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地獄君王”的操縱兵,正為沒有值得一戰的對手這件事心懷不滿。組織裏有一支在被稱作“mr.au”的幹部指揮下的部隊,他就是其中的一員。


    根據作戰前的簡要說明,他們被告知,這座宅邸中最少也也有三台相同型號的“地獄君王”——λ驅動器搭載型的as在守備著,而且根據場合不同,還很可能和性能高於之的發展型as“地獄騎士”交戰。


    既然裝備了“地獄君王”,那麽攻擊對象大概和自己一樣,是屬於“汞合金”係列的組織了吧。


    雖然也可以說是同伴,但也不用因此而手下留情。隻要平安無事地完成被交予的任務就好了。也就是說,即使要“同類相殘”也好,隻要能保證作為傭兵的報酬和安全,甚至還有掠奪的自由的話,就完全沒必要在乎對方的背景之類的了。就連對作戰前一定要被投予的藥物的疑問,他們也早都已經拋諸腦後了。而且,由於“地獄君王”型那壓倒性的性能,他們甚至覺得最近這種一邊倒的戰鬥不能讓人十分滿足了。


    然而,真的打起來一看,幾乎就沒有稱得上抵抗的抵抗。


    預想要交戰的敵機不知待在什麽地方沒有現身,另一組難對付的對手——“地獄騎士”型的機體也隻出現了短短的一瞬間,馬上就撤退了。


    太無聊了。不能相互廝殺嗎。


    興奮性和集中力同時處於高昂狀態的他們的精神,正感覺到某種饑渴。


    就在這時,一架所屬不明的直升飛機單槍匹馬地飛了過來。直升機嚐試對步兵部隊施加零散的攻擊,但是,在他們抵達攻擊位置之前,就被己方的巨大as“巨獸”擊墜了。


    他們的饑餓感更加高漲了。


    太無聊了。把獵物交給我啊。讓我好好地殺一場啊。給我準備一個拚命地逃來逃去,進行抵抗的敵人啊。給我一個揮舞著鋼鐵和塑料製的手足,用無力的40毫米炮勇氣可嘉地打過來的可憐的敵人啊……!


    警報聲。


    機體的傳感器,在宅邸的外麵捕捉到了一台as。大概是從被擊墜的直升機上投下來的吧。


    暗視模式。


    從輪廓上可以判斷出是與m9近似的第三代型的as。沒啥了不起的。區區的m9而已。不是這台“地獄君王”的對手。


    紅外線模式。


    蹲伏著的機體的熱量,和迄今為止提供過來的m9的數據都不相符。而且,現在仍然在節節上升的敵機的發電機的推定功率是——


    “4800……?”


    推定,4800千瓦。


    是標準的三代型as的兩倍以上。這已經不是陸戰兵器的水平了。而是規模遠大於之的戰鬥機或戰鬥艦的功率……!


    在滾滾冒起的雨霧的另一邊,慢慢地現出身影的白色機體。各個部分的裝甲正閃耀著深暗的,灼熱的,燃燒般的紅色光輝。周圍的大氣因為熱量而扭曲,那魁偉的身姿正在火焰之中微微搖曳跳動著。


    指揮部傳來了命令。


    “致所有部隊。攻擊降落在直升機場的敵as。用什麽手段都無所謂。立即將那台敵as擊破……!”


    在他們回答“了解”之前,敵as就動了一動。


    那東西瞥了他們一眼,保持著蹲跪的姿勢輕輕沉下身子,積蓄起力量。光憑這極其細微的動作,所有的己方部隊就都察覺到,從此往後有什麽事情要開始了。


    “……重複一遍。立即將敵as——”


    宛如燃燒的火焰爆裂開一般,敵as跳躍起來。


    在最初的跳躍中,宗介的意識差點兒就飛到不知什麽地方去了。


    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恐怖的g力拉到了腳底下一般的感覺。視野收縮起來,變得一片漆黑。他咬緊牙關,重新握好操縱杆。


    “…………!!”


    在千鈞一發之際恢複了意識,他將視線投向屏幕上的g量表和高度計。瞬間的重力加速度有30個g以上。這已經接近飛機事故了。雖然隻是一瞬間的話,人體還能夠忍受比這更高的g力,但這可絕對不是什麽輕鬆愉快的事兒。現在的高度是80米。數秒之前應當身處的直升機場,現在已經遠遠地被拋在了身下。


    搞什麽啊,這台as。


    這種力量到底是。


    就連這麽說出口的閑工夫都沒有。地麵眼看著漸漸迫近了。他揮舞手足擺出著陸姿勢。在宅邸領地的外麵著地。被衝擊砸毀的鋪裝,簡直就像地雷爆炸般地在機體周圍飛散。


    “什麽啊,這是……?”


    拚命地熬過著地的衝擊後,宗介氣喘籲籲地問道。


    <教育信息。請給“這”的對象下個定義。>


    al用不帶感情的聲音說。


    “這部機體的跳躍力和設定的——”


    <開玩笑的。很厲害吧。>


    “你……!”


    宗介咂舌。al連不懂變通的普通型ai的語氣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失禮了。因為實際上,連像樣的試運轉都沒有進行過嘛。>


    “你說什麽?”


    <因為這部機體是在非常限定的環境中被秘密地製造出來的。我自己也要求過在演習場進行運轉實驗,不過被亨特氏以‘既沒有那種地方也沒有那種時間’的理由駁回了。>


    “亨特。是說加賓·亨特嗎?”


    <肯定。>


    宗介這才知道,擔任“秘銀”情報部·香港支局局長的那名男子,對這台機體參了一腳。從那個女特工——“幽靈”將這台機體帶來這件事上來看也是,這部ar-8“烈焰魔劍”的製造似乎和“秘銀”的情報部有所關聯。


    警報聲。


    敵人的as,“地獄君王”型急速接近過來。武裝是標準的35毫米步槍。


    “…………切。”


    宗介比較慎重地操作機體。


    “烈焰魔劍”輕輕地向右邁步,回避開敵人的射擊。飛過來的炮彈削掉了路麵,將旁邊的倉庫打了個粉粉碎。


    “那,不用說肯定能用對吧!?”


    <您是指λ驅動器嗎?>


    “沒錯。”


    <天知道……>


    因為脫力感腰一軟差點兒沒趴下的宗介的動作,“烈焰魔劍”也極其忠實地再現了出來。敵人的攻擊。繼續進行回避動作。


    “什麽叫‘天知道’啊!?”


    <不。因為畢竟從來沒有使用過,我也不能不負責任地肯定——>


    敵彈擦過了大腿部。肩部也淺淺地中彈,卡鏘一聲,猛烈的衝擊襲來。


    “……!”


    <接近警報!>


    敵機拔出單分子刀,徑直向己方逼近過來。沒有應對的時間了。就連選擇裝備的武器的時間都——


    宗介咂了下舌喊道:


    “管不了那麽多了,我試了啊!”


    <請。>


    緊接其後,兩股力場碰在了一起。大氣扭曲而發出悲鳴,白煙和瓦礫的碎片混在一起卷起漩渦,伸出去的“烈焰魔劍”的手,接住了“地獄君王”的單分子刀。


    啟動了。


    光這樣他就十分清楚地知道了。他能夠感覺到敵人製造出來的力場,以及將其抵擋回去的自身的力量。不。還能做得更多。甚至還可以反擊。以這壓倒性的力量的話——


    “…………!!”


