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繞路看看嗎?


    漫長的夏天持續著。


    即使進入了十月,也出現過近似盛夏的日子。


    在這種狀態之下,上課的內容不可能記得進腦子裏。她目前隻能在意著「他」的事情。


    「咦?你們不是在交往嗎?」


    即使是班上同學像這樣問起自己與他的關係,兩人彼此之間的關係,也沒有辦法讓她可以大聲說出「有在交往啦!」這種話。她總是被迫察覺著這樣的事情。


    畢竟她直到現在,甚至還沒有和他牽過手。


    的確啦,她與他的交情好到會令班上同學認為「應該是在交往吧?」的程度。不隻是午餐會一起吃,平常也總是在一起。


    然而——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不過今天兩人並沒有一起吃午餐。第四堂課結束之後,她拿著便當前往他的座位一看,他已經不在那裏了。


    是沒錯啦。雖然並沒有像是「要一起吃午餐喔,嘻嘻!」這樣約定過……不過先講一聲應該也無所謂吧?


    她這麽心想。


    唉,最近他是不是有點冷淡啊?


    她實在是會去在意一些小細節。


    雖然隻要我感到困擾,他就會忽然出現在我的麵前,不過有時候也會像這樣忽然害我撲了個空。


    他大概,應該說有八九成不是故意這麽做的。他並不是故意在回避自己。


    那麽,為什麽?


    雖然想要這麽說,卻實在很難開口……


    與他的距離拉近至今才三個月而已。不過她非常了解他,相對地,他也是如此。


    即使如此,為什麽呢?


    這種「悶悶」的感覺。


    她知道他的想法……不,反倒應該說,他並沒有在想。


    他的行動並不是出自於某種強烈的想法,隻是忽然想到所以這麽做。就像是這種感覺。


    所以她說不出「為什麽要這麽做?」「跟我一起吃午餐吧!」這種話。


    因為——兩人並不是在交往之類的,她完全沒有束縛他的權利和理由。


    ……是的。因為沒有在交往。


    察覺到這件事情,結果使她更為憂鬱了。


    然後,說到她在意得不得了的這個「他」——


    「唔哇——好熱啊——……」


    正位於操場另一側,與平常上課教室不同邊的校舍樓頂。


    除了他以外沒有人影。


    這也是當然的。在這種炎熱白天的正午,怎麽可能會有人來到太陽直射的樓頂?


    何況這邊的校舍,主要是物理實驗室或是音樂教室這種平常沒在用的教室,所以午休時間沒有什麽學生的蹤影。


    他跑來這裏有什麽事?


    ——沒什麽事。


    隻是因為在最近,他發現了這個能夠在酷暑中舒服打發時間的乘涼處。


    雖然是樓頂,不過有風。


    他來到這個乘涼處之後,就把手上的便當放在一旁,先讓身體靠在牆壁旁邊。


    「喔啊——這裏果然涼呢——……」


    聽不出是高一學生,像是老頭子一樣的聲音。


    他盤腿坐下,從包包裏頭取出便當放在腿上,並且將駝著的背彎得更低,觀察著便當的菜色。


    「喔喔——好像很好吃呢——!」


    明明是自己做的,卻還是這麽說著。


    塞得滿滿的白飯、涼拌菠菜、煎蛋卷、水煮香腸、烤培根卷蘆筍。


    雖然菜色簡單,不過份量足以滿足一隻空腹的猛獸。何況等到放學去便利商店打工的時候,應該會在上工之前再吃點東西的。


    他將吸管插入過來的路上所買的利樂茶包。


    「我要開動了——!」


    接著他將筷子伸向飯菜,一口接一口送到嘴裏,轉眼之間就把便當吃光了。


    「感謝招待!」


    合掌並且低頭致意。雖然是自己做的就是了。


    把利樂包裏頭剩下的茶「啾~」地吸光。


    真是悠閑,好棒。


    雖然在教室與同學們熱鬧地度過午休時間也不錯,不過他覺得偶爾像這樣一個人悠閑一下也很好。


    當然,他絲毫沒有想到「她」會因為在意「一個人」這三個字而變得憂鬱。


    明天和她一起來這裏吧?


    他頂多隻會這麽心想。


    並不是沒有把她當作一回事。反倒是隻要心想,她的事情就會率先浮現在腦中,也因此使得事情不好收拾。


    雖然確實有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不過時機上會出現若幹的誤差,這樣的誤差造成了她的困惑,而且在最近逐漸變成一股不安。至於正在悠閑喝著茶的「他」——當然還沒有察覺到這份不安。


    如果有察覺的話,他肯定就不會放著她不管了。


    或許正因如此吧。


    那個來臨了。


    事情的開端,總是突如其來的。


    ——鈴。


    曾經聽過這個聲音。


    感覺非常懷念。


    雖然應該不是很久以前聽過的聲音。


    然而不知為何,卻非常懷念。


    鈴聲從遠方傳來,卻在耳朵深處響起。


    「嗯?」


    而且,因為樓頂的門發出沉重的金屬聲打開,鈴聲馬上就消失了。


    似乎是有人來到樓頂了。


    由於沒有必要窮緊張,所以他就這麽原地躺下。


    他頂多隻會心想「天氣熱得半死居然還跑到樓頂,這個人還真特別呢」這種事情,沒有察覺到自己也是同類。


    他所躺的地方,是從入口處繞到左後方的死角。


    必須要直走到樓頂正中央左右的位置再朝著左後方轉身,才能夠看見這個地方。


    也因此,他可以先看到這個一步步來到屋頂的人物背影,並且忍不住開口說著。


    「——好小!」


    那是一個非常嬌小,實在看不出來是高中生的女孩。


    她有著一頭微暗的金色長發,與身上應該是特製的學校正式製服非常不搭。


    辣妹?


    雖然在一瞬間如此心想,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情。


    在同為一年級的學生裏,有一個人是混血兒。她有著非常顯眼的金發、藍色係的大眼睛、長長的眉毛,不過身材像是小學生一樣非常嬌小……這個少女就是現在正在麵前的她。


    名字叫做——


    「她叫做什麽啊?」


    完全回想不起來。


    連名字裏的任何一個字都想不出來。


    他光是要把同班同學的名字與長相對起來,就必須花上好一段時間了。所以要他記住其他班級的學生名字……當然不可能。


    「……嗯?」


    從少女微卷的頭發之間,看得見一個很大的耳機。


    以她嬌小的身體相比,甚至令人認為那個耳機似乎太大了。


    而且不隻如此,與耳機連結的隨身聽也是很大一台。


    她小小的手上,捧著一台如今已經很難見到,有著時髦配色的錄音帶隨身聽。


    她讓視線落在手邊,「喀喳喀喳」地操作著機器。不知道是在倒帶還是快轉。


    是在聽什麽音樂呢?


