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要經過多少等待,明天才會到來.


    .即使徹夜不眠。等到的仍舊隻有今天。


    即使看到明天的尾巴,卻抓也抓不住。


    隻要伸出手應該就能碰到吧.然而,手中抓住的,已經是今天。


    徹夜不眠地等待,隻能看著時間流逝。


    那麽換個方式,就在沉睡中等待吧。


    等待明天到來。


    在沒有終點的今天,等待明天到來。


    在沉睡之中,伴隨著夢魘.


    在空虛後悔厭惡與自虐遺忘中,哽咽呻吟。


    記憶會說謊。


    真實的謊言。


    所以,他作了夢。


    恐怖的惡夢,不會醒的夢。


    早晨來臨,又新的一天.


    醒來——很不舒服。


    感覺差到極點。


    因為做了夢。


    其實他還沒醒嗎?


    抑或是,從來沒有睡著過?


    傷口水不消失的夢,傷口難以抹滅的夢。


    傷痕已經隱藏好了嗎?


    傷痕已經掩蓋好了嗎?


    那就,起床吧.


    睜開眼睛,結束夢境吧。


    又是——一個今天的到來。


    趕快,起床吧。


    「——起床了.」


    聲音聽起來有些遠。


    「快點,起床了。」


    聲音越來越接近,也越來越強烈。


    「不要再睡了,快給我起來,」


    這次還加上震動。


    他的身體被劇烈搖晃著。


    意識不清楚.


    感覺很不舒服.頭很重,身體也是。


    他知道原因.


    是天生的低血壓,加上那場夢的關係.


    名符其實的惡夢,最糟糕的夢境。


    「還不快起來,要遲到了啦,」


    聲音更加強烈,身體也被晃得更激動。


    他也知道該起來了,但身體就是不肯聽話。


    強烈的疲憊感正侵蝕全身。


    「喂,下要睡了,不準賴床,」


    了………………」


    沒辦法。


    他起不來。


    「快點.起床啦!」


    就說沒辦法了啊。


    真是頑固的家夥.


    「你這死豬.還不起來是吧——」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一瞬間浮在半空中。


    砰——.


    「嗚呃……:」


    發出青蛙摔爛的聲音。整的人摔到地板上.


    強烈衝擊終於讓眼睛——稍微睜開一點點。


    睜開一條縫的眼睛。


    模糊的視線看見一道人影。


    「怎麽樣,醒了嗎?」


    人影如此問他。


    「……大哥……:唔……」


    「不準睡!」


    始終沒有真正清醒過來。


    他向來自詔是個有原則的男人.


    四周香氣濃鬱。很香,但是——


    「暍吧。可以讓你清醒一點。」


    葉山誠望著眼前的咖啡杯,裏麵裝滿黑色的液體。


    熱呼呼地,不斷冒著蒸氣。


    脖子開始滲出汗來。


    這也難怪。已經換季了,夏天即將到來.


    真悲慘,還要暍這麽熱的東西……


    算了,既然都特地準備了,就暍吧。不過在暍之前——


    ……給我砂糖跟牛奶。」


    眼皮幾乎要閉起來,狹窄的視線從黑咖啡移到煮咖啡的人身上。


    「笨——蛋,這是用來提神的,當然要暍黑咖啡才有效啊.」


    然而對方——誠的哥哥.葉山貴樹。卻駁回弟弟的要求。


    兄弟雨人在租來的公寓裏一起生活著。


    家事由兩人平均分擔,但三餐全部由貴樹包辦,因為他唯一的興趣,就星黑飪。


    穿著圍裙,身上已經換好幹淨白襯衫搭配深褐色長褲的貴樹,走到餐桌旁,在弟弟


    對麵坐下。


    葉山誠駝著背.垂下頭去。


    剛睡醒的頭發蓬鬆散亂,看起來非常頹廢。


    一……我不敢嚼黑咖啡……」


    「你是小朋友嗎?」


    一不是啦……我已經高一了……十五歲了啦……可是早上攝取糖分能幫助大腦運


    轉……這是佐藤老師說的啊……一


    「誰是佐藤老師啊?咦,不會吧!難道這是一個笑點嗎?你是在講笑話(注1)


    嗎?」


    貴樹以為弟弟在講冷笑話,憋著笑說好無聊。


    「不是啦……佐藤老師是敦體育的.是女籃隊的顧問啦……戴著眼鏡,還留落腮


    胡……」大腦還沒開始運作的誠,非常認真地向哥哥解釋.


    「好了啦,不用講得那麽詳細,趕快趁熱喝吧。一


    注1:日語佐藤踉砂糖為諧音。


    貴樹隻顧著吐槽二愣子弟弟。沒注意到現在都快夏天了,自己遺說出趁熱暍這種好


    笑的台詞。兩人真不傀是兄弟。


    哥哥把砂糖跟牛奶放在弟弟麵前。


    弟弟邊發呆邊拿起來加到咖啡裏。


    堆成小山的砂糖。


    葉山誠視甜如命,對他而言黑咖啡根本不是人暍的東西.


    通常砂糖都要加個三大匙。


    「呼……」


    暍完咖啡,雖然不知道佐藤老師說的話是真是假,至少腦子終於開始運作了。


    這已經是距離鬧鍾響完以後四十分鍾的事情。


    由於他的賴床惡習非常嚴重,因此鬧鍾總是會設定提早一小時.幾個鬧鍾同時響


    起。然後再多幾個相隔數分鍾輪流響。不過這些幾乎都沒有用,最後還是要由哥哥叫他


    起來,然後發一陣子呆才清醒。


    暍完咖啡,接著便將吐司跟火腿蛋胡亂塞進肚子裏.


    早上完全沒有食欲可百,是因為被迫起床的關係吧。


    尤其是最近,爬不起來的症狀跟食欲都越來越惡化.


    「你還在幹嘛,要遲到了耶.」


    他吃完早餐還坐在桌前發呆,貴樹開始催促。


    一知道啦。」


    他邊回答邊伸出手去拿放在旁邊的紙袋。


    裏麵是分裝成好幾徘的藥丸。


    用紙尖輕壓凸起的部分,拿出兩顆藥來,配水吞下喉嚨。


    這些藥是屬於鎮定劑的一種。


    由於從小就開始服用,已經養成習慣,很難戒掉了。


    而且最近或許因為惡夢的關係,用量也逐漸增加。


    貴樹曾經也需要類似的東西,但隻有一陣子而已,下像弟弟長時問服用。看著誠因


    為長期依賴藥物.已經認為吃藥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貴樹對此感到不安。


    雖然沒什麽藥物依存症或副作用,但總覺得養成習慣不太好。


    時間下停地流逝。


    那些無法抹滅的傷痕,必須永遠掩藏嗎?


    再這樣下去,未來是永遠也不會到來的.


    之後,兄弟倆一同走出公寓。然後貴樹前往車站搭地鐵上班,而他自己則是徒步朝


    學校前進。


    盡管才清晨,太陽已經開始散發強烈的光與熱。


    明明還在夏天的入口處,窒悶的空氣卻已奪走全身的力量。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倦


    怠感。


    白襯衫穿得很隨性。領口敞開著,製服已經被汗水浸濕,貼在身上感覺很下舒服.