    “烈焰魔劍”像握住區區一根短棒般抓住了單分子刀,將敵機猛地一下拉近。機體的眼睛和眼睛——傳感器和傳感器在近距離相會。從敵機頭部的動作上,可以看得出微微的恐懼。


    移動右手。牽引機械臂的操作輪盤做成拳頭,大大地掄圓了揮過頭頂,


    向著敵人的軀體打了上去。眩目的火花。“烈焰魔劍”的拳頭突破了“地獄君王”的力場,繼而撕裂了它腹部的裝甲。緊緊地抓住內部的發電機,將其拽了出來。無數的電纜線像內髒一般伸出。邊捏爛火花四濺的核融合電池,邊給其側腹一記腳踢。失去了動力的“地獄君王”,斷成了兩半兒被炸飛了。


    鈦合金的碎片、衝擊吸收劑的噴流、以及熊熊燃燒的火焰,在“烈焰魔劍”的眼前洶湧澎湃地跳躍著。


    一機擊破。


    徒手居然就有如此的破壞力。


    <啟動成功。意外地總算是有辦法呢。>


    “不過真是出了一身冷汗啊……”


    <強製冷卻開始。>


    “烈焰魔劍”的後頭部銳利地展開,從裏麵吐出大量頭發狀的放熱索。雖然是和“地獄君王”一樣的馬尾形狀的部件,但它展開的勢頭比起說“伸出”來,更像是大量的熱水從水龍頭中噴出來一般。


    聚集過來的上升氣流搖動著“發絲”,微微發白的光粒子向四麵八方飛散。“烈焰魔劍”就那樣保持著蹲跪的姿勢,探求著新的獵物。


    光學傳感器有反應。又有兩台“地獄君王”逼近了。


    “武器呢?”


    <有各種各樣的。首先用這些如何?>


    武器控製麵板上有了顯示。


    機體的簡略圖,其兩腿的膝部閃爍著藍色的光。“graw-4/mmc”的字樣。是兩柄大型的單分子刀。它是迄今為止的m9上一直使用的“graw-2”的發展型。


    “好吧。”


    <了解。>


    看上去大得有些不協調的“烈焰魔劍”的雙膝部裝甲中,收納著折疊式的單分子刀。兩膝的裝甲一打開,就有兩柄單分子刀噴著火花,向外彈了出來。“烈焰魔劍”握住刀柄的部分,用力一拔,宛如大鵬展翅般地向左右擺開。隻靠這個動作就在地表上掀起了風暴,飛濺的泥點描繪出讓人心情爽快的旋風。單分子刀“graw-4”瞬間從格納狀態展開,刀身發出低沉的轟鳴。


    <m3接近。10時,距離1。>


    那台“地獄君王”——分類名m3兩手舉著大型的單分子刀,正一邊采取巧妙的戰鬥機動一邊想和己方展開肉搏戰。另一台m2正從右手的死角逼近,被它們同時過來的話就麻煩了——


    <m2包在我身上。>


    “?”


    <請繼續進行戰鬥。>


    沒有再多對話的閑功夫了。


    幾乎正對麵是二刀流的敵機。宗介操縱機體,從正麵朝著那台敵機“地獄君王”撞了過去。λ驅動器生成的力場之間相互碰撞,大氣被粒子化,放出強烈的光芒。


    “…………!”


    另一台“地獄君王”——m2從背後逼近。“烈焰魔劍”的兩手都已經占得滿滿的了,但是,它的兩脅下,m9係列的機體的話應該是用作武器架的地方卻迅速地展開,從中出現了小型的機械臂。


    (隱藏手臂……?)


    將操縱者的四肢動作放大再現的as,依照原理是不能再操縱更多的手臂的。但是那雙手臂,簡直就像被另一名操縱者操縱著一般,展現出非常靈巧的動作。一對“隱藏手臂”從腰部的外掛點上抓起成串裝的手榴彈,接連不斷地向從背後逼近的另一台“地獄君王”投擲過去。


    爆炸。吃了出其不意襲擊的敵機失去了姿勢,被拖延了攻擊的時機。在這段時間裏宗介靈巧地操縱本來的雙臂,架開正麵敵機的斬擊,沉下身子對它腳下輕輕使了個絆兒。


    不。可不隻是單單使了個絆兒就完了。


    多到過分的“烈焰魔劍”的力量,以差不多要把敵機的腳給擰下來般的勢頭炸裂開來。那台“地獄君王”以腹部為中心轉了幾乎一圈半,頭部蹭上了地麵散出火花,把停在附近的好幾輛車都掃翻了。


    一個回身,輕輕地跳躍。直線逼近正受到手榴彈爆炸影響的敵機。敵機迫不得已開炮。宗介狠狠地瞪著槍口。隻不過光是這樣,炮彈就在眼前彈飛了。


    右邊一閃。接著是左邊。


    “地獄君王”被切成了字形。碎裂的手腕咕嚕咕嚕地回轉,落到地麵上,痛苦地扭動著。


    二機擊破。


    吃了掃堂腿的那剩下的一台,正在視野的一角踉踉蹌蹌地試圖起身。還打算戰鬥嗎。不,是打算逃跑嗎……。


    <請用這個。>


    與al的一聲同時,左脅的“隱藏手腕”拔取了一柄收納在肘部的對戰車短刀,輕輕地放在了胸前。真是完全掌握了宗介的行動癖好的,絕妙的時機。


    “哼。”


    宗介哼了一聲,移動機體,橫向抓過對戰車短刀,馬上就以銳利的動作向最後的“地獄君王”投去。敵機試圖用λ驅動器的力場擋住這一擊——卻被己方的力場壓倒了。


    對戰車短刀直接擊中了軀體的正中央。金屬扭曲的詭異聲音響起之後,伴隨著閃光,“地獄君王”碎得七零八落了。


    三機擊破。


    邊回轉邊落地,而後猛地站立起來。追隨著“烈焰魔劍”的動作,從後頭部伸出的放熱索描繪出柔美的曲線,灑下光芒的飛沫。


    “什麽東西啊,這雙胳膊是?”


    <是輔助臂。請在攻擊輔助、彈匣交換、精密作業等等上麵使用。控製由我來進行。>


    “四根胳膊嗎。感覺好惡心啊。”


    <我可很喜歡呢。這個時候,就請無視您的喜好吧。>


    “…………”


    剩下的敵方主力就是“巨獸”三台了。那種大得離譜的巨大as。其中的一台,原本就在附近沿岸的“巨獸”,正盯著“烈焰魔劍”看呢。


    不幸的是,雷蒙他們乘坐的運輸直升機造得非常結實。花了三十年以上,在實戰中鍛煉出來的,不斷重複進行樣式更改的設計,肯定不會那麽容易地就嚴重破損、燒起來的。


    “所以我說過了吧!?沒那麽簡單就死翹翹的啦!”


    藏在大破的機體的陰影裏,柯特尼老先生大喊道。


    “是啊,真是的!”


    用不輸給周圍槍擊聲和爆炸聲的聲音,雷蒙回吼道。


    “不過我也不覺得這樣子被敵人包圍,慢慢地折磨到死有什麽意義啊!”


    雷蒙的慨歎是很有道理的。雖然因為迫降有幾個人受傷,但是他們這些直升機乘員中還沒有出現死者。敵兵們包圍了橫倒在庭院正中心,變了形的機體暴露於大庭廣眾之下的直升機。雷蒙他們雖然在機體的蔭庇下勇敢地應戰,但卻完全找不到逃脫的機會,隻是眼看著彈藥一個勁兒地往下減少而已。


    “唉呀——,這讓我想起了溪山基地啊!打過來吧,打過來吧!哇——哈哈哈哈!”


    情緒變得異常高漲的柯特尼正拚了命地猛射機關槍。


    “溪山嗎。那真是一場嚴酷的戰爭啊。”


    板著臉舉著卡賓槍,希爾茲老先生嘟囔道。


    (技插:溪山(khesanh)是位於南越西北角,靠近老撾邊界的一個小村,越戰時曾經是美國一個重要的火力基地。1967年的時候曾在此發生過重大的戰鬥。)


    “喂。我可是聽說‘能安全地運過來’才跟到這兒來的啊……。為什麽卻要在這種墨西哥的窮鄉僻壤,開打絕望的槍擊戰啊?”


    連真名都不知道的東洋女性,正單手舉著衝鋒槍抱怨著。雖然用“幽靈”來稱呼她,但是她實際上是什麽人,以及到底是協助哪股勢力的,直到現在都還完全不知道。


    幽靈來進行接觸,是緊接在宗介目擊美陸軍的戰鬥時的聯絡之後。在他們乘坐直升機待機的荒涼小村的村外,空無一人的荒


    地上突然開來了一輛大型拖車。在警戒起來,舉槍相向的雷蒙等人麵前,那名女子——幽靈兩手空空地走出來,在車頭燈的映照下,這樣喊道:“相良宗介在不在?我有東西想要交給他!”