    他不知不覺感到在意。


    這麽說來,在一個多月前的文化祭裏,他與這名少女在走廊擦身而過的時候,記得她也戴著耳機。


    當時她隻有獨自一人。


    雖然那麽顯眼,不過沒有人會轉身看向走在走廊上的少女。即使會轉過身來,也隻是從遠方以稀奇的目光看著她,說了幾句話之後發出


    笑聲而已。


    有這麽多人聚集的地方。學校。


    然而,少女卻獨自待在樓頂。


    待在這種沒有人的地方。


    在耳機深處響起的音樂。


    樓頂與耳機。她就像是隻把這兩個事物當成一切,躲進其中的世界。


    一樣位於樓頂的他這麽心想著,而且果然還是沒有察覺到自己也是同類。


    少女任憑能夠降溫的涼風吹拂頭發,繼續在樓頂前進。


    沒有轉過身來,就隻是默默前進。


    繼續往前的話就沒有路了。高度增加兩公尺左右的高台,是放置水塔的地方。


    就這樣,少女很快抵達高台,並且將手上的錄音帶隨身聽塞進裙子與肚子之間,開始毫不猶豫爬著梯子。


    「為什麽——」


    要爬到那種地方?


    樓頂。


    比樓頂還要高的地方。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難~道~是……


    「自、自、自、自、自、自殺~?」


    他猛然反射性地起身。


    然而在同時,他忽然心想。


    ——等一下,不要自殺啊啊啊啊!


    他收回想要喊出這句話的衝動。如果不是要自殺的話,到時候怎麽辦?


    基於這樣的自問,總之他決定先觀察狀況。


    何況她似乎還沒有察覺到他。


    他像是要讓身體與牆壁同化一樣,緊貼著牆壁隻探出頭。


    就這麽一直看著。睜大眼睛看著。


    少女剛好爬上了梯子,


    在這一瞬間。


    少女的身影忽然從視界消失。


    「——唔喔!」


    他不由地叫了出來。


    已經跳下去了嗎?


    自殺已遂嗎?


    慌張的他,終於從少女看不見的死角衝出來了。


    隨即,一抹金色再度映入他的視界。


    看來似乎隻是在爬上水塔所在的高台之前,梯子的扶手不小心勾住裙子害她跌倒而已。


    少女很快就站了起來,慌張地從懷裏取出錄音帶隨身聽,並且「喀喳喀喳」地進行各種操作。


    似乎是在確認機器有沒有因為跌倒而摔壞。雖然看不見表情,不過看到她鬆一口氣的動作,就知道機器應該是平安無事。


    少女以右手拍去製服上的灰塵,這次以雙手捧著錄音帶隨身聽,像是很珍惜地以小小的手心包裹住。


    雖然這麽說,不過她沒辦法完全包住,還是能從少女嬌小的手中窺視到各種鮮豔的色彩。


    有點遠的距離,使得他更加感受到少女的「嬌小」。


    那金色的身影,仿佛是如果秋風吹起,就會被吹到遠方的銀杏樹葉。


    少女靜靜仰望天空。


    嘴唇微微動著,輕聲說著某些話語。


    「……唔唔唔唔?」


    他豎起耳朵。


    剛才……


    好像有聽到……


    某種聲音……


    某種超乎想象的聲音。


    從少女的口中發出。


    那是——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就像是咒文之類的聲音。


    她像是一台壞掉的機器,朝著天空無神地說著。


    少女的話語。


    反倒應該說,


    「——她是在調頻嗎?」


    說明一下吧。所謂的調頻,在這裏指的是藉由自我催眠等方式進入特殊狀態,透過潛意識與宇宙或是其他次元通訊的驚人技巧。


    為什麽在這種鄉下地方的高中女生要做這種事?


    「為什麽要找幽浮?還是說她在探索前世?」


    他不由地發自內心的這聲呼喚,就這麽化為言語成為聲音,順著風帶著滿溢的想法傳給了少女。


    不對,其實根本不可能傳達到的。因為她正以耳機蓋住耳朵。


    然而,少女朝著天空集中的意識在瞬間解除了。她就像是受到某人的引導,將意識,轉向,他所在的地方——


    輕盈轉過身來的少女。


    相視的視線。


    彼此都被釘在原地。


    誰幫忙拿拔釘器過來好嗎?


    少女藍色的眼睛睜得好大,長長的眉毛像是固定住一樣動也不動。直到剛才都發出「嗶嗶嗶」這種神秘聲音的嘴唇微微顫抖,嬌小的身體則是以更小的幅度顫抖著。


    然後——


    「嗚嗚……」


    他心想……不會吧?


    「你、你在哭嗎?啊哇——!等等!唔喔,是我嗎?是因為我嗎!果然是因為我嗎!」


    雖然這邊也嚇了一跳,不過對方也嚇了一跳。


    應該是沒想到屋頂會有人吧……


    那當然。


    畢竟我站在她發覺不到的地方……


    我不自覺地就是想躲起來……


    可是——


    「用不著哭吧~~?」


    他發出難堪的聲音,慌張朝著少女的方向不斷揮手。雖然事到如今主張自己的存在根本就沒有意義,不過想要阻止少女哭泣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畢竟距離這麽遠,他所做的行動沒有什麽效果。


    要是她繼續哭的話也很傷腦筋。然而要是接近過去嚇到她,她很可能哭得更大聲。


    那麽……


    「——乖喔,別哭別哭別哭別哭!」


    他連忙說出這種像是在安撫小狗的話語,勉強擠出的笑容反而可怕。


    不過他本人是很拚命的。


    然而,他安撫的方法完全錯誤。


    不過他本人是很拚命的。


    而且果然因為距離很遠,所以對方看不出這邊在做什麽。


    不過他本人是很拚命的。超級拚命。滿腦子隻有要安撫她的念頭。


    「乖喔,別哭別哭別哭別哭!」


    變得有些自暴自棄的他,就這麽(維持詭異的笑容)衝到水塔高台底下,並且很快爬上梯子。


    「喝啊——!」


    他隨著奇怪的吼聲,一口氣爬到頂端。


    映入眼簾的少女滿臉通紅,就像是要向母親討玩具的小孩一樣,一直站在原地啜泣著。


    「好!別哭了!是我不好!大概,應該,不對!反倒應該是相反!……相反?相反是什麽意思?」


    他一邊安撫,一邊回想著之前與許多孩子共同生活的那段時光。


    在那個時候,每天無論早晚,都會有人在某處放聲大哭。


    有些孩子是因為和別人打架,有些孩子是因為感到寂寞,有些孩子根本就不知道原因。


    當初他在那裏的時候,隻要遇見這樣的場麵……


    「別哭囉。」


    他就會這麽說,並且緊抱著對方。


    如今他也試著這麽做。


    雖然要是搞錯時間與場合,他就會被當成一個非常奇怪的人,但他認為自己應該這麽做。


    就像是那時候一樣。


    因為在他眼中,這名少女的身影,與當時哭泣的孩子身影重疊在一起了。


    應該……不是什麽孩子。當時哭泣的……是我。是我自己。


    隻要看到別人的眼淚,就會想哭。


    明明不知道那個人的悲傷,也不知道那個人的心情,卻隻是想要哭泣。


    ——哭也沒關係的。


    之所以還無法這麽說,或許是因為自己的懦弱。


    少女是同年級學生的這件事情,已經不存在於他的腦中了。


    少女看起來


    真的就是如此嬌小、柔弱又稚嫩。對於高瘦的他而言,少女可以完全收在他的懷裏。


    哭泣的聲音終於停止了。


    在懷裏,大幅搖動著嬌小身體的顫抖逐漸止息。


    呼吸一次之後,他放開了少女的身體。


    ——你看,沒事吧?