    「唉……好


    累……」


    一頭沒整理的亂發,駝著背,他無精打采地走在通往學校的路上。


    雖然個子長很高,但完全不注意姿勢,導致有駝背的壞習慣。


    就在這時候,他突然抬起頭來。


    ——鈴。


    受到鈴聲的吸引。


    柏油路麵被陽光曬得滾燙,景物在熱氣中晃動著。


    眼前——有一名少女。


    她站在圍牆上。


    在搖晃的風景中。在熾熱的陽光下,宛如一朵冷然綻放的白花。


    純白色的洋裝,加上醒目的紅鞋以及白發。


    如果不是旁邊多了一隻係著大鈴鐺的黑貓,簡直就跟童話故事裏出現的「天使」沒


    什麽兩樣。


    .如此特別的少女,卻沒有任何人注意。來往的行人都正在趕時間,腳步匆忙地從少


    女麵前走過。然而就算再怎麽匆忙,沒有人看她一眼實在太奇怪了。


    這裏是鄉下地方,人口並不多,即使不像大都會那樣人潮洶湧。早晨通勤通學的尖


    峰時間。人影也不算少。但是卻沒有任何人發現,仿佛少女根本不存在似地。


    不,這些人並非沒有發現。而是沒辦法發現.


    對一般人百百,少女應該是不存在的,因為這些人的眼睛看不到她.


    隻有自己是例外.


    啊,原來如此。他心裏想,自己看到「那種東西」了。


    葉山誠看得到一般人肉眼看不見的東西.


    比如說,已經死去的人的身影——


    到目前為止,就算看見了,也絕對不會去靠近.


    雖然已經習以為常,還是會害怕。


    而且,看得到本來就是一件討厭的事情。


    會讓他覺得自己不是人類,而且每次有感應的時候,一定會伴隨著劇烈的頭痛。


    所以從來也不想要跟那些東西有所交集。


    可是,他不小心跟少女四目相接了。


    ……:..」


    咦?奇怪了。


    居然沒有頭痛。


    少女並未露出驚訝的表情,不過——


    「哇,我們都還沒主動現身,這家夥怎麽看得到我們?」


    睜大眼睛發出驚呼的,是那隻黑貓.


    它以少年的聲音。開口說了話。


    「咦……它會說話啊?」


    真特別。不過這是他第一次跟所謂的「靈界朋友」對話,因此心裏想著或許沒什麽


    好奇怪的。


    少女依然不發一語,隻是盯著他看.


    仔細一瞧,這名少女其實很差麗。


    雪白的肌膚襯著有如塗上腮紅的桃色臉頰。


    雖然容貌還很稚氣,輪廓帶著一點圓潤,但眼鼻清秀。有股成熟的感覺。神秘的姿


    態,令人幾乎要忘了呼吸.


    少女實在看太久了,誠不由得心跳加速。


    「我……我臉上,有東西嗎?一


    他緊張地問出這句老套的台詞。


    一沒有……」少女說著便像蒲公英般,輕飄飄地從空中降落到柏油路麵上。


    黑貓跟著跳下來。


    「喂,幹嘛一直盯著百百看啊。」它口氣不善地說。


    百百似乎就是少女的名字。


    「啊,沒有,我沒有一直盯著看啊。」


    聽見貓會說話,還是有點怪怪的。


    他蹲下去,與黑貓視線平行。奇妙的黑貓,隻有尾巴末端是白色,可愛的外型,與


    說話態度完全背道而馳。他覺得很有趣,但不敢笑出來。


    誠想伸出手想摸摸它,結果——


    「不要亂來!一


    馬上被避開了。


    啊……這是你的貓嗎?」


    氣氛有點尷尬,隻好轉頭問少女。


    「不是我養的貓……丹尼爾是我的工作夥伴.」


    少女——百百語氣平淡地回答。


    果然和第一印象相符,聲音稚氣但語調相當沉穩。


    真下可思議。


    「喂,你為什麽能看得到我們?明明還沒現身.應該是隱形的啊。」


    名叫丹尼爾的黑貓訝異地看著他.:;


    呃,這個……我的體質好像能看到不想看的東西.比方說像你們這曲一幽靈之類


    的……


    葉山誠覺得自己在匪夷所思的場合說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話。


    看到不想看的東西,然後又跟不該看到的少女和黑貓交談.


    結果丹尼爾聽了立刻發火。


    「喂,你說我也就算了,居然說百百是幽靈!她可是嗬死神』耶!」


    死神這個字眼,讓記憶的碎片,產生一陣刺痛.


    「死神……?」


    「沒錯,就是死神.」


    「唔……四二得八(注2)——」一


    「不是啦,是死神啦,the.god.of.death,死——神——,」


    「真的假的啊,什麽死神。少騙人了……」


    「才沒有騙人咧,真是個笨家夥,來吧,百百,」


    丹尼爾卷起尾巴,前腳俐落地抓住白色末端,形成一個圓圈。


    百百將手伸入圓圈裏,然後像表演魔術一樣,拿出類似名片盒的東西。


    「按照慣例的開場白——你好,我是死神,請多指教。一


    她表情未變。伴隨成熟的語調,出示一張id卡。


    看樣子似乎是死神的身分證。


    「好正式的自我介紹,不過你特別另類呢。」誠苦笑著,搔了搔臉頰。


    他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並非因為百百跟丹尼爾看起來不像死亡的使者。


    也並非因為已經習慣看到幽靈之類的東西。


    而是因為從很早以前,葉山誠就知道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


    以前,他曾經看過一次「死神一。


    隨風飄散的氣息,引誘著食欲。


    不知道是哪個學年哪個班級正在上烹飪實習課,家政教室的抽風口。傳出陣陣咖哩


    注2:日文四乘二與死神為諧音


    這麽熱的天氣,居然還吃咖哩……


    不過……真的很香啊……


    葉山誡坐在學校巾庭的長椅上。吸著鋁箔包裝的咖啡牛奶。


    第三節下課時間.早餐已經消化完畢,胃袋空空如也,達到空腹的極限。


    對正值成長期的他而言,這是攸關生死的問題.


    話雖如此。學生餐廳要到第四節下課才會開放.


    隻能先到販賣機買些果汁飲料,撐過這段時間。


    可是,咖哩的香味不停地刺激著食欲。


    既然這樣的話——


    「啊,:今天二正要吃咖哩飯!」


    他邊哀嚎邊往後躺。


    這時候——


    突然與人四目相接。今天已經第二次了,隻不過這次是普通人類。


    「恩……?」


    他維持向上仰望的姿勢,發出疑惑的聲音。


    中庭正對著誠的班級.一年六班教室,從窗戶就可以直接眺過來《雖然這是被禁止


    的》。


    而距離兩公尺前方的窗口,有一名女同學正看著他.


    不知道是因為他張著嘴表情呆滯,遺是因為四目相接的尷尬氣氛,那名女同學微微


    一笑。


    這樣繼續發呆很蠢,所以他坐起來。上半身轉過去朝著女同學的方向.


    長頭發。畫著淡妝的麵容。


    誠對她的印象下算差。


    整體麵百是


    個可愛的女孩子。但並未留下太深的印象。


    雖然高中入學已經一陣子了,對班上同學的名字跟長相有時候遺是會連不起來.更


    何況自己也沒有用心去記。


    她的名字……對了——


    ——是樋浦。


    樋浦十色。


    很罕見的名字,所以連自己都記得住。


    因為開學沒多久,就聽過各科教師異口同聲地說這個名字很罕見。而她每次都會雙


    頰染著紅暈,一臉不好意思的模樣.或許就是這個小動作,讓她博得班上男生們的好


    感。


    據同學們說,今年是所謂的「豐收年」.


    簡單講,就是新生當中出了許多漂亮女生。


    原來如此,他對某些特定的女孩子沒什麽興趣。而對可愛的樋浦十色也沒什麽印


    象。


    「下課時間結束了喔。」十色說。


    「喔。」他離開長椅。


    走出樹蔭,強烈的陽光很刺眼。


    伸手攀住十色旁邊的窗框,金屬製的部分已經吸了不少熱。


    他不想一直抓著高溫的鋁窗,於是迅速翻入教室裏。


    這麽熱的天氣,居然還會想吃咖哩啊。」十色說。


    「呃?」


    他反問,隨即又想起來。


    「啊.剛才……被你聽到了?」


    在長椅上的喃喃自語。


    沒想到會被聽見。感覺有點難為情。


    「對啊,我聽到羅.你說『今天要吃咖哩飯』」


    說完她笑了笑.


