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日表2052時(日本當地時間)


    “平安聖誕”號儲物室門前


    因為要打開儲物室那道金屬大門還要花很長一段時間,小要按毛所說的,打算先回去和自己的同學們呆一陣子。


    宗介看到她離去,馬上跟了上來。


    “沒關係,我自己也可以回去的。”


    “不,我送你回去。”


    就在那一刻,小要注意到了泰沙的神情,她因為剛剛被毛說成是”妨礙工作”並被攆走,而很沮喪地站在一邊。現在,她正望著她和宗介兩個人。


    不知為何,小要心底一陣莫名的,難以言喻的犯罪感。和泰沙比較起來,她是獲得了相當特別的待遇了。感覺就好像大家在對她偏心。小要覺得這不公平。


    “我說了沒關係的。”


    “有關係。我要跟你一起過去。”


    因為宗介無論如何都不肯讓她一個人走,小要妥協了,她也不想在大家麵前把事情弄得太複雜。


    她轉過臉去,繼續順著走廊,默默地走著。


    我,和他那麽一個令人捉摸不透的家夥在一起……她想道。


    就在一個小時前,她還在對恭子說著,”我完全,根本,一點,也不在乎他那個笨蛋”“他從來就沒有覺得我在他心裏有多重要過”。


    那樣的話。


    可是她漸漸地開始體會到了他當時的處境。她這才發現,原來那個最笨的人,是自己。可是她連一句”對不起”都沒有對他說過。從他們倆開始冷戰到剛剛為止,她對他的態度一直是那麽冷漠,尖酸,刻薄。她甚至還用那種可怕的方式對待著泰沙。


    她向他們倆展示出了自己的怨恨和不滿。甚至還表現得那麽粗暴和不近人情。


    盡管泰沙現在身處於比她更為窘迫的境地之中,小要還是表現得那麽自私和充滿嫉妒。


    為什麽她總是要表現得那麽頑劣?


    (我想,我太過幼稚了……)也許是這樣的。


    也許,是因為今天對她來說太過特別和重要了。


    也許,是因為她感到困窘和不安,因為他不在身邊。


    她並不總是這樣的。兩個月前那個瓢潑著的雨夜,已經證明她不再是個小孩子了。


    她現在已經不再是十六歲了。


    當她想到這裏時,她終於向他開口。


    “那個,”


    “什麽?”


    “嗯……沒有什麽。”


    “好吧。”


    長長的沉默。


    她站在電梯門前,用手指按了一下”向上”的按鈕——接著,小要再次生澀地開了口。


    “那個,”


    “什麽?”


    “雖然,雖然現在一切都變得混亂不堪……”


    “是的?”


    “但是,但是……嗯,你,你能來這裏,看到你,我覺得很開心……”她不知怎地就把那些話說了出來,接著,她伸出手,輕輕地,溫柔地,牽著他的袖子。她還是沒有勇氣去拉他的手。


    兩人在電梯門口,又是長長的,長長的,沉默。


    “我……我這麽做,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


    “不。我沒有覺得你……奇怪……”


    宗介陷入了找不到話來說的尷尬之中。“看到你,我也覺得很高興。”


    “你,你也很……?”


    “是的。嗯……?”


    宗介突然回過頭去,望了望電梯四周的角落以及走廊。


    “怎麽了?”


    “不……沒什麽。”


    “?”


    “沒什麽,不用擔心。”


    電梯清亮地發出一聲”叮——”,接著電梯門打開了。等到他們倆走進了電梯裏麵,小要重新打起精神來,用一種快樂而陽光的語調對他說:”嗯,那個,我們倆去最高層的觀光甲板上轉一轉吧?我不需要趕著時間回同學們那裏去吧?對嗎?”


    她把手指輕輕地放在通往最高層的電梯按鈕上,看著他,等待他作出回答。


    “嗯,這裏沒有什麽問題,今天晚上恐怕不會再有戰鬥了。但是……外麵會很冷吧?”


    “嗯,不過還好,隻有那麽一點點冷的。”


    “好。你等我一下。”


    宗介打開他的無線電,開始同那邊的人進行聯絡。因為他在無線電裏的對話滿是代號和專業術語,小要不是很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麽。


    “——urzu7,明白。謝謝……行了,我們去吧。”宗介把無限電關閉以後,對她說道。


    小要的臉上綻出一個甜美的微笑。


    srt的嚴下士和prt(直接行動小組)一等兵吳把哈裏斯船長押送至了船員專屬的船艙區域內。


    因為這個區域不是為客人們所設置的,所以這裏到處都密布著盤曲纏繞的線路和管道,還有森森然幾欲搏人的鋼筋骨架。這裏自然沒有什麽令人賞心悅目的裝飾和地毯了。


    這真是一條幽暗而昏黑的走廊,仿佛永無止盡。


    “……就是那樣,下士。當我對那個女孩說,’嘿,盡管現在是聖誕節,但是這麽晚了,你還在城裏麵閑晃。你不知道,如果你碰上了壞家夥,他們會怎麽對待你。’”


    “是嗎。”


    “結果呢——她隻有十一二歲的年紀吧?可真小嗬。不過她看上去有點像毛士官長——結果呢,她竟衝著我嘻嘻一笑。”


    “毛現在可是僅次於克魯佐的第二中尉了。”


    “好吧。結果呢,她從她的小包包裏麵掏出了一把足有這——麽大的左輪手槍來。38口徑,槍管足足有5英寸長。她說,’離我遠點兒,你這個臭士兵。你想找我的麻煩嗎?’”


    “嗬嗬嗬……”


    “那真是個可怕的地方啊。簡直讓我懷疑那裏還有沒有上帝存在。那裏唯一一所正規醫院就是我們基地裏的那所了。”


    嚴和吳正在分享著他們的聖誕軼聞。


    “不管怎麽樣,吳,我還是比較想聽一個輕鬆愉快點的故事。真謝謝你了,我現在比剛剛還要鬱悶……


    我說,船長,你就不能稍微走快一點嗎?”嚴用一種輕鬆而隨和的語調對哈裏斯說,他的手被手銬銬著,正慢吞吞地,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著。


    “我的膝蓋被打傷了,不是嗎?你們明明可以為我準備一付擔架的,你們卻……!!”哈裏斯憤憤不平地衝他抗議道。


    “你可真是高要求啊,愛發牢騷的老先生。下士,我可真是不想看守這個家夥。”


    “我也不想啊。可惡,我真嫉妒克魯茲的任務。”


    “在一所滿是清純可愛的高中女生的的房間裏……”


    正當他們倆哀歎著上天不公時,頭戴麵具的克魯茲。威巴正玉樹臨風地站在晚宴大廳的高台上麵,專心致誌地撥動著吉它弦,一往情深地對著麥克風唱著:


    “哇哦!!請把我帶出戰壕吧!就在我的眼前!那胖呼呼黑幽幽的!小貓咪,他對我說道!吔——!”


    陣代高校的學生中間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大家都情不自禁地隨著他的節奏拍起了手來,舞動起了身子來。


    “哇噻!多棒的技巧啊!”


    “哇哦!那個蒙麵男真的好酷哦!”


    “……那個人的聲音,聽起來好像以前一個我見過的外國佬吔……”恭子喃喃念道,可惜大家現在都沒空去聽她在說些什麽了。


    “謝——謝你們大家!來吧,來吧,姑娘們小夥們!!”


    嚴和吳可聽不見克魯茲和其他人的喧鬧嘻笑的聲音。他們沿著昏暗而寂靜的走廊走著,不禁發出了深深的歎息。


    “他絕不會忘了


    要演奏他那把吉它的吧……?”


    “怎麽會,那正是他想做的。他還真是一個滿腦瓜子奇思妙想的家夥。”


    “因為他感情豐富多彩又喜歡恭維人家……”


    “他就是想要秀一下……”


    嚴和吳繼續著他倆的抱怨,直到……


    從他們附近的船艙裏傳來了一聲古怪的聲響。那聽起來就好像是圓珠筆或其它什麽東西掉落在地上的聲音,接著又是衣服所發出的窸窸索索的聲音。


    “……urzu9tourzu1。d30區內是不是有我們的人在?”嚴對著他的無線電低聲說道。他把自己的衝鋒槍對準了那昏暗的船艙。衝鋒槍內裝有不會致命的橡皮子彈,可是它的攻擊力度也是不容小覷的。如果你裝上它們,直接對人的臉部進行射擊,那種痛苦程度絕不會亞於職業拳擊手對你臉部進行的攻擊。吳讓哈裏斯背朝著自己,接著他和嚴警惕地向相反的方向掃視著。


    被他們所關押起來的船員和乘客人數早已被確認完畢了。除非是他們的戰友,否則是不會有別的人在這一帶轉悠的,但是——克魯佐很快作出了回答。


    “urzu9。d30區沒有我們的人。匯報一下你們現在的處境。”


    “有個怪聲音從船艙裏傳了出來。我們會去查明。”


    “不,押送船長放在優先位置。我會馬上派人到你們那邊去的。”


    嚴吐了吐自己的舌頭。


    “這不行,他們呆會兒就要跑掉了。我必須要去確認一下。如果我一分鍾後還沒有和你聯係,請馬上封鎖該區域。以上,通話完畢。”


    “喂——”


    嚴關閉了無線電。他打著手勢告訴吳”你在這裏等著”,接著向那個詭異的船艙緩緩靠了過去。


    又是一陣細微的窸窸索索的聲音。


    嚴深深地吸入一口氣,接著他猛地踹開門,衝了進去。隻有一隻白色的貓趴在床上。這裏沒有別的人了。那會是誰的寵物嗎?