    作為陷阱來說這要求很奇怪,而且她好像還很清楚宗介的事情。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還是看了看集裝箱的內容物的雷蒙等人,看到作為貨物的as——從來沒見過的第三代型機體都瞪圓了眼睛。


    信還是不信都隨便你。


    要去的話就把這機體帶去。


    幽靈這樣告訴雷蒙他們。當問到為什麽這個女的會知道這個待機地點的時候,她回答說:“我也不清楚,是‘al’說在這裏的。”


    雖然叫人難以信服的地方很多,但也並沒有拒絕的理由。雷蒙他們將新型as裝上直升機,帶著幽靈一起,這樣子飛到了宅邸來,然而——


    “我不知道會有那麽多那麽厲害的敵人。死定了。這下子絕對死定了。”


    躲在變形的硬鋁合金板的陰影中,雷蒙半帶哭腔地仰天長歎道。


    “那可還不一定呢,小夥子!”


    柯特尼說。


    “你看看。相良那渾小子,已經打掉了三台了哦!”


    “啊,真的耶……”


    距離他們的墜落地點數百米遠的果樹園的一角發生了巨大的爆炸。是那台白色as“烈焰魔劍”用對戰車短刀擊破了來襲的敵as“地獄君王”。


    “我既沒聽說過那叫什麽羊肉的勞什子,也從來沒見過力量那麽猛的機體。不過,他動作的節奏抓得真好啊。那真的是頭一次坐上的機體嗎?就跟從以前起就使慣了的愛機一樣嘛。”


    “好像就是那麽回事吧。對於相良來說,那部機體就像他老伴兒一樣。”


    邊縮起脖子躲開至近距離的跳彈,幽靈說道。


    “但是,以那個‘巨獸’為對手的話又怎麽樣呢……”


    一直在海岸上重複著散發的炮擊的超大型as對己方投來一瞥。“巨獸”邊震動著那巨大的身軀,邊以“烈焰魔劍”為目標開始登陸。搭載在雙肩、雙手、以及頭部的所有火器同時噴出火來。大大小小的機關炮、火箭彈,反坦克導彈發出怒號,將白色as的形體整個覆蓋住了。


    “不好。”


    從那種距離用那種彈幕的話,就連回避運動都來不及。可以看到一點點移動的“烈焰魔劍”由於暴風和至近的子彈失去了平衡,向前跪倒在地。“巨獸”用從那巨大的身體上完全無法想象出來的速度突進,大大地踏出一步,右腳對準“烈焰魔劍”踩了下來。


    轟鳴聲。大量的泥沙濺起。


    那簡直就像在海嘯麵前的小孩子一樣。“烈焰魔劍”束手無策地被“巨獸”踩爛了。


    “啊啊……!”


    雷蒙發出絕望的叫聲,就連柯特尼都皺起眉頭屏住了呼吸。但是,幽靈卻不同,她那一直為不安所籠罩的細長眼瞪大了,喉頭漏出了有點愉快的聲音。


    “不。看清楚……”


    光的粒子,正從結結實實地踩上了大地的“巨獸”的腳底下漏出。放熱係統那咆哮般的轟鳴聲響徹四野,周圍的大氣如同夏日的熱浪般搖擺扭曲。


    “那是……?”


    “羅斯&漢普爾頓,pr-3000。試作型的超高功率發電機。以它那超越陸戰兵器水平的動力,再加上λ驅動器的力量的話——”


    “巨獸”的身體傾斜了。右腳咕地一晃,掩蓋在它腳下的“烈焰魔劍”的身影慢慢地露了出來。


    “什……”


    “烈焰魔劍”並沒有被踩爛。它用雙手牢牢地接住了“巨獸”的腳,遍身飛灑著鮮紅的光芒的飛沫,正一點點地想要把敵人的巨大身軀抬起來。


    機體的咆哮聲和警報聲。發電機的功率正指著“最大”。冷卻係統也在以最高功率運行。在電磁肌肉中奔馳的電流噴出火花,雷光從全身迸發出來。踏在大地上的雙腳眼看著陷進了地裏,所有的骨架都在發出悲鳴。


    <現在的推定荷重,大約1500噸。>


    al用非常理所當然似的聲音告訴他。


    <雖然隻是作為參考,不過這已經相當於30台標準主力坦克的分量了。也就是說是遠遠超過了設計上的極限荷重的數值。中士大人。請立刻脫離。>


    “你、煩、死、啦……!”


    宗介緊咬著牙關吼道。不知是不是λ驅動器的影響,恐怖的重量也被反饋到了他的神經上。


    “要是能的話,我早就幹啦……!!”


    邊拚死命地忍耐著那種重壓,宗介短短地吸了口氣,將全部的力量注入下腹。


    “…………嗨!!”


    包圍著“烈焰魔劍”的力場閃爍著赤熱的光芒。瞬間,爆發式的力量起了作用,將想要踩扁他們的“巨獸”的腳拚命地推了回去。衝擊。巨大的右腳從踝部往下都被嘁哩喀喳地壓扁了。“巨獸”失去了平衡,仰麵朝天地翻了過去。


    “最後一擊囉!”


    <了解。>


    抽出已經重新收回雙膝部的單分子刀,“烈焰魔劍”跳躍起來。瞄準“巨獸”的腦袋,描繪出短短的拋物線飛過去,用雙手握著的單分子刀插向它的脖子。


    突破力場,割裂裝甲,刀身向內部侵蝕而去。


    緊接著第二擊,第三擊。


    瀑布般的火花和飛散的油液。頭部的駕駛艙被切得粉碎割了下來,“巨獸”失去了力量。


    第四台擊破。


    al的報告。殘餘的兩台“巨獸”正從岬角的另一麵現身。一台在幾百米的近距離。另一台在數公裏外的遠處。


    近處的“巨獸”向己方開炮。“烈焰魔劍”一個轉身,躲進方才剛剛擊破的敵機的裝甲的陰影裏。30毫米炮彈和成型炸藥命中四周,灑下猛烈的火焰和爆炸聲。


    “再像剛才那樣我可不要了哦……!沒別的武器了嗎?”


    <請交給我吧。在這邊。>


    武器控製麵板上有了顯示。安裝在背部的火炮的符號在一亮一暗。


    “爆破炮。啥,165毫米……!?”


    宗介連聲兒都變了也不是沒道理的。165毫米這種炮彈尺寸,作為as的火器來說是不可想象的。標準的as用步槍是40毫米。宗介喜歡用的“拳師”散彈炮是57毫米。克魯茲用來狙擊的最大級的狙擊用滑膛炮是76毫米。擁有比這些火炮大得多的威力的坦克炮才120毫米。那是超過50噸的坦克車才能勉強發射的武器。更何況是10噸程度的as了。


    “這不是工兵用的火炮嗎?”


    “爆破炮”原本是用於除去擋路的建築物和構造物而使用的破碎用炮,但是裝備在這台機體上的這個,似乎是純粹用於戰鬥的。


    <這支火器是戰鬥用的。因為炸藥和後座力都格外地大所以請注意。沒有λ驅動器是不能開炮的。>


    設在背部外掛點上的機械臂動起來,短炮身·大口徑的爆破炮從右肩下繞過,移動到了射擊位置。就算隻是映在屏幕上的那個尺寸,看上去也是破格地大。


    可是,這麽個大家夥——


    “能使得了嗎……?”


    邊操作腕部,試驗著爆破炮的情況,宗介嘟囔道。


    <不知道。因為畢竟連試射都沒做過。>


    “但是,也隻有一試了對吧。”


    <正是如此。>


    “好吧。”


    “烈焰魔劍”舉起爆破炮,從“巨獸”的殘骸中探出身子,向著現在正要上岸的敵人跳了出去。


    敵“巨獸”立刻開炮。數道眩目的閃光。宗介用λ驅動器將無法盡數避開的敵彈勉強彈了回去


    。


    (沒那麽簡單啊……!)