    和課堂上緊張的聲音截然不同的開朗語調。


    而且。笑起來比想像中更可愛.


    學校俗氣的製服穿在她身上也顯得不那麽俗氣了。


    雖然賞心悅目,卻也沒產生多大的興趣。


    一切都還處於未知的階段。


    第四節上數學課的時候,肚子裏不停在演奏交響樂,卻隻能努力忍耐饑餓感.一到


    下課時馬上就衝出教室.平常都會跟班上幾位同學一起用餐,但今天他隻想趕快吃到


    飯!所以就自己一個人跑出去了。


    衝進入潮尚未聚集的餐廳.立刻走向餐券販賣機。投入課堂上預先準備好的零錢,


    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咖哩飯。


    將餐券交給櫃台的阿姨,盛好的咖哩飯隨即端出來,


    一太好了!」


    感動地歡呼著,將咖哩飯跟湯匙放上托盤,端到餐桌就坐。


    「開動……啊——」


    忘記拿開水了。,


    「可惡——」他嘖了一聲,無可奈何地站起來。


    開水是咖哩的好朋友。


    但飲水機前麵已經有幾個學生在排隊了。


    「不會吧……」


    又嘖了一聲。無可奈何地跟著排隊.


    結果排在他前麵一位的女學生拖拖拉拉地,讓他很不耐煩.


    而且那女學生還倒了五杯水,似乎是幫其他同學拿的。


    拜托,真是夠了,


    話雖如此,又不能給她一拳叫她快點。隻好乖乖地等,好不容易才拿到自己要暍的


    水。


    真辛苦。


    回到位子上,咖哩已經等候多時。


    終於,可以好好享用咖哩了。


    「開動——,」


    用湯匙挖趄剛好的份量,放進嘴裏。


    就在此時——


    「一年六班葉山誠,請立刻到辦公室找豐田老師。


    校內廣播平板的聲音。正在指名他。


    半田是剛才教他們班數學課的老師。


    比實際年齡老成,身材微胖,總之是個不起眼的男人。


    恩?找我?我怎麽了嗎?。


    想不出自己為何會被叫去辦公室。可是——


    一裝作沒聽見……好像也不行……那我的咖哩飯怎麽辦啊!一


    他依依不舍地,對晚一步來到餐廳的同學說——


    一世界和平跟咖哩的命運就拜托你了!一


    交代完遺言,立刻趕往辦公室。


    .「——你剛才,根本沒有在聽課對不對?」半田仰起下巴,開頭就來個下馬威.


    一進辦公室。就開始聽老師說教。


    看來他在課堂上因為肚子餓而低著頭坐立難安的模樣,令半田很不高興。


    對了,之前好像也有被警告過…….


    而且最後連敬禮都等不及,就直接衝出教室……


    唔……這下麻煩了……


    「葉山誠,你是為了什麽來上這所高中的?」半田間他。


    「因為學費比私立高中便宜,而且從我家走路就可以到了。很方便。


    回答得很幹脆.


    他是說真的。這是事實,因為顧慮到家裏的經濟狀況,所以選擇公立學校而非私立


    高中,離家近也是理由之一。


    在鄉下地方,公立高中比私立學校程度好。而且這間高中擁有最頂尖的實力,因此


    他拚命用功,努力考進來.,


    可惜這樣的回答被半田以為是在開玩笑。


    「不要亂開玩笑,聽好了,你們這些新生都還很浮躁,自己注意一點.」


    「是……」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心思完全不在這裏,心裏想的都是咖哩飯。


    然而半田的攻擊還沒結束。


    「葉山誠,我看你是自以為有點受女生歡迎,就得意忘形了吧.」


    伸手推了推被汗水跟油脂滑落的眼鏡,半田的聲音有些激動。


    我受女生歡迎?還真是頭一次聽說呢。


    盡管本人完全沒感覺,但其實這是真的。不隻女生,今年的男生也被稱作『豐收


    年』,而葉山誠也是其中之一。他身材高瘦,長相也不賴,個性開朗健談,散漫的一麵


    反而贏得好感。半田不知從哪裏聽說他受歡迎的事情,順便拿來訓話。


    「給我聽清楚,你們作為學生的本分——」


    接下來,半田的說教繼續沒完沒了。


    、等到訓話結束,午休時間也已經結束了。


    鈴聲大響。半田終於說句「你回去吧」,好不容易才得到解脫.


    而咖哩飯.也沒辦法吃了。


    肚子餓過頭,開始感覺胃痛……第五節課的英文老師留著一臉大胡子,今天突然覺得看起來很像印度人。正在解說


    文法的聲音。聽起來像另一種語言——


    來吃咖哩飯吧。.


    是咖哩雞好呢?


    還是咖哩牛腩?


    咖哩豬肉如何?


    或是海鮮口味?


    蔬菜咖哩怎麽樣?


    要不要來盤咖哩飯?


    又香又辣的咖哩飯喔.


    印度人是不會騙你的。


    幻、幻聽……幻聽開始來襲。


    包著頭巾的印度人。


    詭異的大胡子,騎著大象朝我走過來.


    不知說些什麽。


    嗯……什麽?好像是「葉山誠你在幹嘛,給我起來」?


    起來?給我起來?


    哈哈哈哈,這句話好像大哥每天早上說的耶,印度佬。


    下對。


    「——葉山誠,給我起來——,」


    印度人,不。是英文老師的怒吼聲。響遍午後的教室。


    「你怎麽了?誠同學.」


    第五節課結束後,葉山誠依然趴在桌上,樋浦十色過來問他。


    這也難怪,剛才實在很慘,不但課堂中斷,而且還『繼


    半田之俊再度』被狠狠訓了


    一頓.


    「沒……沒什麽……」


    他不能說自己肚子餓到看見印度人的幻覺。


    然而十色卻是個第六感敏銳的女孩子。


    「你該不會.是肚子餓吧?」


    「唔……這、這個嘛……是有一點,也不完全是啦。隻是覺得有點.有點……」


    「哈哈,誠同學,你這人真有趣耶。」她露出爽朗的笑容。「原來如此。啊,剛才


    午休時間你被廣播叫去辦公室,該不會沒吃午飯吧?一


    她這麽一講,葉山誠隻能哈哈苦笑。


    一想到沒吃飯的事情,肚子又不爭氣地開始哀嚎.


    結果樋浦十色成為他的救世主。


    「那——如果你不介意……呃,不嫌棄的話,我的便當沒有吃完……


    「真的嗎!」


    這種時候,管他是剩飯剩菜。管他是下是咖哩,都無所謂了.


    隻要能夠安撫哀嚎的胃袋.什麽都好。


    「啊,對了,飯團我也完全沒碰。」


    「沒關係沒關係!什麽都好.」


    「思,我知道了,那就請用吧。一


    「太好了,得救了,」


    從十色手中接過便當袋,解開黃色餐巾的包裹,打開印著可愛圖樣的便當盒。


    裏麵有一半以上都還沒吃,甚至有些菜色連動也沒動.


    「喔————,」


    他沒說話,隻發出野獸股的叫聲。


    一口氣狼吞虎咽.瞬間就把便當掃空了。


    「呼……被我吃光了,不好意思,」


    誠一直點頭道謝,結果太用力不小心撞到桌子。


    「啊哈哈——」十色好玩地笑著。


    她真的很可愛.


    似乎能明白班上那些男生為什麽會被吸引了。


    原來如此,他邊想著邊將筷子放回盒中。


    思?筷子?為什麽我會拿著筷子?


    誰的筷子?啊.這是……,


    糟糕!


