
「可是，你的這種想法，卻讓你的其他孩子和王妃都犧牲了。」
聽到人家這番話，約翰先生頓時臉色大變，瞪大雙眼。
「那、那、那是真的嗎？」
「當今國王把不服從自己的哥哥、姊姊都……就連自己的母親也……請節哀。」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約翰先生雙手掩麵，哭倒在地。
薩伊魯轉過頭去，閉上了眼睛。
但現在不是悲歎的時候。
人家緊緊地抱住約翰先生的肩膀，用堅定的口吻繼續說道：
「老國王，當今國王的惡形惡狀，已經罄竹難書。為了導正錯誤，政變是絕對必要的。」
「嗚嗚……」
「而且，其實你有點會錯意了。」
人家堅決地說。
「約翰先生以為人家想要發起一場血流成河的政變，但事實上，人家想的跟這個截然不同喔。」
「截然不同？」
「也就是——加薩拉的無流血政變。」
人家大聲地喊出來後，約翰先生便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那是不可能的啦。」
相對於這麽說的約翰先生，史菲亞的雙眼卻散發出光芒，這還真令人意外。
「隻要有深富魅力的強力領導者，以及具有絕對優勢的戰力，就能在不引起無益爭端的情況下，讓對方屈服！」
薩伊魯聳聳肩，露出一抹苦笑。
「有老爺爺在，領導者應該沒問題；但是所謂具有絕對優勢的戰力在哪裏？所以說我老是搞不懂外行人的想法……」
話說到一半，薩伊魯的臉色忽然大變。
「該、該不會……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
人家笑著坐了下來，啜飲一口紅茶。
「什麽嘛，怎麽連薩伊魯都……」
不知道是不是沒有把約翰先生的話聽進去，薩伊魯用手抵著下巴，開始沉思。
「看來薩伊魯好像知道計劃是什麽了？」
「嗯，大致上知道了。不過話說回來，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啊。所以，人家明天就去首都，跟國王交涉。晚點你們三個人就把剩下的加薩利鳥姆彈全都帶來首都吧。」
「等等，要是這麽做的話，萬一影巨人——」
史菲亞忽然驚覺了什麽，用手搗住嘴巴。
「蕾貝卡你該不會……」
「看來史菲亞也明白了。」
「你、你真是異想天開耶！」
剩下一個人。
「喂、喂，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我完全搞不清楚啊。」
「剛才薩伊魯不是也說了嗎？發動政變所需的，就是強力的領導者和具有絕對優勢的戰力；而我們兩者都具備了，不是嗎？人稱明君的前國王加薩拉十七世，正是無可取代的領導者；而從夕暗之海一步步走來的，不就是具有絕對優勢的戰力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約翰先生拍手，發出低吟。
「可、可是，要是在梅爾加德射擊影巨人的話，一百五十年前的慘劇豈不是會重演？」
「所以我們必須在大漠腐附近，就先把影巨人擊倒。反正如果炮彈用憲了，巨人也會往首都前進嘛。
這個國家的人民享受了長達一百五十年的平穩生活，卻渾然不知這全是影炮士的功勞。
所以，為了讓他們從此不要再扯影炮士的後腿，我們必須讓住在首都的人們親眼看看影巨人。為了達到這個目的——」
人家執起約翰先生的手。
「這種機會再也不會有第二次了。約翰先生，你一定要站出來。」
「怎、怎麽這樣……」
「做爸爸的，怎麽可以不導正兒子的惡行呢！」
「唔，話是這麽說沒錯啦——」
「約翰先生，不，老國王。現在能拯救這個國家的，隻有你一個人了。親子之間應有的關係，就是父親引導孩子，孩子協助父親——這個道理不管是在王室或農家，應該都
一樣吧？人家說的有錯嗎？」
約翰先生緊緊地回握住人家的手。
「我今年已經七十二歲了喔？」
「可是你身子硬朗得很啊。」
「我剩下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喔？」
「所以才要趁現在趕快做，不是嗎！？」
「…………」
沉重的沉默籠罩著我們四人，隻有暖爐裏木柴燃燒時的劈啪聲，振動著四周的空氣。
「一切確實如你們所說。我活到這把年紀還能夠健步如飛，也都是瑪爾的保佑吧。
我知道了，我讚成這個提案。我決定拚了這條老命，也要讓我那個笨兒子嚐到教訓！」
史菲亞和薩伊魯的臉上，也流露出堅決的表情。
「好，總覺得熱血沸騰了起來！就讓這個消息傳遍加薩拉王國的每一個角落吧！蕾貝卡，我也加入這個計劃！」
在人家眼前的薩伊魯已不是那個成天悠哉的男子，而是一名經曆過無數場戰爭的勇者。
「總之，今天就先討論到這裏，明天早上再定案吧。」
史菲亞把暖爐的火熄滅後，約翰先生和薩伊魯便點點頭，走出了房間。
「欸，蕾貝卡，跟我來一下。」
「咦？嗯。」
史菲亞這麽說後，人家便跟在他身後走去。
史菲亞帶著人家來到位在二樓、收納老舊軍備的武器庫。他打開放在房間深處的一個上了鎖的大箱子，從箱裏拿出一個用紅布包住的東西。
「我希望你收下這個。」
從史菲亞手中接過後，才發現那個東西體積雖大，但很輕。
「啊，謝謝。人家可以打開嗎？」
「當然。」
人家小心翼翼地將布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美麗而閃耀的紅色護胸鎧。
「盔甲？」
「嗯。對不起，不是送你戒指或寶石之類的東西，而是這個。不過，這是第一代影炮士榭裏歐愛用的魔法盔甲……我想它一定能代替我保護你的。」
「人家可以穿穿看嗎？」
「嗯。」
這個護胸鎧本來雖然稍大了些，但人家一穿上後，它就自動變形成貼合人家身體的大小了。
「謝謝你，史菲亞。不管多麽貴重的東西，都比不上這個盔甲喔！」
人家百感交集地緊緊抱住他。
史菲亞親吻人家，接著又溫柔地抱住人家。
「小心點。願瑪爾保佑你。」
「謝謝……謝謝！」
人家投入他溫暖的懷抱，對自己肩負的重大使命，感到胸口一陣灼熱。
翌晨，人家穿上史菲亞贈送的紅色護胸鎧，帶著劍，跨上長城裏跑得最快、最健康的馬兒後，便往首都前進。由於人家是在牧場長大的，因此對馬術相當有自信，而且雖然這裏是邊境，但這匹馬不愧是被飼養在長城的軍用馬，腳程果然很快。
金德裏村和首都梅爾加德中間有一座小山丘，人家在那裏休息了一晚，隔天清晨又立刻快馬加鞭地趕路。
此刻浮現在人家腦海裏的，是當人家離開長城時，最愛的史菲亞的笑臉；以及有點討厭，但實在很聰明、很了不起的爸爸那張滿是胡子的臉。
史菲亞現在在做什麽呢？剛到長城的時候，人家做夢都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明明就必須趕緊奔向梅爾加德，但離長城愈遠，就愈感到寂寞，這份苦悶緊緊地揪著人家的心。
另外，爸爸——
正因為人家曾經差點丟掉性命，所以爸爸才對人家這麽嚴格吧。當時，因為爸爸的教誨人家隻能理解一半，所以好想離開這個家。