    “……是隻貓。”


    “貓嗎?謝天謝地。”


    嚴如釋重負,回頭從艙門那裏向吳的方向望了去。


    在吳和哈裏斯的身後,站著一個體型彪悍的男人。他惡狠狠地舉起了一隻吊桶。


    “吳,小心你後麵——”


    但是已經太晚了。那個吊桶重重地砸在了吳的後腦勺上。那個男人接著又把那個肮髒的水桶狠狠地扣在吳的腦袋上。吳眼前金星直冒,一陣眩暈,腳下無法控製地開始打轉。


    “哎呀——!!”


    “吳?!”


    盡管吳和哈裏斯都處在他的射程以內,嚴還是毫不猶豫地開了槍。那是橡皮子彈,他們死不了的。


    “哎呀呀呀呀呀!!”吳的嘴巴在吊桶裏發出了沉悶又淒慘的叫聲,而哈裏斯則跌倒在了地上。接著那個攻擊者忙不迭地躲向了他們倆的身後,他伸手抓住了一根掛在牆上的電纜。


    “好好嚐嚐這滋味兒吧,你們這些該死的恐怖分子!!”那個男人大叫一聲,用盡了渾身力氣,發狠猛拉那根電纜。從電纜末端傳來金屬滑動時尖利的刮擦聲。


    “?啊——”


    另外一隻吊桶從天花板上被拉了下來,重重地打在嚴的頭上。


    什麽東西響亮的落地聲在走廊裏久久回蕩。嚴的眼前一片昏花,一切都好像變成了雪白雪白的,”我覺得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見識過這種景色了……”他想道。


    塞勒掄起一條拖把,徹底地把那個叫作吳的頭戴水桶的恐怖分子打倒在地。


    他放聲大叫起來:”嗬哈……怎麽樣!?你有好好地上了一課嗎?”


    他喘著粗氣,惡狠狠地衝那個恐怖分子的屁股上踹了幾腳。那個倒在地上的可憐人呻吟著:”哎呀……”接著就一動也不動了。


    “喂,你!你是不是船長?”塞勒轉過身去幫助那位被手銬銬住的船員。


    “呃……”


    “不要擔心,我是你這邊的人。我的名字是基裏b。塞勒,來自美國海軍,我是uss’帕薩迪納’的艦長。我呢,也就是個經驗豐富又老道,性格堅韌且不屈的老兵。碰巧上了你的船。嗯,等這裏的所有事情都解決了,我還希望你能把我塞勒艦長,作為一個熱愛國家且百戰百勝的男人介紹給眾媒體。”


    “可,可以……”


    塞勒從地上拾起了敵人的機槍,然後他仔細察看了一下裏麵剩餘的彈藥數。


    很好,已經足夠了。不過那些子彈尖端部分的顏色,看上去似乎與塞勒平日在訓練中見到的那種不太一樣,不過他也沒多在意這些小細節。


    “首先呢,我們得從這兒出去。敵人馬上就要來了。你還能走,對嗎?當然如果能跑的話就更好了。”


    “等,等一下,先生。你能不能先把這個手銬給——”


    “嘖嘖,那得多疼。來,把你的手伸出來。”


    他胡亂地在那兩個恐怖分子的渾身上下摸了一陣,終於找出了一串鑰匙來,接著他用它打開了船長的手銬。


    “這樣就行了。現在,我們快走。”


    “啊不,我得先去找架無線電和外麵聯絡。你自己先逃吧。”


    “你在說什麽?你自己呆在這兒實在是太危險了。你得跟我走。”


    “我感謝你的熱心腸,先生。不過我不會有什麽事的。”


    出於某些令塞勒困惑不解的原因,那個船長堅持要求單獨行動,而且是異常頑固地要求著。


    “這艘船就像是我的家。我知道所有的藏身之處。再說了,一個被抓總要強過我們兩個都被抓吧。”


    “這個嘛……”


    “我們回頭見。你知道購物中心在哪裏,對吧?那裏有不少可以藏身的地方。”


    “明白了。那你自己當心。”


    “到時候再說。”


    船長轉身,離開了塞勒,飛快地跑走了。


    塞勒沒有注意到他臉上得意又邪惡的笑意。


    當泰沙從設有電梯的那處走廊返回到儲物室門前時,毛正被那個電子鎖搞得焦頭爛額,她一看到她就說:”喂,小泰沙,可不要到處亂跑哦。等我們一打開鎖,我就會叫你的,所以你在這兒安靜地呆會兒。”


    毛瞪著一雙眼睛,專心致誌地注視著電腦上的全息顯示,所以她沒有去注意泰沙臉上的神情。甚至連泰沙的那些下屬們,也都在自己忙活自己的,一點也沒去注意到她。所有的人都沉浸在他們忙碌的工作當中。


    “請原諒,上校。您能不能稍微往後靠一點?”


    “上校,您還是另去個什麽地方吧?”


    “我很抱歉,上校,可我不能集中注意力了。”


    每個人都這麽對她說。起初泰沙覺得憤憤不平,可是大家說得多了,她也就失去了要和他們理論的想法。她就隻是個擋在大家中間的木頭人兒。她甚至都沒有獲得任何關於解電子鎖的信息和資料。而那身可愛的女傭裝扮,她在任務開始前還滿心歡喜地展示給大家看,”有沒有覺得很漂亮?”可是它現在隻是讓她感到很別扭,甚至還很難為情。


    她也有問過大家,你們想不想喝點什麽呀?毛和其他人都這麽回答她,”嗯,好,你去做你願意做的事吧。”她又問,洋甘菊花茶好不好?大家又回答說,”隨便你吧。”所有人都顯得那麽的漠不關心。


    這回她可真變得一丁點用也沒有了。


    她無力地垂下肩頭,難以言喻的寂寞感開始冰涼涼地,硬生生地,攥緊她的心窩。


    她向設在同一層船艙裏的廚房慢慢地走了過去。這也花了她好幾分鍾的時間。和那些為乘客準備的廚房比較起來,這間廚房顯得十分樸素和簡單。她四處找


    尋著煮茶要用的道具,可惜她隻找出來了幾隻咖啡杯而已。她從懷裏摸出一個裝有洋甘菊花茶的小玻璃瓶,那個小小的瓶子是她一開始就帶在身上的。可是之後呢?之後她又該做些什麽呢?泰沙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她摘下自己的墨鏡,很努力地揉著眼睛,她並沒有哭鼻子,可是她感覺好難過。


    就在剛剛,他們還在執行著任務。她試著正確地對待這種有點像野營般的新奇感覺。另一方麵,她還可以借此機會評估她下屬們的表現以及他們投入任務時的專心程度。


    可是,可是——都沒有人會在乎到她。


    盡管今天對她來說,是那麽特別,那麽不同尋常。


    即使是宗介。他也和她一起離去了。


    還有,他和她在那個電梯門前——她現在心底一片灰暗。


    她開始用茶壺煮一些水來泡茶。就在這時,她戴在耳朵上的微型無線電接收器忽然收到了一截通訊。


    “urzu1toallunits。我們遭遇到緊急情況了。”


    那個聲音是現在正在駕駛藏艙位置的克魯佐傳來的。


    “urzu9和kano28在b19區附近遭到了襲擊。他們倆的傷勢並不是很嚴重,但——他們所押送的那個船長逃走了。目前urzu3的小分隊已經封鎖了那邊區域,正在縮小包圍圈。不過很有可能那些人已經溜走了——”


    有人攻擊了嚴下士和另外一個軍士,還把船長哈裏斯帶走了。


    當她聽到這截通訊時,泰沙的脊梁骨一陣冰涼。


    看來,事情總不會是一帆風順。她現在可不能像個小姑娘似的在這裏長籲短歎了,她得振作起來。


    克魯佐的通報還在繼續。


    “——攻擊者似乎是船上的乘客。他恐怕隻是想要見義勇為。不要滅他,抑或他們的口。我重複一遍。


    任何射殺或傷害反抗者的行為都是禁止的。那個把船長哈裏斯放走的男人是個白種人,差不多六英尺高,有一頭黑色的短發,體格高大,另外,身穿有製服。他身上攜帶有武器,不過裏麵都是不會致命的橡皮子彈……我再重複一遍,攻擊者是個白種人,身高約為六英尺——”


    克魯佐做的通訊報告,泰沙隻聽到一半就不得不停了下來。她看見一個男人一陣疾風般從外麵的走廊上衝了進來。


    他身高大約有六英尺,白種人,身穿著製服。他體魄相當魁梧,還留了一頭黑色的短發。不僅如此,他簡直就是個從動作電影裏走出來的活脫脫的阿諾德。施瓦辛格。這一回可真是中了頭彩了——那個男人長著一副和克魯佐描述的一模一樣的臉。


    那個男人舉起了他的衝鋒槍(也許是嚴的),壓低嗓子衝她吼道:”行——了!不準動!你這可惡的恐怖分子!!……吔??”