    落地。立即跳躍。在空中盤旋。對as導彈逼近了。頭部的格林機關槍全自動射擊。迎擊。揮舞手足。用λ驅動器的力量將下落的拋物線猛地改變。回避開敵人的彈幕。與敵人的距離,大約200米。


    (不從最近距離給它打進去的話……)


    以低軌道第三次跳躍。猛烈的衝擊和幾乎讓人失去意識的g力。“烈焰魔劍”轉眼之間就逼近了敵人的腳邊,從它的胯下鑽了過去。按照有明的戰鬥來說,就應該從這裏抬頭向上射穿背部的狹縫了,但是——


    “還不行……!”


    “烈焰魔劍”一個前滾翻,馬上猛踏海岸的沙灘,垂直向上跳起。轉瞬之間就滯空到了“巨獸”的頭頂上,在空中轉了一周。飛身撲向巨大as的後腦勺一帶。


    敵人的λ驅動器發出高昂的怒號,對準焦點的力場殺向“烈焰魔劍”。普通的話早該被那股衝擊波吹得七零八落了,然而——


    “!”


    集中。“烈焰魔劍”的力場接住了敵人的力場,將其如風一般順勢擋開。它單手舉起爆破炮,用炮口頂住敵人的後腦勺,鼓足幹勁扣下了扳機。


    閃光和衝擊在眼前爆發。榴彈突破了裝甲,飛進了敵機的後頭部深處,在其中心處爆炸了。165毫米炮產生出的巨大後座力,讓機體浮起了好幾米。


    “……唔!”


    失去平衡,“烈焰魔劍”從“巨獸”的後背上掉了下來。


    <成功。>


    隻聽到al這樣告訴他。宗介迅速地揮動機體的手腳,重新擺好姿勢在沙灘上著地。


    “怎麽樣了……?”


    <所以我說啦,成功了嘛。>


    抬頭一看,正好看到“巨獸”的上半身噴出大量的黑煙,慢慢地向前倒去。大概是由於失去了由λ驅動器的力場產生的自重操作能力的關係吧,敵機的各個部分一邊脫落,一邊漸漸崩毀。坍塌的機體卷起無數的塵埃,發出天崩地裂般的臨終前的咆哮。


    五機擊破。


    “這什麽後座力啊。”


    邊實行爆破炮的再裝填,宗介自言自語道。


    <預料之外。沒想到您會用那種方式射擊。>


    “你應該知道我很粗暴的。你當我的搭檔都當了多少年啦?”


    <大約一年零兩個月。也並不是特別久。>


    “這麽說起來好像是啊。”


    哼了一聲,宗介向最後的“巨獸”投去一瞥。


    現在,“烈焰魔劍”正跪在宅邸正麵的沙灘上。最後的敵機在大約三公裏遠處的海麵上,不過似乎已經失去了戰意。它邊試著向己方施加威嚇射擊,邊高速向後退去。


    <m6在後退。好像打算從戰場上撤退。要追擊嗎?>


    “如果能做到的話我也想試試,不過這種距離的話已經不可能了吧。”


    這支爆破炮和“拳師”一樣是短炮身的。如果在數十米的極近距離的戰鬥的話那還好,但要狙擊那麽遠處的敵人的精度可就完全沒有了。


    <不,可能的。>


    “怎麽說?”


    <預備武裝d啟動。>


    武器控製麵板在閃爍。裝設在背部的最後的裝備——可裝卸式的炮身被送到了機體前方,連接到了爆破炮上麵,齒輪聲和扣鎖聲。本來雖說大型但還尺寸還是很短的爆破炮,靠著裝上炮身,搖身一變成了長度甚至遠遠超過坦克炮的長大火炮。


    <向“槍榴彈模式”的轉換完成。曲射彈道的話最大射程是30千米。>


    居然在armve上裝槍榴彈——長炮身榴彈炮?盡管被這不符合常識的裝備嚇到呆掉,宗介還是轉過彎兒來了。


    說起來這機體本身就是不符合常識的。如果有了λ驅動器這種胡說八扯的技能,後座力也好貫通力也好都可以無視。這種水平的戰鬥中,武器的裝甲貫通力什麽的並沒有太大的意義。那樣的話,這門傻大傻大的巨大火炮,對於“烈焰魔劍”來說也算是正合適的武器了不是嗎?


    “好吧。就試試好了。”


    宗介半自嘲地嘟囔道。


    <我早就料到您會這麽說了。>


    “你好煩啊。”


    宗介操縱機體跪下,將控製模式切換成精密射擊。傳感器的倍率調到最大。轉過身體,以全速從戰場上撤退的“巨獸”的背影,正在暗視模式的映像中搖曳著。


    各種的數據被表示出來。


    氣溫、濕度、風速、炮身的溫度、還有其他很多很多。雖然自己也有普通的狙擊技能,但是像克魯茲那樣的神乎其技可是辦不到的。關於狙擊al也沒有太多的數據,所以這會兒隻能依靠自己的直覺了。


    在屏幕中,目標的符號和十字標線重合了。小小的警報聲“嗶嗶”地響了起來。


    <確實瞄準了。請開炮。>


    “還不行。”


    宗介喃喃道,以最小倍率操作手臂。還差一點點。對,還差一點點了……。


    開炮。


    和之前同樣恐怖的後座力襲來。產生的比機體的全高還要巨大的火球,將正麵的沙子爆發式的崩了起來。明明應該穩穩地站好了的,卻還是失去了姿勢,“烈焰魔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衝擊就像500磅的炸彈在眼皮子底下爆炸了一般。


    就算如此,“烈焰魔劍”的λ驅動器還是啟動了。


    從炮口吐出的炮彈承載著宗介的意誌,完美地劃過預定好的軌道,命中了退卻的“巨獸”的後腦勺的正中央。


    在被放大的視野中,巨型as的頭部被吹飛,撒下熊熊的火焰。


    稍後,遠處傳來爆炸聲。


    伴隨著沉悶的回聲,最後的“巨獸”慢慢地倒下,向前沉入了海中。


    第六台擊破。


    呼地喘了口氣之後,宗介向al問道:


    “……al。”


    <是,中士大人。>


    “花了多少分鍾?”


    <五分五十二秒。>


    “…………”


    尷尬的沉默。稍微等了一小會兒後,al很客氣地說:


    <雖然您心氣兒很高,但是對著那樣的對手三分鍾畢竟還是有點勉強啊。>


    “煩死啦。你說的四分十二秒也不可能吧。”


    <記人家的毛病居然記得這麽清楚。莫非您實際上是很會記仇的那種類型?>


    “你這些詞兒,到底是跟哪兒學來的啊你!?”


    <很不湊巧被操縱兵扔下了好幾個月嘛。其間可是不乏聽廣播和上網的機會啊。>


    “…………”


    <您要是希望的話,我還能用更沒品的方式說話喔。像美國南部的低收入者的風格之類的怎麽樣?>


    “不必了。”


    真是的,你說一句它就頂一句。說話讓人鬱悶的勁兒也和以前一模一樣。宗介歎了口氣之後,像是在抱怨般地說:


    “不過,那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這是宗介的真心話。


    雖然很奇怪,但他已經漸漸地對這台戰術支援ai抱有一種戰友般的感情了。al和m9上標準搭載的ai有某種根本上的不同。雖然從香港作戰之前起就一直覺得很奇怪,但今天的重逢使得這種想法更加強烈了。


    雖然並不認為它有把宗介的意圖理解到那個程度,但al回答道:


    <是啊,中士大人。我也這麽想。這句話可是發自真心的。>


    “哼。”


    明明是台機器,說什麽“真心”啊。


    可是,為什麽呢。感覺並不壞。


    宗介操縱機體站起,為了警


    戒周邊的敵人,將傳感器轉為主動模式。不知克魯茲他們怎麽樣了?而且必須要去救雷蒙他們才行。剩下的步兵部隊的話,用這部“烈焰魔劍”來壓製大概很簡單吧。


    不過,要去追小要的直升機,或許已經不可能了吧……。


    在繼續飛行的直升機的機艙裏,小要正慎重地等待著那次機會。


    雷納的的私兵,戰鬥服打扮的男子們,已經徹底放鬆了警惕。有人去看身受重傷的雷納德的情況,有人將注意力分散到窗外。即使被濺回的血沾了一身,模樣憔悴的小要就坐在他們身邊的一角,也沒有誰打算去留意她。


    緊旁邊的男子從座席上探出身子,向駕駛艙的深處說了些什麽。因為是西班牙語所以聽不太懂,但好像是在詢問雷納德的狀態。


    隻有趁現在了。


    這樣想的瞬間,各種各樣的糾葛穿過她的心中。


    這樣亂來能行得通嗎?事情能按照所想的一般進行嗎?那個加裏寧可是也坐在這架直升機上哦?而且他——可憐的雷納德,現在正因為自己的過錯而承受著那樣的痛苦啊……?