沒想到真的離家之後，爸爸對人家說的話，竟一一在腦誨中鮮明地複蘇。放出香氣，凝聚成形，成為人家內在的強力武器。
謝謝你，爸爸。謝謝你，史菲亞。
人家會加油的。
沿著左手邊森林裏的小路，穿過不斷吐著氣泡的腐敗大地——大漠腐之後，眼前便出現一片巨大的城牆。
這就是坐落於亞連希亞東北部，傳承了十八代的加薩拉王國首都——梅爾加德。
人家來過首都好幾次，所以已經很熟悉了。
在源自巴斯特山脈的茱莉裘爾河的阻隔下，形成天然要塞的梅爾加德，擁有由內壕、中壕與外壕構成的三重護城河，要前往王宮晉見國王，必須經過三座吊橋。
首都外圍的區域，是勞動階層的居住地，以及專為旅人們設置的市場、旅館等。西部的茱莉裘爾河上遊處，就是地下迷宮的所在地。
王宮聳立於首度的中央，屬於上流階級的貴族皆居住於此區；此外，軍事設施、瑪爾聖神殿等，也像是在守護著王宮似地圍繞在王宮四周。
長時間持續奔跑的馬兒已現出疲態，人家撫摸著它的頸子，直接來到了城門。
人家告訴衛兵，人家是從金德裏的長城來的緊急使者，並出示影炮士史菲亞署名的信，衛兵就讓人家通行了。
渡過了三座吊橋之後，人家抵達了王宮的門前。
「站住！你是什麽人？」
人家跳下馬，對阻擋人家去路的衛兵說：
「人家是從夕暗長城來的緊急使者，有緊急的事要稟報，請讓人家晉見國王。」
「什麽，從長城來的？你有什麽可以證明身分的東西嗎？」
「人家是影炮士史菲亞的妻子，蕾貝卡。這裏有影炮士的親筆信。總之請快一點，這是攸關國家存亡的大事！」
「知、知道了。我去確認一下就回來，你在這裏等一下！」
衛兵進入了王宮，卻遲遲沒有回來。
人家明明說是緊急使者耶。就在人家焦急得打算幹脆直接進去的時候，剛才的衛兵汗流浹背地回來了。
「緊急使者，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已經確認了你的身分。」
「這樣就能去晉見國王了嗎？」
「這、這個嘛……呃，國王陛下說，現在是他吃早餐的時間，要你等一下再來。」
「啊？什麽！？」
人家頓時怒氣上升，不禁感到一陣暈眩。
「還、還要等多久？」
「這個嘛，陛下吃飯都會吃很久，大概還要再三個小時吧。」
「不用再說了。」
人家推開衛兵，準備直接進入王宮。
「國王在哪裏吃飯？」
「站住站住站住！就算你是影炮士的妻子，也不能這樣擅自闖進——」
人家在試圖阻擋的衛兵肚子上，狠狠揍了一拳。
衛兵臉上浮現痛苦的表情，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就倒下了。
「什……你、你這家夥！你在幹什麽！？」
「你區區一個弱女子，還想要跟我們打鬥！？」
一瞬間就有十名衛兵出現，將人家團團圍住。
這些男人竟然聯合起來，用長槍威嚇一個女孩子？
人家感到憤怒，同時為他們的沒用歎了一口氣。
「好了，如果你不想吃苦頭的話——」
人家快速地使出回旋踢，漂亮地踢中這名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的衛兵，於是他就像一顆小石頭似地彈開，就這麽掉進了護城河裏。
「你、你、你這家夥！」
「煩死人啦————————————————！」
人家將打從心底湧出的憤怒，化為一聲幾乎可以響逼王宮的怒吼。衛兵們聽到人家的怒吼之後，開始感到畏懼，握著長槍的手也鬆開了些。
「人家是為了稟報要事，特地從金德裏千裏迢迢來到這裏的使者！由於事態緊急，分秒必爭，因此
即使身為一名女性，人家也努力地揮鞭策馬趕到了這裏！
沒想到竟然得到這樣的對待……還有比這更令人沮喪的事嗎！再這樣下去，影巨人就要把整個城給踏平了，到時候你們就在另一個世界好好地後悔吧！」
此時，大地突然產生震動，搖晃的感覺像波浪一般在衛兵之間傳開。
「這種搖晃……又來了嗎！」
怱然間，一道粗糙的聲音，從陷入一團混亂的衛兵們和人家的背後傳來。
「不要慌張。」
不知何時敞開的城門裏，佇立著一名男子。在震動停止後，這名穿著金色護胸鎧與褐色長褲的男子，便緩緩地朝我們走過來。他有一頭金發，以及充滿威嚴的胡須，全身散發出懾人的氣息。
看來他不是普通人。
「這、這是，柏德將軍！」
柏德將軍。
這個名字人家有聽過。
「我聽見了使者大人的聲音。她說得很對。而且剛剛的地震也很不正常。這裏留下兩個人就好，其他人去鎮上確認有沒有災情！」
「遵、遵命！」
衛兵們對將軍敬禮後，便像受驚的野兔般迅速跑開了。
「好了，聽說你是影炮士的妻子是吧？長城發生什麽事了？」
柏德將軍像是在試探似地望向人家。
「這件事情在這裏很難說明清楚。但是，真的是非常緊急的事情。影炮士馬上就無法炮擊影巨人了。在事情演變成那樣之前，人家想去懇求國王。」
「這樣啊。陛下雖然還在吃飯，但如果我也一起去，說不定能有些幫助。跟我來。」
「謝謝你，將軍。」
原來這座城裏還有這麽懂禮節，又可以溝通的人啊。人家抱著有點看走眼的心情，跟著將軍走去。
然而這份心情，在人家一踏進入王宮後，便再度一口氣墜落在地。
據說飯廳在王宮的二樓。在抵達飯廳之前，人家看到了許許多多富麗堂皇的高調裝飾品。
毛茸茸的地毯、讓人聯想到大瀑布的水晶吊燈、用黃金打造的無數燭台、用油彩畫成的漂亮畫作、大理石製成的樓梯……
人民因為重稅而苦於饑寒，年輕男子皆被迫離家進行勞役或從軍，長期對加薩拉貢獻良多的矮人族，如今也和加薩拉處於敵對狀態。
如此疲弊的國家，竟有這麽奢華的王宮，實在令人無法想像。
「……希望你不要把我想得很壞。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樣的。」
看來他似乎從人家的表情，察覺了人家的想法。
「沒想到你似乎是個正直的人呢。」
「你這句挖苦我就心領了。」
柏德將軍敲了敲那扇裝飾得極其豪奢的門，沒等裏麵的人回應，就直接開門進去了。
「本王在吃飯！不是叫你等一下再來嗎？」
豐盛得讓人無法相信這是早餐的料理，擺滿在鋪著純白桌巾的桌上。桌子後方站著兩名衛兵，牆邊則站著十人左右的女仆。
飯廳同樣奢華至極，放眼所及之處，皆擺滿了繪畫或花瓶等裝飾品。這張至少可以坐二十個人的大餐桌後方，坐著一名穿著華麗，個子嬌小，將稀疏的頭發紮起，想藉此展現出些許威嚴的男子。
這就是當今國王加薩拉十八世啊。頭腦很差的壞國王果然都長這樣。
「柏德，又是你啊。那個髒髒的小丫頭又是誰？而且那麽漂亮的鎧甲，怎麽會穿在這種女孩子身上呢？」
一瞬間，人家差點就忍不住發怒了，但將軍立刻走上前來，把人家擋住。
「很抱歉打擾您的用餐時間，但這個女孩捎來了十萬火急的訊息，所以……」
「剛才衛兵已經告訴本王了。可是，不管發生什麽事，誰都不準打擾本王吃飯。你這家夥應該也知道不是嗎，柏德？」
「但是……」
「礙眼死了，給本王退下！真是的，看到你那張苦瓜臉，就突然想吃點油炸的東西。喂，去給本王烤一整隻豬，然後把油脂最多的地方端來就好。」