    「對、對不起!擅自把你的筷子拿起來用!」


    他為自己的失禮道歉,剛才餓得要死,完全沒注意。


    隻有在這種時候,會對自己的個性和教養感到懊惱。


    「啊,沒關係沒關係,我不介意,而且……」


    「而且?」


    「而且既然是你,就覺得還好。」


    說完她不好意思地紅著臉。


    然後拿著便當袋,跑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小跑步的背影,比其他女生稍微長一點的裙子,輕輕飄起.


    恩?.


    不可以看。心裏這麽想,卻還是看了,這就是男生可悲的天性。尤其對方剛剛才說


    出那種曖昧的話來。


    也正因如此,誠才發現到她大腿上有塊紫色的「胎記」。


    是因為這樣,才刻意穿比較長的裙子遮住嗎?他猜想。


    然而,不知為什麽,記憶卻發出不協調的雜音。


    吱——吱吱……吱……


    ——快想起來吧.,


    傷痕還留著。不是嗎?


    對了,今天早上……遇到了死神。


    這已經是。第二次的經驗。


    第一次是在父親去世的時候。


    當時那名死神全身都是黑色的,感覺非常恐怖。


    從那之後,他就開始看得見不該看見的東西。


    如今,又遇到這名少女死神.


    她——百百,是個奇特的家夥。


    「因為我是不及格的死神啊。」她自己這麽說。


    白色衣服配紅色鞋子,雖然稚氣卻充滿神秘魅力的美麗容貌,一點也不像死神。


    確實跟以前見過的死神——跟那名將父親帶到天上去的死神截然不同。


    「你是來接引我的嗎?」他半開玩笑地說。


    「不是。」


    結果百百麵無表情地回答。


    「你不在這次的名單當中。」


    丹尼爾補充說明。


    「喔,這樣啊。」他隻能苦笑.


    然後百百又說——


    「難道,你想死嗎?」


    「不……我並不打算死.也不想死。」


    他還有想做的事情,還有要做的事情。


    「思,這很正常啊。」


    百百用手撥開垂到臉上的白頭發。


    「最近自殺的家夥莫名其妙地增加,我們工作量爆增.真的很累耶。


    丹尼爾雙手,不,是雙腳交叉在胸前抱怨著,尾巴靈活地保持平衡。


    看到它奇妙的姿勢.誠忍不住笑了出來.


    「噗……」


    「你也很與眾不同啊。」百百對憋著笑的他這麽說。


    「哪裏與眾不同?」


    「很多地方都與眾不同,不是嗎?思,看看自己的周圍吧。」


    「周圍?」


    他四下張望。結果——


    「啊……」


    路上行人冷淡的視線都朝他投射過來.


    熱氣一下子被驅散。突然很想吹暖氣。


    每個人隻要跟他四目相接,都立刻撇開視線,加快腳步離去。


    糟糕,他忘記隻有自己看得到了……


    「啊.那我差不多該……咦?」


    一回頭,百百跟丹尼爾早已不見蹤影.


    全身無力,感覺有點虛脫。


    路人一定都把他當成熱昏頭神智不清的家夥了吧。


    那就真的如百百所說。變成「與眾不同」的人了。


    於是,他再度遇上。


    掌管死亡的少女,以及召來不祥的黑貓.


    印度人也讚歎的好味道。


    這句廣告辭讓誠買了手中的咖哩麵包。


    是打工的便利商店剛進貨的新商品,莫名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看來中午沒吃成的咖哩還留下後遺症。


    跟麵包一起買的飲料是可爾必思,買了才有點後悔,可惜已經來不及。


    總之終於可以吃到咖哩了……雖然隻是麵包。


    放學後立刻接著打工,現在時問已經快十點了。肚子空空如也。


    打工的便利商店,距離他住的公寓並不遠.與都會區不同。街道不會雜亂擁擠,馬


    路也很寬廣。雖然路燈太少是個缺點,但快步走五分鍾就到了。


    而他連這點時間也不想浪費。從塑膠袋裏拿出咖哩麵包,準備邊走邊吃。


    「好——我開動了——」


    啪地一聲打開包裝袋,裏麵傳來油炸麵包的香味.


    「恩……:咦?」


    第一口吃不到咖哩餡.


    直一是夠了。沒想到連這種時候都還要捉弄他。


    沒關係,再吃一口,馬上就可以吃到咖哩了,yes。


    然而,那一刻始終沒有到來.


    「——不、不要過來!」.


    前方隱約傳來女孩子的尖叫聲。


    究竟怎麽回事。他眯起眼睛仔細看,黑暗中浮現一抹白色水手服的身影,是他們學


    校的製服。


    再看得更仔細一點——


    「汪!」


    有狗,而且是體型龐大的,德國牧羊犬。


    他對那隻狗有印象,傳聞是附近一個暴發戶養的寵物,有血統證明書的名犬。


    之前已經發生過幾起小朋友被晈傷的事件,據說每次飼主都惱羞成怒地辯稱「因為


    那些小孩子欺負我家的狗才會這樣」。


    看來那隻笨狗是在散步時跑掉的,後麵


    還拖著瞎狗的繩子。


    「討厭啦,哎呀,」


    笨狗似乎對女學生手中的塑膠袋虎視眈眈,裏麵大概裝著食品吧。


    這種時候,整條路上除了葉山誠以外,一個人影也沒有……無論如何.必須先設法


    轉移那隻笨狗的注意力。低頭一看,自己手中正拿著香味四溢的咖哩麵包。


    不、不會吧……


    「汪——汪汪汪,」


    笨狗的咆哮聲越來越激動。


    女學生似乎嚇得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事到如今,他非出手不可了。


    可惡的暴發戶笨狗!那麽愛吃就吃個夠吧,


    早知道中學時代就不要參加劍道社,應該加入棒球隊的——


    「混、混帳東西,笨狗——!一


    心裏一邊祈禱能正中紅心,一邊瞄準笨狗,將手中的麵包盡全力丟過去。


    啪。


    不確定的聲音。


    在空中描出拋物線的咖哩麵包,很爭氣地命中了.


    「汪嗚!」


    而且正中臉部。


    好,趁現在!


    女學生已經快虛脫了,葉山誠迅速跑過去,抓住她的手。


    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麽事情的笨狗.搖頭晃腦地,隨即發現掉落地上的咖哩麵包,鼻


    子湊過去聞味道。


    然後。叼到嘴裏。


    大口大口地咀嚼,殘渣從嘴角掉下來。


    好像真的很美味,不愧是連印度人也講歎的好味道。


    可、可惡——那是我的麵包耶!


    含著淚水向咖哩麵包道別,他牽著女學生的手離開現場。


    走了一小段路,再回頭看看,笨狗已經消失。


    看來他們成功地脫身了。


    「可惡的笨狗!我要打去衛生所檢舉!」


    心裏正想著要報咖哩麵包之仇,這時候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誠同學,謝謝你.」獲救的女學生說。


    「咦?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啊,樋浦!」


    剛才因為太暗了一直沒看清楚。


    原來女學生——就是樋浦十色.


    「樋浦。你家就住在這附近嗎?一.


    兩人到路旁的公園稍作休息,誠坐在秋千上,隨口間道。.


    「思,我打完工順便去買點東西。附近有問超市你應該也知道吧,這時間隻有那一


    家還在營業。」


    同樣坐在秋千上的十色,似乎已經恢複平靜了。


    「咦.你也在打工啊?一


    他踢一下地麵,秋千開始擺蕩。


    其實他們學校,基本上是禁止學生打工的。.


    這是升學高中理所當然會有的校規,但誠要幫哥哥分擔家計,便向學校提出申請獲


    準。因為這樣,中學時專精的劍道也沒再繼續,反正他覺得無所謂。也差不多膩了。


    不過樋浦十色的情況不見得跟他一樣,據說校內有不少學生都偷偷在打工.是因為


    現在的女孩子想要的東西實在很多吧。


    他決定少管閑事,不要去探問人家的隱私。


    吱——吱——吱——隻剩下秋千擺蕩的聲音在夜晚寧靜的公園回響著。


    夏天才剛開始.這個時間氣溫微涼.而且快跑過後會出汗,感覺有點冷。


    真羨慕十色,雖然穿著夏季製服,上衣卻是長袖的。


    很多女生明明穿著超迷你短裙,上半身卻像怕曬黑似地穿著長袖。


    她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誠覺得身體微微顫抖,而晚風彷佛惡作劇般。從兩人身旁吹過。


    樋浦十色的長發隨風輕揚.


