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潮汐線有好一段距離的平坦沙灘。從沙灘的這一頭走到另一頭,會有各式各樣的東西映入眼簾。


    十幾座風車,不斷轉動著宛如隻剩骨頭的翅膀。


    遠看宛如隆起的土丘,其實是一隻歪著頭的長頸龍模型。走近看會覺得像是烏龜。


    以斷崖燈塔仿造而成的圖書館。


    周末忽然出現的神秘音樂家集團「海邊四重奏」。


    正在散步的爺爺奶奶,正在帶狗散步的叔叔阿姨。


    情侶。小學生。


    以及,


    赤腳走在潮汐線的少女。


    從平凡到不平凡,在這裏可以見到各式各樣的事物。


    新海讓首部影像作品的題材,就是從這些事物之中挑選出來的。


    「——那就是神秘寶貝。」


    就在耳際響起的聲音。擅自添加的旁白。


    潮川保人像是在打嗬欠般悠閑說著。


    「不是啦。我講過好幾次了,我覺得不要對學姊用這個稱呼比較好。」


    讓從原本注視的攝影機蚤幕移開視線。


    「是我的錯。不過,我並沒有任何惡意喔?」


    保人姑且還是說出了反省的話語。


    「那就好……」


    即使依然有點懷疑,但讓接受了。


    不過……


    「話說回來,保人,你從剛才就在做什麽?這樣很重耶……」


    讓無可奈何歎了口氣。


    因為保人在讓的身後,像是要抱住他一樣靠在他的身上。


    「沒有啊,因為這裏有個休息用的地方,而且高度正好。」


    保人麵不改色如此回答,一點都沒有抱持歉意的樣子。


    確實,明明已經要升國三了,讓的身高卻絲毫沒有長高,因此與保人的身高有一段差距。


    就算這麽說,要是像這樣靠過來的話,有點令人困擾。


    讓思考著該怎麽辦,並且將歪掉的銀框眼鏡扶正。


    哎?真是受不了他。


    視線落到下方。


    攝影機的屏幕,裏頭映著平靜的海麵與陽光,以及「她」。


    就讀與讓和保人相同的學校,比他們大一歲的學姊,水者瑞美。


    讓在這片海岸與他相遇。


    與正在來來回回,尋找某種東西的瑞美相遇。


    這裏所說的「某種東西」是……


    ——恐龍化石。


    據說在很久以前,曾經在這片海發現恐龍的化石。


    讓並沒有親眼見過那個化石,不過他隱約記得當時的盛況。


    當地的站前商店街裏,一下子是恐龍精品,一下子是恐龍煎餅,一下子是恐龍拉麵,一下子是恐龍菠蘿麵包,一下子是恐龍果汁,整座城市熱鬧無比。


    仔細想想,所謂的恐龍菠蘿麵包,不就是把模仿哈蜜瓜外型的菠蘿麵包做成模仿恐龍的外型?不就像是把抄襲別人的家夥拿來再抄襲一遍?


    而且,當時的恐龍果汁是什麽味道?


    想不起來了。


    沒錯。


    這樣的盛況,已經在好久之前就退燒了。


    鎮公所與市公所將其視為振興都市的好機會,投注巨資成立項目計劃。


    在海岸製造恐龍的紀念碑,組織挖掘化石的團隊。


    不過,這種東西已經不存在了。


    恐龍的頭被台風吹歪不成原形,挖掘團隊也解散了。


    結果,連化石的碎片都沒找到。


    如今連最初發現的化石,都有人質疑究竟是真是假,甚至質疑是否真的存在,還傳聞這是公所職員為了推行地域振興事業而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瑞美麵對著背負這種悲傷往事的大海,並且說道:


    「我小的時候,曾經在這片海灘撿到恐龍化石。不過,我想肯定不會有人相信的。不過,這樣沒關係的……」


    她以非常寂寞的表情如此說著。


    讓的內心變得好難受。


    他不希望瑞美露出這樣的表情。


    並且,願意相信,


    相信她曾經找到恐龍化石。


    雖然還不知道原因,但她至今依然尋找著。


    讓閉上雙眼。


    在遠古時代,人類還沒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時候,曾經有巨大的生物在這片海裏悠然遊動。