女仆聽見國王的命令，便輕輕屈膝作為應答，接著急忙離開飯廳。
「對不起，使者大人。我們還是暫時先退下吧。」
人家把柏德將軍搭在肩上的手用力地撥開。
「鬧劇可以結束了。」
人家走向國王，發出噠噠的腳步聲。
「使者大人，冷靜點！」
聽見將軍的聲音，人家怒不可遏地答道：
「冷靜？那是不可能的吧，將軍。一個從邊境千裏迢迢來到這裏傳達急報的使者，竟然遭到這種對待。麵對這種笨國王，你教人家怎麽冷靜得下來！」
笨國王瞪大了眼睛，滿臉通紅地發起了脾氣。
「你、你、你這家夥，你說什麽！」
「人家說你是笨國王！要是你不喜歡笨這個詞的話，人家可以改用駑鈍、昏君、愚昧、暴君等詞匯來形容！」
「來、來、來人啊！把這個丫頭給本王關進地牢裏！現在就來！」
加薩拉國王的怒氣頓時爆發，大聲地怒吼道。於是，女仆們一一發出尖叫，逃離飯廳，而站在國王身後的兩名衛兵，則揮舞著長槍，朝人家襲來。
「蠢蛋，長槍不是用來揮舞的好嗎！？」
人家用力地朝衛兵的腹部踢了一腳，衛兵便瞬間被踢飛到國王的旁邊。
另一個衛兵丟掉長槍，拔出劍來砍向人家，但人家輕輕鬆鬆地閃過，同時順勢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
可憐的衛兵一頑撞上天花板，就這麽昏倒了。
「唔……柏——德！喂，你上！」
聽見笨國王的命令，人家回頭瞪視著柏德將軍。
雖然沒有和一國的將軍打鬥的經驗，但老實說，人家不認為自己會輸。薩伊魯舍棄了自己的地位而賜給人家的這份力量，並沒有那麽弱。
將軍歎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接著拔出劍來指向人家。
第六章·裏 卡納克與妮娃
阿爾瑪來到聖神殿，已經一個星期了。
我和妮娃與阿爾瑪一起吃過早餐後，便去村子巡視，一如往常地工作。
阿爾瑪每次吃完早餐後，就會在不知不覺中消失蹤影；而到了吃晚餐的時間，又會自動出現在餐桌旁。
今天的晚餐是妮娃大顯身手，特地煮的法式燉肉火鍋。
「嗯——味道還不錯啦，隻是量少了點。」
阿爾瑪又說了讓妮娃暴怒的話。
「什麽嘛！你什麽忙都沒幫，就隻有抱怨的功力一流啦！」
「喔，什麽叫做『隻有抱怨』！聽起來真不爽耶！」
「那你就趕快回家去啊！」
「才·不·要！」
「為什麽！」
「因為我最討厭被人命令了！」
「那你給我一直待在這裏！這是命令喔！」
「這樣啊。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羅。」
妮娃頓時理智斷線。
「什麽嘛什麽嘛什麽嘛——！這跟你剛剛講的不一樣啊！」
「這就叫做臨機應變。」
「你用錯地方了啦，這個臭小偷！」
「我不是說過不準叫我臭小偷嗎！」
「不管幾次我都要叫給你聽。臭小偷！」
「你這個……連笨神官都誘惑不了的小丫頭！」
「什……哪哪哪、哪有那種……」
「你應該去學一些讓胸部變大一點的魔法吧，你這個平胸女！」
「跟胸部沒有關係——！！」
簡直就像小孩子在吵架。
我再庋悄悄地離開飯廳，走向神官室。
雖然不知道阿爾瑪到底是喜歡上了什麽，才決定住在這個窮鄉僻壤的聖神殿裏，但托他的福，我和妮娃都過得很開心。
但是……話說回來，那個莉潔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總有一天，莉潔一定會再次出現在我的麵前吧。
她口中的「伊斯特利亞」，我曾經聽過。
那是位在亞連希亞東北部的加薩拉王國流傳的傳說——亞連希亞的人們，一旦睡著之後，精神就會脫離肉體，飛向夢的世界伊斯特利亞。
人們在那裏得到淨化，夢見幸福的美夢後，再回到亞連希亞蘇醒。
另外還有這種說法：
『要是一直做壞事，魔王就會很喜歡你，不讓你從伊斯特利亞回來喔！』
據說父母常對孩子這麽說。
此外，我記得優莉葉最後一次使用的魔法，也就是禁術阿爾巴達古的最後一句咒語，確實也提到了「伊斯特利亞」。
所以，伊斯特利亞或許真的存在吧。
莉潔也說她是從伊斯特利亞來的。
她也說……隻要利用我的力量，就能拯救優莉葉。
到底哪些是謊言，哪些是真實呢？
愈想我的頭就愈熱。
如果……如果莉潔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我該怎麽辦呢？
我戴上石碑巡禮的手環，走向石碑之室。
這是優莉葉留下的最後一個石碑。
我將手環高舉，叫出睽違已久的魔法陣。
你是否順利看到了這篇文章呢？
我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想起這一切。
對不起喔。
我在你的世界裏，名字叫做「優莉葉」。
但是我在這個世界，卻自稱「瑪爾」。
我就是那個「紅發魔女」唷！你相信嗎？
當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幾乎喪失了所有的記憶，但是隻有跟你在一起的快樂回憶，還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
這些朦朧的記憶，成為了我最大的支柱。
當我看見你真正的姿態時，雖然有點驚訝，但是我的心意一點都沒有改變。
我這麽不中用，又不講理，又粗魯，真是封不起。
我從來沒有說過一句體貼的話，真是對不起。
謝謝你願意跟這樣的我在一起。
我將在這塊大地沉眠。
但是，你的旅行才剛開始而已。
你要堅強地、好好地活下去唷！
還要連我的份一起，過著幸福的生活喔！
最後，請讓我告訴你這句話。
不管多久，不管在哪裏，我都會一直愛著你。
雙月曆545年 給一千年後的你 優莉葉
我躺了下來。
優莉葉所希望的，應該是我在這個世界能過得幸福吧。
但是，這樣太狡猾了。
你花了好幾十年想念著我，不是嗎？以紅發魔女的身分活著，就算被世人咒罵、輕蔑……仍然從未忘記我，不是嗎！
我從小就學習有關曉之賢者瑪爾的一切，因此非常熟悉。我知道她的旅途有多麽艱辛，她的遭遇有多麽悲慘。
所以，莉潔的話才會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中。
眼淚不知不覺地順著我的臉頰滑下。草人們看見我這樣，便一臉擔心地走了過來。我擦掉眼淚，用手指摸摸草人們的頭。
兩人開心地露出笑容後，又回到石碑旁的小洞裏去了。
優莉葉，我無法忘記你。
我也想要像草人們一樣，永遠和你在一起。
如果這個願望真的能實現，就算要我舍棄一切……
我回到寢室，沒有上床，而是在躺在堅硬的石子地上。
這座村子三麵環山，而這間聖神殿更是坐落在村中最高的山丘上，因此時序雖然已經進入春天，到了夜晚還是很冷。
被傳送到一千年前的優莉葉，就算在更冷的寒冬夜晚，也沒有辦法睡在溫暖的被窩裏。據說她隻能盡量找野草比較茂盛的地方，縮著身體，忍耐著酷寒。