    他眼前的真是個恐怖分子?她穿著秀氣的女傭製服,像一頭受驚的小鹿一般,被他的突然闖進嚇得僵在牆角一動也不敢動,她的手裏還緊緊攥著煮茶用的水壺和玻璃杯。塞勒眯起眼睛來,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著他麵前戰戰兢兢的小姑娘。


    “……呃。”


    “你是船員嗎?……你在這種地方幹什麽?”他問道,接著他開始誇張地,像個馬戲團小醜似地揮舞著他那兩隻大拳頭,在她麵前擺著各種耀武揚威的姿勢,甚至還像個西部牛仔似的翻轉著他的機槍玩兒。


    “呃,嗯……你是……”


    “不要害怕!我是來幫助你的。我一個是碰巧搭乘這艘遊輪的勇敢人。我幾分鍾之前還在和一群凶惡的恐怖分子搏鬥呢!”


    “呃?”


    “我已經把船長解救出來了,但他說有事要辦就先走了。我有些擔心他的安危。不過——他會活下來的,我能肯定。”


    就是他?就是他讓船長哈裏斯——那個和”汞合金”組織大有幹係的男人,跑掉了??


    “你怎麽可以……”


    “這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已經阻止他們了。”


    “不是,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不管怎麽樣,雖然你和我心目中的女英雄相比要幼稚多了,但是我想這也許就是上天的安排。


    這裏太危險了,你快跟我來!”


    “什麽呀?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麽,但是——哎呀,哎!請你不要拉我。你要去哪裏——”


    那個男人急得直跺腳。


    “我們要從這裏出去!那些人渣一樣的恐怖分子馬上就要過來了!如果他們找到你,上帝才知道他們會對你幹些什麽。”


    “不,我不這麽認為。嗯,好吧。可是請別拽我,好疼。你有聽到我說嗎?哎呀,哎哎哎……”


    “不要咿哩哇啦地亂嚷嚷!你究竟還想不想活命!?疼點兒有什麽!快跑,小水手!不要在猶豫了!機會不會總是雋顧你的!你要拿出勇氣來!”


    “我沒有那種東西了啦!”


    她甚至都沒有機會去把她擱在廚房中間的機槍和墨鏡撿起來。他的大手緊緊地鉗住她的手腕,她就這麽被拉著——更確切一點應該是被拖著,出了廚房。因為她還不太習慣她那雙高跟鞋,所以走得踉踉蹌蹌好不狼狽。泰沙無望地反抗著,可憐的人,她都快要哭了。


    同一時刻“平安聖誕”號觀光甲板那裏的氣氛一定會很好的,她在心裏默默這麽想著。可是待她到了那裏,她就禁不住有些失望了。


    觀光甲板上麵空蕩而清冷,沒有溫暖的燈火和吵雜的人聲,隻有凜冽的海風冰冷冷地吹著。


    她現在已經望不見海灣那邊瑰麗的景致了,冰涼涼的海風淒冷地嗚咽著,盤旋在她的身邊。這裏是浦賀水道嗎,抑或已經進入了日本海?大海憂鬱地翻卷著她波浪。撲騰著,那低回的波濤聲,仿佛是她在反複吟唱著一首灰藍灰藍的歌謠。


    (話說回來,如果有人想跳海徇情,這裏還真是適合呢……)小要最初在電梯裏那種激動,緊張又有些不安的心情,已經讓大海冰冷又沉悶的聲音給打涼了。


    她微微有些失神地望著眼前的景色,真是一點聖誕夜的浪漫感覺也沒有。


    “這是個很好的夜晚呢。”宗介說道,他似乎並沒有覺得氣氛有什麽不對,”這樣的天氣讓我感覺很安心。因為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對於一次突然襲擊是大有益處的。你覺得呢,千鳥?”


    “你這麽說,可是……”


    不論怎麽樣,平時的宗介是絕對不會說這些話的。也許他也在嚐試著要讓氣氛活躍一點吧,我不知道……小要在心底猜測著。


    “好冷的,對不對?”


    “阿富汗在冬天時比這裏更冷。”


    “風也好緊哦。”


    “大風沒有壞處。大風的天氣裏,敵人很難察覺到你對他們的突然襲擊。”


    “我隻是想說得羅曼蒂克一點……”


    “我們正處於警戒狀態。那種修飾語是很傻的。”


    “……”


    這樣的對話一點也不浪漫,一點也不溫馨。照平常看來的話,宗介一定又會漫無止盡地跟她胡扯胡扯下去。


    可是這一次宗介沒有。他清了清他的嗓子。


    “今天是聖誕夜,對吧?”


    “嗯。”


    “因為,這裏看來,似乎有在聖誕節互贈禮物的習俗。所以我在想,我應該把這個送給你。”


    他從包包裏掏出了一支墨水筆。


    “……?”


    “你第一眼見到它,它隻是一支極普通的墨水筆,但其實它是一支微型電流槍。它的最大輸出功率可達20,000伏特。就是一點不好,它的電池隻夠它使用一兩次,一定要把這個放在心上。”


    “好的。嗯,謝謝你。”


    宗介剛剛拿出鋼筆時,小要心裏還很有些驚奇和高興,不過等到她發現了它的真麵目,她就不禁有些失望了。


    又是個自衛用的古怪武器。她已經從宗介那裏收到了無數的這種類型的東西了,收得太多,她也就漸漸失去了一開始的新奇感。好了,他現在又拿它來做聖誕節禮物。她很感激,但是,她還是,有一點點不滿足。可歎宗介完全沒有在意到她的神情,他繼續著,無比熱心地為她講解著使用方法,這裏要怎麽用啊,那裏要怎麽用啊。就在這時,他包包裏的無線電接受器開始發出小小的聲響。


    “你等我一下。”


    當宗介聽到了那邊的通訊後,他微微蹙起了眉頭。


    “怎麽了?”


    “出事情了。我要趕緊回去工作了。”


    “嗯,好的……”


    “你也要回去了。我現在就送你去同學們那裏。”


    那些恐怖分子並沒有塞勒一開始認為的那麽能幹。


    他們的確有著過硬的組織紀律,但是他們的槍法實在太是太糟糕了。真讓人難以相信,一群劫船的窮凶極惡的恐怖分子到頭來居然連槍也不敢開。他看得出來,他們在猶豫著是否要向他射擊。


    他們看上去甚至在擔心會傷害到他和那位小姐。


    他們把他包圍起來的確顯得又神勇又迅速,但他們的臉上掛著的表情看上去卻又是迷惑又是遲疑。


    “不準動!!你現在安安靜靜地走過來,然後——咦咦??上校?!啊啊啊啊啊!痛啊!!”


    那個恐怖分子,他正要從走廊的拐角處踏出腳來,結果遭到了出其不意的攻擊。塞勒用槍把他擊倒在地上,緊接著逃走了。


    他右手擎著衝鋒槍,左手緊摟著那個可憐的小姐,他一麵開火一麵激動萬分地咆哮著。


    “你們有好好上一課嗎?你們這些該死的恐怖分子!?我根本不在乎你們有多少人,為什麽不一齊上呢?!打個痛快吧!!”


    “嗚嗚,嗚嗚,你現在孤身奮戰,我隻是你的拖累而已……所以,所以你可不可以放我走啊?”


    “說得對。我是你們的對手!上來吧!上前來吧!來一場一對一的單挑!你們可不要低估了神勇的塞勒!!”


    “他,他都沒有在聽我的話……”


    “你們這些混蛋,混蛋!你們這些地上爬來爬去的,惡心巴拉的軟體蟲子!”


    那個小姐的苦苦哀求塞勒一句也沒聽進去。他順著走廊發命般地狂奔,試圖衝出那些恐怖分子設下的該死的包圍圈。當然,他也沒有聽到那個被他擊倒在地的恐怖分子在憤怒地咒罵著,”該死的東西。我們對他紳士了一些,他就覺得自己能上天入地了!”


    “啊,霍華德下士……!求求你,放我走,放我走!”


