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有伊庫司托法的秘寶,那是什麽東西?


    什麽?


    一聽到這個問題,菲歐娜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反問。勞裏又冷笑:你入還真有種。先裝不懂,是嗎?


    菲歐娜望向班奈迪,接著轉頭麵對著他。卻見坐在兩公尺外、手腕被膠帶纏在一起的胡子先生隻是和她對看一眼,隨即歪著頭,同樣感到不解。


    菲歐娜重新轉向勞裏,半認真地說:


    秘寶?你是指寶物嗎?我想想,有美麗的大自然、善良的人民和卓越的技術伊庫司托法有很多像寶物一樣珍貴的東西,我不知道你問的是哪一樣?


    哈哈哈!這個玩笑很有意思。


    勞裏開心地笑道。然後帶著笑容瞪向菲歐娜:


    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好吧!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我想要知道的是伊庫司托法皇室相傳四百多年的寶物。由於它太棒、太重要了,皇室怕它會引起手足相爭,甚至願意遵守一胎化這種超乎常人想像的規矩。由於它甚至比血脈斷約的危險還要重要,可見是多麽了不起的寶物啊!


    菲歐娜不發一語地聽著,班奈迪則是睜大眼睛看著妻子。勞裏繼續說:那個東西,我們要了。


    怎麽了?女王。


    啊?沒有,我很意外。


    對吧?


    勞裏笑得非常自豪。


    既然已經說出重點,就別再浪費時間了。關於那件秘寶,麻煩將你所知的全都說出來。


    勞裏說完之後,伸手關掉錄音機,取出還沒錄完的卡匣,換上一卷新的,再按下錄音鍵。


    世界曆三三o六年。地點是伊庫司托法的皇室離宮。女王陛下即將說出秘藏四百多年的國家寶藏。


    她以極盡諷刺的口氣將標題錄進去。


    請說吧,女王陛下。


    菲歐娜依舊不搭腔。苦思了三十幾秒,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勞裏的臉上掛著猙獰的笑容,雙眼直盯著她。


    嗯那個


    菲歐娜好不容易張口,可是卻欲言又止,說不出口。


    既然如此,你就實話實說吧。


    此時卻聽見班奈迪開口。


    啊?


    菲歐娜驚訝地看過去,隻見班奈迪對她笑了笑,眨一眨眼。


    我不是說過要你別開口了不過,這一回你不用挨打。


    勞裏笑道。


    好吧


    謝謝你終於肯死心了,女王。


    那我就說吧。伊庫司托法皇室代代相傳的寶物


    屋子裏的每個人桌子對麵的勞裏、側旁的班奈迪,以及兩名看守的男士,全都屏息以待


    菲歐娜繼續說下去:


    我不知道啊!什麽寶物?


    菲歐娜說完之後隔了半晌,勞裏放聲大笑。


    啊哈哈哈!你還真愛開玩笑啊!女王。


    菲歐娜認真地反駁:可是,你也知道我的過去吧?你剛才叫我打不死,對不對?


    是啊,我當然知道啊!誰不知道呢?你被卷入恐怖分子攻擊皇宮的意外中、受傷、失去記憶後當了十年的普通人,後來才想起自己是公主,然後被發現壁畫的英雄先生帶到首都,在演說會場上公開自己的身份


    是的,所以


    所以你不知道父母親講過的秘寶?這就怪了。你當上女王之後,不是想起很多重要的事情嗎?你還說出皇室成員才知道的消息,盡力複興皇室,這也是眾所皆知的事。


    那都是


    話說到一半,菲歐娜閉口了。


    菲歐娜並不是真正的皇位繼承人法蘭契斯卡,所以完全沒有法蘭契斯卡的記憶。複興皇室時的情報,全都是山穀村民和從前曾經出入皇宮的老仆從所提供的,許多情報更是以法蘭契斯卡殿下應該知道為由,半強迫地灌輸到菲歐娜腦子裏。


    都是什麽?


    不,沒什麽。


    菲歐娜隻是搖搖頭,沒說出真相。


    別的事情都記得,唯獨忘記最重要的寶物,而且一點也想不起來,這也太巧了吧。


    可是我當時隻有十歲,你覺得大人會把那麽重要的事情告訴我嗎?