    他沒有這麽說,隻是對她露出笑容。


    感到詫異的少女,以大大的眼睛仰望著他。


    接著,少女點了點頭。


    雖然不知道她是在同意什麽,不過應該是沒問題了o


    少女再度點頭之後,朝著剛才哭泣時也一直緊抱的錄音帶隨身聽,「喀」的一聲按下停止鍵。


    那是,將某種事物停止的聲音。


    告知少女某種事物終結的聲音。


    停止的聲音。


    開始的聲音。


    結束,然後開始的聲音。


    意識轉了過來。朝著他的方向——


    少女的眼睛還是一直凝視著他。


    與剛才遭遇到未知狀況的時候比起來,不同之處在於少女已經不再害怕了。


    「啊,雖然在這種地方跟這種時候,說這件事情有點奇怪,不過我是,六班的——葉山誠,就是了……」


    「就是了」是什麽意思?


    由於鬆了口氣,所以他總之試著這麽說。不過這段尷尬的空白時間,與目前這種奇怪的狀況是怎麽回事?


    這次換自己想哭了。


    然而,少女說話了。


    她回應了。


    「……我叫做……可莉,黑崎可莉……啊、那個,我是……三班……」


    雖然微微低著頭,雖然有些客氣,雖然聲音與她的外型一樣小,不過他清楚、確實地聽見了。


    即使從少女金發碧眼的模樣,會令他擅自想象「難道她不太會講國語?」這種事情,不過這種想法輕易被推翻了。


    很普通。


    和自己一樣。


    沒有任何的差異。


    「黑崎可莉?如果簡略的話,聽起來不就像是『駭客』了?好棒呢!」


    他已經不管自己在說什麽了。


    「請多指教!」


    誠將手伸到可莉的麵前。


    請多指教是什麽意思?


    這隻手是在尋求什麽?


    何況,怎麽會是這裏?


    為什麽會是在水塔的高台上啊?


    他自己也完全搞不懂就是了。


    不過她沒有多說什麽,隻是以非常小巧的手回握。


    光是如此就使得誠很高興,或許正在以奇怪的表情露出笑容吧。


    第一次見麵,是平淡無奇的。


    無論是那個時候,或是這個時候。


    風緩緩吹過。


    搖曳著路旁並排的銀杏樹。


    腳步聲響起,朝著天空而去。


    找尋到綻放在雲朵之間的純白花朵,並且眺望著。


    應該就是在這樣的時候吧。


    聽見了懷念的聲音。


    那麽溫柔的聲音。


    她——梿浦十色,因為某些原因,現在有點小憂鬱。


    原因很簡單。不過因為無法找出答案,至今還沒辦法脫離這個隧道。


    這個隧道有出口嗎?


    想法化為歎息,滑過護唇膏而流出。


    「總覺得啊……」


    午休時間明明快要結束了,「他」卻還沒有回到教室。


    即使這種做法不像她的作風,她還是跑到他可能會去的地方尋找他的身影。然而,找不到。


    其實隻要待在教室就能見麵了。


    沒錯。畢竟是同班同學,隻要午休時間結束,他當然就會回來。


    我連這段時間都沒辦法等嗎?


    再度確認自己的任性部分之後,她有種非常難為情的感覺。


    「好,算了算了!」


    停止思考之後,原本趴在自己書桌上的十色起身了。然後她不知不覺地站了起來。沒什麽原因,真的就隻是不知不覺,就這麽來到教室外麵。接下來——


    「——啊!」


    直到數秒鍾之前的消沉心情,像是沒發生過一樣消失了。


    沿著走廊筆直前進的另一端,她找到了他的身影。


    即使午休時間即將結束,教室外頭依然還有滿多的學生。她在這樣的人潮中也能馬上認出來,那個高人一等有些駝背的他。


    他回到教室了。


    或許時機剛剛好。


    想到這種事情,臉上不由地有些笑意。


    然而露出笑容的十色,緊接著在腦中浮現了一個問號。


    「誠……?」


    口中自然說出他的名字。


    原本以為正要回到教室的他——也就是誠,並沒有發覺她的存在,就在她的麵前左轉了。


    那邊是一年一班到四班的教室,與五班到七班的這邊隔了一個中庭。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或許會認為他是有事情所以才會過去吧。


    她以目光追隨著他。在她所見到的光景中,有一道柔軟的金色光芒跳動著。


    就在他的身旁。


    感覺並不是湊巧走在一起的。


    誠露出笑容對她說話。


    那是,三班的……黑崎可莉。


    雖然非常顯眼,卻不太起眼的嬌小女孩。


    這個無法想象的組合,使得十色瞪大了眼睛。原本想要叫他而舉起的右手失去了目標,她就這個樣子——


    她就這個樣子,回到教室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她的背脊伸得筆直,就像是小學在保健室所看見「姿勢要坐正!」的那張海報一樣,而且還毫無意義舉著一隻手。


    咦?我剛才為什麽會離開教室?


    為什麽回來了?


    咦?


    咦咦?


    啊——我想到了——


    是要準備上第五堂課。


    嗯?


    那麽,剛才為什麽要出去?