    那個小姐無望地掙紮著,哀求著,努力地想要掙脫塞勒鉗子般的手臂。可是他已經忙到沒空去理會她了。他猛地扭過身子,向從他後麵冒出來的敵人全力開火。


    “怎麽樣!?可不要小看我們美國海軍啊!你們這些……呃??”


    那個可憐的小姑娘,她已經在他的胳膊肘下麵失去了知覺了——她的頭在塞勒轉身時猛地撞上了一旁的廊柱。她的小腦袋隨著他的奔跑,無力地晃蕩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這時已經是如死灰般的無神了。


    “……噢,上帝。不管怎麽樣,如果你們想抓住我那就試試看吧!你們這些可惡的恐怖分子!!”


    塞勒抱著那個已經沒有了知覺的小姑娘,繼續在走廊裏橫衝直撞,想著法子要突出重圍。


    同一時刻“平安聖誕”號第三甲板c走廊當他聽到從遠處傳來的激烈槍聲時,哈裏斯鎮靜地深吸入一口氣,接著往前挪動著。


    已經有許多次,他差點就被那些追捕著他的人發現了,但是——這可是他的船。他百分之百了解著它的內部構造。在這艘遊輪裏麵,有許多不會通過普通乘客和船員區域的秘密通道——輪船內部還有許多隱藏著的維修小間。他利用它們成功地騙過了他的敵人的眼睛,逃得無影無蹤。


    他現在終於可以靜下心來,好好思考一下了。不,還不行。


    (太糟糕了。)盡管他們已經作了近乎完美的策劃和準備,但是他們還是穩紮穩打,表現得十二分的機敏和圓滑。密斯裏魯沒有絲毫猶豫就向他們發起了進攻,還控製了所有的乘客。這太糟糕了。


    照這樣下去,他們不僅能讓”拱頂”的真實麵目曝於光天化日之下,還能夠從那裏收集到應有盡有的數據。就算他現在可以逃掉,可以躲起來——組織卻不會寬恕他——他們會毫不留情地滅了他的口。


    所以,應該怎麽做才好?


    難道要他由著密斯裏魯為所欲為,然後等船一靠岸就逃之夭夭嗎?


    不,那不會起作用的。要孤身逃脫密斯裏魯的魔掌比登天還難。他已經沒有退路了,現在隻有挽回這一切,給那些家夥一個他們想也想不到的禮物,以表現出他對組織至死不渝的忠誠,才能最終逃脫被滅口的悲慘下場。


    如果要這麽做的話,他首先就必須取得與組織的聯絡。


    然後,啟動”它們”。


    他在天花板上方的隔離板中間,順著狹窄的空間艱難地向前爬行著。有許多次,他聽到那些由遠及近的,小心翼翼的腳步聲。他的敵人正四處搜尋著他。如果他能在這麽艱難的情況下,支撐到放置救生艇的地方,而又不被他們發現,那可真是天大的奇跡了。


    不過,今晚可是聖誕之夜。眾神會保佑著他的——他從觀光甲板的左舷處滑進了放置在那裏的救生艇當中。接著他伸出雙手,在一片漆黑中來回摸索著,最終他在艇裏摸到了救生用工具箱。那個結實無比的箱子裏裝有衛星聯結的無線電。


    那條通訊線路並不是他的秘密私人線路,但是他記得緊急狀態下所要用到的頻率和代碼。他不是很熟練地操縱著無線電機,然後用它與。


    “我有一則緊急通訊。優先聯結。請快一些……!”哈裏斯壓低了聲音衝著無線電喊道。沒過多久,一位直接負責人在那邊答了話。


    “怎麽回事?”無線電那頭傳來一個電子聲音。


    “金先生——出狀況了。我們遭到了密斯裏魯的武裝襲擊。他們占領了我的船。他們現在正試圖要把’拱頂’給強行打開。”


    無線電另一端的那個男人低聲喃喃道,”嗯,嗯……”他似乎正在反複思量著哈裏斯的報告。然後他問道,”然後呢,你打算怎麽幹?”


    “這個,我,我……”


    “你將組織的重要儀器和機密信息置於曝光的危險之中,還用這麽不安全的方式與我進行聯絡,占用我的時間,向我作著這種報告。你總要做個解釋吧?”


    “我……我會去把那個女孩抓起來的,然後再逃離這裏——如果您能一下回收工作的安排的話。”


    “你行嗎?”


    “行,行。”他回答說。他現在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考慮到這些問題,我希望獲得使用那些東西的許可,就是那些幾天以前放置在食品倉庫裏的東西。如果我能用它們來製造一場騷亂的話,我就能抓住機會,成功完成任務。”


    無線電的另一端是短暫的沉默。


    這短短的幾秒,對於哈裏斯而言,卻同漫長到永無止盡一般。


    “很不錯。不論如何,它們擱在那裏就是為了應對這種突發狀況的。至於那個’拱頂’的真實麵目……


    好吧,就放棄它吧。我接下來會把情況通報給其餘的負責人的。我不久就會讓你知道回收工作的具體步驟的。”


    “感,感謝您。我一定會全力以赴完成任務,給您一個交代。而這些都


    是出於我對組織不二的忠誠——”


    “明白了。快點行動起來。”


    哈裏斯還沒來得及回答他,通訊就被切斷了。


    同一時刻東亞某地會議正在進行當中,那些所謂的執行長官們的立體影像在聽完了哈裏斯的通訊報告之後,紛紛開始發表起各自的不滿。


    “他簡直愚蠢到了無可救藥。”


    “看起來,他認為我們尚未覺察到現在的狀況。”


    “我們最好首先監視著那艘船上的一舉一動。”


    “我們曾經擁有多麽優秀的部下啊。”


    會議上紛紛議論開始充滿了危險的,冷嘲熱諷。


    可是金先生卻麵不改色,他鼻子裏輕巧地哼了一聲。


    “……我不否認哈裏斯是個蠢東西。但我也不會宣布挑選這麽一個人來執行任務是個錯誤。”


    “真是令人煩躁。為什麽就不找個普通點的日子把她綁架走?那樣會更容易吧?我們可是在走彎路……”


    “的確。玩玩新花樣是不錯的,但是他做得太過頭了。”


    “我們為什麽不在任務一開始時就把所有情報保護好呢?這明顯會造成一次機密外泄。”


    “正相反,我們會逆轉這種情況的。”金先生說著,擺出一個無辜的表情來,”一直把那個女孩擱在那兒不管是毫無意義的。這個問題已經很明顯了,你們不認為不久前鐵先生製造的那起事件,正是在說明著這一點嗎?”


    “那個叛徒,鐵。”


    “鉀先生似乎就是被那個無賴所殺害的。”


    “的確如此。但我依然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為什麽密斯裏魯內部,就隻有西太平洋艦隊會對那艘遊輪起那麽大的疑心?即使是密斯裏魯智能總部的阿米特將軍,也宣布’平安聖誕’號隻是一艘普通又幹淨的輪船。盡管如此,tuathadedanaan的部隊還是那麽充滿自信心,在他們自己的調查完畢之後,就毅然發起了這麽一次無畏的軍事行動。為什麽?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把情報滲透給了tuathadedanaan。”


    其中有人不禁咋了咋舌頭。


    “鐵,嗯。有可能就是他。”


    “他還試圖要把香港付之一炬呢,就僅僅是為了取樂。”


    盡管那個死去的男人——九龍,已經隨時間流洗而在他們的記憶中日漸淡薄,可是他那盛氣淩人的陰冷笑容,現在又鬼魅般地浮現出來。執行長官們十分不愉快地挪動了一下身體。


    直到現在,”汞合金”組織成員的代號還是充滿了諷刺和挖苦的意味。鐵,永遠無法和汞相溶,所以永遠無法成為汞合金。


    “然後呢?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在照這樣下去,密斯裏魯的那群小偷可就要把船上所有的機密信息統統竊取,然後溜之大吉了。”


    “對,他們自然能那麽做。那架儀器的價值現在已經不那麽高了,但是……盡管這樣,我們也不能讓他們太為所欲為了。”“聽你這麽說,你似乎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三艘水上飛機已經被派遣至了那附近的水域。每一艘飛機上麵都裝載有一架’利維坦’。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到了。”


    “你打算把那艘船弄沉嗎?”


    “我們別無選擇。”


    “那千鳥要怎麽處理?殺了她太不劃算了。”


    當那個長官正這麽說時,從會議室的某處傳來一陣輕輕的笑聲。


    圍繞在大廳桌前的全息屏幕上麵,那些執行長官們的影像不約而同地把眼睛轉向了一號座位。


    現在那裏隻能看見”voily”(隻供聲音傳輸)幾個字母赫然浮現著。


    “什麽那麽好笑,金先生?”


    “她不會死的。”一個清冷而優雅的聲音在會議室中久久回蕩。那是個年輕的少年的聲音。


    “你為什麽那麽肯定?難道是因為你和她一樣是個耳語者?”