她所經曆的苦痛，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除了不斷遭到人們的辱罵，無論寒、暑、雨、雪、饑、渴，都必須忍受。在這種難以熟睡的環境下，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又可能遭到魔獸、盜賊團或暗殺者的偷襲。
優莉葉曆經了無數的痛苦。
而我……卻悠閑地躺在溫暖的床上，每天衣食無虞地，和妮娃、阿爾瑪他們開開心心地過日子。我閉上雙眼，感受靠著地麵的背部所傳來的疼痛。這種程度的疼痛，跟優莉葉所遭受的痛苦相比，根本就不算什麽。
我必須遭受更多痛苦才行。我不能受到妮娃的奉獻與阿爾瑪的豪放影響，而忘記自己身上所背負的重擔。
這時，寢室的門忽然被推開。
我無力地轉頭往門口望去，卻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站在門口的是妮娃。
藉著從窗外射進的光線，我看見她身上隻有一件薄得可以清楚看出身體曲線的罩衫，也就是隻穿著內衣。
我趕緊坐起來，轉過頭去。
「妮娃，你這身打扮……」
「卡納克先生，請什麽都別說。」
「可是——」
突然間，妮娃抱住了我。在這個突如其來的推擠下，我被她推倒在地。在呼吸都變成白霧的寒冷夜晚裏，她的身體已變得冰冷，不停顫抖。
「卡納克先生……請您溫暖我。」
「什——」
「我知道卡納克先生在想什麽。卡納克先生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是那個叫做莉潔的女人所說的話，已經讓您相當動搖了。您在想，如果那個女人說的是真的……如果真的能去一千年前，如果真的可以回到優莉葉小姐的身旁……」
「妮娃……」
「可是，優莉葉小姐並不這麽希望。石碑上不是也寫著『希望你在這個世界幸福地活下去』嗎？
優莉葉小姐的願望，應該是卡納克先生在這個世界得到幸福才對啊！」
「可是，那是——」
「我就不行嗎？」
我大吃一驚，頓時語塞。接著，我感覺到冰冷的淚水滴在我的額頭上。
滿溢著心意的淚水，從妮娃濕潤的雙眼滾落。
「我一直很喜歡卡納克先生。我最喜歡的就是您了！結束石碑巡禮之後，我之所以來到這裏，當然也是因為想要繼續緬懷優莉葉小姐。
但是最大的原因，其實是想要待在卡納克先生的身旁……」
妮娃顫抖著抱緊我。
「我是黑暗精靈，是擁有汙穢身體的暗族。我知道，像我這種人不能喜歡上卡納克這麽優秀又溫柔的人。可是……即便如此……嗚……嗚………」
妮娃的臉哭得皺成一團，拚命地想把自己的心意具體地表達出來。
「妮娃，我不認為你汙穢。像你這麽關心朋友又有行動力的人，實在很少見。我覺得你的靈魂美麗而澄清，不輸仙女精靈。」
「才不是因為我們是朋友！」
妮娃大聲地喊道，接著強吻了我。
「才不是因為我們是朋友呢……我希望您在這個世界獲得幸福，而不是回到一千年前去。我想繼承優莉葉小姐的意念，讓您幸福！
為了讓您幸福，如果您不介意我的身體，喜歡怎麽用就怎麽用沒關係……嗚、嗚嗚嗚。」
我感受到了……她那比言詞還要深切的心意。
妮娃是想要告訴我，不要再做夢了。
的確，莉潔所說的話並不可
信。但是，聽到我有能力拯救因為我而被傳送到一千年去，受盡痛苦而死的優莉葉，我的心怎麽可能不動搖呢？
但是另一方麵，這個村子裏又有那麽多人需要我。他們賜予我神官的地位，讓我能夠待在永眠的優莉葉身邊。
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我坐起身，把妮娃抱上床。
「啊……」
我在仰臥的妮娃額頭上輕輕地親吻了一下，接著幫她蓋上棉被。
「卡納克先生？」
「我無法做到你所希望的事。」
「…………」
「在我心中，優莉葉是一種無可替代的存在，一輩子都不會變。所以我沒辦法輕易和你……呃……成為那種關係。
但是你的心意我都收到了唷。謝謝你。」
妮娃噙著淚，把棉被拉上來蓋住嘴巴，眯起眼睛，點了點頭。
「真的很謝謝你，妮娃。」
我輕撫著妮娃的頭發，接著離開了房間。
我繼續走到聖神殿外，仰望天空。
滿天星鬥閃爍，美不勝收，藍月彷佛在追趕著紅月一般緩緩地移勤。
我和優莉葉就像月亮一樣——那兩個無論怎麽追，都不會有交集的月亮。
不要再做夢了。
我生活的是這個現實的世界。
這個有列尼伍斯、莉莉露、阿爾瑪、奧麗維亞女王、古維爾大神官、索恩先生、雅希蘿、賽連迪亞的神官大人……還有這個瑪爾村的村民，以及妮娃存在的世界，才是我生活的世界。
我絕對不可能忘記優莉葉。但是，也不能因為太執著於優莉葉，而給關心我的人們添麻煩。
告訴我這一點的，就是妮娃。
她費盡心力想傳達的訊息，確實已傳進我的心裏，並幫助我找回冷靜的判斷力。
沒錯。我聽到「或許可以回到優莉葉身邊」這句話就喪失了理智，忘記說出這番話的莉潔，其實是一個可疑的謎樣人物。
莉潔到底是什麽人？她真的是從伊斯特利亞來的嗎？
她假扮成優莉葉的姿態，而且被阿爾瑪的劍砍傷也絲毫不以為意。那並不是魔法，也不是什麽奇怪的法術。至少擁有那種身體特征的種族，在亞連希亞是不存在的。
我究竟能不能打敗莉潔呢？
不，我非得打敗她不可。
為了關心我的人。
也為了繼續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
「你你你你你、你說什麽——————！」
聽見約翰先生的自白後，薩伊魯驚訝得從椅子上跌了下來，史菲亞也目瞪口呆地僵在那兒。
「不過，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難得有人叫我約翰爺爺，把我當成自己人嘛。」
「可是，老國王，在影巨人已開始逐漸侵略我國的此刻，你也必須盡力去做些事情啊。」
「小姐，我已經是超過七十歲的老人了。你說我現在還能做些什麽？」
「年齡又不是一切！隻要抱有堅定的意誌，不管幾歲，都能做出了不起的事！」
薩伊魯忽然大聲地說。
「那麽，薩伊魯，難道你想叫我這把老骨頭再重新站起來嗎？這個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流放的我？」
「再這樣下去，反正加薩拉王國都會被影巨人或塔隆王國，甚或傑德聯邦攻陷而滅國，不是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就去做我們能做的事嘛。
而且，老爺爺你其實比你想像得還要硬朗喔。我可以掛保證！」
薩伊魯說得沒錯。他在修複城牆的時候，動作也敏捷得根本不像超過七十歲的人。
「可是，一個國家並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被推翻的啊。」
「老爺爺，現在已經沒時間了。能攻擊巨人的炮彈隻剩三個，以目前的狀況看來，也不必冀望獲得補充了吧。我們隻能采取行動了！」