    菲歐娜充滿自信地反問。


    換了套說辭來裝糊塗啦?你就別搞這種拖時間的把戲了,女王。


    勞裏完全不買她的帳,繼續說:皇室的小孩在十歲生日時就會得知寶藏的事情。這一點我早就調查過了。


    啊?什麽、你剛剛說什麽?


    菲歐娜極為驚訝,忍不住反問勞裏。


    身穿戰鬥服的勞裏,自信滿滿的坐在椅子上,班奈迪也以疑惑的眼神看著她。


    怎麽?還想拖時間嗎?


    勞裏等得不耐煩,把剛才的話重說一次:


    王子或公主長到十歲時,就會在生日那天知道秘寶的事然後王位繼承人會明白寶藏有多麽驚人,並且對自己肩上的重貴大任感到惶恐。這件事我們早就知道啦!別再說無聊的謊話了!


    我不


    我不知道。菲歐娜又緊急閉嘴,沒把真心話講出來。


    她慢慢呼吸了一、兩次。花了幾秒鍾穩定心情,這才開口:你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


    這是什麽都不知道的菲歐娜,發自真心的問題。


    你以為我們會什麽都不求證、冒著生命危險做出這種事嗎?這項計劃可不是最近這一、兩年才想出來的!


    勞裏誤會菲歐娜知情不報,說話時顯得相當得意。


    就在菲歐娜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時,忽然聽見身旁冒出一個聲音:


    勞裏小姐,請教你你到底知道多少?


    原來是班奈迪。他略帶怒意、口氣強硬地發問。


    勞裏不理會菲歐娜臉上的茫然,轉過頭去瞪著表情嚴肅的胡子先生。


    唷!我還真不該叫你丈夫閉嘴的。很好,你們總算想談這件事了。


    用不著裝腔作態。我問的是你知道到什麽程度!


    連:裝腔作態這麽難的成語都會,不錯嘛,英雄也好,我就講得清楚一點。


    勞裏提起腳邊的小型黑色男用公事包,取出一隻皮質卷宗夾。接著又拿出一雙白色薄手套。


    她戴上手套,鬆開卷宗夾上的紐繩。翻開夾本的封麵。


    卷宗夾裏麵有好幾份文件,還有一張折了好幾折的發黃紙張。勞裏將卷宗夾挪開,小心翼翼展開紙張,慢慢攤在桌麵上。那張紙不小,約有五十公分見方。


    你要是看不見,可以站過來一點。不過,不準碰。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雙手被膠帶纏住的班奈迪從容站起,走到桌子旁邊微微傾身。站在他身後的男士提高警覺,跟過去繼續站在後麵。


    菲歐娜猶豫了一會兒,也決定走近去看個仔細。隔著桌子,她和勞裏、班奈迪正好站成一個三角形。


    發黃的紙上,畫的是某處的地形。


    這是伊庫司托法的地圖。


    菲歐娜喃喃自語。


    地圖上所畫的正是伊庫司王國全境。靠菲歐娜和班奈迪這一邊是東,靠勞裏那一邊是西,南北縱向的拉斯湖則在地圖右側,看起來又細又長。


    在大湖東南端的郡斯特所在地,地圖用一圈淡藍色標出市區,範圍比現在的首都小一點。大湖東北端的穆西凱也有一個小藍圖。隻不過,不管是湖泊或城鎮,地圖上都沒有任何文字標示。


    圖上所繪的,環繞拉斯湖的群山峻嶺,不是用等高線表示,而是寫實畫出山勢的起伏。由於國境四方幾乎都是山,因此地圖上滿是峰穀相連的圖樣,也看得出每一座湖灣深穀。


    地圖東側一直延伸到拉普脫亞共和國境,包括通往鄰國的兩條隱道。西側仍是群山綿


    延,連接到現今中央山脈的中心區域。


    菲歐娜的目光停在地圖右下方的一排文字上。那是以書寫體寫下的字句,既不是洛克榭文,也不是貝佐文。


    看得懂嗎?女王。


    突然聽得勞裏這麽一問,菲歐娜抬起頭來。


    嗯?嗯


    勞裏雙手撐在桌上,上半身向前探,瞪著菲歐娜。菲歐娜回答:


    壯麗祖國,美哉伊庫司托法,蒙天眼眷睞。


    雖然看不懂,不過我知道,那是伊庫司語吧?