    “我們的力量並不是什麽方便又好用的東西。隻是……我想,你可以把那稱作是一種很私人的,單純願望。”


    “呃……”


    “不論怎麽樣——我們在那艘船上的食品倉庫裏安放著’那些武器’,如果哈裏斯啟動了它們,那它們就可以幫助他去完成他的任務了。”


    “不錯。那裏麵一共有十二架arastols。它們會按照指令和順序尋找,保護,並最終帶著千鳥要逃離那裏。”


    “那些用來殺人的玩偶娃娃有那麽高級別的判斷能力嗎?”


    “你也不能完全把那稱作是’高級別’。戰鬥的原則和目的十分單純。”


    “那時什麽類型的戰鬥原則?”


    “大家為什麽不聽聽金先生的看法呢?”年輕少年的話音裏帶著幾分俏皮,但依然有一股凜冽而清冷的氣息從他那裏的黑幕裏散發而出。


    當所有人都轉眼注視著他時,金先生簡單明了地說道,”掃清所有礙我們事的,殺掉所有擋我們路的。就這些。”


    十二月二十四日2136時(日本當地時間)伊豆群島外海“平安聖誕”號當泰沙再次睜開她的眼睛時,槍戰已經結束了。


    這種事情既已發生,然後他們成功地衝出了重圍。


    從頭部受傷導致的昏迷當中清醒過來,泰沙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支持著對他說,”沒有關係了,我可以自己下來走了。”接著手被那個”反抗者”拽著,有氣無力地往前走著。


    還有更讓她沮喪的事,她的無線電通訊器似乎在戰鬥中遺失了。


    當她這麽蹣跚的,被她的新夥伴拖著往前走時,她也努力地想著辦法,要獲取一些關於那個男人的資料。


    他的名字是塞勒,他是一個美國人。他和他的一個部下到這艘遊輪上麵來度假。


    “說起來,小姐,我怎麽稱呼你呢?”塞勒一麵拉著她往走廊幽暗的拐角處靠攏,一麵問道。他同時也在留神聽著任何的細微聲響。


    “嗯……我叫曼蒂莎,泰蕾莎。曼蒂莎。”她回答他說。她用了一個她經常使用到的化名。


    “原來如此。好了,小姐。從這裏開始,你要躲在我的身後。什麽都不用擔心,我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兵。


    那些可惡的恐怖分子會——喂,你打算去哪裏?”


    他粗魯地揪住泰沙的衣領,把她扯了回來,正當她蹣跚地往別的方向走去時。


    “不是,我隻是……你看,我們都已經做過自我介紹了,所以我在想,我們到這裏就可以分開行動了吧……”


    要讓泰沙製服這麽個高大魁梧的男人簡直是天方夜譚。她也想過要大聲呼救,但是——不知為何,像現在這種時候,沒有任何大家往這個方向來,搭救她的跡象。她必須抓緊時間,從這個人的魔掌裏逃走,隻有這樣她才能把他的具體位置告訴她的部下們。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快跟我走!”


    “呃,但是,但是,我有不好的預感——如果我們走這邊的話。”


    塞勒腳下的這條路正是通往船上購物中心的路。在這次任務之前的作戰會議上麵,購物中心那裏被認為是”最難攻占區域”的分界線。那裏有許許多多的出口,要在那裏藏得無影無蹤簡直不是問題。不僅如此,購物中心裏麵還有許多貨品可以用來製造陷阱一類的東西。


    “我們為什麽不走這邊?我認為這條路對我們倆而言是最好的選擇……”


    她指了指通往上層甲板的健身中心的那條路。那是一條幽暗無比的狹小通道。也許她的同伴不久之前就在那條小小通道裏麵巡視了,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幹淨利索地把塞勒給逮起來。


    “那條小道又昏又暗的,要逃起來會十分困難。”


    “


    哦,真是那樣的嗎?那麽好吧,為什麽你不把你的武器扔了然後投降呢?我覺得那些要抓你的人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麽凶殘。”


    於是塞勒開始嘲笑她。


    “你太天真了。那些家夥可是殺人不眨眼的惡徒啊。他們可是恐怖分子啊。像你這麽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是不會明白的。你真的認為你是對的嗎?嗬,難道你和那種恐怖分子交戰過??”


    “是的。雖然我不願意這麽說。我不喜歡那種事,但是——哎喲!”泰沙的眼淚差點沒落下來,當他用手狠敲了她的腦袋時。


    “你怎麽可以打我啊——!?”她委屈地抗議著,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轉。


    “你別跟我說笑了,傻瓜!”


    “我沒有跟你說笑!”


    “無論發生了什麽,一個像你這樣的外行人隻要閉上嘴,乖乖跟我走就對了。明白了沒有!?如果你想要逃走,我可就要開槍打死你了!”


    “真是徒勞一場……”泰沙輕聲嗚咽著,在心底這麽想道。不論如何。現在唯一明智的做法,就是由著他這麽做,然後假裝讓他覺得自己控製了大局。她現在還沒有辦法聯絡上她的同伴們,但她相信過不了多久,她就能找到機會,使用船上的公共電話。


    在與他剛剛的接觸之中,她感到似乎有一種情緒,一種沒經驗的下級士兵才會有的狂熱情緒衝斥在他的腦袋裏。不管怎麽說,他也不是那麽的糟糕以至顯得無能。至少,還有個人在關心著她。“那好吧。那麽,不論怎麽樣,我們先要躲起來,然後再去尋找機會。”


    “嗯,不錯。看來你已經明白過來了。我們走吧。”


    於是塞勒拽著泰沙的手,向前走了去。


    當嚴和吳垂頭喪氣地站在他麵前時,克魯佐簡直已經失去了訓斥他們的力氣。


    “沒有任何借口可以找……”


    “我們會接受處罰的……”


    這裏就是嚴和吳遭受攻擊的地方——船員專屬區域的一處走廊裏。他們兩昂首挺胸站得筆挺,充滿了軍人的風姿,但是他們的眼睛,卻滿是沮喪和難受。


    “等我們回去之後,我在好好收拾你們兩個。現在,馬上到貨倉站崗去。”克魯佐命令道。嚴和吳端正地行了一個軍禮,接著小跑著離開了。


    “……你不應該這麽做。他們倆不應該被驅除出隊伍的。”卡斯特羅中尉說道。他是來這裏協助克魯佐的。他望著他們兩個人離去的背影,不禁感歎地說道。他是prt行動小組的指揮官,代號為”urzu3”。他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有著拉丁人的血統,以及兩撮稀疏的小胡子。


    “你是指嚴嗎?”


    “是的。如果是其他srt的成員,他們也許會殺了那個男人,或者讓他喪失反抗的能力。但是嚴不能那麽做。這和粗心大意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也許是因為我那時對他下令不準殺人。”


    “那也不是理由。他本身就是個srt的成員,而且考慮到那時的情況,他必須應戰,必須違抗命令——盡管這些話我都不能當著大家的麵兒說。”


    “……”


    “嚴有過硬的素質和豐富經驗。他完全有資格重新返回srt的隊伍裏。”


    “加裏寧少校對這件事的裁斷才是最權威的。等我們一完成任務——”


    就在次時,他忽然接收到了一則通訊。是從宗介那個小隊發來的。他們現在正在全力以赴地追緝著那兩個逃跑的人。


    “這裏是urzu7,我們去得太遲了。救生艇上麵現在已是空無一人。他拿走了衛星發報裝置。繼續追緝當中。”


    因為那些在空中進行支援的直升飛機對衛星發報裝置發送了幹擾電波,現在那些依然使用著的衛星線路中充滿了靜電幹擾。


    “urzu1,明白。tuathadedanaan正在攔截所有的衛星通訊。mh-67已經堵塞了一切他們有可能使用到的頻率,所以不用擔心。把搜索範圍再擴大。”


    “明白。”


    克魯佐切斷了與宗介之間的通訊,他不禁輕輕地咳了兩聲。


    “真是的。看起來,那個哈裏斯玩捉迷藏比我們在行。”


    如果這是一艘普普通通的遊輪,那麽他們可以輕輕鬆鬆地沿著哈裏斯的足跡跟蹤追捕他。但是”


    平安聖誕”號實在是太巨大了。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艘輪船就如同一座海上之城——它們二者並沒有多麽大的區別。他們不得不分派大多數隊員去看守那些”人質”,直到他們結束對這艘船的占領為止。


    “還別太早下結論。我們也已經了解到,我們的那位問題攻擊人士是個相當外行的人物。他是不會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來的。”


    正當卡斯特羅這麽說著時,毛發來了通訊。


    “這裏是urzu2。我們遇到新的麻煩了。我們把’安莎茲’給搞丟了。她的武器和其它什麽玩意都丟在船員廚房裏。看起來,似乎就是那個麥卡倫把她給拐走的。”


    麥卡倫是動作電影<<虎膽龍威>>裏的一個大英雄。在影片當中,他單槍匹馬地同一大群恐怖分子作殊死的搏鬥。那部影片在過去好一段時間裏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我們已經知道了。她和那個麥卡倫在一起。真是萬分感激,萬分感激,我們這裏已經忙活地烏煙瘴氣了。說起來,你為什麽不把她給看好呢?”