正當人家聽著他們兩人的對話，同時陷入沉思時，史菲亞對人家說：
「蕾貝卡，你在想什麽？」
「人家在想該如何說服賢君出馬，把昏庸的笨國王推翻。」
「那豈不是政變？」
「對方那些家夥也是透過政變，把王位強行奪走的啊。隻是扯平而已。」
「話是這麽說沒錯啦……」
人家望著約翰先生的臉。
他的表情不知該說是困惑，還是感到迷惘。
「對不起，我拒絕。」
「為什麽！？再這樣下去，王國會滅亡喔！」
約翰先生展露出過去從不曾見過的威嚴。
「我一點都不想發動政變。花那麽多時間和國家、人民抗爭，有什麽意義呢？」
「老國王，你唯一的缺點，就是這種想法。」
「你說什麽？」
人家必須駁倒約翰先生才行。
人家緊握著拳頭，麵對約翰先生。
「二十年前，王國內流傳著你和商會違法交易，中飽私囊，於是你當時身在密斯堤卡的四男，便以匡正王室為由，出兵攻城。
雖然以戰力來看，加薩拉王國的國軍占有絕對的優勢，但你卻自己認了罪，最後被流放。」
「事、事實才不是那樣！當時我身邊的親信幾乎都被收買，幾乎全站在巴爾帝亞那邊。雖然雙方的兵力差距很大，但若真的打起來，加薩拉的國力就會頓時減半；這樣就會正中密斯堤卡公國的下懷了啊！」
「這樣啊……原來那是密斯堤卡的計謀啊。」
薩伊魯咬了咬嘴唇。
「很遺憾，巴爾帝亞沒看出這一點。為了保護人民，維持國力，我也隻好接受這個誣陷，離開王位了！」
約翰先生的不甘，不知道有多麽地深。一個熱愛國家、熱愛人民、熱愛和平的國王，竟然就這樣含淚被趕下了王位。
「所以，我並不打算現在再出現在幕前。讓國家變得混亂、讓許多人民流血犧牲的政變，我是絕對不考慮的……」
「可是，你的這種想法，卻讓你的其他孩子和王妃都犧牲了。」
聽到人家這番話，約翰先生頓時臉色大變，瞪大雙眼。
「那、那、那是真的嗎？」
「當今國王把不服從自己的哥哥、姊姊都……就連自己的母親也……請節哀。」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約翰先生雙手掩麵，哭倒在地。
薩伊魯轉過頭去，閉上了眼睛。
但現在不是悲歎的時候。
人家緊緊地抱住約翰先生的肩膀，用堅定的口吻繼續說道：
「老國王，當今國王的惡形惡狀，已經罄竹難書。為了導正錯誤，政變是絕對必要的。」
「嗚嗚……」
「而且，其實你有點會錯意了。」
人家堅決地說。
「約翰先生以為人家想要發起一場血流成河的政變，但事實上，人家想的跟這個截然不同喔。」
「截然不同？」
「也就是——加薩拉的無流血政變。」
人家大聲地喊出來後，約翰先生便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那是不可能的啦。」
相對於這麽說的約翰先生，史菲亞的雙眼卻散發出光芒，這還真令人意外。
「隻要有深富魅力的強力領導者，以及具有絕對優勢的戰力，就能在不引起無益爭端的情況下，讓對方屈服！」
薩伊魯聳聳肩，露出一抹苦笑。
「有老爺爺在，領導者應該沒問題；但是所謂具有絕對優勢的戰力在哪裏？所以說我老是搞不懂外行人的想法……」
話說到一半，薩伊魯的臉色忽然大變。
「該、該不會……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
人家笑著坐了下來，啜飲一口紅茶。
「什麽嘛，怎麽連薩伊魯都……」
不知道是不是沒有把約翰先生的話聽進去，薩伊魯用手抵著下巴，開始沉思。
「看來薩伊魯好像知道計劃是什麽了？」
「嗯，大致上知道了。不過話說回來，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啊。所以，人家明天就去首都，跟國王交涉。晚點你們三個人就把剩下的加薩利鳥姆彈全都帶來首都吧。」
「等等，要是這麽做的話，萬一影巨人——」
史菲亞忽然驚覺了什麽，用手搗住嘴巴。
「蕾貝卡你該不會……」
「看來史菲亞也明白了。」
「你、你真是異想天開耶！」
剩下一個人。
「喂、喂，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我完全搞不清楚啊。」
「剛才薩伊魯不是也說了嗎？發動政變所需的，就是強力的領導者和具有絕對優勢的戰力；而我們兩者都具備了，不是嗎？人稱明君的前國王加薩拉十七世，正是無可取代的領導者；而從夕暗之海一步步走來的，不就是具有絕對優勢的戰力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約翰先生拍手，發出低吟。
「可、可是，要是在梅爾加德射擊影巨人的話，一百五十年前的慘劇豈不是會重演？」
「所以我們必須在大漠腐附近，就先把影巨人擊倒。反正如果炮彈用憲了，巨人也會往首都前進嘛。
這個國家的人民享受了長達一百五十年的平穩生活，卻渾然不知這全是影炮士的功勞。
所以，為了讓他們從此不要再扯影炮士的後腿，我們必須讓住在首都的人們親眼看看影巨人。為了達到這個目的——」
人家執起約翰先生的手。
「這種機會再也不會有第二次了。約翰先生，你一定要站出來。」
「怎、怎麽這樣……」
「做爸爸的，怎麽可以不導正兒子的惡行呢！」
「唔，話是這麽說沒錯啦——」
「約翰先生，不，老國王。現在能拯救這個國家的，隻有你一個人了。親子之間應有的關係，就是父親引導孩子，孩子協助父親——這個道理不管是在王室或農家，應該都
一樣吧？人家說的有錯嗎？」
約翰先生緊緊地回握住人家的手。
「我今年已經七十二歲了喔？」
「可是你身子硬朗得很啊。」
「我剩下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喔？」
「所以才要趁現在趕快做，不是嗎！？」
「…………」
沉重的沉默籠罩著我們四人，隻有暖爐裏木柴燃燒時的劈啪聲，振動著四周的空氣。
「一切確實如你們所說。我活到這把年紀還能夠健步如飛，也都是瑪爾的保佑吧。
我知道了，我讚成這個提案。我決定拚了這條老命，也要讓我那個笨兒子嚐到教訓！」
史菲亞和薩伊魯的臉上，也流露出堅決的表情。
「好，總覺得熱血沸騰了起來！就讓這個消息傳遍加薩拉王國的每一個角落吧！蕾貝卡，我也加入這個計劃！」
在人家眼前的薩伊魯已不是那個成天悠哉的男子，而是一名經曆過無數場戰爭的勇者。
「總之，今天就先討論到這裏，明天早上再定案吧。」
史菲亞把暖爐的火熄滅後，約翰先生和薩伊魯便點點頭，走出了房間。
「欸，蕾貝卡，跟我來一下。」
「咦？嗯。」
史菲亞這麽說後，人家便跟在他身後走去。
史菲亞帶著人家來到位在二樓、收納老舊軍備的武器庫。他打開放在房間深處的一個上了鎖的大箱子，從箱裏拿出一個用紅布包住的東西。
「我希望你收下這個。」
從史菲亞手中接過後，才發現那個東西體積雖大，但很輕。
「啊，謝謝。人家可以打開嗎？」
「當然。」
人家小心翼翼地將布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美麗而閃耀的紅色護胸鎧。