    啊……


    白皙的後頸和飛揚的亂發。忽然覺得有種清豔而魅惑的氣息,令人不敢直視。


    然而無意間。又在她後頸上發現一抹痕跡。


    白皙肌膚上有一抹淺淺的紅痕。


    是吻痕嗎?他連忙移開視線。


    心情有點失落。


    也對啦。以她這樣的外型,有一、兩個男朋友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嘛。


    真是的,我在幹嘛,難道是在期待些什麽嗎?


    也許是因為下午那句曖昧的話,讓我胡思亂想了。


    這時候.十色注意到他的視線。


    「啊……」她慌張地以一手遮住後頸那抹痕跡。「剛才打工的時候被油濺到,不小


    心燙傷的。」接著露出笑容說。


    誠覺得那個笑容有些勉強,看起來不太自然。


    這是怎麽回事?好像,有種奇怪的感覺。


    彷佛有什麽不太對勁……


    究竟是什麽?


    還沒找到答案,十色就先開口。


    「我已經沒事了,回家吧。」.


    「啊,是嗎,思。」


    他停下秋千。


    「如果覺得那個的話,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那個是什麽,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隻是擔心她。


    「不用了,我真的沒事,謝謝你喔。」


    「沒什麽啦。」


    「明天我再好好答謝你.」


    「不必謝啦,小事一樁.」


    她搖搖頭。


    「我想要好好表達謝意,真的。」


    「好吧。」


    雖然覺得有這份心意就夠了.但又怕她會一直耿耿於懷。


    「那我回去羅,明天見。」


    「掰掰.」


    他揮手目送十色離去.


    十色手腕上掛著塑膠袋。裏麵的東西隨著腳步規律地搖晃。


    有馬鈐薯跟洋蔥還有讓印度人也讚歎的咖哩塊。


    …………什麽嘛……居然是咖哩。」


    說到咖哩——


    「肚子好餓啊……」


    脆弱的心靈。容易破碎。


    冰冷的朦朧光暈。


    碰觸臉頰的溫度。


    少年眼中映入,血的顏色.


    深紅——


    帶走重要東西的影子。


    黑暗——


    不要走.


    不要走。


    都是我不好.


    不要走。


    不要帶他走。


    黑色身影。


    紅色鮮血。


    冰冷的聲音.


    顫抖的聲音.


    不要走。


    都是我不好。


    然後。突來的清醒。


    又是,一個早晨.


    醒來的感覺一如往常。


    ——不舒服到了極點。


    「起床啦.要遲到了。」


    是大哥的聲音.


    今天又將開始。


    然而,惡夢尚未結束。


    這個給你,當作昨天的謝禮吧。」


    「啊,真的嗎?」


    午休時間才開始沒多久。


    剛才她說「有點不好意思耶,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坐吧」,讓他莫名地緊張起來。


    原來十色為他做了一個便當,作為昨天的謝禮。


    兩人在校園一角的櫻花樹下,打開便當盒。


    「哇,好豐盛喔;」


    對老是吃學校餐廳的誠而言,這是最棒的回報了。


    而且,菜色相當豐富.


    「味道我不敢保證喔。」


    十色害羞地笑著,期待他的反應。


    好吃——,」


    他將迷你漢堡排送進嘴裏,然後大聲讚歎著。


    大哥自稱是為興趣學做菜的,所以手藝比一般簡陋的外食美味許多,而十色的料理


    也毫不遜色。


    平常吃學校餐廳的時候,都是重視份量跟價格多過於味道.


    十色謙虛地說=坦是用冷凍庫現成的材料做的」,但學校餐廳根本完全沒得比。


    轉眼問便當已經被掃空了,十色拿出水壺,將自備的茶倒進杯子裏。


    冰得剛剛好,沒有任何怪味的甘醇麥茶。


    「你該不會每天都做便當吧?昨天那個便當也是你自己做的嗎?」


    「恩.我要幫爸爸準備便當,所以就順便一起做了,這樣比較經濟實惠嘛。」


    「咦,:真不篙單耶,你這麽年輕。」


    明明兩人同年紀。他卻玩笑似地說。


    真意外,樋浦十色的外表跟動作.怎麽看都像個高貴又嬌弱的千金小姐.沒想到實


    際上如此生活化,讓人油然而生親切感。


    「我跟大哥一起住,所以都自己做家事,大概能夠體會你的辛苦。」


    「你沒有跟父母親住在一起嗎?」


    十色帶著好奇的眼神看著他。


    「呃,可以這麽說吧。」


    「沒有父母親的生活,感覺如何?」她身體向前傾,繼續追問。


    究竟是對葉山誠這個人有興趣,還是對同年紀卻離開雙親的人有興趣,他不得而


    知,隻覺得她態度異常地認真。


    麵對對方認真的疑問。不回答也下行.他稍作猶豫。停頓了一會兒才說——


    「……感覺有點……寂寞:吧……一


    .這是真實的感想。


    「不過,還有大哥在,已經算下錯啦。」


    「為什麽說已經算不錯了?」


    她察覺到誠的轉變,語調也隨之降低。


    「我啊。是在育幼院長大的喔。一


    「咦——?」


    「我爸媽在我小學的時候就死掉了。我跟大哥在親戚間流浪,最後進了育幼院。就


    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那家育幼院叫做氣油菜花園』,裏麵有幾十個跟我相同遭遇的同


    伴,大家一起生活了很久,所以現在隻剩我跟大哥兩個人,才會覺得有點寂寞啊。」


    說完他笑了笑。


    十色一臉驚訝。


    也難怪她會驚訝。


    平常他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蛛絲馬跡,因為不想被施舍憐憫,而且外界同情的眼神


    會讓人很不舒服,所以他一直隱藏得很好。


    開朗,活潑,仿佛沒有任何煩惱。


    不想讓周遭的人承受他的悲傷。


    也不期望任何人了解。


    最重要的是,也沒人會了解。


    傷口有多痛,隻有受傷的人自己知道。


    所以.葉山誠選擇微笑。


    隱藏起傷口。


    「說到這,最近都沒回去看他們,下知道大家現在過得怎麽樣呢。」


    他自言自語著。


    唉——又來了。


    幹嘛要說出這種煞風景的話來。


    而且還是對自己在意的女孩子。


    結果她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通常這種時候,大家都會說聲「對下起,問了不該問的事情」,然後用同情的眼神


    看著他。


    其實他並不想要任何道歉,也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然而,沒想到,她卻不一樣。


    「其實我……我媽媽,已經離家出走了,跟男人一起私奔的……在我快上中學的時


    候。」樋浦十色沒有道歉,反而開始訴說自己的事情。「那一天……新製服做好了,我


    跟爸爸一起去拿.我非常興奮,直接穿著製服回家.想要讓媽媽也看看,迫不及待地趕


    回去。可是……她不在,我到處都找不到媽媽……她離開了。


    「……樋浦……」


    頭一次麵對這種情況,誠不知所措。


    究竟該對她說些什麽才好呢?


    也許他已經習慣被同情了,卻還下習慣去同情別人。


    不,其實根本不需要去同情。


    因為她也沒有用同情的眼神看他啊.


    「謝謝。」


    十色這麽說。


    然後.緩緩伸出手來,以食指輕觸他的胸口。


    指著心窩——


    「謝謝你.願意讓我看你的傷口.」


    她深深地,微笑著。


    眼眶含淚,卻努力地微笑著.