    看見了這樣的光景。


    雖然還沒有開口說話,但保人笑著對他點了點頭。


    再度睜大眼睛,觀察這個世界。


    平坦、遼闊又漫長的沙灘與海岸線。


    任憑依然冰冷的海浪拍打純白的赤裸雙腳,非常美麗的女孩。


    隔著攝影機觀察的世界。


    邊走邊找的女孩。獨自一人。


    拍攝。


    想將露出笑容的她儲存下來。


    與這片海一起儲存。


    有著許多奇妙玩意的海。


    然而,卻不禁令人感到愛憐。


    光是她在這裏,這樣的感覺就更為強烈。


    海鷗帶著春風,飛翔而去。


    「很在意窗外?」


    坐在我麵前沙發上的純白女孩這麽說著。


    與戴著黑框眼鏡毫不起眼的我不一樣,她有著無比美麗嬌憐,宛如花朵的外型。


    就像是,幻想描繪的天使。


    然而,名為百百的這名女孩,卻說她自己是「死神」。


    聽起來甚至像是自虐的玩笑。


    我向這樣的百百提出請求,「請成為我的朋友」。


    這究竟是多麽愚昧、無知又胡鬧的事情,我自己當然不知情。


    即使她是天使還是死神都一樣。


    然而,她前來觸碰我的心。


    這確實是一種「確實」。


    所以,即使她的任務是運送生命,即使她捎來悲傷的消息,依然一樣。


    「妳總是在看窗外。」


    純白女孩以非常成熟,卻又極為稚嫩的神秘聲音說著。


    端正坐在她身旁的黑貓輕輕伸長脖子,將那雙金黃色的大眼睛對著窗外。


    「什麽都沒有耶?」


    黑貓丹尼爾以囂張的語氣這麽說著。


    不過牠的聲音就像是可愛男生的聲音,所以聽起來完全不像是在挖苦人。


    我轉過身去。


    「是的。沒什麽特別的東西。」


    我簡短回答。


    「其實妳明明也知道的。即使待在這裏也找不到,就隻會失去。不,說不定,妳甚至沒辦法失去——對吧?」


    百百觸碰我內心的一角。


    輕撫。


    如果,要舉出我現在能做的事情……


    那就是,走出這裏——


    「讓學會固定攝影機的技能了!」


    保人忽然這麽說著。


    為了避免攝影機在不夠穩固的沙灘上傾斜,讓正在設置三腳架。


    保人就隻是蹲著旁觀他費盡苦心的模樣。


    「什麽?剛才那句話好像prg的訊息。就是角色升級會出現的那種。」


    正在以三腳架固定攝影機的讓,以眼神餘光看向保人。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真的就是這種感覺吧?」


    今天是讓不經意玩起攝影的第三天。


    中午過後,讓和保人前往那片海灘一看。瑞美已經先到了。


    與初遇的時候一樣,在潮汐線來來回回。


    是在尋找化石。


    最近的她,似乎每天都在做這件事。


    進行拍攝的讓,內心希望她能夠找到化石。


    要是在這個時候,化石就夾雜


    在平穩的浪花中現身,那該有多好。


    這麽一來,或許就能夠看見她的笑容。


    這麽一來,就很……


    想到這裏,讓的心中滿滿都是想要協助她的想法。


    「可、可是,我得錄像才行……」


    讓的目的是拍攝這片海,以及瑞美尋找化石的模樣。


    可是,如果隻是旁觀,隻是拍攝,如果隻是這樣的話,總覺得內心好難受。


    隻不過,要在拍攝的過程中順便幫她找,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即使如此,還是想幫她。


    雖然這麽說,但是得拍攝才行。


    然而就算這樣……——沒完沒了。


    「那麽,總之就用這個看看吧!」


    在讓因此使得大腦與身體都在來來回回的時候,早就已經完全摸清&預料到他想法的保人,取出了事先準備好的東西。


    那就是——三腳架。


    隻要固定攝影機,就可以協助瑞美了。


    不過相反的,影片將會一直是遠拍的狀態。


    雖然讓想要協助瑞美,但他姑且還是希望能拍攝一部象樣的影像作品。


    希望片中的畫麵與素材,能擁有各式各樣的構圖。


    那麽,隻要由保人拍攝就行了。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是基於讓正經的個性,如果總是請保人幫忙拍攝會令他過意不去,因為這是他自己想到並著手進行的事情。


