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謂的事物並不存在。每一種存在,都會被某人所珍惜。


    「啊,我今天不用打工,要不要去看上次說的那部電影?」


    「他」若無其事,以完全沒變的模樣這麽說著。


    「嗯!我今天也不用上才藝課!不用上才藝課!」


    因為這幾天以來沒有交集而直到一秒鍾之前都在吃醋的心情,完全被她拋到腦後,並且發出這種連自己都嚇一跳的開心聲音。


    還說了兩次。


    大概是因為期待的心情吧,梿浦十色以快於平常的腳步,走在距離葉山誠前麵好幾步的地方。


    「電影,電影,看電影~」


    連自言自語都因此加上了旋律。


    看電影耶,有多久沒看了?


    自從暑假結束之後?


    啊,對了對了。


    那個時候,誠睡過頭之後才匆匆趕來。


    『要我今天一整天都背著梿浦也行。』


    因為那時一直等他等得好累,他居然認真說著這種像是開玩笑的事情。


    誠真的很沒辦法早起呢。


    對喔,從那之後就沒看過電影了。


    ……話說,


    這樣,是不是約會啊?


    是約會吧?


    對吧?對吧?對吧——?


    嗬嗬嗬嗬——啊——不行不行,笑到合不攏嘴了啦。


    為什麽呢?


    明明幾乎每天都一起回家,隻是加了『去看電影』這個要素,感覺就變成約會了。


    忽然就變成這樣了。


    「誠,誠!那個,電影要看哪一部?想看哪一部?」


    十色像是在跳舞一樣,輕盈轉過身來看著他。


    「我覺得看上次說的那部就可以了,難道不是嗎?啊,還是你想看別的?現在過去的話應該趕得上放映時間,所以想看別的也完全沒關係喔。」


    「啊,對喔。說得也是呢,嗯!」


    誠似乎以為十色是改變了主意,不過十色隻是因為太開心所以忘記了。


    而且,她隻是忽然想要叫一下他的名字。


    我到底是興奮到什麽程度啊?


    真是的……


    不過。果然還是好開心呢!


    唔——笑到合不攏嘴了。我現在笑得超開心的。


    哈哈哈,這麽一來,我根本就不敢正視誠了啦。


    怎麽會這樣呢——?


    ——鈴。


    忽然間,響起了這個聲音。


    「咦?」


    她也隱約聽見了。


    剛才那是什麽……


    「…………聽到了……」


    然而,清楚聽見這個聲音的,是他。


    「咦?」


    十色轉過身一看,誠露出心不在焉的表情眺望著天空。


    她追著誠的視線看過去,不過,果然什麽都看不見。


    然而,誠的視線確實捕捉到「某個東西」。


    「話說,為什麽啊……為什麽,會在現在——」


    「怎麽了,誠?」


    他的樣子很明顯與剛才不同。


    「抱歉,梿浦。你先去電影院吧,我馬上就會過去!」誠這麽說著。


    「咦?等一下,誠?」


    「那麽,等等見!」


    還來不及詢問原因,他就頭也不回,朝著與電影院相反的方向跑掉了。


    他那有些駝背的背影,就這麽從大馬路轉彎消失。


    「咦?咦?咦?咦咦咦咦~~?」


    為什麽啊?


    然而,沒有人能回答十色的疑問。


    她伸出去的手沒能碰到他的背,就這麽維持著一般來說像是「那個人在做什麽啊,超丟臉的——」這樣的姿勢僵住了。


    他——誠曾經看見的事實。往事。


    漆黑的影子,帶走了他所珍惜的人。


    這個回憶化為惡夢,總是追趕著他。


    即使進入明天,昨天也依然持續著。


    然而,這樣的惡夢已經離去。昨天,他做了一個嶄新的夢。


    就隻是與珍惜的人們展露笑容的夢。


    有些寂寞,無比溫柔。


    做了一個這樣的夢。


    夢中有如今已經不在的父親與母親,有哥哥,而且,果然也有她,有自己。


    在夢中,自己抱持著煩惱。


    像是無法改正遲到的壞習慣,與班上同學稍微吵了一架,或是因為接下來的馬拉鬆大賽而感到憂鬱之類的。


    非常平凡,對於某些人而言不算什麽的煩惱。


    不過,他察覺了。


    這其實是無比幸福的事情。


    可以抱持著誰都會有的煩惱,並且能夠因此煩惱。


    這是無比幸福的事情。


    以平凡的方式,煩惱著平凡的煩惱。


    沒錯。自己正處於幸福之中。


    他察覺了。


    所以,笑了。


    包括已故的雙親。


    雖然如今,隻能在夢中相遇。


    或許總有一天,自己會成為與夢中雙親相同的年紀,或許總有一天會成為超越他們的年紀。


    這麽遙遠的事情,已經可以想象成自己的未來了。


    因為珍惜著現在,所以可以看見遠方。


    這其實是幸福到無以複加的事情。


    他察覺了。


    珍惜的事物,變多了。


    逐漸增加。


    即使到最後從雙手滿溢而出,變得再也抱不動。


    還是緊緊抱住吧。


    他這麽心想。他這麽心想著。


    所以,才會展露著笑容。


    才能好好活在現在。


    清醒之後,會哭得令人不忍正視。傷心的情緒,將流入心中的空洞。


    然而,他知道。


    位於這裏的「珍惜的事物」,將會填補這個空洞。


    好啦,張開眼睛吧。


    將淚水轉變為笑容。


    今天,也理所當然地活下去吧。


    活在普通的幸福之中。


    ——鈴。


    純白外型的少女。


    美麗得令人屏息,卻有著稚嫩氣息的神秘女孩。


    帶著一隻會說話的奇怪黑貓。


    她說,她是「死神」。


    那是會奪走人類靈魂的存在。


    可是,總覺得那名少女與黑貓有些不一樣。


    明明是那麽令人印象深刻,令人感覺有趣、不可思議又奇妙的回憶。直到剛才為止,他卻遺忘了。


    響起的聲音。


    回音。耳鳴。


    大概是在那場惡夢離去之後,一起從記憶裏消失前往某處了吧。


    夏天的入口。


    已經遠去的日子。


    「你不想找到自己身邊最重要的東西嗎?你應該可以看到的啊?」


    純白的少女,曾經這麽說著。


    所以。他看見了。


    要是在三個月前沒有遇見那名少女,或許他將會失去她。


    或許會再度失去「珍惜的事物」。


    為什麽,會忘記這麽重要的事情?