    (別犯傻了……!)


    她微微地搖了搖頭。


    自己什麽時候開始這麽想了?些微的同情將成為奪命的利箭,這點兒事,現在的自己明明應該很清楚了才對……!


    把眼睛閉緊之後,她深深吐了口氣。


    緊緊地抿起嘴唇,然後張開了眼睛。


    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的士兵的腰間,那支收在槍套裏的自動手槍還在原處。


    好,幹吧——


    小要將手伸向手槍,飛快地將它抽了出來,然後迅速地從男子身邊退開。瞬間,稍後反應過來的男子向她伸出手,但小要卻將將地躲過了他的指尖,將槍指向了對手。


    “不許動!我真的會開槍哦!?”


    好久沒有出過這麽大的聲音了。朝著擺著架勢僵在那裏的男子們,她繼續怒吼道:


    “現在立刻呼叫機長!讓他把這直升機開回去!”


    “我明白了。等等。”


    士兵中的一人,對著耳機嘟囔了些什麽。


    不久之後前來的,不是機長而是安德雷·加裏寧。明明看見小要奪取了他一名部下的手槍,正用槍頂著那人的胸口,他卻一點也沒顯出吃驚的樣子。


    “好像挺精神的嘛。我還以為你開槍打了他而處於受了驚嚇的狀態呢。”


    加裏寧說。


    “miss.千鳥。把手指從扳機上離開,將那把槍慢慢地還給他。我希望能這樣結束。”


    “不許命令我。我會開槍打這家夥的哦。”


    “不要做勉強的事。”


    加裏寧平靜地說道。


    “沒有扣下扳機的意思的人,是不能拿槍的。不僅是浪費時間,還會導致不可預測的事故。我認為你剛剛才親身領教了這一點才對。”


    “扣下扳機的意思,呢。”


    她拚命地忍著,做了一個深呼吸。為了不哭出來。為了不輸給他。為了不被這位從頭到尾,在所有的方麵都占優勢的老兵輕視。她將腹肌繃得緊緊的,筆直地盯住對手。


    “那,你能開槍打他嗎?我是說宗介。”


    關於宗介和加裏寧的關係,她知道得並不多。就連兩人對話的情景,基本上也沒見過。


    但是,小要是知道的。


    宗介說“少校他”的時候的,那冷靜沉著的語調,那堅定不移的信賴。“克魯茲他”、“毛她”、“少校大人她”。還有“會長閣下他”。那充滿了和說出這些詞語時完全一樣的——不,甚至是更強的安心感的聲音。


    這樣的加裏寧,真的能滿不在乎地變成宗介的敵人嗎?能斷言說他能開槍嗎?還能像這樣子,一臉什麽都看透的表情來教訓我嗎?


    “能。”


    加裏寧毫不猶豫地說。這種若無其事的回答,卻反而更讓人感到無來由的沉重。


    “現在也好剛才也好,我都是這麽下令的。這一點點的理由,我還是有的。不過連像是覺悟的覺悟都從沒做過的你,大概不會明白就是了……”


    “你騙人。”


    “如果你願意這麽想的話,就這麽想好了。但是如果再繼續這種愚蠢的行為的話,你一定會體驗其中的意義到不想再體驗的程度的。”


    “…………”


    “代價就是你槍口前的這個愚蠢的男人的性命。願意開槍你就開槍好了。”


    加裏寧的話,一句一句地勒緊了小要的胸膛。


    完全沒受過像樣的訓練的門外漢的少女,僥幸搶到了槍,正用它指著一名機組成員。並且用亢奮的聲音,要求著“把飛機開回去”。在這樣的事實麵前,機艙裏的傭兵們會怎樣應對呢,小要想道。


    他們的表情裏沒有恐懼。然而,也沒有表現出嘲笑之類。憤怒也好,焦急也好,都無法看出來。他們隻是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她而已。若在以前是完全無法想象到的,但現在的她卻已經能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他們的想法了。


    大概,他們應該是這麽想的。這支槍的槍膛裏有沒有裝子彈呢。如果裝了的話,彈頭的種類是什麽呢。他們不會傻到去擔心自己那被奪了槍的同伴的性命。就算萬一小要開了槍,彈頭會不會貫穿他的身體呢。會不會有貫通的彈頭變成跳彈,傷到直升機的重要機器的可能性呢。


    所以,就算抓了人質也沒有意義。他們所關心的根本就不是人命。


    “也對呢。那我這麽做好了。”


    小要將槍口從男子身上移開,直直地舉向了駕駛艙的天棚。


    傭兵們馬上就僵住了。這個天棚的正上方收納著引擎的預備係統和油壓係統,以及主旋翼的驅動係統。雖說是軍用的直升機,但機艙內部應該是幾乎沒有防彈性的。就算是手槍的子彈,被打上幾發的話也是很有可能發生嚴重的故障或火災的。


    “這樣的話如何?這裏的話我可以滿不在乎地開槍喔。”


    “原來如此。你點到痛處了啊。”


    加裏寧仍然板著臉,輕輕地點了點頭。他的表情就像是經驗豐富的老師,聽到學生見解獨到的回答時一樣。


    “但是現在的高度是300英尺。速度是每小時120英裏。在這裏受到嚴重損傷的話,要用自轉下滑(技插:不用引擎隻用螺旋槳迫降的方法。)迫降也很困難。大概毫無疑問,我們全員都會墜機而死吧。運氣好能迫降成功,跟著再運氣好隻有你平安無事,而我們其他人碰巧都受了重傷,再在此基礎上你能一個人逃走的可能性是零。”


    正如他所說的。現在的小要十分清楚這一點。以這種高度和這種速度,能讓直升飛機迫降的勢能也好動能也好都不足夠。連安全帶都沒係的自己,在衝撞的瞬間就會被拋出機外死掉吧。


    “如果那樣也可以的話,你就開槍好了。”


    “…………”


    並不是被什麽激烈的言詞吼到。那也並不是一句鑽心剜骨般的話。但就算如此,她還是被一股難以名狀的敗北感重重地擊垮了。安德雷·加裏寧他並不是靠操縱語言就能使人屈服的那種靈巧的人。他隻不過是說出事實而已。說出儼然的事實。而他現在正在講述的事實——正是即使搶到一把手槍,小要仍然是毫無力量這件事。


    在迄今為止的危機中使出的多多少少的小聰明和故弄玄虛,那一點點的小主意和大膽的行為。這位身經百戰的勇士,並不是種種這些——十七歲的小姑娘垂死掙紮到最後的行動,能輕而易舉地奏效的對手。


    為什麽如此強悍的男人,會那麽死心塌地地效忠於敵人呢?為什麽不對自己說句“抱歉讓你擔心了。我帶你到相良那裏去吧”呢?至少隻為了讓


    我明白,而使個小小的眼色也好啊。為什麽隻是用那麽嚴肅而悲哀的眼神,凝視著我呢?


    “你是認真的吧?”