    ——讓應該是這麽想的吧。早已掌握這一連串思緒演變的保人,提出了一個正中紅心的解決之道。


    「隻要用這個,就可以固定攝影機了。然後,老是把攝影機架在這裏也不太對,所以讓和我就輪流拿起來拍吧?」


    保人這麽說著,並且將三腳架遞給讓。


    雖然力氣小的讓接過三腳架時,因為意外的重量而差點重心不穩,不過這麽一來,就某方麵而言就很完美了。


    「因為,你再怎麽想也隻會沒完沒了吧?」


    聽到保人這麽說,讓也隻能發出「嗯」的聲音點頭同意。


    這也是保人之前與「少根筋」的女孩交往時,接觸對方的行為模式與思考模式所累積的經驗。


    與同屬少根筋係統的讓相處時,這樣的經驗就得以活用了。


    「對吧,我可不是平白無故到處找女生搭訕交往耶?」


    保人並不是要對誰說這句話,就隻是喃喃自語。


    「你在自言自語什麽?來幫我一下啦?」


    讓把攝影機固定在三腳架上時花了不少時間,因此他呼叫著蹲在沙灘上看過來的保人。


    「就像這樣,真會使喚人。」


    保人再度喃喃自語。


    不過讓果然沒有聽到。


    「好了 ,快點快點,幫我扶著這裏。」


    「你真的很會催人耶?」


    「對吧??別說這個了,這裏這裏!」


    「來了來了。我真的對這種個性的人沒轍……」


    「嗯?你剛才說了什麽嗎?」


    「沒有。慢著,喂,這不是逆時針轉,是順時針啦,往右轉!」


    讓早就已經發揮少根筋的個性,將攝影機固定在三腳架的器具,他至今都是以逆時針轉動。


    難怪會花這麽多時間。


    「啊,原來如此!」


    讓抬頭看向保人,眼神就像是在瞻仰一位心思縝密的偉人。


    少根筋萬歲。


    「嗬,你這個可愛的家夥。」


    「嗯?你剛才說了什麽嗎?」


    「你啊……」


    「嗯?」


    「一如往常是個美少女耶……」


    「…………笨蛋!」


    就像這樣。


    經過一陣手忙腳亂之後,攝影工作再度開始。


    如此一來,讓就可以大方協助瑞美尋找化石了。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讓,你在做什麽?」


    保人如此詢問。


    讓就這麽看著固定之後的攝影機屏幕,並且動也不動。


    這樣的話,使用三腳架根本就沒有意義。


    「怎麽了?」


    保人再度如此詢問。


    「怎麽辦……」


    讓則是輕聲如此回答。


    「因為學姊會跑來跑去,所以要是攝影機固定的話,拍到一半她就離開畫麵了……」


    「既然這樣,要是她到時候移動的話,我或你過來調整鏡頭方向不就好了?」


    雖然保人這麽說,但讓依然動也不動。


    保人隱約察覺得到原因。


    其實是因為,如果要讓靠近到瑞美的身旁,會令讓感到躊躇吧。


    保人不禁心想,事到如今怎麽會有這種念頭?


    但是這並非基於理論,讓是被情感束縛了自已。


    當時的讓提出任性的要求,將瑞美做為拍攝的主題,造成了她的困擾。


    以鏡頭對著她的時候,讓當然不會做出「希望妳可以這樣」「希望妳可以那樣」的指示,讓早就下定決心不會這麽做了。


    要請她自由發揮。因為是這邊要求拍攝的。


    但是,可以就這麽得寸進尺幫她的忙嗎?


    這是一種任性的念頭。


    瑞美是基於瑞美自己的想法,所以如此認真,如此專注尋找化石至今。


    如果由她親自發現化石代表著某種意義,那麽要是自己幫她找,或許會抹滅了這份意義。


    「既然這樣,你就去問吧。」


    「咦?」


    保人的這句話,從讓的右耳進左耳出。


    無可奈何的保人重複了一次。


    「去問她不就好了?『可以和妳一起找嗎??』『可以一起幫妳嗎??』這樣。」


    「……可是……」


    「唉……我說啊……讓,你和神秘——更正,和學姊不是才認識沒多久嗎?剛認識的你們幾乎完全不了解對方吧?無論是讓對學姊,或是學姊對讓都一樣。既然這樣就問吧,就說吧,首先由你來主動。不然的話……哎,下一句沒必要說了。」


    ——不然的話,你和她都沒辦法繼續向前吧?