    「喔哇、在哪裏?跑去哪裏了?」


    聽到昔日鈴聲的他,在細長小巷子的另一頭,看見了純白的女孩。那隻看起來任性的黑貓,依然陪伴在她的身邊。


    然後,他不顧一切開始奔跑。


    之所以追她,是想要怎麽做?


    追上她之後,是想要怎麽做?


    是有什麽事情想說嗎?


    是有什麽事情想問嗎?


    我是怎麽回


    事?


    我到底是想做什麽啊!


    可是——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被呼喚著。


    覺得被那個鈴聲呼喚著。


    從剛才與十色一起行走的大馬路,轉進另一條小巷子跑了不久之後。


    他追上了純白女孩的背影。


    「——有了!」


    女孩與黑貓同時轉過身來,並且微笑。


    他有著這樣的感覺。


    「…………唔…………咦啊?怎麽了,現在是怎麽回事……」


    視線前方的幾公尺處,原本應該有著一白一黑的身影,不過那裏卻有著另一張熟悉的臉孔。


    「………黑崎?」


    金色的卷發,綁得像是衝天炮的劉海與額頭。


    大大的眼睛。


    「那個家夥住在這附近嗎?等等,我為什麽在推理啊?」


    他轉身環視周圍。


    四周並排著販賣舊衣與飾品的小店。


    在傍晚時分,即使是這個狹窄的巷子裏也聚集了許多人,不過他終究還是沒有看見那純白與漆黑的身影。


    「找丟了……?還是說,我從一開始就沒看見那種東西……?」


    這陣子,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他失去了『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的力量。


    為了拯救她。如果他之所以能夠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隻是為了要拯救她的話,那麽他認為或許這種「力量」已經完成了它的任務。


    她精神失常的父親,會對她暴力相向。


    當時的她差點因此失去生命,拯救她脫離危機的,就是『看見』這一幕的誠。


    從那之後,他就再也看不見了。


    所以,剛才或許隻是他以為自己有看見吧。


    因為今天早上起床之前所做的那個夢。


    如果是這樣的話,果然是他多心了。


    「哎……無論如何,算啦!」


    誠對著自己如此說著,並且無可奈何聳了聳肩。


    總之——


    他將注意力轉移到最近剛認識,而且異常在意的這名少女。


    宛如被迫穿著不合身製服的可莉,似乎還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每次總是他先看見可莉。就像是被某種東西所引導。


    「……是我想太多……吧……」


    她背對著誠一步步走著。


    嬌小的背影緩緩離去。


    「黑崎——!」


    雖然她一如往常戴著耳機,不過誠毫不在意呼喚著她。


    誠有種無須在意耳機,隻要叫她就一定會回過身來的感覺。


    隨即她動了一下有所反應,並且停下腳步。


    一瞬間,她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豎起耳朵的小狗,使得笑意湧上心頭。


    看來似乎真的聽見了。


    或許是因為剛好位於兩首音樂之間的無聲段落,也或許隻是因為耳機的音量調得很小。


    不過,誠感到很高興。


    然後,可莉輕盈轉過身來。


    大大的眼睛,瞬間就看見了誠的存在。


    她的表情忽然一亮。


    ……其實隻是看似如此,實際上因為有點距離,所以看不清楚。


    然而,可莉就像是咬著主人扔出去的球跑回來的小狗,「啪噠啪噠」地朝著誠跑過來。


    「哈囉。」


    聽到誠這麽打招呼,微微喘氣的她點了點頭。


    「嗯!」


    這時候不應該回答「嗯」吧?雖然想要這麽回應,不過想到這反而像是她會有的反應,所以誠收起了這番話。


    「你在做什麽?買東西?」誠這麽問著。


    「不是。」


    不過可莉搖了搖頭。


    「那麽,是在等人?」


    「不是。」


    可莉再度搖了搖頭。


    換句話說,就是『沒什麽事,隻是到處晃晃』這樣吧。


    雖然認識至今沒有多久,不過總覺得自己逐漸理解了可莉的反應所代表的含意,這也有著相當的樂趣。


    這條巷子裏有很多可以逛的地方。即使一樣是二手服裝店或是飾品店,每間店的氣氛並不一樣,展示的東西也不一樣。


    即使可莉看起來像是小學生,不過還是會對流行的東西感興趣呢。想到這裏,內心就有種酥癢的感覺。


    不過話說回來。


    ——我來這裏是要做什麽啊?


    呃——剛才跟梿浦走在一起。


    說是要一起去看電影。


    然後在路上……


    發現了可莉這樣?


    啊——沒錯。沒錯。


    「對了,黑崎——」


    誠想到了。


    這樣不是剛好嗎?


    要是聽得見他內心的聲音,她肯定會這麽說。


    「——一點都不好!」


    這裏是電影院前麵。在電影的放映時間即將接近的時候,忽然被他丟著不管的十色,就這麽乖乖聽話地等著與他會合。在看到他終於回來,而高高興興跑過去的下一瞬間,


    「——搞啥啊啊啊啊啊!」


    她很想像是諧星一樣,給他一個充滿氣勢的吐槽。


    「抱歉,久等了!」


    他這麽說著,並且舉起右手。


    他的左手,則是一名嬌小的女孩。


    微暗的金色頭發,藍色的眼睛,穿著同一間學校的製服(不過看起來不像是同年級)的女孩。


    一年三班,黑崎可莉同學。


    為什麽?