    小要說道。無來由地變得非常悲傷,她的雙眼都已經紅紅地充滿了鮮血。


    “那,告訴我。我已經不能再見到他了,是嗎?”


    “沒錯。不可能見到了。”


    加裏寧說。在她聽來,這簡直如同絕望的預言。無論自己怎樣掙紮也好,怎樣強烈地希冀、哭叫也好,都不可能再見到他了。


    至少,是無法不傷害任何人就見到他了。正如雷納德所設下的賭局。每當自己想要宗介,想要自由的時候,肯定就會有什麽人死去。在這飛機上發生的整件事本身,正強力地表現著這種怎樣也無法解決的進退兩難。


    “已經夠了吧。把槍還回來。”


    “不要……”


    小要終於用槍口抵住了自己的額角。咯吱一聲,鈍鈍的金屬的感觸。她被想要扣下扳機的衝動支配了。


    對啊。扣下去吧。這樣做就好了。什麽都好,已經夠了。隻要在食指上加上力量,它就會為自己抹去一切。不安也是,苦惱也是,開槍打了雷納德的罪惡感也是,這份敗北感和絕望也是。


    心底的最深處有什麽東西在喊著“絕對不行,還太早了哦”,但她用超人的集中力無視掉了那個聲音。不可以希望。現在不可以相信希望什麽的。不可以表現出來。要將自己委身給絕望,不是什麽演技,而是從心底企盼著死亡。


    必須要讓他那麽認為才行。


    就像能很簡單就扣下扳機一般,什麽也不想,就那麽虛脫著——


    “等等。”


    加裏寧製止道。


    頭一次,他的語氣中浮現出了些許的焦急,他的表情中顯露著深深的憂慮。他敏感地嗅到了從小要身上冒出的陰暗的死亡的氣息。或許正因為是一路見過數不清的人走向死亡的他,才能感覺到這一點吧。


    “住手。我會盡可能地去做的。”


    相信了。


    “把飛機開回去。”


    焦點不定的朦朧的眼神。小要保持著死人般的聲音說道。


    “這……以現狀來說很困難。雷納德的緊急處理也是必要的。在這裏返回去的話他的生命就危險了。所以你先冷靜下來,把槍口從頭上移開。然後瞄準我好了。”


    他的話正在變多。正頭一次嚐試像樣的說服,想要進行交涉。主導權轉到自己這邊了。


    “那,讓我說句道別的話。”


    “?”


    “無線機。我想和他說句道別的話……這樣我就會死心了……”


    附近一帶傾盆而降的暴雨,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宅邸漸漸被戰鬥後的靜寂所支配。簡直像“烈焰魔劍”那無與倫比的力量,將雨雲驅趕走了一般。


    將“汞合金”的敵as全部驅逐之後,宗介轉去掃蕩殘餘的敵戰力。


    首先去救援被包圍而陷入窘境的雷蒙等人,將周圍的敵人趕開。在連“巨獸”都打倒了的“烈焰魔劍”麵前,幾乎就沒有真正試圖抵抗的敵人。


    雷蒙和老兵們似乎基本上都沒事,正向著取得重大戰果的“烈焰魔劍”輕浮地揮著手。那個情報部的女人——幽靈也混在他們當中,不過一副被猛烈的槍擊戰給累壞了的樣子,正一個人在那裏無精打采的。


    沒多一會兒克魯茲、毛和克魯佐的三台as也趕了來,殘餘敵人的掃蕩和投降的敵人的控製也逐步進展,克魯茲他們隻是看了“烈焰魔劍”一眼,似乎就明白了它是“強弩”的派生型。雖然也為宗介和“烈焰魔劍”所取得的令人驚異的戰果感到驚訝,但因為“詳細的等到撤退之後再說”而將對話推遲了。


    隻是,就在那時克魯茲悄悄地嘟囔了一句。


    “那個時候,如果有那家夥在美利達島的話……”


    “?你說什麽?”


    “克魯茲。別說了。”


    毛通過無線電插嘴道。


    “我們這邊也發生了很多事情啊,中士。不過,這也回頭再說。”


    克魯佐這樣告訴他。


    “比起那個來,那台機體——是叫‘烈焰魔劍’吧?我想盡可能不讓俘虜們看見啊。用ecs隱形吧。”


    克魯佐的指揮是正確的。雖然它的戰鬥力已經充分地展現出來了,但就算如此,也沒理由讓敵人從近距離仔細看機體。他是想先避免被他們從細小零件的配置等等上麵類推出它的性能來。


    “了解。……al,啟動ecs。要透明模式。”


    <不可能。>


    al說道。


    “什麽?”


    <不可能的。因為這台機體上並沒有搭載ecs。>


    “你說什麽?怎麽回事?”


    <就算你問我怎麽回事也……。破格的功率加上破格的電容器。強行設計出來的驅動係統,再加上大容量的冷卻係統。然後還有λ驅動器。沒有用來搭載多餘的器材的那種空地方了。>


    “…………”


    <先告訴給您作為參考,這台機體上不僅沒有ecs,也沒有s。雷達是最低限度的,而且還沒裝激光、紅外線之類的幹擾裝置,所以對導彈的攻擊是極其脆弱的。>


    “稍等一下。這樣豈不是幾乎和‘野蠻人’沒區別了嗎?”


    <不。到底還是要比‘野蠻人’強一些的,不過比起m6就隻強那麽幾根毛了。>


    “怎麽會這樣。”


    這才終於注意到電子設備的屏顯幾乎變成了一片空白的狀態,宗介目瞪口呆。光學傳感器之類的似乎還是和m9一樣的最新型號,但是其他的儀器幾乎就沒有。以如此粗陋的電子武裝,要怎樣做才能在這場現代戰中保全性命啊?


    <雖說如此,能和克魯佐中尉他們合流真是萬幸。靠著和他們的配合以及數據傳輸機能,這個缺點無論多大都能改進。不要泄氣,請加油吧,中士大人。>


    “……‘多餘的器材’的話還是有的喔。”


    <您是指什麽呢?>


    “就是你。就應該把你給拆下來扔到垃圾桶裏去,換成ecs裝上。”


    <無稽之談。要是沒了我,這台機體就隻是個載了一堆重貨的‘缺陷m9’。那樣也可以的話就請您自便吧。>


    “你還敢嘴硬。本來你小子就是——”


    <捕捉到新的無線信號。>


    打斷宗介的罵聲,al報告道。


    “?”


    <129.22兆赫。am波的vhf(特高頻)帶。是沒有暗號化的開放線路,不過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呼叫你。>


    “呼叫我?”


    <肯定。要設定到線路8連接上嗎?>


    “啊啊。連上吧。”


    <了解。完畢。>


    一邊感覺到心中有什麽在躁動不安,宗介仔細地傾聽起那數字無線裏的聲音。


    是女孩子的聲音。


    非常非常熟悉,然而又非常非常懷念的聲音,正在呼叫著他的姓名。


    “——宗介。你在聽嗎……?”


    聲音的主人,是小要。


    心髒高亢地跳動起來,汗水從後背上噴湧而出。隻是再次聽見她的聲音,宗介就有種胸口深處被緊緊地攫住了的感覺。


    雖然那聲音毫無疑問是小要,但卻很纖細,很微弱,極其地沒有底氣。那不是他所熟悉的小要。不——那仍然是在那所學校中庭裏的,最後那時候的她。


    也沒有指望對方回答,她一直在呼喚。


    “如果沒在聽的話……有誰,聽到這個無線的人請轉達一下。重複一遍。……相良宗介。你在聽嗎?我現在——


    ”


    “千鳥——”


    在考慮之前手指就已經動了。合上規定的線路,按下通信開關,他呼喊著她的名字。


    “千鳥!”


    失去意識般的沉默和噪音。稍微等了一下下之後,她用日語回答了。


    “宗介?你在聽嗎?”


    “啊啊,我在聽。是我。你現在在哪裏?我來接你了。告訴我地方。不,先別提那個,你受傷了嗎?沒事嗎?”