「盔甲？」
「嗯。對不起，不是送你戒指或寶石之類的東西，而是這個。不過，這是第一代影炮士榭裏歐愛用的魔法盔甲……我想它一定能代替我保護你的。」
「人家可以穿穿看嗎？」
「嗯。」
這個護胸鎧本來雖然稍大了些，但人家一穿上後，它就自動變形成貼合人家身體的大小了。
「謝謝你，史菲亞。不管多麽貴重的東西，都比不上這個盔甲喔！」
人家百感交集地緊緊抱住他。
史菲亞親吻人家，接著又溫柔地抱住人家。
「小心點。願瑪爾保佑你。」
「謝謝……謝謝！」
人家投入他溫暖的懷抱，對自己肩負的重大使命，感到胸口一陣灼熱。
翌晨，人家穿上史菲亞贈送的紅色護胸鎧，帶著劍，跨上長城裏跑得最快、最健康的馬兒後，便往首都前進。由於人家是在牧場長大的，因此對馬術相當有自信，而且雖然這裏是邊境，但這匹馬不愧是被飼養在長城的軍用馬，腳程果然很快。
金德裏村和首都梅爾加德中間有一座小山丘，人家在那裏休息了一晚，隔天清晨又立刻快馬加鞭地趕路。
此刻浮現在人家腦海裏的，是當人家離開長城時，最愛的史菲亞的笑臉；以及有點討厭，但實在很聰明、很了不起的爸爸那張滿是胡子的臉。
史菲亞現在在做什麽呢？剛到長城的時候，人家做夢都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明明就必須趕緊奔向梅爾加德，但離長城愈遠，就愈感到寂寞，這份苦悶緊緊地揪著人家的心。
另外，爸爸——
正因為人家曾經差點丟掉性命，所以爸爸才對人家這麽嚴格吧。當時，因為爸爸的教誨人家隻能理解一半，所以好想離開這個家。
沒想到真的離家之後，爸爸對人家說的話，竟一一在腦誨中鮮明地複蘇。放出香氣，凝聚成形，成為人家內在的強力武器。
謝謝你，爸爸。謝謝你，史菲亞。
人家會加油的。
沿著左手邊森林裏的小路，穿過不斷吐著氣泡的腐敗大地——大漠腐之後，眼前便出現一片巨大的城牆。
這就是坐落於亞連希亞東北部，傳承了十八代的加薩拉王國首都——梅爾加德。
人家來過首都好幾次，所以已經很熟悉了。
在源自巴斯特山脈的茱莉裘爾河的阻隔下，形成天然要塞的梅爾加德，擁有由內壕、中壕與外壕構成的三重護城河，要前往王宮晉見國王，必須經過三座吊橋。
首都外圍的區域，是勞動階層的居住地，以及專為旅人們設置的市場、旅館等。西部的茱莉裘爾河上遊處，就是地下迷宮的所在地。
王宮聳立於首度的中央，屬於上流階級的貴族皆居住於此區；此外，軍事設施、瑪爾聖神殿等，也像是在守護著王宮似地圍繞在王宮四周。
長時間持續奔跑的馬兒已現出疲態，人家撫摸著它的頸子，直接來到了城門。
人家告訴衛兵，人家是從金德裏的長城來的緊急使者，並出示影炮士史菲亞署名的信，衛兵就讓人家通行了。
渡過了三座吊橋之後，人家抵達了王宮的門前。
「站住！你是什麽人？」
人家跳下馬，對阻擋人家去路的衛兵說：
「人家是從夕暗長城來的緊急使者，有緊急的事要稟報，請讓人家晉見國王。」
「什麽，從長城來的？你有什麽可以證明身分的東西嗎？」
「人家是影炮士史菲亞的妻子，蕾貝卡。這裏有影炮士的親筆信。總之請快一點，這是攸關國家存亡的大事！」
「知、知道了。我去確認一下就回來，你在這裏等一下！」
衛兵進入了王宮，卻遲遲沒有回來。
人家明明說是緊急使者耶。就在人家焦急得打算幹脆直接進去的時候，剛才的衛兵汗流浹背地回來了。
「緊急使者，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已經確認了你的身分。」
「這樣就能去晉見國王了嗎？」
「這、這個嘛……呃，國王陛下說，現在是他吃早餐的時間，要你等一下再來。」
「啊？什麽！？」
人家頓時怒氣上升，不禁感到一陣暈眩。
「還、還要等多久？」
「這個嘛，陛下吃飯都會吃很久，大概還要再三個小時吧。」
「不用再說了。」
人家推開衛兵，準備直接進入王宮。
「國王在哪裏吃飯？」
「站住站住站住！就算你是影炮士的妻子，也不能這樣擅自闖進——」
人家在試圖阻擋的衛兵肚子上，狠狠揍了一拳。
衛兵臉上浮現痛苦的表情，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就倒下了。
「什……你、你這家夥！你在幹什麽！？」
「你區區一個弱女子，還想要跟我們打鬥！？」
一瞬間就有十名衛兵出現，將人家團團圍住。
這些男人竟然聯合起來，用長槍威嚇一個女孩子？
人家感到憤怒，同時為他們的沒用歎了一口氣。
「好了，如果你不想吃苦頭的話——」
人家快速地使出回旋踢，漂亮地踢中這名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的衛兵，於是他就像一顆小石頭似地彈開，就這麽掉進了護城河裏。
「你、你、你這家夥！」
「煩死人啦————————————————！」
人家將打從心底湧出的憤怒，化為一聲幾乎可以響逼王宮的怒吼。衛兵們聽到人家的怒吼之後，開始感到畏懼，握著長槍的手也鬆開了些。
「人家是為了稟報要事，特地從金德裏千裏迢迢來到這裏的使者！由於事態緊急，分秒必爭，因此
即使身為一名女性，人家也努力地揮鞭策馬趕到了這裏！
沒想到竟然得到這樣的對待……還有比這更令人沮喪的事嗎！再這樣下去，影巨人就要把整個城給踏平了，到時候你們就在另一個世界好好地後悔吧！」
此時，大地突然產生震動，搖晃的感覺像波浪一般在衛兵之間傳開。
「這種搖晃……又來了嗎！」
怱然間，一道粗糙的聲音，從陷入一團混亂的衛兵們和人家的背後傳來。
「不要慌張。」
不知何時敞開的城門裏，佇立著一名男子。在震動停止後，這名穿著金色護胸鎧與褐色長褲的男子，便緩緩地朝我們走過來。他有一頭金發，以及充滿威嚴的胡須，全身散發出懾人的氣息。
看來他不是普通人。
「這、這是，柏德將軍！」
柏德將軍。
這個名字人家有聽過。
「我聽見了使者大人的聲音。她說得很對。而且剛剛的地震也很不正常。這裏留下兩個人就好，其他人去鎮上確認有沒有災情！」
「遵、遵命！」
衛兵們對將軍敬禮後，便像受驚的野兔般迅速跑開了。
「好了，聽說你是影炮士的妻子是吧？長城發生什麽事了？」
柏德將軍像是在試探似地望向人家。
「這件事情在這裏很難說明清楚。但是，真的是非常緊急的事情。影炮士馬上就無法炮擊影巨人了。在事情演變成那樣之前，人家想去懇求國王。」
「這樣啊。陛下雖然還在吃飯，但如果我也一起去，說不定能有些幫助。跟我來。」
「謝謝你，將軍。」
原來這座城裏還有這麽懂禮節，又可以溝通的人啊。人家抱著有點看走眼的心情，跟著將軍走去。
然而這份心情，在人家一踏進入王宮後，便再度一口氣墜落在地。
據說飯廳在王宮的二樓。在抵達飯廳之前，人家看到了許許多多富麗堂皇的高調裝飾品。
毛茸茸的地毯、讓人聯想到大瀑布的水晶吊燈、用黃金打造的無數燭台、用油彩畫成的漂亮畫作、大理石製成的樓梯……