    麵對班奈迪的問題,菲歐娜默默點頭。


    勞裏接口說:


    正如兩位所見,這是洛克榭聯邦成立之前的地圖,當時的伊庫司語還是我國的官方語言。地圖上沒有寫明繪製年份,不過洛克榭成立在三一二二年,所以至少是一百八十三年前的古董。實際從紙質來看,曆史就更久了大概有兩百年以上吧。


    那就更珍貴了。


    班奈迪由衷地說。菲歐娜也點點頭。


    是呀,實在太珍貴了。像這樣的文物在皇宮燒毀之後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想也是。就算花錢也買不到。


    菲歐娜一麵凝視著地圖,一麵加快語調說道:


    不過,這圖怎麽會畫得如此仔細呢?拉斯湖的湖岸線簡直跟現在地圖畫的一模一樣。這些山的主峰位置和遠近也幾乎正確還有,到目前為止未曾探索過的深山地區也繪製出來了,這是怎麽回事?不會是憑空想像的吧?若是經過調查真教人不敢相信。


    的確是。就算是斯貝伊爾,也是在皇家陸軍完成現代化改製之後才進行正規的測量,大約一百年前才畫得出這樣精準的全域地圖。


    你們都是頭一次看見啊?看你們這麽喜歡,我真是高興!來這一耥總算值得。


    勞裏諷刺道。


    我懂了!勞裏小姐,原來你是想把這麽珍貴的地圖獻給女王,所以才采取如此粗暴的行動吧。謝謝你!我們非常感激你的貢獻,也會將這份地圖奉為國寶的禮物已經送到了,各位請回吧。


    班奈迪喜孜孜地說。


    不想挨揍就給我識相點。


    勞裏不耐煩的回了一句。碰了釘子的班奈迪,隻得聳聳肩。


    看到菲歐娜仍然又驚又喜的注視著地圖,勞裏沉聲道:


    言歸正傳關於寶物。


    聽得此言,菲歐娜和班奈迪都斂起神情。


    怪不得


    菲歐娜沒作聲,而是班奈迪搭腔。班奈迪故意裝出遺憾的表情,兩眼瞪向勞裏。


    邊這種東西都拿得出來原來如此,你們果然是下足工夫


    眼見丈夫煞有介事的模樣,菲歐娜隻向他瞟了一眼,沒幫胯也沒製止,任由他繼續下去。


    看這裏。


    勞裏戴了白手套的指尖指了地圖上的一點。那一點就在菲歐娜麵前,由於距離班奈迪較遠,班奈迪隻好伸長脖子來看。


    那裏是屬於拉斯湖南岸的皇室土地,離穀口很遠,幾乎是在深山裏。從湖岸算起大約有兩百公裏,中間還要穿過好幾處曲折的山道。從幅寬達三百近四百公裏的中央山脈看來,幾乎位在山區的正中央。


    在伊庫司托法境內,沿湖的山穀幾乎都用來從事畜牧。在夏季,人們的活動範圍可達標高三幹公尺之處,但是就水平距離而言,也不過是湖岸數公裏到數十公裏的土地而已。


    而勞裏所指的那個地點雖是山穀,標高卻有八幹公尺以上,應該是人煙未至的荒地。


    跟這個穀區相通的湖畔全都是皇室土地,一般人是不準進入的。就地形看來,這裏原本是要做為伐木或蓄牧,可是四百多年來卻不曾動用過。若是尋常的山穀,大可不必如此荒廢,可見其中一定有什麽隱情,皇室才會禁止其他人人山。


    真想不到你們竟然連這個都調查得出來。真有本事。


    班奈迪誇張的表示驚訝。


    可是,最後我們還是查不出那個寶物究竟是什麽?就連想要大致摸索範圍和可能性,也完全無處著手。我們推判,一來恐怕那不是一件物品;二來,也許它必須仰賴皇室成員的情報才能取得。


    若是知道的話,你們就會直接過去了吧。


    班奈迪說。


    是啊。所以咯


    勞裏從腰際掏出手槍。


    她僅以右手持槍,可是不是對著菲歐娜,而是瞄準班奈迪。站在班奈迪後側的艾柏立刻移開,和菲歐娜身後的卡庫一起抓住女王的手臂,將她拖開數公尺。


    槍口下的班奈迪愁眉苦臉,向後退了幾步。


    你想幹什麽?