    “嗯……沒事的。”


    “明白了。那告訴我現在的位置。我現在馬上就去接你。沒關係的。敵人都已經收拾掉了。al它——不,新的機體也在。我覺得已經不會再輸了。而且大家,毛和克魯茲他們也在這裏呢。你不用再擔心了。我一定——”


    “宗介。冷靜點。”


    小要的聲音從始至終都很冷淡。但是他完全不管那些,仍然對著耳機滔滔不絕地說著。


    “不。我很冷靜。我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你說。發生了好多事。多到我都搞不清楚的地步了。我也迷惑了很多次。但是還是來到這裏了。我不能不來。所以,千鳥。這個那個的都先別說了,先告訴我你在哪裏。如果不知道現在的位置的話,就說周圍的地形。如果身邊有敵人的話——”


    “宗介。停一下。”


    小要的聲音打斷了他。


    “為什麽?不知道你現在的位置的話,就不能去接你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


    痛苦至極的,尖銳的聲音在耳朵的深處響起。


    “夠了……不要再來追我了。”


    “你說什麽?我不明白。”


    “不要來追我了。現在,我正和加裏寧先生一起在直升飛機裏。雷納德也在。或許,我已經把他給殺掉了也說不一定。可憐的雷納德……。就算這樣,我也有很多次想過要逃走,但最後卻發現果然還是不可能。我絕對敵不過那些人的。我越是掙紮,就越會傷害更多的人。所以,對不起。真的不要再追上來了。對我這種人,你一直追趕到這個地步,我真的很高興。但是呢,果然還是——”


    “千鳥?你在說什麽?”


    他不明白她正在說的話。為什麽要說“不要追上來”這樣的話呢,他無法理解。


    不——


    騙人的。其實他很清楚。


    娜美死時的容顏在腦海中閃過。當然小要是不知道她的事情的。娜美隻是死者們的象征。每當宗介去追尋小要,死者的數量就會愈發增多。無論是敵人,還是無關的人。這一點單純的事實,小要也應該是知道的。在那所學校的中庭裏分離的時候,歸根結底問題也就出在這裏。


    不要追過來。


    她是這麽說的,自己明明已經知道的。自己越是掙紮,肯定就越會讓她痛苦。宗介隻是從這個事實麵前把眼睛轉開而已。


    “所以……宗介……忘了我吧……”


    眼前漸漸變得一片黑暗。有種被扔到了宇宙空間般的感覺。無依無靠的浮遊感,和漫無邊際地伸展開來的暗黑。


    “等等,千鳥,我……”


    “要知道適可而止。咱們兩個,已經……”


    別的什麽也做不到,宗介正緊緊地握著被汗水浸濕的操縱杆,這時無線的另一端,小要正在嘟嘟囔囔地說著些什麽。對——就像被高燒燒得神誌不清了一般。


    “果然,還是不要。”


    她說道。


    “這樣子,我絕對不要。”


    她的聲音裏突然充滿了力量。


    “宗介。你還在聽嗎?”


    “啊啊。”


    “我以前·學生會副會長的身份命令你喔。聽好囉?”


    嘶嘶的抽鼻子的聲音。線路那邊的她正在哭泣。


    “來救我。無論付出多大的犧牲也無所謂。無論死多少人——死多少百,多少萬,多少億的人也都無所謂。所以,來迎接我吧!將你所擁有的所有的——那些屁用都不管的,脫離常識又讓人頭痛到極點的士兵的技能全部動員起來,無論多麽棘手的對手也把它打成稀巴爛,來抱緊我吧!!是你的話能做得到吧!?啊!?”


    “啊啊。能做到的。”


    感覺到內心深處有東西在激烈地,熾熱地沸騰著,宗介強有力地答道。


    是啊。還有什麽可迷惘的?即使要害死幾百萬人也好。此後還會有什麽樣的困難也好。隻要是為了用這隻手抓住她,那,我到底還有什麽可害怕的呢?


    “我一定會去。等著我。”


    “嗯……”


    泣不成聲地,小要說道。


    “宗介……我最喜歡你了。”


    “我也是。我愛你。”


    這種話都能自然而然地說出口,他自己也很驚訝。


    “好高興哦……。那,下次好好地見到麵的話,一定要吻我哦。盡情地。無論在什麽地方。好不好?約定了哦?”


    “啊啊。約定了。”


    噪音變得大了起來。直升飛機正試圖脫離可能通信的範圍。已經沒有追蹤小要的手段了。


    現在是。


    “幾年也好,幾百年也好,我會一直等著你的……”


    “沒關係。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嗯。還有,在宅邸的廚房的冰箱裏找一下。那裏有個硬盤——”


    小要還說了些什麽,但已經聽不見了。狂暴的噪音的風暴插了進來,線路就此沉默了。


    切斷無線,小要摘下耳機,將食指從手中槍的扳機上挪了開來。


    “已經可以了。”


    她將手槍遞還給傭兵中的一人。現場隻有唯一懂得日語的加裏寧,聽完了她的通話,眉宇間出現了深深的皺紋。


    “被你擺了一道,是吧。”


    加裏寧說。


    “您指什麽?”


    “我還以為你已經絕望了。真的想要對自己的太陽穴扣下扳機呢。”


    “那是真的哦。”


    小要憔悴不堪地說。


    不把自己逼到這個地步的話,在加裏寧的火眼金睛麵前,一切都會被看穿的吧。那是既非演技亦非真心的,一種在極限邊緣領域的心理戰。


    “就算是現在,我也不覺得能戰勝你們,也不認為能從這種狀態下逃脫。而且,我本來是真的想要跟他告別的。但是——”


    她低下頭去。


    “對。我改變主意了。就隻是這樣而已。”


    自己剛剛對宗介說了多麽殘酷的事情,小要心裏十分清楚。她說的,是把“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辦到的事情”“無論如何也想辦法辦到”。此後還會把他引到極大的危險的中心也是。或許還會出現很多的犧牲者也是。這種不負責任和傲慢,她已經準確地理解了。


    但就算這樣,還是想見他。


    這份心情是無法欺瞞的。隻有這一點,她毫無辦法。


    “也就是說,你已經做好覺悟了是嗎。”


    “對。”


    定定地凝視了她一陣子之後,加裏寧帶著歎息說道:


    “他已經不會再迷惘了吧。就算我擋在麵前,也已經能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了。到最後,你給了他無與倫比的力量。……所以我才不願意讓你使用無線機什麽的。在你的死相前讓了步,是我輸了。”


    “您還真幹脆啊。”


    “但是關於你托付給他的那個什麽硬盤,我大概是非得問問你不可了。”


    “我覺得就算您問了也沒用喔。”


    小要哼了一聲。


    “因為那內容是隻有我和泰莎,還有那邊那個這樣的才能明白的啦。”


    ●


    “……真是。”


    在“丹努之子


    ”的格納甲板上,剛從m9上下來,克魯茲就在宗介麵前噘起了嘴巴。


    “……居然說什麽‘宗介,我最喜歡你了☆’。‘偶也素,偶耐你’啊。受不了你了,實在是。你小子,已經可以去死了。痛痛快快地去死吧!”