    原本保人接下來想要這麽說,但他把這句話吞了回去。


    因為接下來,讓自己應該會逐漸察覺各式各樣的事情吧。


    「讓,你自己回想看看吧,你和我在剛認識的時候,不是會經常聊天嗎?……不過現在也經常聊天就是了,呃?……不對,這是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和你就已經很速配……啊、我不是要講這個……」


    「嗯,我懂了。」


    讓點了點頭。


    「這樣啊……」


    為了令他聽得懂,原本試著想要講簡單一點,但這種說法或許反而令他聽不懂了。


    如此心想的保人不禁稍微結巴,聽到讓的響應之後才稍微鬆了口氣。


    看來,似乎不用硬是解釋下去了。


    「那麽,你就去吧。」


    保人輕輕將手放在讓的頭上。


    一撫摸,柔順的黑發就滑過指尖。


    「我過去了。」


    讓率直笑了。不過有點緊張。


    沒有扶正的銀框眼鏡,微微泛著亮光的雙眼。


    讓就像是在對自己說話一樣,再度說了 一次「我過去了」,然後走向赤腳位於潮汐線的瑞美。


    「不過啊……」


    保人眺望著讓嬌小纖瘦的背影。


    「我重新體認到,他真是個真摯的家夥……說真的,他用那麽真摯的眼神筆直看我,害我心裏忍不住小鹿亂撞了。」


    保人露出自嘲的笑容,


    並且代替讓看向屏幕。


    讓走到蹲著的瑞美身邊。


    「很好很好,讓,加油吧。」


    或許是微張嘴唇說出的這句話傳到他嬌小的背後吧,讓以一副尷尬的樣子,準備要找瑞美說話。


    「和那個家夥在一起,真是不會膩。」


    和煦的陽光、海風與浪濤聲,似乎要將這附近溫柔包覆。


    驀然回首,春天又來了。


    一年前。


    和讓相遇的季節,也是春天。


    接著春天再度來臨,並且即將離去。


    並不是什麽特別的事情。


    一如往常,不經意過著每一天。


    不過, 一如往常的「不經意」,不經意令人感覺不盡相同。


    保人認為,這是因為有讓在自己的身邊。


    與至今來往的朋友比起來,他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正經、率直、嬌小、纖痩、娃娃臉,而且戴眼鏡。不隻如此,取下眼鏡的話就會是美少女……開玩笑的。