    還用問?女王,你對寶物知道多少,乖乖招出來。


    要是我拒絕呢?


    你的丈夫就要吃子彈。


    喀的一聲,勞裏扳起手槍上的擊錘。


    我沒多少時間,快點決定!是要說出寶物的所有秘密呢,還是眼睜睜看你的丈夫被殺死?


    菲歐娜仍然不知該說什麽。這時,班奈迪又開口了,他看著對準自己的槍口說道:呃菲。


    啊?


    班奈迪平常絕不會在不知情的外人麵前用這個昵稱喊她的。菲歐娜意外的望向班奈迪,見到班奈迪正在直視著她。


    菲,我也許會在這裏被殺,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請你不要傷心。反倒是寶物的秘密,你無論如何絕不能告訴這幫人。


    懂嗎?那件寶物遠比我一個人的性命還要重要。若是交到這批壞蛋手上,這個世界就毀了。茲事體大,你身為女王,應該明白吧?


    呃、是我知道。


    看見菲歐娜堅定地點頭,勞裏輕歎一聲。


    哎呀呀。


    接著便聽見槍響。


    子彈劃破空氣的聲音回蕩在小房間裏,菲歐娜的身體一震。


    勞裏射出的子彈,霎時劃過桌麵


    射穿了木質牆壁。


    差一點點。


    班奈迪開口道。他的左頰上多了一道淺淺的橫線,有一小滴血流了出來。子彈僅以毫厘之差擦過他的臉。


    班奈迪舉起被纏住的雙手,在左頰上摸了一下,看見指尖上的紅色血跡,又轉過身去看著牆上的洞。


    好身手。


    握著手槍,勞裏笑道:


    其實是瞄準左眼的。是我射偏了。


    哪兒的話,您真愛說笑。


    放心吧。下次一定會命中女王,限你五秒鍾以內說出寶物的秘密。這是命令。


    勞裏帶著笑容轉向菲歐娜。


    被兩名男士一左一右押著,菲歐娜便答:


    開槍!


    什麽?


    你沒聽見嗎?給我開槍!


    你要我殺死你的丈夫?你命令我?


    對。不用多說了,盡管開槍吧!殺了他之後,麻煩你再殺了我!


    我們要恩恩愛愛的死在這裏,順便把你想知道的寶藏秘密一齊帶進墳墓裏去。與其交給你,還不如讓它成為永遠的謎團!


    混帳。別以為我不敢!


    菲歐娜不再開口,隻是瞪著勞裏。勞裏激動起來,將槍口指向她的額頭。


    我看到你那自命清高的眼神就火大!真想用兩顆子彈打爛它!


    大小姐。


    聽見艾柏的冷靜語調,勞裏立刻警醒起來,轉而瞪向艾柏。


    叫我領隊!


    **插畫


    對不起,領隊請收起您的槍。您若在此中了女王的激將法,就等於是我們輸了。


    哼。我當然知道!


    勞裏放下右手的槍,指示部下們押人質坐下。於是艾柏和卡庫各自押著班奈迪與菲歐娜坐回原本的位子。


    勞裏自己也坐下,將


    手槍收回槍套裏,隨即又道:


    艾柏,跟宴會廳聯絡一下。


    是。有什麽指示?


    叫他們隨便抓三個人質,一個一個拉到大廳中間,其中一個當場打爆他的腦袋,另外兩個在肚子上開個幾槍,讓他們痛苦而死。就說是給女王殺雞儆猴的。


    遵命。


    艾柏轉向無線電,一五一十的傳達命令。


    勞裏回頭看著怒目相向的菲歐娜,開口問道:


    怎麽了?女王。


    我是絕對不可能告訴你的,你就省省力氣,少做點愚蠢的事情吧!