    而且,還和他……牽著手。


    不過與其這麽說,感覺比較像是被他拉著手就是了。連我都很難有機會和他牽手的說……


    「剛才我在那邊碰到她。問她要不要看電影,結果她說她要看。」


    來到麵前的誠這麽說著。


    啊……哈哈……


    這、這、這樣啊……


    的、的確呢。


    嗯,的確。


    一定要隻有我們兩個人才行——這種話她說不出口。


    何況,誠就是這樣的人。


    一人不如兩人,兩人不如三人,三人不如更多人,希望可以同樂,希望大家可以一起歡笑。他是一個真的會這麽想,會打從心底如此期望的人。


    各種不同的笑臉。她應該也確實包括在裏頭吧。


    結果,或許我也隻是——其中之一吧。


    想到這裏,就覺得有點落寞。


    而且,也對於因為這種事情而放低姿態的自己,抱持著極度的厭惡感。


    這樣當然會害得她躲起來呢。


    自從被誠帶過來之後,可莉就一直躲在他的身後。


    與其說是怕生,不如說她像是一隻害怕的小狗,一直觀察著這邊的樣子。


    唔——不要用那麽淚眼汪汪的表情看過來啦。


    好痛,好痛。


    視線刺過來了……


    我真是個極為脆弱的討厭家夥。


    「啊,我好像還沒幫忙介紹呢。呃,雖然很嬌小,不過她和我們同年級,叫做黑崎可莉,三班的學生。」


    可莉輕輕從誠的身後走出來,並且鞠躬致意。


    「然後,這邊是——」


    「我叫梿浦十色,請多指教!」


    十色如此自我介紹,並且伸出了手。


    她自認露出了最好的笑容。


    看在可莉藍色的大眼睛裏,會是什麽樣子呢……


    雖然十色不可能知道這件事,不過她的言行舉止,與誠對可莉自我介紹的時候非常相似。


    十色說完「請多指教」之後伸


    出的右手。


    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使得可莉的樣子出現些微的變化。


    可莉就像剛才一樣,不過沒有了那種提心吊膽的感覺,輕輕從誠的身後走出來,並且伸出了手。


    「請多多指教。」她以像是細語的聲音這麽說著。


    「——嗯!」


    十色握起了她的手。


    好小的手。


    纖細到像是如果沒有好好握住,要是來了一陣風,可能就會被吹到別處似的。


    誠會關心可莉的原因,她開始有點能夠體會了。


    總覺得令人放不下心。


    而且,她那雙孤獨的眼神,與剛認識的誠有著類似的感覺。


    「那麽,就走吧?」


    十色這麽說完,可莉與誠就同時點頭回應。


    打著「感動大作」的招牌,大約兩小時的放映時間。


    雖然對於這名導演不太熟悉,不過十色曾經租錄影帶看過這名導演之前執導的電影,而且喜歡到可以排進她心目中的前五名。


    所以她才會想看這部電影,可是……


    三人所坐的位置,是熒幕正麵中間的位置。


    從左邊依序是十色、誠、可莉。


    雖然這順序看起來似乎不懷好心(?),不過在十色帶頭就座之後就變成這樣了。


    而且,坐在位子上之後才察覺到。


    電影院裏頭果然很涼快,應該說有點涼意。


    雖然早晚的溫差很大,不過電影院裏頭設定的溫度,應該與白天所設定的一樣。


    唔——要是得這麽坐著不動兩個小時,或許滿難受的……


    啊,這麽說來。書包裏有一件開襟式的毛衣。


    太好了——


    還好有姑且帶著以防萬一。


    在她低下頭,從書包裏頭摸出毛衣之後,


    「會冷嗎?」


    傳來了誠如此詢問的聲音。


    「啊、嗯。沒關係——」


    雖然這麽回應,不過她察覺到這個聲音並不是對著自己,而是誠對著坐在右邊的可莉所說的。


    仔細一看,可莉就像是小型大一樣微微顫抖著。


    「有帶什麽可以披在身上的衣服嗎?」


    她就這麽默默搖了搖頭。


    「是嗎。唔——該怎麽辦呢……」


    由於可莉看起來似乎很冷,誠在自己的包包裏尋找有什麽可以穿的衣物,不過果然還是沒有。


    十色將視線落在自己手上的毛衣。


    不然把這件借她吧?


    何況黑崎同學發抖的程度,從剛才就逐漸明顯到一種不尋常的程度。


    好,就這麽辦吧。


    我的話,隻要跟誠靠得緊一點就可以了……這、這、這樣就好囉~~……


    「啊,不介意的話要不要穿這個?」


    聲音對可莉這麽說著。


    不過說話的不是十色,而是誠。


    他輕輕捏起自己身上所穿的毛線背心給可莉看。


    可莉一瞬間露出想婉拒的表情,不過大概是無法戰勝寒冷吧,她馬上就點了點頭。


    誠脫下背心,然後罩在可莉的身上。


    沒錯,真的是用「罩」這個字比較合適。


    嬌小的可莉,感覺就像是被包在誠的背心裏,應該說根本就是已經完全包進去了。


    穿在身材高大的誠身上也很寬鬆的這件背心,大概是『l』之類的尺寸吧。


    另一方麵,可莉即使是穿女性尺寸的『s』似乎都太大,甚至就像是隻有童裝的尺寸適合她穿。


    十色平常所穿的上衣,以男性尺寸來說是『s』,比『s』還要小一號。然而應該是與可莉的嬌小程度沒得比。


    所以即使是無袖背心,似乎也足以用來禦寒的樣子,可莉原本非比尋常的顫抖程度,在不久之後就逐漸平息了。


    至於十色手中的毛衣——


    那、那我就自己穿啦!


    反正我原本就想這麽做啦!