    “我,嗯……啊該死,我的神經都快要斷線了啊!那個儲物室的隔離防護牆比我們想象的要麻煩得多,我們這裏還不是忙活得烏煙瘴氣啊。”


    毛的話倒是提醒了克魯佐,他們還有別的問題在等著他們解決。於是他問道,”打開它還需要花多長時間?”


    “我不知道。預計大概是三個小時左右,不過或許會更長。”


    “真是蠻不錯的哈。到那個時候我們已經被日本海洋巡邏隊團團包圍了。”


    “這就是為什麽我們正在拚死拚活地趕時間啊。但是我真的有點擔心泰沙,隻要她一離開tuathadedanaan,她就馬上變得笨手笨腳,一無是處了。我們得趕緊找到她才是。”


    從無線電的那一端聽起來,她似乎是一邊忙碌地處理電子鎖,一邊和他通話的。她的聲音聽上去既尖刻又急躁——實際上,她已經快被逼瘋了。說真的,也許她現在想自己親自去找泰沙。


    “明白。不用擔心上校的事。把它留給我來處理,你留在那裏繼續工作。”


    “那我可就指望你了哦。”


    和毛的通訊結束後,克魯佐無比痛苦地呻吟了一聲。他的胃也開始隱隱作痛了。


    “可惡啊,麻煩一個接著一個地來……”


    “還是麵對現實吧。我們的計劃連一個都沒有順利地進行。”卡斯特羅也是無可奈何地聳了聳他的肩膀。


    又有一則通訊傳了過來。這一次是克魯茲。威巴發送過來的。


    “這回又出了什麽事?”


    “那些學校裏的小家夥們已經把他們的晚餐吃得幹幹淨淨了,現在,他們說他們還想再吃一些。


    我們是不是應該把那些廚師放回廚房裏去做飯啊?”


    “你愛怎麽著就怎麽著,你這豬頭!!”克魯佐衝著無線電大聲咆哮了起來,接著就把它切斷了。


    當他們倆來到購物中心之後,塞勒徑直向著奢侈品專櫃走了過去。


    “抱歉,可是塞勒先生?你要找什麽呀?”泰沙禁不住問道。接著塞勒飛快地回答了她一句,”我在找一些酒。如果有伏特加的話當然最好了。”


    “不要告訴我你準備……”


    “沒錯。我準備製作一些莫洛托夫燃燒彈。我們現有的武器是很不


    夠看的。”


    “請不要那麽做。如果你那麽做了,會有人受傷的。”


    “那正是我的目的所在。畢竟我們是在和一群窮凶極惡的魔鬼作戰嘛。嗬嗬,那些恐怖分子會被我們點燃,然後尖叫著,’撲嗵撲嗵’掉到大海裏去……喔,多麽滑稽可笑的場景嗬。你也要一起看看。


    嘿,就等著看我的吧!”


    接著,他找了足足十大瓶斯匹利塔斯——酒精濃度高達百分之九十的烈性酒。如果你在其瓶頸處塞上一些碎爛的布條,把布條點燃,接著把整個瓶身扔出,你就製成了一個應急用的簡易燃燒彈了。


    他又從其它的商品櫃台裏取來了一些手套啊,毛巾啊之類的東西,接著就開始手腳麻利地製作他的燃燒彈了。盡管泰沙一開始堅決反對他的做法,但是最後她還是不得不幫著他這麽幹了。


    待到塞勒完成了三個燃燒彈,他忽然開始低聲咒罵起來,”啊該死的,我為什麽就打不開瓶塞了呢?”


    “……?”


    她在一片幽暗之中望向她夥伴的雙手,嚇得不禁往後縮。塞勒的雙手上浸染著紅紅的鮮血。


    “哎呀,我的上帝。你什麽時候弄傷的啊?”


    “剛剛跟他們搏鬥的時候。我的手臂似乎被什麽東西給割傷了。”


    “你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我呢!?我們得馬上去船上的診療所看一看才是。”


    “你還在犯傻嗎?!現在船上到處都是敵人。而且,這種程度,區區小傷而已,對我而言算不了什麽!”


    “你趕快把你的上衣脫掉讓我看一看。”


    其實,泰沙在急救上麵是很有一套心得的。她曾經觀摩過真正的外科手術全過程——就為了練一練自己的膽量。


    “別胡鬧了,急救不是你的專長!你又不是護士,你隻是一個服務員小姐。既然你是一個服務員小姐,就要像個服務員小姐的樣子,快點閉上嘴巴,然後幫著我製作燃燒彈吧。”


    “唉,上帝才會知道我是誰呢……不管你怎麽說,我都要看一看才是。”


    “喂——”


    泰沙不顧他的反對,固執地把他的上衣給拉了下來,並把他的右手臂放在自己的手上麵。他手肘以下部分的襯衫內側,已經被鮮血浸染得紅紅的了。那個傷口真的很大很長,大約需要縫上五針六針才行吧。


    “你知道怎麽止血麽?在這裏。使勁地按住這裏。”


    “好,好的……”


    “再按得用力一些。使勁,要一直按到你的骨頭發痛才可以的。”


    當泰沙的手指觸碰到他的上臂內側部分時,塞勒臉上的表情就顯得有些尷尬了。


    “我……我當然知道該怎麽做!”


    “說真的,即使你傷得這麽嚴重,你還是那樣子大喊大叫著,在那個地方又是跑又是跳的。”


    為什麽呢?這個人究竟是因為太頑固,還是因為太愚蠢?泰沙在心裏默默想著。但是她現在沒時間去驚訝什麽了,她拾起身邊的一條毛巾來,把它撕成小段兒。


    “我當然行了。我可是個水兵啊,不是嗎?難道你以為我會因為這種小事情而哭鼻子嗎?”


    “一個水兵?在美國海軍裏?”


    “說得沒錯。我現在正在休假呢。無論那些家夥在鬼鬼祟祟地搞什麽名堂,我都要去——哎喲!?”


    塞勒疼得叫出了聲,當她用浸過伏特加酒的毛巾為他擦拭傷口時。


    她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


    “一個水兵是不會哭鼻子的,這話是誰說的?”


    “你,你這個小小的——”


    美國海軍,是這樣子的嗎?從他的言行舉止來看,他也許是一個擁有高級軍銜的nco,泰沙思量著。一個在老式海軍艦艇上,抑或運卸貨物補給的陸上基地中,踢著水手們屁股的中年男人,那一類型的人。


    然而另一方麵,她又有一些困惑。因為事實上,他並沒有被大海火辣辣的太陽曬黑的痕跡。


    (難道他是一個搞文件管理工作的軍官嗎?)她一麵思慮著這些,一麵將碎濕的毛巾當作繃帶纏繞在他胳膊的傷處。


    “……不管怎麽說,你還真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子。對於一個當服務生的小姐而言,你表現得過於冷靜沉著了。”


    “你是這麽想的麽?”


    “一般來講,一個服務員小姐此刻應該被嚇得驚慌而不知所措。但是你看起來相當的鎮定和自然。


    盡管我們的情況很危急……你還真有點像我的那個部下。”


    “那他一定是個蠻不錯的男人。”泰沙扮得酷酷地對他說,但是塞勒擠出了一個酸溜溜的表情。


    “蠻不錯,呃?他簡直是我最糟糕的部下了。”


    “啊。”


    “他對我做的每一件瑣事都會說三道四一番。他拿他的上司尋開心。簡直惡劣到了極點。而且,他對我一丁點,一丁點的尊敬也沒有。”


    “這樣啊……雖然我無法告訴你詳情,但是,我百分之兩百地理解你的那種感受。”


    泰沙這麽說著,不禁深深歎息。


    “哦,這樣子的嗎?你明白?就你?”


    “對啊。有一群不把你當回事的部下真的是好讓人苦惱啊。”


    “說得太正確了。真的很苦惱。那個白癡竹中才不會明白我的這些苦惱呢……!”塞勒對泰沙的話一百個的同意。


    就在此刻,美國海軍強襲潛水艇”帕薩迪納”的副艦長,馬塞。竹中,正滿心歡喜地,同一位漂亮迷人的女性隔著晚餐桌子攀談著。


    “哇噢,當他們說道’海上劫持’時,我在想這而肯定會馬上充滿了緊張到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危險氣氛,不過……”


    “我想的和你一樣,”那位女士頷首稱是,她身著黑色的晚禮服,戴著一雙極有趣的眼鏡,”那些’恐怖紳士’真的有夠體貼。他們盡心盡力地為我們提供我們想要的一切,他們就差沒說,’如果您覺得煩悶,請告訴我們’。我現在挺放鬆的……然而,說句老實話,等這次的事件一結束,我必須向執行總部提出嚴正抗議……”


    “嗯?”