    說得這麽冷靜,叫人聽了就討厭。我看你隻有引入發怒的本事一年比一年長進。


    彼此彼此。我可是手無寸鐵啊。


    哼。殺你的部下就這麽不高興,殺你自己和你丈夫就可以?莫名其妙。


    隔著老地圖,兩人又是一番冷嘲熱諷。


    領隊。


    這時,艾柏喚了一聲。


    什麽事?


    這個


    艾柏難得說話含糊不清。


    大廳那邊回報,在挑選人質時,他們全體都自願先死。


    什麽?


    人質說,與其當人質成為女王的枷銷,他們寧可全體就義。現在我方很難執行命令。


    領隊?


    好哇!那就統統殺光!


    勞裏大吼,卻見艾柏搖搖頭。


    那就沒有意義了。這樣隻會對女王有利。屬下建議中止命令。


    艾柏仍舊一貫冷靜。


    是嗎傳下去,收回先前的命令。


    勞裏說完,艾柏回了一聲知道,接著以無線電通知夥伴,要他們暫停處刑、保持現狀。


    一幫愚忠的家夥!


    勞裏大罵,一拳敲在桌子上,地圖的紙緣都給震得飄起來。


    菲歐娜不發一語地看著她,跟著長歎一聲,不知是放心還是擔心。


    領隊,我們還有時間,再想別的辦法吧。


    也好。


    接受艾柏的提議後,勞裏看向左腕上的手表。


    淩晨兩點半。


    就在這時侯,他們聽見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撼動整棟屋子。


    稍早之前。


    真的沒問題嗎不會把房子都炸飛了,連我們也炸碎了吧?


    靠在牆上的莉莉亞擔心地盯著特雷茲忙東忙西。特雷茲已脫去手套,正用小刀在割破布。


    他坐在地下室的地上,麵前攤了一塊布,上頭擺了許多從四周張羅來的小東西,其中有來福槍用的火藥罐、蠟燭、火柴、鐵絲、大小玻璃瓶,還有燈油。


    應該沒問題。


    應該吧


    特雷茲正在製作炸彈。


    他在地下室裏找了一個約二十公分長、八公分粗的酒瓶,在裏麵塞滿來福槍用的火藥,上麵擺幾根雷管,用廢紙揉成的紙團塞緊瓶口,最後用蠟油滴上去,把整個瓶口封起來。


    接著,他又拿來一個直徑約十五公分、釀水果酒用的小玻璃缸,把火藥瓶放進去,底下用蠟油當做接著劑固定住,然後在兩個瓶子中間倒進燃油,最上層則用泡過油的破布塞住。


    最後在蓋子上挖個洞,蓋回玻璃缸,從中拉出一條油布以便引火。同樣的東西做了兩個。


    好了。


    一見特雷茲停下手,莉莉亞馬上就問:


    那,你要我做什麽?講清楚一點。


    特雷茲仍舊坐在地上,隻是抬頭仰望著她,答道:


    好。這兩個就是土製炸彈。在中間的布上點火之後,它會慢慢燒一陣子,最後會燒到裏麵的油。這時侯還很單純,隻是油燒起來的火很大而已。不過等火融掉中間瓶口的蠟油,再燒到紙團的時侯,就會點然雷管,最中間的火藥就會爆炸。外麵的玻璃瓶跟帶油的火一起整個炸開,應該會飛得到處都是。


    你居然做出這麽危險的東西


    莉莉亞嚇呆了,又擔憂地皺起眉頭。


    莉莉亞,你拿一個放到廚房去。


    怎麽放?該不會要我從窗口扔進去吧?


    不是。廚房的大灶裏有一層擺柴火的鐵格子,下麵就是很大的爐灰室。那裏和外麵是相通的,隻是在牆上有個向外開的鐵門。他們都是直接開門,用鏟子把累積的爐灰丟到院子裏廚房裏已經好一陣子沒人了,大灶的火應該已經熄了。你就在那裏放一個炸彈,點火之後馬上逃到雪地裏躲起來。


    這點事我應該還辦得到然後會怎麽樣?


    順利的話,炸彈會在幾分鍾之內爆炸。


    沒問題嗎?