    總之,大概是因為自己是這種輕浮的人吧,會來到保人身旁的都是類似的人,也就是輕浮愛搭訕的家夥。


    不過自從與讓來往密切之後,開始有不同種類的人們會接近過來,即使保人主動接近他人也很少碰釘子了。


    「好像比想象的還要好相處?」


    或許他人是這麽想的。


    包括班長型、用功型、禦宅型、運動型,各種類型的人。


    保人從一開始就不曾想要搭起「牆」。


    不過,對方會無意識感覺到一麵牆,以對方的角度來看,這就是保人的牆。


    讓站在這麵牆的中間告訴大家,這麵牆其實有路可鑽。


    不隻是告訴他人,也告訴保人。


    結果應該隻是彼此缺乏一點勇氣,沒能踏出那一步而已。


    「不過,這是因為那個家夥少根筋吧?」


    笑意湧上心頭。


    正經、率直、嬌小、纖痩、娃娃臉,而且戴眼鏡。


    他能讓保人維持最自然的自己,但保人沒有思考過原因就是了。


    保人應該一直在尋找歸宿。


    足以讓自己的心平靜得近乎純白的地方。


    讓與保人無論是外表、個性與成長環境都完全不同。


    讓出生於非常平凡的家庭。


    與雙親及一隻貓,過著三加一的生活。


    至於保人,則是幾乎在全國都有據點的連鎖藥局大老板的兒子。


    隻不過保人不打算繼承父親的事業。雖說如此,他自己也沒有什麽特別想做的事情……


    從國中開始就漫不經心難以捉摸的兒子,使得父親經常說著「用功一點」或是「振作一點」或是「這樣下去我就不讓你繼承事業」這種嘮叨話。


    不過在最近,父親表示不想讓保人繼承事業,而是由保人的弟弟繼承。


    保人的弟弟和保人不同,個性認真,而且功課也很好。


    不懂事的哥哥與懂事的弟弟。雖然如此,但兩人並沒有交惡。


    而且感情還算不錯。


    這方麵的關係,和讓與保人的關係有點類似。


    仔細想想,或許正因為完全相反,所以不會產生任何摩擦,可以保持一種奇妙的平衡。


    隻是就某方麵而言,保人對於弟弟抱持著愧疚之意。


    因為自己早早就從繼承家業的名單被剔除,害得弟弟必須獨自背負起各種事物。


    這樣的弟弟從今年開始,將會進入讓與保人就讀的學校國中部。


    這間學校在當地很有名,保人在入學的時候也曾經用功過,就某方麵來說是為父母爭光。


    不過現在則是偶爾才會用功。例如快要考試的時候。


    說到保人會在學校做的事情,就是拿讓的作業照抄,再來就是睡覺、找女生聊天,或是和讓相處在一起。以讓這種出生於平凡家庭,在金錢上並不寬裕的學生們來說,保人實在是過得很悠閑。


    「保人,你是來學校做什麽的?」


    即使是讓,也曾經以半開玩笑的語氣問過這個問題。 保人也以半開玩笑的語氣反問:


    「那麽,你是來做什麽的?」


    然而對於讓而言,當時的這個詢問,成為他如今采取這個行動的動機。


    隨口交談時的對話。


    日常生活的一個片段。


    了無新趣的閑聊。


    每天都過得還算不錯。


    有時會發生還算開心的事情,也會發生還算麻煩的事情,還算有趣,還算無聊,還算是過得挺不錯的。


    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


    平凡無奇,任何人都在過的日常生活。


    每一天。


    總是如此。


    起床,然後睡覺。


    保人並沒有。


    讓也沒有。


    沒有總之想完成的特別目的,沒有路標。


    讓是這麽想的。


    既然不經意進了一間好學校,要是可以就這麽考上好大學,畢業之後進入好公司該有多好。就像這樣。


    不過,他被問了。


    而且還是被保人問的。


    平常漫不經心,老是搭訕,愛耍帥,爸爸是大老板的保人。


    「你是來做什麽的?」


    來到學校的理由,是存在的。


    想就讀好的大學,進入好的公司。


    ……咦?


    讓忽然開始思考。


    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什麽?


    我擁有什麽東西嗎?


    有什麽能夠向別人自豪的東西嗎?


    個子矮,戴眼鏡,弱不禁風,娃娃臉。


    我的夢想是什麽?


    記得曾經把夢想,寫在國小的畢業文集裏。


    當時寫了什麽?


    這真的是我想做的事情嗎?


    好的大學,好的公司。


    並不壞就是了。


    雖然並不壞……


    我還沒有主動尋找過任何東西。


    也沒有主動去看任何東西。


    就隻是得過且過,得過且過,走到了這一步


    所謂的真正,是什麽意思?


    我的真正。


    真正的夢,真正想做的事情,真正想挑戰的事情。


    是什麽?


    我想想……


    啊、這麽說來——


    「上次保人是不是說過,你家有一台沒在用的攝影機?」


    詢問看看。


    也詢問自己看看。


    試著敲敲內心的那扇門。


    自己就站在那裏。


    掛著笑容。


    終於來了。


    我等好久了。


    等待你呼喚我。


    好,要做什麽?


    好,要開始做什麽?


    隨時都可以的。


    隻要你如此期望。


    來,隨時都行,做什麽都行。


    既然一樣抱著總而言之的心態,那麽總而言之就試試看吧。


    要做什麽?


    想做什麽?