    “啊,不,請別在意我的話……說起來,那個剛剛和你在一起的那位男士上哪裏去了?”


    “我不知道,”竹中一麵輕鬆愉悅地將一快鮮美多汁的肥牛排塞入口中,一麵回答說,”大概還在電話亭那邊,和他那離婚的妻子討論著分錢一類的事兒吧。”


    “天,可憐的人。”


    當那位女士對他的上司深表同情時,竹中搖了搖他的手指。


    “你錯了,那是他應得的報應。他那個人,頑固得不是一般,而且從來不聽別人的勸告。我想他的妻子是無法忍受他了,才會那麽做的。”


    “真的?”


    “真的。他們那個家裏個個是飯包,所以麻煩事是屢見不鮮。”


    “喔,我的天……”


    “他是我的上司。但是他對我做的每一件瑣事都會說三道四一番。他拿他的部下尋開心。簡直惡劣到了極點。而且,他對我一丁點,一丁點的尊敬也沒有。”


    “那一定很讓你苦惱。”


    “說得太正確了。真的很苦惱。我真是搞不懂他這個人……不,不,我真是抱歉。不談這些了,我們接著享用我們的晚餐,如何呢,女士?”


    “對。今晚發生的恐怖事件用不著我去多操心,我想我應該放輕鬆些。”


    “嗯?”


    “啊,沒有什麽。說起來,竹中,為什麽不對我多說說關於你的事呢?”她說著,對他露出了一個令人怦然心動的迷人微笑。


    “老實說,我跟你的遭遇也差不到哪裏。”泰沙微微向他敞開了一絲心


    扉,當她聽完了塞勒的悲慘故事之後。


    “哦?”


    “就像你現在看到的一樣,我這麽小,那些比我年紀大的人就總是愛欺負著我玩兒。他們也許認為,我是不夠資格站在我現在所在的那個職位上的……”


    “嗯,看起來一個服務員小姐也不是很好當的,嗯……”


    “不論我多麽的努力,多麽的努力,多麽的努力地想要證明給大家看——我是有價值的!沒有人會注意到我,沒有人會注意到我的那些才華。他們認為我隻是個累贅,任何事裏麵都隻是一個累贅。


    這對我的傷害,你知道有多深麽……”


    “是的是的,我完全理解……我當年也是從一個小小的水手慢慢做起的,那時候的我,真的很難和現在的我相比。我的那些從安納波利斯跑來的部下們,就總是拿我尋開心。”


    “呃?”


    當泰沙聽到他說的這些話後,她有些茫茫然了。


    “你,你是個高級軍官嗎?”


    “是的。一個海軍中校。盡管你這樣的一個外行是看不出什麽來的……但是我可是洛杉機本部新型核潛艇的艦長。”


    “呃?呃呃?!”


    他在潛艇上麵工作,不僅如此,他還是個艦長。


    她驚訝得整個身子向後仰了去,可他仍然在繼續說著,”另外,那艘潛艇的名字叫作’帕薩迪納’,隸屬於subpac……喂,你怎麽啦?你的臉部神經痛還是怎麽的?臉色也好蒼白。”塞勒無不困惑地挑高了眉毛。可是泰沙開始不住地發著顫,大顆大顆的汗珠滑過她蒼白的麵頰。


    就在今年八月末的潛艇事件裏麵,那艘美國核潛艇,那艘叫作”帕薩迪納”的核潛艇,那艘泰沙的tuathadedanaan差點沒打飛的核潛艇——而她麵前這個男人,堂堂”帕薩迪納”核潛艇艦長是也。


    “你,你你是——”


    “我是什麽?”


    “你是一個,一個艦長?”她臉上無比複雜的表情,讓塞勒打心眼裏的不舒服。


    “什麽意思,你不相信我嗎?!我可是當今世界上少數幾個有過實戰經驗的核潛艇艦長之一!我們之前沒多久還把一艘神秘兮兮的超巨型潛艇打得屁滾尿流呢,我們英勇無比地擊退了它,還拯救了我們一艘在海麵巡航的戰艦呢。因為這起事件,部隊上麵正考慮著要頒發給我銀質勳章呢。


    這是多麽的令人心潮澎湃啊,不是嗎……啊,真是,我不應該這麽自以為是的,忘了我剛才所說的一切吧。”


    可是來不及了,泰沙也開始渾身不舒服了。


    “你等一下你。你怎麽能那個樣子評價那起’神秘’事件呢?我才沒有被誰打得,打得屁滾尿流呢!


    從來沒有!而且,而且,我們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還避過了你們兩發魚雷!所以請你不要小看了我的領導才能。而且,而且我們當時可是正在麵對著史無前例的超級大危機啊!”


    “?你講什麽呢你?”


    塞勒看上去,似乎為泰沙的那些話語而困惑不已。泰沙這才回過了神來,接著她趕緊閉上了嘴巴。


    “噢,不,隻是……嗬嗬嗬……”


    “嗬嗬嗬?”


    “我得保守秘密。請把我剛才所說的話通通忘記吧。”


    “?……我還是沒聽懂,不過,隨你好了。”


    他看上去並沒有很在意泰沙剛才的那些話語。


    “一個人,要怎麽樣才可以從一個小小的水手一直做到艦長的呢……?”泰沙微微吃驚地想象著,其實,那是她想象不了的。


    自然,這裏麵原因種種。美國海軍是一個相當龐大的組織集體,但是同時,它又是無能並且充滿著政治色彩的,那簡直已經到了驚人的地步。這真是不合乎邏輯。像他那樣一個沒有什麽頭腦的粗魯男人也會晉升——也許是被幸運的星星打中腦袋了吧。


    但是,還有一件事,是她不明白的。


    “可是塞勒先生,一個你這樣的美國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的遊輪上麵呢?去加勒比海上的遊輪上遊玩,要比大老遠地從美國飛到日本,來參加當地遊輪旅行,要劃算多了吧?”泰沙迷惑不解地問著他。塞勒臉上的神情於是變了,變得有些陰鬱了,他低垂下自己的頭。


    “嗯……好吧,這當然是有一些原因的。”


    “原因?”


    “我之前,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在往返於橫須賀基地的潛艇上麵工作過。”


    “哦。”


    “讓我想想看,那可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那個時候,那艘潛艇的艦長允許我使用船上的潛望鏡,我就透過那個潛望鏡,遠遠地,遠遠地,望著那八丈島。當時的天氣很糟糕,所以那邊的風景並不是多麽的美麗動人——但是,盡管那樣,我還是十分的感動。我那時就在想,’我是怎樣一個無能的家夥啊,難道就隻能這麽遠遠地望著她嗎?’那些海邊小屋,它們的窗口在晚上閃爍著的溫暖的燈火,依然珍藏在我的心底。”


    泰沙可以體會得到,他的那種感受。


    並不是每一個船員都能獲得使用駕駛艙內部潛望鏡的許可的。對於一個像他那樣,從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水手,走過來的人,那種許可,簡直是至高無上的殊榮。


    “那時候的我,真想讓我的寶貝愛麗莎也看一看那種景色,但是,我和她的婚姻也已經走到盡頭了。我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冰冷。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挽救這一切,所以我想讓她看一看,我在我的工作崗位上是多麽的榮耀和光輝。我也明白,這些在外人的耳朵裏聽起來是多麽的孩子氣。”


    的確是孩子氣的。但是他和我有著那麽相似的遭遇。我又何嚐不是那樣的呢,泰沙在心中默默想著。


    “那麽,你的妻子,她還在這艘船上嗎?”


    “不,”他微微歎息,”今天早上,我們本來都已經做好了旅行出發的準備了,可是當我從我的工作崗位上風風火火趕回來時,我發現她的房間已經空了。”


    “……”


    “於是我明白過來了,從一開始她就不樂意和我一起旅行的。我之前在電話亭那裏又和她通了一次話,但是——好吧,我對她說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話。但是,我現在什麽都明白過來了,她在外麵已經有男人了。”


    他的聲音聽上去一陣一陣的淒涼。塞勒那張側臉,直到剛剛還是那麽的精神抖擻,豪情萬丈的。然而現在不是了,那淒涼的神情,讓他顯得真的好蒼老。


    “那是個隨處可見的平凡男人,很正派,還生活在陸地上。我現在真的很沮喪,但我已經無能為力去改變什麽了。”


    “……真的,無能為力了嗎?”