    威力應該不大。


    真的?


    應該吧。雖然我也是頭一次做。


    我還是擔心


    放心。爆炸的威力是往上竄的,你往下逃,不會受到波及的。廚房也是,大灶是用磚瓦砌成的,可能會有碎片掉下來,但是廚房裏都是防火石材,火勢不會延燒開來。歹徒聽到爆炸聲,應該會趕過去查看,我就趁機沿著玄關的排雨管爬到三樓陽台去。


    原來如此。是利用炸彈聲東擊西啊可是萬一歹徒沒發現呢?萬一沒人來呢?


    聽到莉莉亞的問題,特雷茲的表情一暗。


    這就要碰運氣了炸破廚房的大灶、又弄出火災,我想他們也許會先判斷問題出在大灶裏吧。現在就隻能期望他們這麽想。


    那,假使你真的順利溜進去那我之後呢?我還要做什麽嗎?


    特雷茲搖了搖頭。


    你的工作結束了。不用再做了。


    啊?


    莉莉亞,到時侯你就回到這裏。萬一中途被什麽人追上就再點燃一個炸彈,擺在雪上就跑。能讓追你的人上勾是最好,要是不行,第二次爆炸至少也能讓我知道你被人追殺。


    然後你就會來救我?


    不是隻是讓我知道有部分人去追你而已


    莉莉亞露出厭惡的表情,沒說什麽。


    要是一路平安,我希望你在這裏等。用無線電求救之後,若是回得來,我也會回到這裏。萬一有人追到這裏你會用那輛台車吧?抓住控製器、加速杆扣下去就好。你回去之後就在那裏等天亮。等到鏟雪車開到山莊,再把事情說給他們聽。


    我本來是想來監督你,別讓你衝動惹事的。


    抱歉。不過我真的不能帶你一起去。太危險了。


    好吧。就這麽辦。


    拜托你了。


    特雷茲點完頭,便用破布包起兩個炸彈,分別裝進兩個背包裏。他將一盒火柴塞進莉莉亞手中,自己再戴上手套和帽子。


    別帶來福槍去哦。


    我知道。現在也用不到,隻會礙事。


    特雷茲不帶槍,也不拿登山包。他站起身,將裝了兩個炸彈的背袋掛在肩上。


    我們走吧。從這裏到離宮之間都沒有燈,還要在雪地裏走哦。


    算了,我什麽都可以啦。


    兩人走上樓梯。


    森林裏,大雪下得又急又猛。


    除了偶爾會有枝頭上的積雪落下之外,四周聽不見任何聲音。


    呼、呼


    在這片寂靜的雪世界裏,特雷茲正奮力泳著。


    他用雙手撥開高達腹部的鬆軟積雪,每一步都要多踏幾遍,把腳下的雪踏實,讓跟在後麵的莉莉亞好走。穿了雪屐就能走在積雪上,但因為他們隻有一雙,而且走在雪堆裏也比較不容易被發現,所以特雷茲選擇在雪中遊泳。


    他們走在一處上坡,四周幾近漆黑,隻有遠處的離宮窗口透出幾點朦朧燈光勉強可供辨認,特雷茲便朝著它前進。


    莉莉亞走在三公尺遠的後方。兩人的大衣和帽子上早已是一片雪白


    。


    什麽雪啊


    莉莉亞咕噥道。


    歡迎光臨伊庫司托法


    特雷茲挖苦的回答。


    不過,雪越下越大時,就表示快停了。伊庫司托法的雪都是這樣。


    真的嗎?


    唰唰唰唰,又一堆雪從樹上驚天動地的掉下來,兩人已經習以為常。不過,幾乎就在同時,一聲來自離宮的槍響也被這陣聲音蓋過。


    就這樣,他們爬了八十公尺。好不容易抵達到離宮西側約二十公尺遠的大樹旁時,兩人已經上氣不接下氣。


    呼先休息,喘口氣


    好


    特雷茲和莉莉亞壓低音量交談。


    莉莉亞從樹旁探去,看見離宮的窗簾間透出燈光,整棟屋子像山樣,在黑夜裏安靜站著。


    特雷茲逐一檢視有燈光的房間,再次確定廚房是一片漆黑。


    好莉莉亞,你回去時就沿著剛才走過的雪道。那條路不會馬上消失的。


    我、我知道了。


    廚房就在這一邊。我會跟你一起過去,到了我會通知你。等我離開之後,你就默數一百、把炸彈放進去、點火,然後回去。這樣懂了嗎?