    為他展露笑顏。


    仿佛,刻劃在傷口上的笑容。


    這個女孩,也許可以讓自己敞開全部的「心


    他默默地想.


    感到很高興。


    樋浦十色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隻要跟她在一起,就覺得很開心,也能感到安心。


    日子一天天平穩地過去,然而誠的惡夢卻變本加厲.


    原因不明。


    可以坦然讓她看自己的傷口,隻要跟十色在一起,就不曾看到不屬於人間的東西,


    但那些東西絕對沒有消失。


    於是,越來越嚴重的惡夢,使得用藥量與日俱增。


    究竟為什麽呢?明明笑得如此開心啊。


    貴樹很擔心,但他依然笑著說不要緊。


    這天,真的是不舒服到了極點。


    一起床就覺得頭暈目眩又反胃。


    貴樹要他跟學校請假,可是期末考將近,實在不能缺席。


    況且那個半田一定又會冷嘲熱諷地說他偷懶,萬一期末成績太差,就更讓半田有話


    可說了。.


    對誠而言。這是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努力克製反胃,將加倍的鎮定劑塞入口中。


    用大量的開水一口氣吞下去。


    醫院的定期回診時間還沒到,藥已經快吃完了.


    「呼……放學以後順便去醫院一趟好了……」


    他頭重腳輕地站起來,準備出門。


    「我看你今天遺是請假比較好.」貴樹語氣凝重地對他說。


    「就說不要緊了嘛……真的不要緊啦,這點小毛病根本不算什麽。」


    為了讓大哥放心,他再度展露笑容,但臉色泛青,反而讓貴樹更加擔憂。


    「那我出門羅.再拖拖拉拉地又要遲到了。」


    「恩……」誠轉身揮揮手,走出家門,貴樹目送弟弟駝背的身影離去。


    由於小時候受過的創傷,使得弟弟養戍了不喜歡讓人操心的習慣,隻會表現出好的


    一麵。


    「……真是的,你實在太壓抑了啦……老是這樣子……:」


    貴樹自己也同樣背負著傷口。


    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麽走到教室的,他坐到位於上.


    感覺已經好多了。


    看吧。大哥。


    就跟你說不要緊了吧?


    他托著下巴休息。樋浦十色看到便走過來。


    「誠同學你怎麽了?一


    「啊,沒事,剛才有點不舒服,下過已經好多了。」


    =逗樣啊,那就好。」


    她的表情像是鬆了一口氣.


    隻要看到她的笑容,就覺得什麽病都好了。


    真是特效藥啊,他心裏想著,然後視線瞥到十色手中拿的書。


    頁數很厚的精裝本。


    「那是什麽?漫畫嗎?」


    「不是啦,你隻看漫畫的嗎?一


    「基本上是這樣真一一


    「看漫畫也很好,不過偶爾也看看插圖比較少的書籍吧。」


    「像你手上那種嗎?」


    「對


    啊。」


    「那是什麽書?」


    雖然他從不看漫畫以外的書籍,卻莫名地被那本書所吸引。


    封麵的繪圖很美。


    鮮豔的藍色天空,以及逼真的耀眼光芒。


    當中站著一個人物。


    ;沮個啊,是一些詩跟文章的選集。」


    「唔……詩啊……」


    他對內容不太感興趣地.從十色手中接過書本,再度凝視那張封麵。


    書名叫做《少年之詩》。


    越看越出色的構圖。


    「這個人……呃叫做……幾問……大輝是嗎?晤……」


    封麵比詩句更吸引入,他迅速翻閱,看看內頁是不是也有插圖。


    視線凝結在不經意停下的一頁當中.


    彷佛穿透雙眼。直接浮現在腦海中的文字。


    明明不是手稿而是印刷字體,卻產生不可思議的感受。


    ——一種。悸動。


    在陳舊記憶中所見。


    是泛黃的鐵鏽色。


    隻能,等待著早晨到來。


    一如往常的風景。


    隻能,等待著時間流逝.


    其實真的。渴望能超脫這個世界。


    為了前往不存在於這世界的某處。


    為了到達不同於這世界的某處。


    唯有。沉睡。


    ……:」


    這首詩簡直就是在講自己。葉山誠相當震撼。


    而且.還有超越文字表現的東西,確實存在著。


    就在一個又一個文字上,就在字裏行間,確實存在著。


    各式各樣的能量,力量。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十色突然開口說。


    「這本——是以死亡為主題的書,包括有自殺傾向的人,或已經自殺的人,他們周


    遭親人寫下的東西……」


    「咦……?」


    誠錯愕地抬起頭來。


    仿佛領悟到力量的起源。


    那正是——「生命」本身。


    封麵繪圖洋溢的生命力。


    散發光芒的藍色天空.


    是對「死亡」的渴望。


    是對「死亡」的沉痛。


    然而,當中卻又處處存在著——


    生命.生生不息.


    「寫下這些文字的人,都在想些什麽呢……」十色這麽說。


    從她這句台詞中,感受到潛藏的意識。


    一種.向往。


    「自殺的人……在死亡的瞬間,腦中都在想些什麽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


    「死亡是怎樣的一回事呢……?」


    …………不知道……」


    在回應的同時,他產生與今天早上相同的暈眩感.


    十色的表情越來越奇特。


    向往。


    幢憬的方向!|


    「我……」


    「死掉的人在想什麽,誰會知道啊。」他打斷十色的話。


    拚命克製激動的語氣。


    「尤其是那些自己去尋死的混蛋家夥……」


    憤怒的情緒和反胃的感覺一起湧上來。


    「死了就玩完了吧?就什麽都結束了吧?想說話也沒辦法說……想表達的事情也沒


    辦法表達……所以被遺留下來的人才會寫出如此沉痛的詩句不是嗎?」


    「誠……」


    「我才下認為自己的生命隻為自己存在著……絕對不是隻屬於自己。我的生命是為


    某個人而存在的,不能擅自作主,絕對不行!」


    他奔出教室。


    已經無法克製嘔吐感。


    跟前來開班會的導師擦身而過,仍不顧一切地衝進廁所裏。


    「嘔恩……咳咳咳!」


    今天早上什麽也沒吃就出門了,現在逆流出來的隻有胃液。


    酸澀的感覺跟刺鼻的氣味讓身體更不舒服。


    如果能就這樣把一切全都給吐出來就奸了。


    一切的一切.


    全部,都吐出來就好了。


    連同那段記憶——


    砰地一聲.有人倒下了。


    沾滿深紅色鮮血的女人,低頭俯視逐漸失去生命的肉塊。


    顫抖的雙手已經僵硬,放不開緊握的利刃。


    ……媽媽——」


    聽見呼喚自己的微弱聲音,女人回過頭去。


    看到無助的男孩正站在眼前.


    全身上下布滿了被揍的痕跡,青一塊紫一塊地。


    臉上帶著新添的.沭目驚心的傷口。


    手中握著刀的女人,上前抱住那名男孩。


    「已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女人像念咒語似地。不停喃喃重複著。


    深紅色染到小孩的衣服上。


    撫摸臉頰的紅色手掌,以及男孩傷口流出的,同樣顏色的鮮血。


    混合在一起的。深紅。


    混合在一起,都是血。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不乖,我是壞孩子。」男孩這麽說。


    「你在胡說什麽.你才不是壞孩子,絕對不是!」


    女人的聲音突然歇斯底裏。


    回響著。


    回音.


    耳鳴。


    很痛。


    男孩的視線越過緊抱著他的女子肩膀,望向地上紅色的積水。


    迅速擴散的積水。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對不起.都是我不乖。


    嘴唇動著。聲音卻出不來。


    好奇怪。


    啊,這一定,全部都是夢吧.