    呃~啊~……哎,不管了。


    我想想,下一堂課是……化學。


    化學化學……雖然嘴裏這麽說,可是為什麽是在準備體育服?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怎麽了?我怎麽了?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


    換句話說,就是那個啦,那個。


    thisis動搖。


    風向轉變,某人晾在外麵的衣物被吹走了。


    衣物的主人,應該會抱怨這陣風吧。


    所以或許如此吧。


    當時的風,之所以不溫柔的原因。


    肯定是因為在生氣。


    「找到了嗎?」


    純白外型的女孩這麽說著。


    「這個嘛……」


    身旁的黑貓輕聲說著。


    「那麽,找得到嗎?」


    純白的女孩重複投以疑問。


    「不知道。話說,不要問我啦……」


    雖然黑貓回應著她,不過隨即就將話題拋到其他方向了。


    「可是……」


    女孩刻意嘟起了嘴唇。


    「沒什麽可是不可是的啦——其實你知道吧?百百就是這樣,總是這樣。」


    黑貓利落地聳了聳肩,擺出無可奈何的樣子。


    「沒有喔——完全沒有。」


    然而,女孩如此說著。


    就像是溫柔唱著悲傷的歌,如此說著。


    遙遠天空的另一頭。


    嬉戲,變得宛如花朵。


    搖曳著銀杏路樹的風,讓黑貓紅色項圈上大得誇張的鈴鐺,


    響起「鈴鈴」的聲音。


    聲音,終究出現變化。


    宛如昔日的光景。


    「那麽,我也要回去了。」


    走到一年三班的教室附近之後,誠這麽說著並且停下腳步。


    比他多走了幾步才停下來的可莉,隻有以「啊,嗯」的聲音回應。


    感到會心一笑的誠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可莉的頭發。


    看來她是同年級同學的事實,果然位於誠的思緒範圍之外。這是誠當時還在那個設施時,對年紀比較小的孩子進行問候時所做的動作。


    可莉眨了眨她大大的眼睛,一直抬頭看著這隻大到可以蓋住自己頭頂的手。


    「再見啦!」


    誠這麽說著,並且輕輕揮了揮手。


    可莉也揮手了。在她的手目送之下,誠踏上回到六班的路。


    走到底要轉彎的時候,誠不經意朝著三班的方向看去,可莉依然朝著這裏揮著手。


    「喂喂,要揮到什麽時候啊?」


    誠不由地差點笑了出來。


    因為可莉露出很認真的表情揮著手。雖然如此,她揮手的方式並沒有那麽認真。


    真怪。


    像她那樣,在學校生活與日常生活之中,真的不要緊嗎……


    總覺得自己認識了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人呢。


    想到這裏,又忍不住一個人露出笑容。


    這種感覺,好像曾經在哪裏……


    他不禁心想。


    在這一刹那,腦海中浮現出一隻西施犬毛茸茸的臉。


    啊啊,沒錯。就是那個,那個。


    寵物店。


    與她看完電影的回程途中,他們不經意在一間寵物店停下腳步,看見被關在狹窄籠子裏的小狗們。


    才剛出生,不知道怎麽撒嬌,不知道怎麽生氣,連自己都不太認識。


    它們唯一知道的,就是一直搖尾巴。這麽一來就會有人買走自己。這麽一來就能活下去。


    隻有這麽做,才能夠活下去。


    為什麽呢?


    為什麽會把這樣的小狗,與可莉重疊在一起?


    揮手的她,與搖尾巴的西施犬。


    圓圓的眼睛與微卷的頭發。以橡皮筋綁住的劉海,以及額頭。


    「或許果然很像呢。」


    雖然在群體之中,卻像是落單一樣寂寞。


    耳機。音樂。封閉的世界。


    「這麽說來,忘記問她剛才在聽什麽了。還有,那種行為……」


    在屋頂那種像是在調頻的行為,是在玩什麽遊戲嗎?


    或許她不會說出來就是了。


    不過下次見到她的時候,就問問看吧。


    「……下次嗎……」


    將浮現在腦海中的話語,化為聲音重複一次。


    那或許是短暫的時間。


    已經逝去的,是一些瑣碎的事情。


    但是對他而言,有著很大的份量。


    認識她之後,夏天已過,秋天若隱若現。


    希望明天也能活下去。


    希望今天也能夠活著。


    她碰觸著他的傷。


    他碰觸著她的傷。


    將內心完全呈現出來。


    掙脫了即使清晨來臨,卻宛如還身處於惡夢之中的每一天。


    這麽一來——


    放學之後,她與他並肩走著。


    「……所以啊,果然是因為那個嗎?味道的拿捏吧?好像是用鮮奶油來提味的……」


    從剛才,就一直是他在說話。


    不過她卻是心神不寧,意識經常會縮進內心。


    在這個像是夏天賴著不走的十月,隻有天亮的時間確實縮短著。


    影子有兩個。朝著明天的方向長長延伸。


    結果,那是怎麽回事呢?


    午休時間結束時,她所看見的身影。他與那個女孩走在一起。


    那是怎麽回事?


    拜托,問一下不就行了?


    誠一定會笑著回答的。


    ——可是,為什麽無法開口?


    她隻是低著頭,以目光追著伸長的影子,甚至無法正視就在身邊的他的側臉。


    唔——問一下不就行了?


    自己快問吧。


    要問就要趁現在。隻有現在了。


    誠要打工,並不是從放學之後就能一直在一起的。


    與父親分開,改為住在奶奶家的她,把之前打工的工作辭掉之後,現在已經沒在打工了。


    因為奶奶禁止她在習慣新生活之前打工。


    奶奶是插花老師,有好幾名學生。在這個領域是一位名人,對於各方麵相當嚴格。


    也因此,十色如今開始學習茶道、花道與舞蹈等才藝,沒什麽時間可以打工。


    不久之前的那些事情,如今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十色的父親,自從母親離開而受到打擊之後開始酗酒,並且終於會向她施加暴力。


    拯救她的人,就是「他」。


    在那之後,因為父親的事情,使得她成為學校閑話以及好奇目光的焦點。而他也還是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對她露出笑容。


    就像是被這樣的笑容所吸引,她也露出了笑容,並且出現了各種不同的笑容。


    結交了好朋友。


    與父親無關。十色就是十色。


    當時的傷已經痊愈很多了。


    笑容是最好的良藥。


    身心都逐漸痊愈——


    忽然間,他停下了腳步。


    「啊,我要走這裏。」


    誠指著自己身後的路。


    「嗯,那麽,明天見。」


    她這麽說著並且揮手。


    「好,明天見啦!」


    接著誠就露出笑容走去。


    「打工加油喔——!」


    她在他的身後這麽喊著。


    「好!」


    他轉過身來,舉起一隻手示意。


    兩人的距離逐漸拉長。


    十色沒有收回揮動的手,就這麽暫時凝視著他的背影。


    兩個影子,明明朝著相同的方向。


    兩人要前進的,卻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察覺到這件事,就使得她不安得無以複加。


    明天見。


    明明隻要等到明天,就能見麵了。


    然而她好想現在就追上去,從身後抱住有些駝背的他。


    明天見。


    明明隻要等到明天,就能見麵了。


    我,原本是這樣的人嗎?