    “隔了差不多半年才見麵,突然就這樣嗎……”


    宗介滿臉疲憊地嘟囔道。那時候,和小要的對話用的是開放線路這件事,他一直都給忘了。在被pavemare運輸直升機運回久違了的“丹努之子”的期間,關於和小要的談話內容,他被毛和克魯茲他們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雷蒙和dgse的人們,柯特尼老先生和希爾茲老先生,還有幽靈也一起去了“丹努之子”。


    雷蒙好像也聽到了那條無線電。作戰結束之後好容易才見到麵,他一副想說些什麽的表情凝視著宗介的眼睛,最後隻低聲說了一句“這下子我懂了”。他應該是不懂日語的,但大概是察覺到了大致的流向吧。


    “抱歉,雷蒙……”


    “沒關係。比起這個,能不能給我介紹一下你的上級啊。雖然自然而然地來到了這裏,但我們和‘秘銀’餘黨的各位究竟是敵是友還沒搞清楚呢。”


    雷蒙他們被攔在格納甲板的一角,禁止了移動。好歹這也是超·最新銳潛水艇的內部,“丹努之子”的船員們還沒遲鈍到讓別的國家的諜報成員們自由地走來走去的地步。


    “啊啊。我想她現在正忙著控船,不過應該很快就會來了。”


    上級。


    和泰莎也一直都沒再見過麵了。自從在關島上,和老兵們共同度過那鬧哄哄的兩天以來。


    “相良先生。”


    聽到背後的聲音一回頭,泰莎就站在那裏。控船已經委托給馬度卡斯了吧。似乎是比想的還要快地趕到這裏來了。


    “上校大人……”


    “好久不見了呢。”


    她平靜地微笑道。她原本就很苗條,但現在看來似乎更加消瘦了。雖然詳細的情形還沒有問過,但自從美利達島受到總攻擊後直到現在,她的辛勞,究竟有多麽大呢。


    “……是的。上校大人也是,您能平安實在太好了。”


    “是啊。雖然這樣那樣的發生了很多……但是,我還是相當好的。相良先生也沒事,真是太好了。”


    她的態度十分平靜。雖然並不是說冷淡,但也沒有萬千的思念和要撲上來般的聲色。隻是在為眾多部下中的一名的複歸而感到高興。看起來就隻是這樣,僅此而已的態度罷了。是在眾人的環視之中壓抑著感情呢,還是說真的就隻有這種程度的心情呢。宗介對此也不是十分清楚。


    “那……你要回到我隊裏來嗎?”


    “這個……是啊,我是有這個打算,但還有點沒理清楚,請容我稍微考慮一下。”


    “明白了。那麽就之後再談吧。”


    泰莎並沒有顯露出特別失望的樣子。


    “還有,有些迄今為止都在協助我的人。法國諜報部的米歇爾·雷蒙,還有博塔提督的友人——”


    “小泰莎!!”


    發出響徹格納甲板的喊聲,兩名老人向著泰莎衝去。因為動作實在太快,就連護衛泰莎的士兵們都晚了一步沒來及阻止。


    “柯,柯特尼先生還有希爾茲先生?”


    就像突然在森林中遇到了大灰熊似的全身僵住的泰莎,邊翻著白眼邊向宗介追問:


    “為,為什麽這些人會在這裏?”


    你一句我一句地喊著“好想見你啊”啦、“為什麽你會在這裏啊”啦、“是追著我來的嗎”啦的吵吵嚷嚷的兩名老人,被士兵們拚了死命地從背後反剪住了。


    “不,這個……因為沒有其它合適的門路……”


    “這個我也知道。不過,為什麽把他們一起帶過來了?”


    “放著不管也太薄情了吧。”


    “這倒也是啦……”


    重新整理好心情,宗介想把雷蒙介紹給泰莎。


    “比起這個來,這位是雷蒙。是dgse的特工,持有有用的情報。頭腦很清晰,還是我的救命恩人,也很值得信賴。……雷蒙。這位是我的——”


    他回頭看向雷蒙。隻見他精神恍惚般地杵在那裏,半張著嘴,像是發燒燒迷糊了似地直勾勾地盯著泰莎瞧。


    “……雷蒙?”


    “…………”


    “雷蒙。她就是我的上級——”


    “呃?你說啥?”


    “是你說要我介紹的吧!”


    “呃,但,可是。真的?這孩子,介紹給我?”


    “喂……”


    在後麵瞄著情況的克魯茲和毛和克魯佐,互相咬著耳朵,偷偷地說著:“一見鍾情了啊,那頭”啦,“真是容易看透啊”啦,“又要給fanclub追加一名會員了嗎……”之類的。


    就在這時,艦內電話呼叫了泰莎。好像是發令所的馬度卡斯打來的。交談了幾句之後,泰莎告訴在場的眾人:


    “那麽。雖然還沒有正式地打過招呼,但是此後本艦要以靜肅航行退避到安全的海域。總之,在抵達之前請保持安靜。‘丹努之子’歡迎各位的到來。”


    於是乎剛被從pavemare上搬運出來的as——“烈焰魔劍”通過外部揚聲器問道:


    <所謂的歡迎,也包括我嗎?miss.泰斯塔羅沙。>


    “當然囉。al。你也是。真高興你能平安無事。”


    <多謝您,上校大人。>


    尾聲


    在醫院的治療室內,好容易才恢複了意識的加賓·亨特,注意到一名少女正坐在他的身邊。


    她留著短發,深深地扣著棒球帽,衣著是牛仔褲配運動衫這樣不夠精細的打扮。年齡大概也就在16~17歲左右吧。


    “米拉嗎……”


    他試圖微笑一下,但充其量也隻能讓嘴角抽抽筋而已。


    “不要勉強。”


    少女溫柔地說道。


    “就在剛才,幽靈小姐那裏發來了聯絡。據說那孩子已經平安無事地交到他的手裏了。好像還展現出了預想以上的力量呢。”


    “是嗎……”


    他隻能發出沙啞的聲音。輕輕地咳嗽著,環視治療室。身邊的心電圖儀正在發出規則的電子音。


    “……太好了。沒想到居然真的能完成。趕上了啊。謝謝。多虧了你。”


    “不客氣。那個人——相良先生對我也有救命之恩。如果他沒有來的話,我想,現在這會兒我已經在西伯利亞的什麽地方變成一具行屍走肉了吧。”


    “哎,大概是會這樣吧。”


    “但是,我也隻是幫忙而已。歸根結底,都還是多虧了那孩子——al自己吧。自己設計自己的身體這種事,普通的ai可是做不到的呀。那個叫做巴尼的人真的好厲害呢。”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最強的as’嗎。”


    亨特喃喃道,目光朦朧地仰望著天花板。


    無論怎麽擬人也好,人工智能要養成類似人格或直覺那樣的東西的時候,還是不能欠缺了作為現實的身體感覺的吧。隻是靠給它連上網線,是無法產生出如此之高的獨創性,如此之高的靈活性的。牢牢地踩上大地,感覺熱,感覺風,將自身暴露於戰鬥這種極限狀況之下才是重要的。正因為如此那台as——最最先進的人造的人體,作為容器才是必要的不是嗎。


    按照迄今為止所聽到的來說,似乎直到ar-5為止的“實驗機”,都連as還不是。到那時為止的ar係列,都是徹頭徹尾在研究室中製造出來的,特殊器材的集合體。而且一直都聽說的是,它們隻能引發惟有用高精度


    的測量儀器才好不容易能測出來的那種“超常現象”而已。


    戲劇性的差異出現是從ar-6開始的。據說頭一次被搭載到了模擬的“人體”——改造過的m6上麵後,那個係統才漸漸開始有了像樣的機能。


    然後就到了7。接下來是8。這個係統的完成度,正以恐怖的勢頭節節攀升。


    那種奇妙的力場發生機能本身,對於軍事上來說或許也很重要,但是每當想到這個ar係列的係譜,亨特總是會無法自已地感到其他的疑問。會不會就連那個叫做λ驅動器的裝置,都是什麽東西的附加要素呢?像這樣。


    對。會不會那個現在已經不在世間的傾聽者,巴尼·莫拉烏塔,已經察覺到了那個“什麽東西”呢?


    “說不定真的是那樣呢。”


    他把這些疑問向眼前的另一名傾聽者一說,她——米拉臉色陰暗地低下了頭。


    “我是在幫忙建造ar-8的期間,漸漸地明白的。或許,巴尼的目標是——”


    少女切斷了話頭。亨特耐心地等待著答案,但她似乎除此以外不想再多說什麽了。


    雖說已經完全康複了,但還是擔心她精神上的負擔,因此他決定改變話題。


    “你好像一直在照顧我呢。”


    “嗯。因為我擔心你啊。”


    “我已經沒事了喔。你可以去安全的地方了。”


    “也對呢。再稍微等一會兒,我會去的。”


    她輕輕地撫摸了一下亨特憔悴的臉之後,輕輕地微笑道。


    [下卷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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