人民因為重稅而苦於饑寒，年輕男子皆被迫離家進行勞役或從軍，長期對加薩拉貢獻良多的矮人族，如今也和加薩拉處於敵對狀態。
如此疲弊的國家，竟有這麽奢華的王宮，實在令人無法想像。
「……希望你不要把我想得很壞。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樣的。」
看來他似乎從人家的表情，察覺了人家的想法。
「沒想到你似乎是個正直的人呢。」
「你這句挖苦我就心領了。」
柏德將軍敲了敲那扇裝飾得極其豪奢的門，沒等裏麵的人回應，就直接開門進去了。
「本王在吃飯！不是叫你等一下再來嗎？」
豐盛得讓人無法相信這是早餐的料理，擺滿在鋪著純白桌巾的桌上。桌子後方站著兩名衛兵，牆邊則站著十人左右的女仆。
飯廳同樣奢華至極，放眼所及之處，皆擺滿了繪畫或花瓶等裝飾品。這張至少可以坐二十個人的大餐桌後方，坐著一名穿著華麗，個子嬌小，將稀疏的頭發紮起，想藉此展現出些許威嚴的男子。
這就是當今國王加薩拉十八世啊。頭腦很差的壞國王果然都長這樣。
「柏德，又是你啊。那個髒髒的小丫頭又是誰？而且那麽漂亮的鎧甲，怎麽會穿在這種女孩子身上呢？」
一瞬間，人家差點就忍不住發怒了，但將軍立刻走上前來，把人家擋住。
「很抱歉打擾您的用餐時間，但這個女孩捎來了十萬火急的訊息，所以……」
「剛才衛兵已經告訴本王了。可是，不管發生什麽事，誰都不準打擾本王吃飯。你這家夥應該也知道不是嗎，柏德？」
「但是……」
「礙眼死了，給本王退下！真是的，看到你那張苦瓜臉，就突然想吃點油炸的東西。喂，去給本王烤一整隻豬，然後把油脂最多的地方端來就好。」
女仆聽見國王的命令，便輕輕屈膝作為應答，接著急忙離開飯廳。
「對不起，使者大人。我們還是暫時先退下吧。」
人家把柏德將軍搭在肩上的手用力地撥開。
「鬧劇可以結束了。」
人家走向國王，發出噠噠的腳步聲。
「使者大人，冷靜點！」
聽見將軍的聲音，人家怒不可遏地答道：
「冷靜？那是不可能的吧，將軍。一個從邊境千裏迢迢來到這裏傳達急報的使者，竟然遭到這種對待。麵對這種笨國王，你教人家怎麽冷靜得下來！」
笨國王瞪大了眼睛，滿臉通紅地發起了脾氣。
「你、你、你這家夥，你說什麽！」
「人家說你是笨國王！要是你不喜歡笨這個詞的話，人家可以改用駑鈍、昏君、愚昧、暴君等詞匯來形容！」
「來、來、來人啊！把這個丫頭給本王關進地牢裏！現在就來！」
加薩拉國王的怒氣頓時爆發，大聲地怒吼道。於是，女仆們一一發出尖叫，逃離飯廳，而站在國王身後的兩名衛兵，則揮舞著長槍，朝人家襲來。
「蠢蛋，長槍不是用來揮舞的好嗎！？」
人家用力地朝衛兵的腹部踢了一腳，衛兵便瞬間被踢飛到國王的旁邊。
另一個衛兵丟掉長槍，拔出劍來砍向人家，但人家輕輕鬆鬆地閃過，同時順勢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
可憐的衛兵一頑撞上天花板，就這麽昏倒了。
「唔……柏——德！喂，你上！」
聽見笨國王的命令，人家回頭瞪視著柏德將軍。
雖然沒有和一國的將軍打鬥的經驗，但老實說，人家不認為自己會輸。薩伊魯舍棄了自己的地位而賜給人家的這份力量，並沒有那麽弱。
將軍歎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接著拔出劍來指向人家。
第六章·裏 卡納克與妮娃
阿爾瑪來到聖神殿，已經一個星期了。
我和妮娃與阿爾瑪一起吃過早餐後，便去村子巡視，一如往常地工作。
阿爾瑪每次吃完早餐後，就會在不知不覺中消失蹤影；而到了吃晚餐的時間，又會自動出現在餐桌旁。
今天的晚餐是妮娃大顯身手，特地煮的法式燉肉火鍋。
「嗯——味道還不錯啦，隻是量少了點。」
阿爾瑪又說了讓妮娃暴怒的話。
「什麽嘛！你什麽忙都沒幫，就隻有抱怨的功力一流啦！」
「喔，什麽叫做『隻有抱怨』！聽起來真不爽耶！」
「那你就趕快回家去啊！」
「才·不·要！」
「為什麽！」
「因為我最討厭被人命令了！」
「那你給我一直待在這裏！這是命令喔！」
「這樣啊。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羅。」
妮娃頓時理智斷線。
「什麽嘛什麽嘛什麽嘛——！這跟你剛剛講的不一樣啊！」
「這就叫做臨機應變。」
「你用錯地方了啦，這個臭小偷！」
「我不是說過不準叫我臭小偷嗎！」
「不管幾次我都要叫給你聽。臭小偷！」
「你這個……連笨神官都誘惑不了的小丫頭！」
「什……哪哪哪、哪有那種……」
「你應該去學一些讓胸部變大一點的魔法吧，你這個平胸女！」
「跟胸部沒有關係——！！」
簡直就像小孩子在吵架。
我再庋悄悄地離開飯廳，走向神官室。
雖然不知道阿爾瑪到底是喜歡上了什麽，才決定住在這個窮鄉僻壤的聖神殿裏，但托他的福，我和妮娃都過得很開心。
但是……話說回來，那個莉潔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總有一天，莉潔一定會再次出現在我的麵前吧。
她口中的「伊斯特利亞」，我曾經聽過。
那是位在亞連希亞東北部的加薩拉王國流傳的傳說——亞連希亞的人們，一旦睡著之後，精神就會脫離肉體，飛向夢的世界伊斯特利亞。
人們在那裏得到淨化，夢見幸福的美夢後，再回到亞連希亞蘇醒。
另外還有這種說法：
『要是一直做壞事，魔王就會很喜歡你，不讓你從伊斯特利亞回來喔！』
據說父母常對孩子這麽說。
此外，我記得優莉葉最後一次使用的魔法，也就是禁術阿爾巴達古的最後一句咒語，確實也提到了「伊斯特利亞」。
所以，伊斯特利亞或許真的存在吧。
莉潔也說她是從伊斯特利亞來的。
她也說……隻要利用我的力量，就能拯救優莉葉。
到底哪些是謊言，哪些是真實呢？
愈想我的頭就愈熱。
如果……如果莉潔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我該怎麽辦呢？
我戴上石碑巡禮的手環，走向石碑之室。
這是優莉葉留下的最後一個石碑。
我將手環高舉，叫出睽違已久的魔法陣。
你是否順利看到了這篇文章呢？
我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想起這一切。
對不起喔。
我在你的世界裏，名字叫做「優莉葉」。
但是我在這個世界，卻自稱「瑪爾」。
我就是那個「紅發魔女」唷！你相信嗎？
當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幾乎喪失了所有的記憶，但是隻有跟你在一起的快樂回憶，還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
這些朦朧的記憶，成為了我最大的支柱。
當我看見你真正的姿態時，雖然有點驚訝，但是我的心意一點都沒有改變。
我這麽不中用，又不講理，又粗魯，真是封不起。