    鬧脾氣而穿上的這件毛衣,感覺很溫暖。


    真是溫暖……


    電影的內容,是很久以前在外國發生的故事。主角是一名卷發的女孩。


    由於父母外出工作而無法同住的十五歲女孩,住在奶奶的家裏。


    奶奶是一位非常嚴厲的人,每次被罵就想起父母而感到寂寞的女孩,總是在哭泣。


    雖然奶奶在電影前半段令人覺得像是惡魔,不過隻有奶奶察覺到這名女孩在文學上的才華。然後,奶奶建議她嚐試寫小說,女孩開始撰寫一段將自己投射其中的故事。


    隨即透過故事裏的另一個自己,女孩察覺到奶奶不隻是嚴厲,而且還滿懷愛情照顧著她。


    然而,奶奶過世了。


    奶奶留給女孩的,隻有當初買給她的紙筆與墨水,以及這句話。


    「繞遠路也無所謂的。隻要這是你所選擇的路。」


    在那之後,女孩終於完成了第一篇故事。


    從這裏開始,又有新的故事展開了。


    女孩自己的故事。


    從電影漸入佳境之後,十色就一直在流淚。


    飾演主角的女孩,與自己有些類似的地方。


    而且女孩所心儀——有些冷淡卻令人感到溫暖的男孩,總覺得也很像他。這樣的他,朝著哭泣的十色溫柔投以微笑,並且安撫著她。


    我已經不是這種小孩子了啦。


    雖然這麽心想,不過他的笑容使她感覺好開心。


    然而——


    他在同時,似乎也露出相當為難的表情。


    這個時候的她,還沒有察覺到自己就是原因之一。


    在旁邊的旁邊,可莉正抓住誠的上衣哭泣著。哭得滿臉都是淚水。


    他的上衣已經因為她的淚水而濕透了。


    真令人羨慕。


    ——不對啦!


    她哭泣的模樣,與其說是因為感動,看起來更像是將主角當成自己而悲傷。雖然不知道原因,不過她流淚的原因與自己不一樣。


    非常純真的眼神。


    總覺得,自己甚至沒辦法嫉妒她了。


    唉——


    自己的手被他的手包裹著,而且十指相扣。她一直注視著他的臉。


    ……呃、咦?


    等一下。


    我是從什麽時候握住誠的手啊?


    而且還像是打得火熱的情侶會做出的動作!


    啊哇哇!


    他當然會露出為難的表情了。


    不隻是因為可莉,也因為十色。


    因為自己兩側的女孩都哭成淚人兒,而且還緊抓住他的雙手使他無法動彈。


    傷腦筋傷腦筋。


    像是這樣的感覺。


    對她來說,這並不會令她感到困擾。


    他的手很大,很溫暖,使得她的心中忽然浮現一種想法,希望手指就這麽再也無法分開。


    或許可莉也是因為對方是誠,才能夠在他麵前如此流淚的。


    自己也是如此。


    如果是他,甚至願意讓他看見隱藏的傷痕。


    我們,或許很像。


    當她這麽一想,原本有一點視為是電燈泡的可莉,就有種令人愛憐的感覺了,自己真是單純。


    周末過後的學校。


    完全沒有變化的一個星期。


    再度,開始了。


    即使是反覆進行的每一天,也有些許的變化。


    例如——


    十色與誠,從理科教室要回到班上的時候,在走廊被某人叫住了。


    那個人是一名還年輕的女老師。不過


    兩人幾乎不認識她。


    唯一想到的,就是這名女老師是「一年三班」的副導師。


    一年三班,座號是女生三號。


    黑崎可莉。


    其實,她的全名似乎叫做『可莉.鞠花.黑崎.布列瓦爾』。


    順帶一提,黑崎是母親的姓氏。


    在父親的國家,她的名字叫做可莉.布列瓦爾;在母親的國家,也就是在這個國家,則是叫做黑崎鞠花。


    她的父親是外交官,無論在可莉誕生之前還是誕生之後,一直都在世界各地奔波。目前似乎是位於這個國家正後方的國度。


    然而,其實問題就在這裏。


    雖然她的雙親似乎遲早會回到這裏,不過還是好一陣子之後的事情。


    考量到必須讓可莉先習慣這裏的生活,所以就先讓她住在奶奶家。


    可莉相當粘奶奶,即使人在海外也一直保持著聯絡,有時候甚至還會哭著想要見奶奶。


    所以,即使要暫時離開雙親住在這個國家,可莉應該也不會孤單的。


    但是——


    三個月前。


    奶奶忽然過世了。


    她變得必須孤單一人待在陌生的母親故鄉。


    雖然雙親希望她在這段時間一起回到海外,校方也是這麽建議的,不過可莉留了下來。


    「她看起來並沒有特別好的朋友……所以看到她與葉山在一起,我就可以放心了。」


    這就是副導師刻意叫住兩人想要說的事情。


    不隻如此,兩人還被這麽拜托。


    「要和她好好相處喔!」


    即使沒有拜托,兩人也會這麽做的。


    對於總是獨自待在教室,麵談的時候也直言「沒有朋友」的可莉,副導師似乎一直很關心她。


    所以,看到她與十色或誠走在一起的樣子,副導師就感到放心,並且忍不住說出這件事吧。


    可莉似乎不擅長與他人溝通。不對,與其說似乎,應該說是真的不擅長。


    這方麵可以斷言。即使認識的時間短暫,也有這樣的感覺。


    這也是副導師所煩惱的事情之一。


    不過,可莉本身似乎並沒有拒絕與他人溝通。


    看她總是戴著耳機,原本以為是在拒絕別人,不過看來並非如此。或許是因為不知道要怎麽與他人應對,所以隻能用這種方式來找到自己的容身之處。


    可是——


    「應該不隻是這個原因吧……我想。」


    誠內心的聲音泄漏出來了。應該說是滿溢而出。


    「嗯?」


    在教職員室,三班的副導師述說完關於可莉的事情之後,含著眼淚說著「可莉就麻煩你們了!」,並且像是發泄情緒一樣說著「這件事情,我也會轉達她的爸爸媽媽喔~~」,之後才讓他們回去教室。