    “真的,無能為力了。”


    不直何故,眼前這個男人,令泰沙不禁然地想起了一段曲子,那絲絲哀傷的曲調浮起於她的耳際。


    那是一首催人淚下的憂鬱布魯斯,以前,她曾無數遍地聽著它——艾勒摩。詹姆斯的<<無能為力>>。


    盡管他給她的一切,隻是背影,她還是那麽愛他。


    盡管她任何事,任何人,都無法改變,她還是那麽愛他。


    那就是那首藍調當中所唱到的。她的心裏低回著,那首沒有一點聖誕溫馨氣息的傷感曲調,不禁低聲輕喃,”我也是一樣啊。”


    她和塞勒艦長是一樣的。他們有著那麽相似的傷感情懷。


    塞勒意味深長地瞄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男人了?”


    “是的。可是,他……”


    她幾乎都要忘了,因為那場激烈的槍戰,她幾乎忘記了,那件事。現在,它又慢慢地在她的心頭複蘇而起。


    她和他們倆在儲物室門前分開之後,她就一直跟在小要的身後頭——那時的她,正和宗介說著一些什麽。於是她全然聽到了,他們兩個人,在那間電梯門前的,那些笨拙而生澀的話語。


    即使是世界上最傻,最笨的人,也會感覺到,那難以言喻的氣氛,那微妙不已的氣氛,那輕柔地延蔓於那二人之間的氣氛。


    那一刻,泰沙似乎明白了什麽,在這世上,有的東西,她是永遠也無法介入的了。


    那時的他,沒有看她。


    那時的他,在看著另一個女孩。


    一切全然明了於心,那,才是事實。


    “我,對於他,也感到十分的無能為力。”


    “是嗎?好吧……如果你有了那種感受的話,那也許就是真心的喜歡了。”


    “是。”


    眼淚不禁然地奪眶而出,如銀色的涓流劃過她的麵頰,她伸出手指,輕輕拭去。


    塞勒不禁有些猶豫了起來,”我在戀愛方麵不是特別有經驗,不過——你還這麽年輕,而且人又這麽乖巧。你遲早會遇上一個比他更好的男人的。”


    這句話,是他從一開始到現在,說得最真摯的一句。


    “……你是這麽認為的麽。”


    “是啊。但是你可千萬千萬要找個水手。別去找那些陸地上生存的男人。”


    “嗬嗬……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你也是候選人之一?”於是她破涕一笑,拿他開上了玩笑。他倒是很不領情地擺了擺手。


    “那是不可能的。小鬼頭可不在我的擇偶範圍之內。不管怎麽樣,我還是比較喜歡胸部大大的黑頭發女郎,哦哈哈哈。”


    “……他似乎不太懂得要措辭文雅,不是嗎……”


    塞勒大笑得忘了我,渾然沒有覺察到泰沙的絲絲不滿。


    在晚宴大廳的廚房裏,一個廚師說道:”喂,那位彈吉它的恐怖分子先生。啊對,就是你。你身後的櫥櫃上麵有一些西紅柿罐頭,可以把它們遞給我嗎?”


    “全部都要要嗎?”


    頭戴黑麵罩,肩背來福槍的恐怖分子克魯茲,正貓著腰,一臉賊樣地偷著盤裏剩下的土司麵包吃。


    當他聽到廚師的話時,他直起身來,利利索索地拍了拍手上的土司渣,轉身望向他身後的櫥櫃。


    “啊哈,我找到了。但是隻有兩罐了,可以嗎?”


    廚師先生站在大大的,”咕嘟咕嘟”冒著水汽的鐵鍋那邊衝他嚷嚷起來:”什麽?哎呀,那可就不好了。現在可跟平時不一樣,高中階段的學生可是很能吃東西的。”


    “是啊,他們那些小家夥還正在長身體嘛。”


    “真是不好意思,但是你介不介意從艙下的食品倉庫裏取一些西紅柿罐頭來給我?那個地方擺了足足兩大箱子的西紅柿罐頭呢。我燉這菜時可是最少不了西紅柿的了……”


    “樂意效勞。它們具體放在倉庫的哪裏?”


    “你下去看一看就明白了。每一個食品箱子上麵都貼有清單,你看看它們就知道哪一個是哪一個了。”


    “明白了——”


    克魯茲轉過身去,對著另外一個在廚房裏進行看守的prt成員說道,”喂,把這裏看好了。”接著就獨自一人,向著倉庫的方向走了去。


    他穿過幽暗昏黑的走廊,沿著樓梯而下。


    他已經聽說了,那個關於嚴和吳遭遇襲擊的事件,所以此刻的他分外警惕,愣是不敢有一絲的大意。


    遊輪上有著許許多多的倉庫。當然,為中央大廳的晚宴所準備的食品,五花八門的器械設備,舞台道具,等等,都貯藏在位於廚房下方的倉庫裏麵。此刻的嚴和吳,應該正在那個倉庫的四周巡邏著。


    克魯茲打開了他的無線電通訊器。


    “這裏是urzu6tourzu9。我現在正向著你們那邊走過來,可千萬不要把我當成壞蛋亂槍射死了哦。”


    可是嚴沒有回答他。


    “嚴,你幹什麽呢,不回答我嗎?你在發神嗎?老師啊,這裏有個學生沒有好好上課,正走神呢……”


    可是無線電的那一端還是一片死寂。


    這就有些奇怪了。通常來講,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嚴都會迅速地回答他的通訊,”urzu9,明白。”


    “urzu9,請你回話。urzu9,”克魯茲一遍又一遍地對著無線電通訊器叫著,還說了好些俏皮話,想著法子要逗嚴開口回答他。可是克魯茲依然沒有收到任何的回話。他放棄了,接著試圖與吳進行聯絡,可是,吳那一邊,也是一片死寂。


    於是克魯茲開始與設在駕駛艙內的臨時總部進行聯絡了。


    “urzu6tohq(headquater總部),c區域出現了第十一號突發狀況。正在縮小巡視範圍。”


    “hq,明白。你自己當心一點。”克魯佐的聲音透過無線電回答他。


    (可別跟我說那兩個家夥急著要將功贖罪表現一把,結果又栽在敵人手裏麵了……未免也太給我們添麻煩了吧……)他端起來福槍,緊緊握著槍柄,向著那個倉庫一點,一點地靠近著。


    他的眼睛順著筆直黝黑的長長槍管向前方望去,那幽暗的走廊於是便變了形,詭異地扭曲得狹長而深邃。


    今晚克魯茲手裏拿的,是一把全自動式來福槍。德國造的,7。62mm的口徑。經過一番改造,它的命中率大大地提升了,但是實質上它還不算是一把狙擊用來福槍。而且在這麽狹長的空間裏麵,一把狙擊用來福槍是起不了什麽大作用的。


    當他挪到倉庫門前時,他貓下身子,側耳傾聽。


    隱隱約約之中,他聽見了什麽東西,在細微地響動著。那尖細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像照明燈因不穩定而絲絲閃動時,嗡嗡作響的那種聲音。可是又有那麽一點點微妙的不一樣。那細細的聲音裏麵,還滲著一種,像腳踏過水窪時,水麵發出的細微晃蕩聲。


    不對,那種液體,比水要來得黏稠,那種液體輕微晃蕩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的鈍重,和不自然。


    不知為何,那倉庫裏麵,隱隱約約散發而出的陰陰氣息,是如此之冰冷而詭異,竟不帶半絲活人的味道。


    真怪異。


    他暗暗思索著,那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是他想不出,沒有答案。於是,克魯茲深深地,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氣,緩緩推開倉庫厚重而巨大的門,抬起腳,走了進去。


    倉庫的裏麵,蒼白而灰暗,而且比他心中想象的要巨大得多的多。天花板高高地向上爬伸著,給人莫名其妙的空洞感。


    倉庫裏麵安安靜靜,整整齊齊地堆放著一排又一排的貨物箱,砌得老高,而那些托載貨物的金屬板上麵,則堆砌著如小山一般的紙箱子。


    牆的四周,則是一些玻璃窗戶,還有鏡子。


    這裏麵太過昏黑幽暗,使他的視野變得有些模糊,他不太看得清倉庫的全貌。克魯茲一麵端著他的來福槍向四麵八方瞄準著,一麵緩緩向倉庫的更深處走了去。


    在倉庫內部的左麵,有一個集裝箱被打開了,像一隻說不出名字的生物,正空洞地張大著它的嘴巴。


    (……?)不對,這集裝箱斷然不是被人手正常打開的。那箱子上麵的零部件和絞鏈一類的東西碎得一地都是。集裝箱的門被拉曲扭伸得不成樣子了。看上去,就好像是集裝箱裏麵的什麽東西,從其內部,以驚人的蠻力破箱而出了。


    他忽然之間,有一種莫名的不祥預感。


    那種怪異的感覺,是在你進行訓練時無法感受得到的。那種感受,並不是什麽哈裏斯一類的外行人偷偷摸摸躲在某處準備向他發起突然襲擊時,他會產生的那種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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