    因為,黑影把爸爸帶走了啊。


    帶到天上去了。


    拜托,不要帶他走。


    不乖的人是我。


    都是我太壞了。


    所以,才會一直被爸爸罵。


    爸爸隻是教訓我這個壞孩子而已。


    不要帶他走。


    ——都是我不乖。


    …………」


    張開雙眼的同時,劇烈的頭痛來襲。


    「誠同學……」


    身旁傳來她的聲音。


    「你還好嗎……?」


    十色一臉擔憂地凝視著他。


    啊,原來如此。


    剛才他睡著了。他沒有回教室去。而是直接到保健室躺著睡了一覺。劇烈頭痛加上


    全芽不舒眼,以致於他完全沒發現自己眼角是濕的。


    「現在……幾點了……?」


    他緩緩坐起來。


    「已經午休時間了,我來過好幾次,可是你一直在睡……」


    樋浦十色聽導師說葉山誠人在保健室裏,就每節下課都過來探望。


    這樣啊……那保健室的醫生呢……?」


    「醫生去辦公室了,他叫我留下來看著你。」


    這樣啊……」


    「嗯……」


    兩人就這麽沉默著。


    時間彷佛靜止。白色的房間宛如一個空白的世界.


    突然——


    遠處隱約傳來了一道鈴聲.


    雖然下明所以,卻有種下得不說的感覺。


    必須姻一誠相對的感覺。


    坦承什麽——?


    那個傷痕——


    紅色的傷痕——


    如果對象是她,就說得出口。


    …………我父親會死……都是我造成的……一


    ………………?」


    十色沒有發言,把疑問吞進肚子裏.


    不曾說出口的事情,說不出口的事情,無法割舍的記憶,此刻,誠準備把一切都說


    出來。也許是大量服用藥物,或是持續不斷的惡夢,讓心靈變脆弱了。


    然而他希望眼前的她。希望十色能夠,成為讓自己敞開心胸的人。


    「我爸跟我媽在十幾歲的時候就懷了我大哥,不顧周遭親友的反對私奔同居。爸爸


    是個認真的人,一開始上班眼裏就隻剩下工作……過沒多久我出生了,據說從那時候開


    始。爸爸就變了一個人——」


    在他出生之後沒多久。父親就職的公司便遇上財務危機。


    即使拚命地工作,公司依然經營不善。無法回到原本的狀態。雖然是間小公司.父


    親卻背負著沉重的壓力,在艱苦的處境下。精神越來越惡化。


    開始對年幼的誠施暴。


    而一方麵母親則是對他漠不關心,注意力隻放在哥哥貴樹身上。相對於麻煩的弟


    弟,貴樹特別優秀,讓母親引以為傲。


    就算他向母親求助,母親也因為畏懼父親而不肯伸出援手,甚至更加疏遠他。


    縱使日子過得如此悲慘。他卻從未憎恨過父親。


    一定是自己什麽都做不好,是一個壞孩子。父親才會對他生氣。所以自己一定要更


    乖更聽話才行。


    心裏這麽想著,於是拚命努力做個好孩子,然而父親的暴力並未停歇.


    沒有理由的暴力持續著,


    用拳頭毆打,用腳踹,原本是親於玩具的球棒,被拿來揍小孩。


    一再地.一再地,一再地…………


    終於,有人對他伸出援手了。


    ——是貴樹.


    結果,連挺身保護他的貴樹也一起遭受父親的暴力相向.


    於是,從那時起,他再也不向任何人求助了.


    連一聲也不吭地,默默忍受暴行。


    隻是用哭到紅腫的雙眼繼續凝視著父親。


    隻是祈求能被愛。


    被父親所愛,以及,被母親所愛.


    「可是……這個願望……我不該奢求的……


    話尾梗住了。


    顫抖的聲音。


    記憶中幼小的自己。


    存在於過去的現實——


    「媽媽她……媽媽殺了……爸爸……


    而且,事情就發生在幼小的誠眼前,就這麽發生了。


    父親越演越烈的暴行。


    虐待。


    甚至拿出刀子.朝他揮過來。


    刀刃劃傷誠的身體.臉頰上一道紅色傷口,流出鮮血。


    就在此時,母親站出來保護他。


    與父親扭打。搶過刀子,深深刺進腰部裏。


    並非意外。母親真的殺了父親.


    為了救自己的兒子。


    她不可能不愛自己的孩子,隻是因為太害怕,害怕自己跟貴樹也會遭到施暴。


    孩子的性命危在旦夕,內心的恐懼不斷掙紮。


    全部轉化成殺意。


    雙手染紅,母親用沾滿父親鮮血的雙手,緊緊擁抱他。


    對下起,已經沒事了。母親用力安撫著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母親的溫暖,是如此


    喜悅,如此悲傷。


    就在這時候——


    倒在血泊中的父親,被一道黑影覆蓋。


    黑影揮舞著巨大的鐮刀,將父親的靈魂從肉體帶出來,帶到天上。


    他懇求對方不要把父親帶走,但黑影隻是搖頭,沒有任何回應.


    從此以後。誠就看得到不應該看到的東西.


    他一直希望能看到別人看不見的東西,結果卻連下想看的東西也看到了.而且還伴


    隨著劇烈的頭痛。


    ……爸爸死了,媽媽又被警察帶走……大哥跟我被親戚收留,但沒人會歡迎私奔


    者生的小孩,更何況還是殺人犯的兒子……我們很快就被送到育幼院去了……」


    之後沒多久,母親就死了。


    在看守所裏,趁管理人不注意時,短短的空擋時間


    母親她.上吊自殺了。


    在他心中始終認為這是一場夢,每天都在沉睡中等待清晨到來.即使早晨來臨,也


    不過是又一個今天。永不消失的真實,不停地折磨著他。


    葉山誠堅信,因為自己是個壞孩子,才會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


    貴樹就看不到。


    然而貴樹跟育幼院裏的大人們都認為那是一種無法醫治的心病,大家都把他當做普


    通的孩子,溫柔地支持著他。


    後來.他開始去看醫生,雖然需要吃藥。仍努力振作起來。失去雙親,才諷刺地得


    到許多愛心關懷。但傷口還在,隻是隱藏著。


    表現出開朗的一麵,若無其事地笑著。


    每天早上.從永下結束的惡夢中掙紮醒來。


    勉強撐起身體,再度隱藏傷口,展露笑容。


    「有時候我幾乎要忘了怎麽笑……卻還是笑著……應該一直都把傷口掩飾得非常好


    吧。雖然非常努力.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隻要跟你在一起……就再也嫵法隱


    藏……其實真的很辛苦,很難過。很寂寞,而且覺得很想哭……一


    誠坐在病床上,雙手抱著膝蓋,潔白的床單被扯出皺褶。緊緊環住顫抖的身軀,將


    淚水滾落的臉龐埋入膝蓋中。


    這時候,十色對他伸出雙手。


    「沒關係,你不用再隱藏了……傷口一定會有愈合的一天……所以不要隱藏重要的


    傷痕,有我在你身邊……」


    她輕輕地,溫柔地擁抱住他。


    渴望已久的溫暖。


    就像當時母親的溫暖。


    「不要緊的……其實我也——」


    十色正要對他說什麽,可惜就在下一瞬間——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校醫回來了,立刻注意到誠縮著身體的模樣。


    「隻是有點難過而已。」


    十色一語雙關地隨口回應。


    而她溫柔的手.始終不停輕撫著他的背。


    現在,他隻想要多感受一點溫暖。


    此刻的他,尚未察覺到更重大的事情。


    誠決定早退。


    雖然身體舒眼多了,頭痛卻還持續著。


    當十色跟其他同學都還在教室裏追逐黑板上的字跡時,他一個人獨自走在回家的路


    上,有種奇特的感覺.