    十色觀察著誠的表情。他似乎也在思考著相同的事情。


    「關於那個,你覺得是為什麽?」


    「是指在屋頂聽耳機?」


    在他沒有把話說完之前,她就聽懂了。


    從誠那裏聽到關於可莉的事情,以及剛才所聽到的事情。在心中反覆思索這些事情之後,她所得到的是與他相同的疑問。


    『為什麽要到屋頂?』


    『為什麽要聽耳機?』


    然而,她沒有辦法輕易說出「直接去問她吧?」這種話。


    她自己並沒有非常珍惜的人過世的經驗,所以或許無法完全理解可莉的心情,不過她能夠理解與非常珍惜的人相隔兩地的感受。所以——


    原來如此。她心想。


    她終於找到誠這麽關心可莉的原因了。


    可莉的眼神有著憂愁、迷惘、困惑,以及哀傷,在看那部電影的時候也是如此。


    十色與誠非常熟悉那樣的眼神。


    自己也曾經是這個樣子。


    正因如此,誠才會無意識地認為,自己或許可以成為十色的「某個部分」。


    無論是再怎麽瑣碎的事情都好,希望能讓她的某個部分化為笑容。


    希望自己曾經從彼此身上得到的「珍惜的事物」,這次也能讓那個女孩……


    站在樓頂,接近天空的場所。


    感覺隻要是站在這裏,就能傳送得到。


    在聆聽著耳機內側所響起的旋律時,這個地方就是她的容身之處。


    非得要這麽做的理由。


    到頭來,可莉之所以會變成這種不擅長與他人溝通的個性,長期住在海外占了很大的因素。


    雙親因為工作的關係,會前往不同的國度。


    不過,滯留在每一個國家的時間都不長。


    一般來說,大多數的孩子們會在經常變化的生活環境中,學習到身處於各種場所與各種氣氛時的應對能力。


    即使位於什麽樣的環境,都可以擁有適度的適應力。


    然而,當然不是每個孩子都能如此。


    其中也會有孩子無法適應。


    無法跟上不斷變化的環境,最後甚至變得不去盡力適應。


    這就是名為可莉的少女。


    她之所以不擅長與他人溝通,是無法適應環境變化的她自己所造成的。


    或許可莉察覺到了這一點,並且想要改變吧。


    改變自己。


    所以,她才決定要留在這裏。


    「我的聲音……有傳達到嗎?『嬤』,我的聲音,有傳達到嗎?」


    天空沒有回應。


    這裏是稍微遠離市中心的地區。可莉獨自走在堤防的道路上。


    抬頭望去,遠處有某種灰色的東西逐漸接近,想要吃掉宛如棉花糖的輕飄飄雲朵。


    她的耳機傳來音樂。音樂逐漸變得和緩,然後停止。


    閉上眼睛。


    回想著。


    代替剛才的音樂,從內心深處傳來的聲音。


    「——黑崎!」


    這是母親結婚前的姓氏,奶奶的姓氏,如今則是自己的姓氏。「他」以無比溫柔的聲音呼喚著這個姓氏。


    風靜靜吹起,帶走緩慢流動的時間。


    柏油路麵,傳來令人呼吸困難的味道。


    這是,雨的味道。


    ——鈴。


    某處傳來了鈴聲。


    某處傳來了一陣咖哩飯的香味。


    雨的味道變得強烈,氣象預報宣布,一個不合時節的「台風」即將登陸。


    午休時間。


    ——並沒有到來。


    因為有台風來襲,所以下午停課了。


    那麽在早上就停課不是比較好嗎?雖然令人想要如此抱怨,不過台風以遠超過預料的速度進逼而來。


    要是維持現狀的話,整個城鎮再過不到幾個小時,就會被台風完全籠罩了。


    另一方麵,由於隻要上半天的課,學生們抱持著興奮的心情快步走出校舍。


    然而在走到玄關之後,就馬上因為強勁的風雨感到憂鬱。撐傘或許是沒有意義的。


    增強的風,使得高中校區裏頭最大的一棵紀念樹軋軋作響。


    不過——


    「——剛才,我看見了。」


    誠這麽說著。


    在她的身旁走向學生專用玄關的他,將平常縮起來的背伸得筆直。


    在導師宣布下午停課放學的時候,由於他當時在打瞌睡,所以比其他同學晚離開教室,不過看來還要更晚才會回家了……


    他所「看見」的,是原本不應該看見的東西。


    失去雙親之後誕生的力量。


    雖然曾經因為這種力量而受苦,不過他也知道,這


    種力量可以用來保護他所珍惜的人。


    「我……原本以為已經失去了。」


    誠即使心不在焉,隻有話語依然確實地傳達到十色的耳中。


    「當時我想要保護梿浦,並且保護了梿浦。那時候我心想,啊啊,我不會失去我珍惜的人了。所以,我原本以為自己不需要這股力量了。」


    「誠……」


    他看見了什麽?