    從那之後,經過了三天。


    誠在學校見過可莉好幾次。


    她果然是獨自一人。


    大概是因為她那像是洋娃娃的外型吧。在可莉的身邊,似乎總會有同年級或是高年級的女孩們,發出「好可愛喔!」的開心聲音朝她接近。


    會有人聚集過去。


    然而,總覺得就像是在對待寵物,或是遊樂園吉祥物的感覺。


    在女孩們離去之後,她就這麽一個人站在原地。


    手上拿著很多她所收到的,像是糖果餅幹之類的東西。


    即使是在這個時候,耳機還是戴在可莉的金色卷發,並且播放著音樂。


    她孤單一人。


    在那之後,他又在樓頂見到她了。


    她大口大口吃著收到的餅幹。


    即使正在下雨。


    空氣濕答答的。


    地麵濕漉漉的。


    雨滴輕敲著窗戶。


    這場雨,也有著溫柔的聲音。


    在這個時候——


    她在樓頂,他也在樓頂。


    透明的塑膠傘,化為保護她的護罩將雨滴彈開。


    可莉以心不在焉的眼神,看著透明雨傘另一頭的灰色天空。


    特地帶了傘,站在這樣的雨中。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雖然其實聽不見,不過她應該是輕聲這麽說著。


    她在調頻。


    有時候,似乎會想起自己肚子餓了,然後大口大口吃著餅幹。


    由於她的眼神很認真,所以午休時間就在他沒能找她說話的狀況下結束了。


    因此在隔天,他很自然朝著樓頂走去。


    「…………咦?不在?」


    可是環視四周,卻找不到可莉的身影。


    畢竟他在第四堂課還沒結束之前就溜出教室,何況可莉並不一定每天都會來這裏。


    隻要稍微想一下,就可以馬上知道的。


    「我在急什麽啊……」


    他以稱不上是聲音的聲音在嘴裏輕聲說著,然後像是老頭子一樣發出「嘿咻……」的聲音蓋過這句話。


    坐在乘涼的老位置。


    昨天的雨已經停了。今天的陽光很強,使得氣溫再度上升。十月明明已經快要經過一星期了。如果沒有記錯的話,記得製服應該已經換季了才對。


    不過,至今隻穿過兩三次長袖外套而已。


    「怎麽回事啊……」


    他以單手遮住陽光眺望天空。


    就算你這麽問,其實偶也素搞不懂的啦,嘎哈哈哈哈!


    感覺天空似乎會以這種令人目瞪口呆的聲音回應。


    老天爺就是如此難以捉摸。


    為什麽會用這種腔調講話,沒有人知道。


    不過,我可是躲在可以納涼的地方喔。


    就來較量較量吧。


    咕嘿嘿嘿嘿。認輸了嗎?


    就算你用奇怪的腔調講話也奈何不了我喔!


    「……什麽鬼啊……看來該認輸的應該是我的腦袋才對…………還是吃飯吧……」


    誠很快打開便當。


    今天的便當是雙層的。第一層裝了滿滿的飯。


    如果要說原因,是因為第二層有『烤鱈魚子』大駕光臨的關係。


    以誠的角度來說,就是……


    「既然有烤鱈魚子的話,飯就可以無限續加到地平線的另一頭為止!」


    不過誠回想起來了,十色曾經以「這句話意義不明吧?」推翻過這個論點,同時她的臉也浮現在腦中。


    「……這麽說來,最近好像很少跟梿浦聊天……?」


    不是好像,是確實如此。


    而且在與十色在一起的時候,好像幾乎都是自己在講話……


    還有,她每次似乎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到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如果有什麽事情的話,跟我說不就好了……」


    是這麽令她客氣的事情嗎?


    難道說,是難以啟齒的事情?


    無論如何。


    「說出來不就好了……」


    雖然誠想得簡單,在她心中可沒有這麽簡單。


    因為心情已經錯綜複雜纏得緊緊的,實在是很難解開。


    誠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隻是以自己的步調思考著她的事情。


    從認識至今一點都沒變。


    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到最後應該沒有人知道吧。


    應該由他們做決定。由她們做決定。


    無論何時,總是如此。


    無論是誰,總是如此——


    「心意應該是一直存在於那裏的。大概。」


    純白的女孩任憑秋風吹拂著頭發,浮在往昔所在的天空中。


    黑貓張開像是蝙蝠的翅膀,在她的周圍吵鬧盤旋著。


    「這次是什麽?怎麽回事?」


    黑貓將金黃色的大眼睛眯細,看著自己的主人。


    「比方說,心意一直存在於那裏,珍惜著『珍惜的事物』。就隻是如此而已。」


    「是喔~~這樣啊——原來如此呢——嗯。在下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黑貓故意以客氣的語氣開玩笑地說著。


    「對喔對喔,這對丹尼爾來說應該有點難懂呢——因為還是個小孩子嘛!」


    女孩像是要還以顏色一樣戲弄著黑貓。


    「不是啦!不是啦!我要再說一次,不是啦!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反倒應該是非常完美又聰明的侍魔才對!」


    「啊哈哈哈,對喔。說的也是呢。」


    女孩的臉上綻放出笑容。


    然而在下一瞬間,卻變成像是隨時會歎氣的表情。


    心意一直存在於那裏,珍惜著「珍惜的事物」。


    就隻是如此而已。


    雖然就隻是如此而已,其實卻非常困難,總是使得人們感到迷惘,感到困惑。


    「不過隻要活下去,『珍惜的事物』就會逐漸增加,總有一天會多到無法負擔。並不是理所當然,而是有著特別地位的事物。或許內心會因此變得懦弱,或是變得堅強,不過到最後,還是會令人想露出笑容吧?」


    「意思是……?」


    雖然這麽問,不過黑貓就像是被主人拉過去一樣朝她接近。


    並且,被收在它最喜歡的地方。


    純白少女的懷裏。


    「既然活著,那就辦得到。所以,關於那孩子的事情,就隻能交給他與她了……」


    主人如此斷言的這番話,在黑貓耳中聽來就像是某種「願望」。


    「可是——我能做些什麽呢?能幫忙做些什麽呢……」


    話語化為歎息,充斥於天空之中。


    「已經足夠了,百百。」


    黑貓說到一半,就把接下來的話語吞了回去。


    畢竟這位主人一定沒有這麽認為,而且今後應該也不會認為自己做得「足夠」吧。


    陽光宛如刺入身體,令人疼痛。


    即使如此,風也確實讓秋天的聲音響起。


    樹木搖曳的聲音。


    樹葉摩擦的聲音。


    稻穗輕聲祈禱的歌聲。


    風所吹響的聲音。


    ——鈴。


    遠處傳來的鈴聲,使得十色忽然回過神來。


    咦?鍾聲?


    ——不對。


    那是什麽聲音……


    「等等——」


    環視四周,第四堂課不知何時已經結束,現在正在進行午休時間。


    而且,十色的周圍不知何時並了好幾張桌子,與她交情比較好的同學們已經在吃午餐了。不隻如此,十色不知何時也加入了她們。


    十色連忙試著尋找他,不過教室裏頭已經完全沒有他的蹤影了。


    「唉——……」


    又是歎息。


    今天這是第幾次歎氣了?