    默數一百。收到。


    好,走。


    特雷茲彎下身子,繼續撥開堆積到下巴位置的雪一麵前進。這一次,莉莉亞跟得很近。


    雖然雪堆吸收了他們移動時的噪音,但向前邁進的兩人還是盡可能不弄出聲音,並一路保持低姿勢。他們的帽子和大衣肩上都堆滿了雪,正好有迷彩的效果,看起來像是白色的東西在雪堆中鑽動。


    來到西側屋簷下的落雪堆,再從斜坡下方繞過北麵,兩人繼續沿著屋簷下循地基砌出的陡峭石階謹慎前進。雖然石階上麵濕漉漉的,但並沒有積雪。特雷茲和莉莉亞終於抵達廚房旁。


    就是這個。


    特雷茲湊近莉莉亞耳邊,悄悄對她說。


    地基旁的石階上,有一處較大的平台。特雷茲站過去,指著胸前,可以看見一扇約七十公分見方的鐵門。他示意莉莉亞站到牆邊,然後向右拉開鐵門。


    鐵門無聲地敞開。大約開了一百二十度,裏麵飄出少許灰燼。


    把炸彈放進去、點火、關門。然後馬上逃。懂了嗎?


    特雷茲小聲說著,一邊把肩上的背袋交給莉莉亞。莉莉亞接過之後一樣掛在自己肩上。特雷茲把另一隻背袋放在她的腳邊。


    知道了。數一百下之後,對吧?


    對。現在開始。


    特雷茲說完之後就在莉莉亞肩上拍一下,從她身旁走下石階。


    啊小


    小心點。莉莉亞還來不及說完,特雷茲的背影已經變得很小,隨即消失在屋角。


    一、二、三、四、五、六、七


    於是,她悄悄數了起來。


    特雷茲背貼著地基,橫向前進。


    動作靈活,沒發出一點聲音。


    那就我!、對啊大夥、也隻算了!


    宴會廳那層樓傳來吼叫聲,但是聽不出意思。特雷茲趁著樓上的吵鬧聲加快腳步。


    走過雪堆中的老人屍體時,他往上看了看。


    三樓的陽台就在上方。二樓的窗簾之間有微光透出。吼叫聲停了,四周又恢複寧靜。


    拉回視線,特雷茲繼續前進,穿過北側的地基,來到建築物的東側。就在莉莉亞的正對麵。


    東側也同樣有屋簷落雪堆成的小雪山,不過陡峭石階上卻沒有積雪。他放輕腳步,蹲低身體往前走。


    靠近屋角時,特雷茲顯得格外謹慎。他在屋角後方坐下,從低位置稍微探出頭來。


    建築物南側,也就是上坡的那一麵,有個二十公尺長的方形廣場。


    玄關的對開大門中,有一扇是完全敞開的,四方形的門口映出來自門廳的燈光。牆上的燈雖然熄了,卻已能清楚看出大廳的狀況。


    廣場一角停著一輛中型巴士,車頂積了厚厚的雪,旁邊地上的積雪也高到底盤,看得出那裏沒人走動。


    特雷茲的眼光看向敞開的玄關前方。那裏的積雪較薄,而且上麵還有很新的腳印,顯示有人在那裏來回走動。


    特雷茲把頭縮回來,吐了一口氣,悄聲喃喃道:


    差不多一百了吧?