    忽然間浮現在腦海的,是她的臉。


    輕飄飄的金發,露出來的可愛額頭。


    一定是這樣。


    「現在,正在哭。那個家夥正在哭。」


    校內廣播響起,蓋掉了敲打窗戶的雨聲。


    要全校學生馬上放學回家。


    不知為何,教師催促眾人的聲音,反而讓心神不寧的自己鎮靜了下來。


    「雖然被雨水淋得全身濕透……不過那是淚水。」


    他擔心地這麽說著。


    ——麵對越重要的事情越要冷靜,不可以焦急。


    十色回想著奶奶曾經說過的這句話。


    將視線移向窗外。


    由於敲打著窗戶的雨滴,使得她幾乎看不見外麵的景色。


    在這種大雨之中……


    然而——


    他的眼睛似乎要訴說著某件事情。


    說得也是呢。


    因為是誠呢。


    在這種時候,沒辦法置之不理的。


    「那麽——走吧!」


    她將視線投向他,並且如此說著。


    「咦?」


    十色的這句話,使得誠轉身麵對著她。


    「一定要去,去她的身邊。」


    十色筆直看著他。


    「——嗯。」


    誠筆直點了點頭。


    「話說,這種狀況很不妙吧!」


    在兩人來到樓頂的時候,雨滴敲打窗戶的頻率更為增加了。


    樓頂。強風與令人肌膚生痛的豪雨。


    被蓋掉的誠的聲音。


    她果然戴著耳機,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裏。


    聲音居然就隻有在這種時候傳達不到。


    可莉站在那裏。


    站在樓頂的正中央仰望天空,就像是在祈禱一樣細語著。


    「唔喔?果然在!——等等,不用在這種時候跑到樓頂吧!再怎麽樣這也太危險了吧?」


    她沒有撐著當時的那把塑膠傘。應該說是因為風太強所以沒辦法撐吧。


    不過她也真是的,她並不是位於平常所在的水塔高台,居然隻有在這種時候,爬上了水塔的頂端。


    平常她的卷發明明像是蓬鬆的棉花一樣柔軟,如今卻濕透並且被強風吹拂,就像是翅膀一樣拍動著。


    她的身體在顫抖。


    因為寒冷。因為內心在顫抖。


    「黑崎,那裏很危險的!快點下來啦——!」


    「黑崎同學,很危險啦!」


    「——可惡!她聽不到!該不會又在『嗶嗶嗶嗶嗶』了吧!」


    為了將水塔上的她帶回來,他向前跑去。


    「誠,小心點喔!」


    「好!」


    聽到十色這麽說,誠以平常的毫不在乎的樣子揮手示意。


    他爬上了梯子。


    在這個時候,


    ——鈴。


    站在水塔上的可莉,察覺到了誠與十色的存在。


    並且露出「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的表情。


    對於她這樣的表情,十色心中有著確實的答案。


    還問我們為什麽……那還用說。


    ——當然是因為擔心你啊!


    「黑崎同學——!下來吧!」


    風雨的聲音。耳機的世界。十色的聲音有傳達到嗎?還是沒有傳達?


    可莉就隻是搖了搖頭。


    即使幾乎要被越來越強的風吹走,她還是勉強踩穩,撐住嬌小的身體。


    ——她不下來。


    「你在做什麽啊!黑崎,很危險啦!」


    誠爬到了可莉所在的水塔上。


    「給我下來!」


    誠像是怒罵般說著。


    然而。她依然搖了搖頭。


    「怎麽回事啦!為什麽要今天啦!調頻這種事情,無論是明天或是後天,或是大後天大大後天都可以做吧!不然的話,改天我和梿浦都會陪你一起做,所以不需要是今天吧!」


    風雨再度增強了。


    十色知道自己就算過去也做不了什麽。即使如此,她還是前往可莉的身邊。


    「黑崎同學!」


    她呼喚可莉的名字,但可莉依然大幅搖了搖頭。


    絕對不下去。不想下去。她的動作表達著這樣的意誌。


    為什麽,會這麽想要管我呢?


    為什麽,要前來觸碰我的心呢?


    為什麽,要為了我這種人這麽拚命呢?


    其他人明明完全不會這麽做,我這種人……


    曾經對我這麽做的,隻有「嬤」而已……


    回答我好嗎,嬤。


    為什麽,為什麽。


    回答我好嗎,嬤。


    您不回答我嗎?


    嬤……


    明明隻是想聽而已。


    因為——


    「因為!跟那天一模一樣啦!聽到『嬤』聲音的那一天也有下雨,不過遠方的天空,雲與雲之間有光芒射下來……可是,我……聽不到啦!所以,隻要像這樣的話,說不定就能聽到了……!」


    可莉首次展露出她的內心。


    最接近她的誠,最能夠感受到這樣的思念。


    「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小小的肩膀。


    「不要!我還沒聽到啦!」


    然而可莉這麽說著。


    像是蚊子一樣細小的聲音,滿懷著悲痛叫喚著。


    並且撥掉他曾經溫柔回握的手。


    「我……想要見『嬤』啦……!」


    這一瞬間,可莉的身體微微搖晃。


    有強風吹襲,又被雨水淋濕而變得很不穩定的這個踏腳處,使她失去了平衡。


    可莉嬌小的身體,像是樹葉一樣輕盈飛舞到空中。


    「黑崎!」


    「黑崎同學!」


    誠與十色同時伸出手。


    拚命抓住的她的手,果然還是那麽纖細,令人聯想起暑假因為澆水澆過頭而枯萎的黃花。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莉的尖叫聲,消失在雨中。


    誠與十色,拚命抓住了差點從水塔摔落的可莉。


    幸好可莉沒有受傷。


    不過,精神上似乎有些混亂。


    在十色與誠的攙扶之下,三人從水塔高台回到樓頂。才走進校舍一步,她馬上就蹲了下來。


    她將嬌小的身體縮得更小,並且顫抖著。


    她在哭泣。


    剛才她應該很害怕吧。


    而且——


    十色在她身上看到昔日的自己,不禁感到心痛欲裂。


    昔日的自己……


    雖然希望得到拯救,卻沒有辦法求救,隻能在內心大聲呼喚的自己。


    拯救她的人,是誠。


    至於誠,也因為可莉的聲音,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他正以非常哀傷的表情凝視著她。


    十色與誠需要著彼此,所以存在於這裏。


    如今的可莉,正在尋求著某人。


    伸出手。


    要是指尖碰觸得到。


    希望能抓住就在身邊的珍惜事物。


    「……之前我戴上耳機,曾經有一次聽見『嬤』的聲音。是在音樂的旋律之間響起的,是真的!」


    可莉輕聲說著。


    淚水及雨水,一起沿著臉頰滑落。


    雖然在一瞬間猜不出「嬤」是誰,不過無論是十色還是誠,馬上就想出答案了。


    可莉非常思念的那個人。


    那個人,是在三個月前過世的奶奶。


    「嬤」應該就是那個人吧。


    阿嬤的「嬤」。


    可莉說,她聽見了已故奶奶的聲音。


    「可是,已經聽不到了。雖然呼喚她好多次,可是都沒有回應。我覺得隻要能夠更接近天空,或許就……我想聽她的聲音啦,為什麽聽不到……再一次就好,明明隻要再一次就好……」


    宛如從她心中擠出來的這番話語,實在是令人感到心痛,感到寂寞。十色也幾乎忍不住要當場蹲下。


    對於可莉而言,奶奶的存在究竟有多麽重要呢?她究竟有多麽需要奶奶呢?