    如果是在家裏的話,


    「這樣很難看的,不要這樣。」


    應該會被奶奶這麽罵吧。


    不過,如果是在教室的話……


    「唔~嗯。這聲歎息還真是心酸呢。十色,你是婚前憂鬱症嗎?」


    坐在十色旁邊,將頭發染成茶褐色還燙過的女孩這麽說著。


    如果這時候的十色嘴裏含著牛奶,肯定會出現花樣年華的女孩不應該有的行為,將牛奶「噗」地噴出來,造成現場出現慘不忍睹的場麵。肯定會如此。


    「呃、啊——?那是什麽?」


    說明一下吧。所謂的婚前憂鬱症,就是


    即將結婚的新娘或新郎,像是「我應該這麽做嗎?應該就這麽結婚走向紅毯的另一端嗎?」這樣自問自答,結果出現情緒不穩定的狀況而變得憂鬱,是無意識之中產生的症狀。


    這個詞為什麽會用在我身上?


    「因為啊——今天,應該說你最近老是在歎氣吧——?」


    將頭發染成茶褐色還燙過,簡稱茶燙子的女孩這麽說著。


    唔~嗯……確實是啦……


    「因為小誠嗎?」


    「咕噗!為、為、為什麽你會知道?」


    她差點又要把牛奶噴出來了。(雖然沒在喝)


    被說中了,一語道破。


    所謂的一針見血真的就是這種狀況。


    ……是這麽說的吧?


    「十色,你真是幸福呢——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啦!」


    ……是嗎,原來隻是因為我很好懂嗎……


    「果然是因為那樣嗎?因為那樣?」


    「這可不是什麽婚前憂鬱症喔!」茶燙子繼續說著。


    不過十色在她繼續出招之前,就先投出了一個牽製球。


    「十色,你們該不會是進入倦怠期了吧?」


    「倦怠期?那是什麽狀況?」


    聽到這個詞並沒有什麽特別反應的十色,神經無比大條地如此反間。


    隨即,茶燙子露出稍微嚴肅的表情說著。


    「就是啊,不是經常有人說嗎?情侶每隔三個月,就會麵臨一次大風大浪。」


    「大浪?」


    「沒錯沒錯,wave。因為一些小事吵架,或是察覺到至今沒有察覺的事情之類的。然後兩人之間的溫度就會出現變化。」


    「是喔……等等,你、你說情侶!誠跟我又不是那種——」


    「好啦好啦好啦好啦,別慌別慌別慌別慌。」


    茶燙子做出要她冷靜下來的動作,並且與其他的同學們一起露出『我們知道的,所以不用說得這麽明11ji通種像是已經頓悟的表情。


    總覺得自己好像被適當敷衍掉了,令十色感到有些不滿。


    「總之啊,就像是睡眠一樣,眼睛有時候會動,有時候又不會動呢——!」


    「等等,這個舉例我聽不懂啦!」


    茶燙子剛說完,其他同學就同時對她吐槽。


    茶燙子想要表達的,應該是「人生有高潮也有低潮」的意思吧。


    至於為什麽會與睡眠有關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啊,就給他噗啾~下去吧!」


    「啊?」


    「我~說~啊,噗啾~下去吧!」


    茶燙子這麽說著,並且將嘴唇湊向旁邊的同學。


    「為、為什麽要忽然這樣啦!」


    雖然十色滿臉通紅說著這句話,不過茶燙子露出「你一點都不懂呢~」的表情說著。


    「也就是說啊——你們需要刺激呢。需要刺激呢!」


    還說了兩次。


    「我喜歡你!推倒!噗啾~!好啦,沒問題了!」


    「什麽事情沒問題啊?」


    聽到十色這麽一說,周圍的朋友們也表示「說得也是」並且發出笑聲。


    不過,她思考著「這種感覺真好呢」這種毫不相關的事情。


    能夠像這樣,以這種方式和許多人共同歡笑,感覺真好。


    「加油吧!」


    茶燙子咧嘴露出笑容這麽說著,就像是「姑且有幫你加油打氣囉!」的樣子。


    「謝謝。」


    十色終於稍微鬆了口氣,並且對她露出笑容。


    「好,不用客氣!所以呢,這個蛋也給我吧!」


    茶燙子這麽說著,並且將筷子伸進十色的便當。此時十色才終於察覺了。


    「咦——等一下!我的便當,怎麽隻剩下一半了啦~~!」


    在她剛才發呆的時候,圍在桌子旁邊的女孩們,已經逐漸侵蝕了十色的便當。


    「因為十色的便當看起來很好吃啊,應該說真的很好吃呢——!」


    就算這麽說……


    是啦,是很開心啦。


    因為被稱讚了。


    可是……


    如果隻有一點點就算了,但她不希望大家像這樣聚集過來分食……


    那是我的份……應該說,自己所做的這些料理,她其實最希望能讓某個人吃到喔?


    直到最近,她都有做那個人要吃的份。


    「好吃!」


    光是這兩個字,就能讓她開心得像是個笨蛋一樣。


    希望能夠讓廚藝變得更好,得到他更多的讚美。


    可是——這一陣子,兩人之間異常沒有交集。


    最近的他,似乎在她所擅長的料理領域展現出才華,每天都會自己做便當。


    而且他的廚藝進步得很快,以這種速度來看,甚至馬上就會超越她了。


    這麽說來,最近兩人之間聊的話題,也幾乎都是做菜方麵的話題耶?


    像是提味材料之類的話題。等等,這樣太沒情調了吧?


    ……情調?


    「……!」


    忽然間,連她自己都知道自己變得滿臉通紅。


    情調?我、我、我……


    我到底在期待什麽啊?


    是那個嗎,是期待著那個嗎?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那個是什麽啦,那個?


    難道是!接、接、接、接、接、接……接、接、接、接————接力賽跑!


    啊——夠了夠了,很夠了。


    何況這種事情,事到如今算得了什麽呢?


    至今的十色,一直能以連自己都嚇一跳的自然態度,與他做出一些大膽的舉動。比方說緊抱著他,或是被他緊抱。


    等一下!


    唔啊啊~~!


    呃、為什麽?


    為什麽事到如今還想起這種事情?


    而且,為什麽會害羞成這個模樣?


    已經接近錯亂了。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可是,又還沒做過。


    無論是那個或這個,都還完全沒有做過。


    那個是什麽啦!


    這個是什麽啦!


    難道是!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手下廚!