    「對了……今天本來打算去給醫生看看的……下午的門診時間還沒到……先回園裏


    一趟吧……」


    平常定期看診的醫院,就在他小學到中學期間所住的育幼院附近。下午的門診時間


    開始以前,他想先休息一下。於是轉個彎朝車站走去。


    ——鈐。


    轉過街角,旁邊突然出現一塊雜草叢生的空地。


    一名少女靜靜地站在空地上。


    穿紅色鞋子的白色少女。


    ——是百百.


    那個畫麵,讓人聯想到草原上從天而降的天使。


    仿佛要徹底顛覆夢幻般的形象,百百纖細的手中拿著比自己還高的巨大鐮刀。


    光憑這一點,就使他意識到這名少女是死神。


    跟當時的那道黑影手中拿著同樣的東西。


    他忍耐著頭痛,朝百百走近。


    「奪取性命的工作真是辛苦啊。」誠開玩笑地說出這句嘲諷的話來.


    輕率的,


    帶著惡趣味的玩笑話。


    百百的大眼睛盯著他看。


    然後,腳踝處傳來刺痛的感覺。


    「好痛,」


    「——哼!」


    剛才完全沒發現丹尼爾就在他腳邊.此刻正狠狠咬住他的腳.


    「你這笨蛋人類,百百可不是因為喜歡才做這種工作的耶.她是有想要尋找的東


    西.所以對人類,人類的事情才——嗚哇啊啊啊;:.嗚;


    說到最後開始嚎啕大哭.根本聽不懂它在說些什麽。


    丹尼爾流出乒乓球般大顆的眼淚。


    「丹尼爾,好了啦。


    百百說著,將它抱起來。


    「可是,這家夥……這家夥,根本什麽都不懂嘛……嗚嗚嗚;」


    「好啦好啦,你不要哭嘛。」


    她溫柔地安撫丹尼爾.


    「……對不起……」


    誠坦率地道歉。


    從丹尼爾火大的模樣看來,自己應該是說了非常過分的話吧。


    「我才不原諒你咧,可惡~~!」


    丹尼爾不接受道歉,豎起尾巴強烈抗議。


    「丹尼爾,你不要鬧了拉。」


    「真的很抱歉.」誠再次愧疚地低頭賠罪。


    「沒關係。也沒什麽好不原諒的啊。」


    百百稚氣的聲音用成熟的語調說。


    「不好意思……」


    抬起頭來,看到百百正輕拍著啜泣的丹尼爾,跟它說乖不要哭了。


    與最初相遇時冷淡的印象截然不同,充滿溫柔的表情。


    誠曾經形容百百是「另類」,這個說法並沒有錯。


    父親死去時,他看見的那道黑影,那名死神,感覺更加冰冷,更加恐怖。


    而百百從一開始就不曾讓他有過那樣的感覺。


    此刻他甚至認為,百百其實是勉強自己裝出冷淡的外表.


    「剛才它說,你有想要尋找的東西……」誠隨口問道。


    「難道你沒有嗎?你沒有想尋找的東西嗎?」


    沒想到百百反過來問他。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想要尋找的東西,你不這麽認為嗎?」


    「這個……恩……」


    「你下想去尋找嗎?」


    「咦……?」


    「你不是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嗎?為什麽會沒看到呢?你不想找到自己身邊最


    重要的東西嗎?你應該可以看到的啊。」


    「什……什麽意思……?」


    「遺不懂嗎?你為什麽會開始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讓你看見的理由原因是什


    麽?你沒有好好想過嗎?」


    「…………我不知道……」


    「是嗎……那你是絕對找不到的.明明就在身邊,最重要的東西,如果你找不到


    ——就會再度失去。」


    少女和黑貓,在白色光暈中消失.留下虛幻的殘影.


    「啊,是阿誠耶.怎麽啦,臉色那麽難看?」


    剃平頭的男孩眼尖地看到葉山誠,馬上跑過來打招呼。


    「我臉色哪有難看啊!好久沒碰麵了,應該高興都來不及吧,阿伸。」


    誠轉眼問就被園裏的孩子們包圍。


    所有的孩子,都是因故離開雙親,來到這裏生活。


    其中阿伸儼然是孩子王。其實當誠還住在這裏的時候。阿伸曾經因為離開親人而陷


    入寂寞的情緒中,整天鬱鬱寡歡。


    然而在園裏所有人的陪伴下,也逐漸開朗了起來。


    「嘿,阿誠。不要無精打采地,一起來玩嘛。」


    阿伸對他說。


    自己的臉色真有那麽差嗎?


    頭痛確實還沒好,再加上剛才那名少女死神百百所說的話。一直讓他耿耿於懷。


    「啊,對不起。阿伸,其實我今天頭有點痛,想在去醫院以前到這裏休息一下


    的。」


    「什麽嘛,真沒意思。好吧那就算啦……啊,對了,阿誠,一起吃晚飯吧,今天是


    你最喜歡的。園長特製『咖哩飯唷。」阿伸興奮地說.


    「真的嗎,」


    誠忍不住也跟著興奮起來。


    他去醫院看完診。因為一個女孩子的存在,讓他覺得自己可以繼續往前走,過去不


    曾說出口的話也終於說出來了。


    而且還有美味的咖哩飯在等著他呢。


    頭痛稍微減輕.他打電話告訴大哥『今天要在園裏吃晚餐』。


    這麽一說才想起來,自從那天決定要吃咖哩飯以後,已經過了好幾天,居然都還沒


    吃到咖哩。


    如此炎熱的天氣,園長還會想到要做咖哩飯,真是感激不盡。


    想到這裏,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已經是日落時分,她急忙回到家裏.


    今天爸爸比較早下班,會早點回家。


    必須動作快一點,把晚餐給準備好。


    她走到家門口,發現裏麵沒有燈光。


    「咦?還沒到家嗎?」


    手握住門把,卻發現沒有上鎮。


    ………………?」


    她覺得很可疑,慢慢打開門,窺視屋裏的情況。


    址.——


    有東西發出聲音。


    從客廳的方向傳來.


    ……爸爸……你回來了嗎?」


    心裏有股不好的預感.她走進屋子裏。


    戰戰兢兢地走到客廳,看見一個人影。


    「——啊……爸……爸爸……?」


    窗簾拉開的客廳被夕陽照耀著,燃燒紅色的光芒.


    一個人正癱坐在地板上。


    「爸……?」


    對方沒有回應她的呼喚。但看起來應該是她父親沒錯。


    然而父親手中的東西,卻令她全身一僵,心涼了半截。


    「爸——,」


    喊出近乎哀嚎的聲音,她走到父親身旁。


    濃烈的酒精味充斥著整問屋子。


    「爸,你不是答應過我再也不喝了嗎?」


    她用力搖晃父親的肩膀。


    可惜卻沒有任何反應。


    然後她發現更驚人的事實。


    除了父親手中的以外,還有其他大量的酒瓶跟空罐散落在地板上。


    糟糕了.她心裏想。


    今天喝得比以往更多。


    這下子——不知道父親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爸——爸——,一


    她拚命呼喚著,父親終於有了反應。


    但是——


    :.你究竟……跑去哪裏了啊……」


    沒有焦點的眼神,空洞的聲音。


    「爸?


    「我好寂寞,你居然就這樣定了;:到底跑去哪裏了呢?一


    「你在說什麽啊,爸……?」


    「不要再離開我了,哪裏也不準去。留在我身邊吧……永遠在一起:永遠……」


    難道——


    她直覺想到.父親已經精神錯亂,把她當成離家出走的母親了。


    「爸——!是我啊!我是十色啊!」


    「回來吧,哪裏也別去了。一


    不行。


    已經完全意識不清了。


    眼神渙散,語無倫次。


    她立刻想到要叫救護車,轉頭伸出手瓜準備拿起電話撥號。


    結果——


    「哇啊啊啊啊——:」


    父親突然發出怒吼聲,緊接苫她感覺到後頸一陣劇痛。


    砰——!她倒在地板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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