    甚至能讓她在奶奶過世之後,依然決定要留在這個國家。


    她在樓頂,仰望著天空。


    那是在呼喚前往天堂的奶奶。


    盡可能接近天空的地方,樓頂。


    從三人濕透的頭發與製服滴落的水珠,「滴答滴答」地輕敲著校舍的地板。


    誠蹲下來,注視著可莉低下來的臉。


    「總有一天,一定還能夠聽見的。」


    這並不是在安慰她。


    他知道失去珍惜的人有多麽悲傷,知道隻能在夢中見到珍惜的人有多麽寂寞。


    而且,他是能夠將其轉變為笑容的人。


    可是,她還沒辦法這麽做。這份心情傳達給他,使他感到心痛。


    而且他知道,已經失去的「珍惜的事物」,已經再也無法挽回了。


    即使如此,他還是這麽說著。


    『一定還能夠聽見的。』


    那麽,或許真是如此吧。


    因為,他是這麽說的。


    正因為知道這樣的痛楚,所以能夠這麽說。


    可莉應該真的很喜歡奶奶吧。


    奶奶愛著無法好好與別人相處的她,為她填補內心所有的空隙。


    即使失去最喜歡的奶奶,依然留在這裏的原因。


    因為她立下心願,想要再聽一次奶奶的聲音。


    而且,奶奶的味道與回憶,依然珍惜地留在這裏。


    十色心想。


    雖然,我可能沒辦法為這個女孩做些什麽。


    不對。不應該用「為她做些什麽」這種聽起來好像自己很了不起的句子。但她希望夠像這樣與她共度相同的時間,藉此盡可能讓自己成為她的助力。


    十色走到可莉身旁,以滿滿的心意緊抱著她。


    「誠和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喔?所以,一起去尋找吧。對於黑崎同學而言的『珍惜的事物』,一定可以找到的。」