    我在搞什麽啦。


    而且,在十色這樣胡思亂想時,她的便當已經在同學的摧殘下陷入毀滅狀態了。


    樓頂的午餐時間。


    在誠伸出筷子要夾起『烤鱈魚子』的時候,


    喀喳。


    傳來了一個開門的聲音。


    接著,馬上就看見了一步步前進的金色卷發。


    她背上背著一個紅色的背包。就是附近的小學生要去遠足的時候會背的那種背包。


    由於與她嬌小的身材非常合適,即使知道這樣很失禮,誠還是笑了。


    來到屋頂正中央區域的少女——可莉,輕盈地將身體轉了過來。


    誠當然就在這個方向,可莉一看見他的身影,身體馬上就抖了一下並且開始後退。


    她就這麽不斷後退,一直走到樓頂周圍的鐵絲網,然後就這麽凝視著誠蹲下來。


    可莉依然戴著耳機。她以手帕墊在地上,小心將手上的錄音帶隨身聽放下來之後,把背上的背包拿到麵前,開始摸索著裏頭的東西。


    在這段過程之中,她也一直將視線集中在誠的身上。


    「咦?……今天不調頻嗎?」


    誠心中的這個疑問,沒有花太多時間就解決了。


    從可莉的背包裏,出現許許多多依然是女學生們給她(或是喂食她)的糖果餅幹。


    然而可莉想要拿出來的不是這些糖果餅幹,而是放在便利商店購物袋裏的麵包與飯團。


    「原來如此,吃午餐啊……」


    然而,即使曾經被許多人所包圍,她依然一個人待在這種地方。


    為什麽會獨自一人呢?


    班上同學在做什麽啊?


    總令他覺得有些在意。


    很在意……說到在意,


    「……話說,那個……她一直盯著我看呢……這樣會讓我吃得很不自在的……」


    可莉將麵包撕成小塊送進嘴裏,並且一直盯著誠。


    她保持距離看著這裏的樣子,就像是一隻眼睛發出光芒的野貓。雖然外型是西施犬就是了……


    「該怎麽說呢……像這樣保持這種微妙的距離……難道說,我被討厭了?」


    他試著詢問自己。


    總之……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自己確實讓她哭了一場。


    如果要說沒辦法,也是沒辦法的。


    然而——


    「她不熱嗎?」


    誠所在的地方沒有陽光,不過可莉位於陽光直射的場所。


    即使有風,這個時段的陽光可是很毒的。


    實際上,她大大的眼睛也逐漸眯細,大概是因為陽光耀眼吧。


    唔~嗯,怎麽辦呢?


    總之,能試就試吧。如果失敗的話就認命,到時候再臨機應變。


    『陽光很強,要來這邊乘涼嗎?』


    誠對著一直看著這裏的可莉,試著以手勢如此示意。


    之所以沒有用講的而是用手勢,是因為她就這麽戴著耳機。


    隨即可莉稍微露出思考的樣子,不過馬上就點了點頭。


    ……看來……沒有被討厭吧?


    雖然還是半信半疑,不過可莉走了過來,坐在誠的身邊。


    並且取下了耳機。


    這是非常令他意外的事情。


    是主動這麽做的,還是不經意這麽做的?雖然誠完全沒有判斷的依據,卻不知不覺鬆了口氣。


    他側目看著可莉。


    可莉的額頭滲出了汗水。


    果然很熱嘛。


    「哈哈哈……」


    誠不由地發出了聲音。


    她詫異地歪過腦袋。


    果然很像西施犬。


    即使來到身邊,她還是沉默寡言,雖然沒有和剛才一樣凝視著誠,不過偶爾會側目看過來。


    而且隻要視線相會,就會露出「沒有在看」的表情連忙移開目光。


    那麽,剛才為什麽要那樣看我呢?


    雖然想要這麽問,不過誠換了一個問題。


    「難道說,你平常都是吃這種的?」


    誠指著高中附近那間便利商店的購物袋。裏頭裝了幾個飯團與麵包。


    不過,對於這麽嬌小的女孩來說,總覺得份量似乎多了點。


    所以,誠追加一個問題。


    「全都是你一個人吃?」


    隨即可莉像是非常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嗯,是啊。」


    小小的聲音。就像是可愛小女孩的聲音。


    然而,卻神奇地能夠確實傳入耳中。


    「是嘛。不過老是吃這種東西,不會覺得食而無味嗎?」


    學校裏頭也有學生餐廳。


    為什麽要在這麽遠的樓頂……


    一想到這裏,他就察覺到原因了。


    ——因為有很多人。


    可莉一定是不擅長待在人很多的地方吧。


    他回想起可莉被同年級與高年級的女孩子們圍起來稱讚可愛時的表情。


    提心吊膽,感到困擾,朝著各處投以求救的視線。


    然而沒有人在她的身邊,視線變得朦朧不清。


    為什麽隻有自己一個人?


    所以她才會刻意來到這種樓頂。誠似乎可以理解了。


    即使處於相同的狀況,誠卻是因為隨興所致而來到這裏的。兩人的原因相差甚遠。


    隻不過,那個神秘的調頻舉動依然是個謎……她今天沒有要那麽做嗎?


    畢竟機會難得,誠原本打算趁著這個機會一鼓作氣詢問她,不過還是決定作罷。


    反倒是非常困擾著要是哪一天,她很普通地開心說著「我和金星人聯絡上了*」的時候該怎麽辦。


    何況實際上,她好像隨時都會這麽說。


    ——此時,誠忽然想到了。


    「這個,要吃嗎?」


    他把自己還沒開動的便當遞到可莉麵前。


    她發出「呼啊?」這種有些脫線的聲音,並且抬頭看著誠。


    似乎是逐漸理解誠這句話的含意吧。


    「可是……」


    雖然嘴裏這麽說,可莉的眼中卻映著便當裏的菜色,就像是「可以嗎?可以嗎?我可以吃嗎?也可以吃這個迷你小漢堡排嗎?」,一副非常想吃的樣子。


    看來光是吃便利商店的東西,果然會食而無味的樣子。而且看她的視線一直盯著漢堡排不放,這似乎是她喜歡吃的東西。


    「啊哈哈,可以喔!」


    誠笑著將手上的筷子遞給她。


    「……可是……」


    然而即使有著想吃的欲望(尤其是漢堡排),可莉的心中似乎也同時出現了過意不去的想法。


    「那麽……」


    誠朝著可莉身旁的塑膠袋伸出手。


    「就跟這個交換,怎麽樣?」


    隨即,


    「啊、嗯!呃啊嗚~,可以嗎?」


    可莉雖然接過了筷子,這股客氣的想法依然在她心中進行著最後的抵抗。


    「ok——ok——!」


    「merci——!」


    可莉露出滿臉笑容,終於接過了誠的便當。


    她拿著筷子輕聲說了幾句話,不過是誠所陌生的外國語言。


    大概是「我要開動了」之類的話語吧。


    啊——對喔。


    這個女孩,記得是混血兒。


    剛才的『merci』,確實是『謝謝』的意思。


    ……肯定。


    …………應該。


    ………………大概。


    ……………………或許。


    …………………………抱歉,是猜的。


    像這樣重新在近距離看著可莉,就發現這套製服完全不適合她。


    並不是負麵的意思,應該是因為她混血兒的外貌吧。


    還有,她實在是太嬌小了。


    如果是「她」穿著這件製服,就會覺得即使是這間學校這套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普通製服,看起來其實也還滿不錯的。