我從來沒有說過一句體貼的話，真是對不起。
謝謝你願意跟這樣的我在一起。
我將在這塊大地沉眠。
但是，你的旅行才剛開始而已。
你要堅強地、好好地活下去唷！
還要連我的份一起，過著幸福的生活喔！
最後，請讓我告訴你這句話。
不管多久，不管在哪裏，我都會一直愛著你。
雙月曆545年 給一千年後的你 優莉葉
我躺了下來。
優莉葉所希望的，應該是我在這個世界能過得幸福吧。
但是，這樣太狡猾了。
你花了好幾十年想念著我，不是嗎？以紅發魔女的身分活著，就算被世人咒罵、輕蔑……仍然從未忘記我，不是嗎！
我從小就學習有關曉之賢者瑪爾的一切，因此非常熟悉。我知道她的旅途有多麽艱辛，她的遭遇有多麽悲慘。
所以，莉潔的話才會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中。
眼淚不知不覺地順著我的臉頰滑下。草人們看見我這樣，便一臉擔心地走了過來。我擦掉眼淚，用手指摸摸草人們的頭。
兩人開心地露出笑容後，又回到石碑旁的小洞裏去了。
優莉葉，我無法忘記你。
我也想要像草人們一樣，永遠和你在一起。
如果這個願望真的能實現，就算要我舍棄一切……
我回到寢室，沒有上床，而是在躺在堅硬的石子地上。
這座村子三麵環山，而這間聖神殿更是坐落在村中最高的山丘上，因此時序雖然已經進入春天，到了夜晚還是很冷。
被傳送到一千年前的優莉葉，就算在更冷的寒冬夜晚，也沒有辦法睡在溫暖的被窩裏。據說她隻能盡量找野草比較茂盛的地方，縮著身體，忍耐著酷寒。
她所經曆的苦痛，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除了不斷遭到人們的辱罵，無論寒、暑、雨、雪、饑、渴，都必須忍受。在這種難以熟睡的環境下，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又可能遭到魔獸、盜賊團或暗殺者的偷襲。
優莉葉曆經了無數的痛苦。
而我……卻悠閑地躺在溫暖的床上，每天衣食無虞地，和妮娃、阿爾瑪他們開開心心地過日子。我閉上雙眼，感受靠著地麵的背部所傳來的疼痛。這種程度的疼痛，跟優莉葉所遭受的痛苦相比，根本就不算什麽。
我必須遭受更多痛苦才行。我不能受到妮娃的奉獻與阿爾瑪的豪放影響，而忘記自己身上所背負的重擔。
這時，寢室的門忽然被推開。
我無力地轉頭往門口望去，卻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站在門口的是妮娃。
藉著從窗外射進的光線，我看見她身上隻有一件薄得可以清楚看出身體曲線的罩衫，也就是隻穿著內衣。
我趕緊坐起來，轉過頭去。
「妮娃，你這身打扮……」
「卡納克先生，請什麽都別說。」
「可是——」
突然間，妮娃抱住了我。在這個突如其來的推擠下，我被她推倒在地。在呼吸都變成白霧的寒冷夜晚裏，她的身體已變得冰冷，不停顫抖。
「卡納克先生……請您溫暖我。」
「什——」
「我知道卡納克先生在想什麽。卡納克先生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是那個叫做莉潔的女人所說的話，已經讓您相當動搖了。您在想，如果那個女人說的是真的……如果真的能去一千年前，如果真的可以回到優莉葉小姐的身旁……」
「妮娃……」
「可是，優莉葉小姐並不這麽希望。石碑上不是也寫著『希望你在這個世界幸福地活下去』嗎？
優莉葉小姐的願望，應該是卡納克先生在這個世界得到幸福才對啊！」
「可是，那是——」
「我就不行嗎？」
我大吃一驚，頓時語塞。接著，我感覺到冰冷的淚水滴在我的額頭上。
滿溢著心意的淚水，從妮娃濕潤的雙眼滾落。
「我一直很喜歡卡納克先生。我最喜歡的就是您了！結束石碑巡禮之後，我之所以來到這裏，當然也是因為想要繼續緬懷優莉葉小姐。
但是最大的原因，其實是想要待在卡納克先生的身旁……」
妮娃顫抖著抱緊我。
「我是黑暗精靈，是擁有汙穢身體的暗族。我知道，像我這種人不能喜歡上卡納克這麽優秀又溫柔的人。可是……即便如此……嗚……嗚………」
妮娃的臉哭得皺成一團，拚命地想把自己的心意具體地表達出來。
「妮娃，我不認為你汙穢。像你這麽關心朋友又有行動力的人，實在很少見。我覺得你的靈魂美麗而澄清，不輸仙女精靈。」
「才不是因為我們是朋友！」
妮娃大聲地喊道，接著強吻了我。
「才不是因為我們是朋友呢……我希望您在這個世界獲得幸福，而不是回到一千年前去。我想繼承優莉葉小姐的意念，讓您幸福！
為了讓您幸福，如果您不介意我的身體，喜歡怎麽用就怎麽用沒關係……嗚、嗚嗚嗚。」
我感受到了……她那比言詞還要深切的心意。
妮娃是想要告訴我，不要再做夢了。
的確，莉潔所說的話並不可
信。但是，聽到我有能力拯救因為我而被傳送到一千年去，受盡痛苦而死的優莉葉，我的心怎麽可能不動搖呢？
但是另一方麵，這個村子裏又有那麽多人需要我。他們賜予我神官的地位，讓我能夠待在永眠的優莉葉身邊。
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我坐起身，把妮娃抱上床。
「啊……」
我在仰臥的妮娃額頭上輕輕地親吻了一下，接著幫她蓋上棉被。
「卡納克先生？」
「我無法做到你所希望的事。」
「…………」
「在我心中，優莉葉是一種無可替代的存在，一輩子都不會變。所以我沒辦法輕易和你……呃……成為那種關係。
但是你的心意我都收到了唷。謝謝你。」
妮娃噙著淚，把棉被拉上來蓋住嘴巴，眯起眼睛，點了點頭。
「真的很謝謝你，妮娃。」
我輕撫著妮娃的頭發，接著離開了房間。
我繼續走到聖神殿外，仰望天空。
滿天星鬥閃爍，美不勝收，藍月彷佛在追趕著紅月一般緩緩地移勤。
我和優莉葉就像月亮一樣——那兩個無論怎麽追，都不會有交集的月亮。
不要再做夢了。
我生活的是這個現實的世界。
這個有列尼伍斯、莉莉露、阿爾瑪、奧麗維亞女王、古維爾大神官、索恩先生、雅希蘿、賽連迪亞的神官大人……還有這個瑪爾村的村民，以及妮娃存在的世界，才是我生活的世界。
我絕對不可能忘記優莉葉。但是，也不能因為太執著於優莉葉，而給關心我的人們添麻煩。
告訴我這一點的，就是妮娃。
她費盡心力想傳達的訊息，確實已傳進我的心裏，並幫助我找回冷靜的判斷力。
沒錯。我聽到「或許可以回到優莉葉身邊」這句話就喪失了理智，忘記說出這番話的莉潔，其實是一個可疑的謎樣人物。
莉潔到底是什麽人？她真的是從伊斯特利亞來的嗎？
她假扮成優莉葉的姿態，而且被阿爾瑪的劍砍傷也絲毫不以為意。那並不是魔法，也不是什麽奇怪的法術。至少擁有那種身體特征的種族，在亞連希亞是不存在的。
我究竟能不能打敗莉潔呢？
不，我非得打敗她不可。
為了關心我的人。
也為了繼續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