    話語,一定會傳出心意。


    所以,一定有傳達到吧。


    所以,才會有話語的存在。


    即使聽得見,或是聽不見。


    小小的手觸碰著十色的背。


    環住十色的雙手,以所有的力氣緊抱住十色回應著。


    雖然雨水很冰冷,不過好溫暖。


    可莉嬌小的身體。


    雖然感覺如此溫柔,不過在另一方麵,也感覺到同等的寂寞與悲傷。想要與他人接觸卻無法如願的寂寞與悲傷。


    「這樣會感冒吧——!」


    這樣的聲音。


    溫柔的聲音。


    大大的手臂包住了十色與可莉。


    並且用力緊抱。


    如此幸福的感覺。


    溫柔的心情。


    自己有著能夠依靠的存在。


    並不是孤單一人。


    對著總是陪在身旁的他,盡可能地撒嬌。


    曾經因為有好一陣子稍微沒有交集而消沉。


    雖然直到不久之前,都從來沒有想過。


    不過像這樣因為瑣碎的小事而煩惱,想著自己喜歡的某人,或是稍微感到嫉妒,都是非常幸福的事情。


    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以如此幸福。


    隨處可見的事情。


    平凡的事情。


    原來都是無比幸福的事情。


    所以——


    隻有一點點也好,希望她也能感受到這樣的幸福。


    這雙溫暖的臂膀,以及內心的悸動。


    雨過天晴之後的光之環。


    填滿之後,終將消失。


    這麽一來,在之後,就能夠找到了——


    「結果啊,實在是啊……」


    「怎麽了?丹尼爾?」


    「不覺得變得很複雜嗎?」


    「有嗎?不是圓滿落幕了嗎?」


    「哎,是沒錯啦。畢竟百百也沒有違反規定,像是這次的狀況實在很稀奇呢……不過啊……唔——……」


    「所以怎麽了?」


    「他們兩人,變成三人了耶?」


    「所以沒問題的。既然是他們,就不會有問題的。」


    風雨過後的晚霞與歸途。


    並肩前進的兩個影子。


    不過,有一個影子的形狀很奇怪。


    因為,他背著第三個影子。


    結果,十色等人沒能離開風雨變強的校舍。三人為了換掉濕透的製服並且找點熱的東西喝,而前往了保健室。


    保健老師在剛開學的時候,就認識經常會睡得像是昏死過去的誠。


    「總之,好好休息一下吧。」


    雖然看到他全身濕透的模樣時嚇了一跳,不過老師馬上就露出笑容迎接三人,還招待他們享用熱騰騰的咖啡。


    無論是在抵達保健室之前,還是抵達保健室之後,甚至是已經換上了運動服,可莉都一直在哭泣。


    不知道是因為剛才在樓頂發生的事情令她相當害怕,還是因為已經安下心來的關係。


    但是在喝完咖啡之後,終於哭累的她,開始發出熟睡的呼吸聲。


    就像是配合著這一幕,以超乎預料的速度接近過來,不合時節而且造成眾人困擾的台風,又以超乎預料的速度在轉眼之間離開了。


    風勢雨勢都減弱了。


    這個台風,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三人離開了學校。


    雨停了。


    遠方的雲層之間,有一道光線筆直射到地麵,那裏一定是彩虹誕生的地方吧。


    「誠,你的打工呢?」


    拿著可莉的包包,走在道路左側的十色這麽問著。


    「唔——我剛才有打電話請假。店長說『哎,反正有台風,店裏沒什麽事情要做,所以沒關係喔——』這樣。梿浦呢?你不是要學才藝嗎?」


    走在右側的誠輕輕使力,將可莉重新背好。


    「我也請假了。果然也是『因為有台風所以沒關係』這樣。」


    「是嗎。抱歉呢,麻煩你陪我。」


    「不,完全沒關係的。何況我可以像這樣和誠在一起。」


    說到這裏,十色察覺到剛才那句話其實很令人害臊,使得她的臉變得比晚霞還要通紅。


    聽到這句話的誠,也一樣連耳根都變得通紅。


    「唔呃……」


    誠忽然發出這樣的呻吟聲。


    仔細一看,可莉的手繞在誠的脖子上,而且還用力勒緊。


    或許隻是睡昏頭了,或許是無意識地想要緊抱著避免放開,或者……可能是……在吃醋


    ……


    「…………!」


    見狀的十色,忍不住也想觸碰他了。


    可是以目前的狀況,要牽手是不可能的,要挽手更是不可能……


    那麽——


    十色捏住了他隨意露在外頭的上衣衣角。


    衣角還是濕的,有點冰冷。


    今天就以此忍耐一下吧。


    「對吧!」


    感覺不好意思的她露出笑容掩飾。


    「咦?對什麽?」


    他就像是摸不著頭緒而睜大眼睛。


    ——鈴。


    鈴聲。兩人的耳朵,聽見了來自遠方的清澈鈴聲。


    與昔日聽見的那個聲音一模一樣。


    那是在三個月前。


    十色與誠相處在一起的時候。


    可莉的奶奶過世的時候。


    那個時候,所響起的聲音。


    然而如今,不知為何聽起來好溫柔。


    在這種時候,一個愛管閑事的聲音傳到誠的耳中。


    「哈哈哈……果然是那個家夥啊……」


    接著,可莉醒來了。


    「…………剛才,我見到一個純白的女生,還有一隻奇怪的黑貓……」


    在夢中。


    可莉遇見了。


    純白的花朵。


    愛管閑事的家夥。


    「她說,『嬤』有看著我的,有好好看著我,看著我露出笑容的樣子……雖然聽不懂……不過總覺得好高興。」


    意識緩緩清醒。


    「她還說,很高興看到我交了朋友,說我似乎找到『珍惜的事物』了。」


    他說了聲「是嗎……」,並且眯細眼睛露出笑容。


    背負在背上的「珍惜的事物」。


    又增加了。


    某人所珍惜的事物,會成為他人珍惜的事物。


    然而,要是抱持隨便的態度沒有好好抓緊,似乎就會飛到其他的地方。


    所以——


    三人手牽手前進著。


    左邊是十色,右邊是誠,中間是可莉。


    影子變成三個,朝著明天的方向拉長延伸。


    中間的「她」一直欠缺了某個重要的東西,唯一能夠彌補這個缺陷的親人與她相隔兩地,曾經填平她心中這個大洞,她所珍惜的那個人則已經過世了。


    左邊的「她」,內心也曾經一樣出現過空洞,填平這個空洞的人是右邊的他。


    而且,他在當時也想要這麽幫助她,並且成功了。


    因為他是做得到這件事的人。


    對於十色而言,誠是重要得無可複加的存在。


    對於誠而言,十色與其說像是女朋友,不如說是更重要的存在。是他所珍惜的人。


    對於可莉而言,誠也逐漸成為重要的存在。不過,可莉還不清楚十色是她的什麽人。


    對於十色而言,她也一樣不清楚可莉是她的什麽人。


    難道是,情敵?


    雖然試著這麽想,不過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


    一點都不搭……抱歉了,黑崎同學。


    那麽,會是什麽呢?


    十色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自己與他之間,似乎因此而產生了新的聯係。


    其實十色很想與他牽手,隻是沒能如願而已,不過光是有她在中間,就有種隨時可以和他手牽著手的感覺。


    可莉就是可以輕易令她有這種感覺的存在。


    平凡的事情,居然令人感到如此幸福。


    任何人都擁有的幸福。


    微不足道的煩惱。


    因為任何人都擁有,所以幸福。


    「啊——對了。你們兩人要來我家嗎?」


    「誠的家?」


    「要去——!」


    「好。所以梿浦也要來了。」


    「咦咦,我也去?可以嗎?」


    「那當然囉?大哥也說他今天會提早回家,所以要不要大家一起吃晚餐?」


    「那麽,由我來做吧?」


    「真的?啊,不過我也要幫忙喔,畢竟我也想做。黑崎也會幫忙吧?」


    「咦、啊、嗚?唔、嗯!」


    「那麽,我想想看,要做什麽菜色呢?唔~嗯。我的話,果然還是那道吧?黑崎想吃什麽?」


    「我的話,呃~,唔~……呃~……啊,那個!」


    「好,黑崎,我們一起說喔,預備……!」


    「——咖哩飯!」


    在薄暮轉變為黑夜的時候。


    就像是許下心願,露出微笑。


    出現了一顆流星。


    數了三聲之後。


    星空,劃出一道光芒。


    幾天後。


    雖然已經得知了可莉前往樓頂的理由,不過那個「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究竟是什麽?兩人試著提出了這個問題。


    隨即,她絲毫沒有感到訝異就這麽回答。


    「之前電視曾經播過。隻要用那種方法,就可以聯絡上了。」


    「是要跟什麽聯絡啊!」


    不用說,誠當然是如此吐槽。


    「那樣做的話,說不定會有ufo飛過來喔?」


    聽到十色這麽說——


    「那、那麽,下次我要叫ufo過來!」


    可莉馬上就轉移話題了。這點還敬請見諒。


    cherishyou(side-b)-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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