    很適合她那黑色的長發,以及她那股清純的氣息。


    她從表麵上看來,比較會給人一種文靜的感覺。


    不過實際上,她的個性更為活潑而且平易近人。


    班上似乎也終於察覺到她這樣的魅力了,同學們開始聚集在她的身邊。


    她的朋友似乎增加了。而且最近似乎都會與同性朋友一起吃午餐。


    ——結果,能與她單獨相處的時間,就隻剩下放學的時候了。


    然而他自己完全沒有理解到,這是因為他總是轉眼之間就會從教室消失的關係。


    他反而還認為這樣或許也有好處。


    以誠的立場,因為她是一名非常有魅力的女孩,所以會很高興周遭能察覺到她的魅力。


    不過,其實他也不是沒有想要獨占的


    念頭啦……


    這部份就暫且不提吧。


    他覺得,隻要她能展露笑容就可以了。


    隻要她能夠展露笑容,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某人的笑容,將會成為某人的幸福。


    一定是這樣的。


    所以——


    「怎麽樣?味道還好嗎?」


    誠換來的飯團是「鱈魚子」口味。他心想著「喔——真有眼光」並且這麽問著。


    其實,他的內心有點緊張。


    因為家裏隻有他與哥哥,所以誠所做的料理,在家裏隻有哥哥吃過。


    至於十色,隻有讓她稍微試吃一下而已。


    雖然兩人都說「好吃」,不過以可莉的狀況呢?


    可莉以小小的動作將飯菜送進口中的模樣,就他看來——


    難吃。


    應該不會是這樣的結論。


    不過,沒什麽明顯的反應……


    「哎,算啦。」


    並不是希望她能夠道謝。


    隻要她能夠稍微高興起來,誠覺得這樣就可以了。


    記憶再度不經意地湧上心頭。


    昔日的回憶。


    他自己也曾經像是這樣,從她的手中接過便當。


    那是一件非常丟臉的往事。


    記得在那一天,他的肚子餓到幾乎不能動,看不下去的她就把便當分給他吃了。


    從那之後,她有一陣子都會幫他做便當。


    當時他開心極了。


    加上她的廚藝又很拿手。


    然而,在察覺到每天都這麽做會有點過意不去的時候,(其實以她的立場,隻要他能高興就是最好的……)他想到了。


    為了節省餐費,他開始向她請教,並且自己親手做料理。


    學會了原本不會做的事情之後,就開始感到樂趣了。


    看到可莉享用自己所做便當的樣子,誠總覺得已經可以理解,為什麽她會連誠的便當也一起做了。


    不過話說回來,首先浮現在自己腦海的,果然是她以及她的笑容呢。


    變得害臊的誠,自然發出「哈哈哈」的幹笑聲。


    身旁的可莉,側目看著忽然笑出來的誠並且歪過腦袋。


    接著又再度將一大口飯塞進嘴裏。


    「真的很好吃!」


    可莉在吃完之後這麽說著。


    尤其是『鱈魚子』。


    ……那個,其實隻是稍微烤一下而已……


    不過。


    他高興到有種雀躍的感覺。


    她說好吃。


    她說很好吃。


    「那麽,明天要做什麽呢?」


    誠開始思考著明天的菜色。


    不對,明天是周六。


    學校放假。


    哈哈哈……


    我太興奮了啦。


    啊……


    這麽說來,打工那邊也連休兩天呢。出去走走好了。


    記得……


    梿浦周五好像不用上課吧?


    約她看看吧。


    雖然他的隨興所致會使她不安,不過能讓她高興的原因,也在於他的隨興所致。所以,很麻煩。


    非常麻煩。


    出自善意而開始學習的料理,使得她感到煩惱,使得另一個她感到高興。


    一步步向前走。


    影子一步步跟了過來。


    朝著明天的方向追趕而來。


    耳機裏的音樂在這時完結,聲音在這時停止了。


    將錄音帶倒帶。


    在這段時間,回憶著。


    溫柔的聲音,溫柔的手。


    溫和的感覺。


    還有,烤鱈魚子。


    ——鱈魚子?


    「雖然『嬤』的也很好吃……不過那個也很好吃呢。」


    藍色的眼睛映著被染成紫色的天空,追著經過麵前的紅蜻蜓。


    在眼中化為水平線,將明天分隔出來,成為今天。


    今天又要成為明天而遠去。


    讓人遺忘夏天的涼爽秋風,吹拂著金色的卷發。


    輕飄飄,輕盈飛舞。


    收到的糖果。


    將糖果放到舌尖上滾動,有著草莓牛奶的味道。


    晚霞中的孩子。


    年幼的孩子,與母親牽著手前進。


    嬌小的少女。


    獨自一人。


    在道路的正中央前進。


    如果現在揮手的話,明天會有所回應嗎?


    揮手之後,就是明天見。


    不過,要是明天不會來臨,那就太好了。


    這麽一來,就可以永遠不用道別了。


    最喜歡的事物,前往某個遙遠的地方了。


    不存在了。


    珍惜的事物,失去了。


    要是明天不會來臨……


    可是,要是明天不會來臨——


    「要是不會來臨,將永遠都是今天。」


    有一個聲音輕聲說著。


    非常成熟卻又非常稚嫩,不可思議的聲音。


    「要是明天不會來臨,那該有多好……」


    嬌小的少女,像是在回應這個聲音一樣反覆說著。


    在舌頭上滾動的糖果。


    這次是葡萄的味道。


    「真的這麽認為嗎?」


    不可思議的聲音這麽問著。


    少女的眼神朝向天空。


    「『嬤』已經……」


    「對不起,雖然這不是你所希望的……」


    不可思議的聲音,在風中消失了。


    因為,少女並沒有聽見這個聲音。


    因為,不可思議的聲音,位於遠方。


    位於少女仰望的天空,遙遠的另一頭。


    「明明要是有路標……就可以走得到的。」


    純白的女孩,以不可思議的聲音這麽說著。


    她的手中,有一把巨大的深色鐮刀。


    非常不搭調,不適合她。


    「不過,並沒有呢。要是有的話,就不會有人迷惘了。」


    可愛男生的聲音,然而聽起來很任性。黑貓張開宛如蝙蝠的翅膀。


    「因為沒有路標,所以一定找得到的。那個孩子的歸宿。」


    「可以的話……就好了。哎,所以你才會交給他們吧?百百,你真的很愛管閑事呢。」


    「啊哈哈,原來你知道嘛,丹尼爾!」


    cherishyou(side-a)-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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