    一百


    數完之後,莉莉亞慢慢蹲下,打開腳邊的背袋,取出裏了破布的炸彈。


    她解開破布,用戴著手套的雙手把它拿出來。四周雖然很暗,仍然看得出大瓶子裏裝著液體和另一個瓶子。


    拜托嘍


    她把大瓶子平移到石階平台上,放下。


    喀。瓶子發出清脆的聲音。


    莉莉亞立刻停下動作,維持著放下瓶子的姿勢,並且停止呼吸。等了三秒鍾左右才敢四周張望。眼界所及之處沒看到半個人,也沒聽到別的聲音。


    呼


    莉莉亞把空了的背袋連同破布揉成一團,胡亂塞進肩膀上的另一個背袋。


    接著,她再次用雙手拿起炸彈站直身子,把它送進特雷茲打開的鐵門裏,擺在厚厚的爐灰上。也許是動作特別輕,或是爐灰的關係,這一次瓶子沒發出聲響。


    莉莉亞從口袋掏出火柴盒,左手拿著盒子,用嘴巴咬掉右手手套,再鬆口讓手套掉到地上。


    她用右手抽出兩根火柴,同時點燃。


    然後莉莉亞伸長右臂,有點害怕地靠近炸彈瓶口的油布。


    小布條一下子就染上了火苗。細小的火光開始在瓶口蔓延。


    莉莉亞把火柴扔在灰堆裏,繼續觀察爐灰室的動靜。火苗愈燒愈旺,映照出磚造的內壁。她的眼睛已經習慣黑暗,覺得火光看起來格外明亮。


    好了!趕快逃


    正想將火柴盒放回衣袋時,莉莉亞的手一滑,火柴散了一地。


    唉呀!真是的!


    她決定不管了,先關門再說。用戴著手套的左手抓住門扉,往門扣的方向拉上,同時也留心關門時的聲響,最後扣上的動作非常謹慎。


    快逃快逃


    莉莉亞撿起腳邊的手套,一麵往右手上戴,一麵跑下石階


    哇!


    不小心滑了一跤。


    一屁股跌坐在石階上,然後繼續往下滑,所以每一階都撞到屁股。


    痛!呀!哎唷!哇!


    每撞到一次就哀叫一聲,聲音還滿大的。


    滑下五層石階之後,雙腳碰!的一聲插進雪裏,掛在肩膀上的背袋也飛出去,掉在不遠處的雪地。


    好痛


    半臥在石階上的莉莉亞,自然而然地看見夜空,以及占據視野上半部的建築物北側。突然間,四周變亮了。她看見二樓大廳的窗簾被拉開,大量光線照射投在雪地上。


    莉莉亞急忙跳起來,但並非逃進一旁的森林裏,而是緊貼在地基的壁麵上。她學特雷茲的模樣,把背和雙手緊緊靠在牆上。


    怎麽了?


    頭頂上方傳來一個男聲,她知道那絕不是特雷茲。唰喀!的一聲,窗子被抬起,然後固定住。


    手電筒的光芒照射在莉莉亞三秒鍾前躺過的地方。圓錐狀的光柱強而有力的打在那裏,就連飄落的雪花都看得很清楚。


    發生什麽事?


    另一個男的聲音。聽起來比較老成,也比較穩重。


    莉莉亞像螃蟹一般橫著走,隻想離那塊光圈越遠越好。


    沒什麽,我好像聽見什麽聲音。


    莉莉亞默默地前進,忍住拔腿狂奔的衝動,努力放慢動作,小心不弄出聲響,不過臉上卻是快哭出來的表情。


    雪掉下來的聲音?


    也許是吧


    是


    啦!是啦!


    莉莉亞用蚊子般的哭叫聲說著。


    先在看得到的範圍內多照幾下吧。牆邊也要。


    收到。


    咿!


    隻見手電筒的光逐漸朝莉莉亞逼近。


    莉莉亞以她一生中最快的螃蟹橫行移動,好不容易,靠在牆上的右手摸了個空。她終於走到地基的轉角。


    一縮身問進建築物的東側。


    才剛跌坐在石階,燈光就照到這個角落。光圈來到莉莉亞眼前,隻差幾公分就要照到鞋尖。


    光圈離開了。


    她坐在那兒喘了幾口氣,然後才慢慢爬起來,轉身悄悄的爬上石階。前麵有個背影,是她認識的人。


    差不多了吧應該要爆炸了


    特雷茲在等待跳進屋裏的時機,嘴裏忍不住念念有詞時,突然有人拍他肩膀。


    哇啊!


    驚叫聲剛好被爆炸聲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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