    來,我們走吧。


    並不是什麽雄心壯誌。


    隻是忽然想到而已。


    從以前就對此有點興趣。


    總而言之,因為這是率先浮現在腦中的想法。


    「總而言之,就試試看吧」這樣。


    讓拿著向保人借來的攝影機,走到戶外。


    光是如此,就不禁有種不同的感覺。


    覺得每天有著些許的變化。


    然後,他隨意逛到這片有著許多


    奇妙東西的海岸,並且遇見了她——瑞美 如今她就在身旁,專注窺視著浪花。


    尋找恐龍的化石。


    這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在今天依然持續著。


    想要幫她,想看見她的笑容,說真的想要多和她講幾句話。讓如此心想。


    然而,讓卻做不到。


    第三天的攝影開始至今,已經快要經過兩個小時了。


    在這片海灘的她,總是維持著認真的眼神。


    讓覺得不能隨便找她聊天,因而總是失去開口的機會。


    「啊?啊……」


    每一次,保人都會發出讓聽不到的歎息聲。


    到這時候為止,瑞美和讓都沒有交談。


    在海邊,瑞美專心在潮汐之間尋找化石,讓專心以攝影機拍攝。


    然後,一直跟在旁邊的讓,總算對瑞美開口了。


    「請問,不介意我幫忙嗎?」


    「…………——?」


    她停止動作,上下打量凝視著讓,臉上則是訝異的神情。


    大概是因為這句話超乎她的意料吧。


    畢竟瑞美在一開始的時候說過,可以不用相信她曾經在這裏找到化石,所以肯定不會想到有人願意幫忙。


    另一方麵,不知道她心中想法的讓,從主動說出這句話直到她有所反應為止,都有一股像是極度罪惡感的情緒支配著內心。


    果然,早知道不應該說的。


    不應該說要幫忙。


    學姊並不希望有人幫忙。


    即使如此,我卻……


    學姊沒提過希望有人幫忙。


    我隻是自作主張,希望可以幫她的忙。


    果然不應該說的。


    結果,我無視於學姊的想法……


    「——謝謝。」


    咦?


    學姊剛才……


    對我說,謝謝……?


    讓的意識以快馬加鞭的速度,從自己的心中移回麵前的瑞美身上。


    她低著頭,露出一如往常的困惑表情。


    瑞美小小的嘴唇微微張開。


    「可是……這樣一定會造成你的困擾。」


    她就這麽低著頭,將視線落在自己腳邊來來回回的浪花上。


    「因為,這隻是我為了自己在做的事情……是我自私的任性……」


    她就像是自己做錯事,抱持著歉意繼續說著。


    她以那雙被鹹澀海水沾濕的手,將歪掉的黑框眼鏡重新戴好。


    這時,水滴沿著她的手滑落,回歸於浪濤之中。


    在讓的眼中,這就像是低著頭的她——落下的淚水。


    一瞬間,讓感覺到一股衝動走遍全身,腦袋一片空白。


    並且反射性地向前一步,拉近和她的距離。


    「既然這樣,那我也可以任性嗎?」


    讓一邊這麽說,一邊心想自己在說些什麽。當然不可以吧?


    瑞美也感到詫異,抬起原本低著的頭,凝視著讓的雙眼。


    然而,讓無法阻止自己繼續說下去。


    「要、要是造成妳的困擾,那個,就當成是我擅自在找!我隻是擅自在這附近找東西!」


    瑞美更加詫異。


    不隻如此,還眨了好幾次眼睛。


    像是會碰到黑框眼鏡鏡片的長長睫毛上下拍動。


    這雙眼睛,筆直凝視著讓。


    原本讓和她的視線相對,不過後來讓開始東張西望,眼神朝著附近亂飄。


    無法直視。


    「那、那個,就這樣了!就、就是這種感覺!」


    什麽感覺?


    讓在心中對自己吐槽。


    接著讓就這麽背對瑞美,學她將視線落在潮汐線,開始尋找東西。


    一陣子之後,直到看不下去的保人喊他為止,讓完全忘了自己要找的東西是「恐龍化石」。


    唉?我真是莫名其妙。


    雖然學姊被叫做神秘寶貝,不過事實上果然完全不是這回事。


    反倒是我的行徑更為詭異。


    比方說忽然要求拍攝學姊,或是幫學姊找化石,或是擅自找東西之類的。


    ……真沒用。


    我是個沒用的人。


    雖然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不過在讓轉過身去,向瑞美露出沮喪的背影時,瑞美以非常細微的聲音輕聲說道:


    「謝謝。」


    讓當然沒有察覺。


    之後沒過多久,就下雨了。


    第三天的攝影與尋找化石的行動到此結束。


    這場雨,斷斷續續下到了隔天。


    「看妳的表情似乎很高興。」


    純白的女孩,以成熟卻有些稚嫩的神秘聲音這麽說著。


    然而,我映在窗戶玻璃上的臉,是一如往常戴著黑框眼鏡,毫不起眼的我


    我沒有笑。


    因為,我不可能高興得起來。


    我,失去了。


    失去珍惜的事物。


    而且告訴我這件事情的,就是女孩自己。


    既然這樣,她為什麽要對我這麽說?


    「『珍惜的事物』,並不一定隻有一樣吧?」


    百百如此說著,語氣宛如輕戳著內心的縫隙。


    「妳所珍惜的事物,肯定也和妳一樣,將妳視為最珍惜的事物……」


    她的眼神總是帶著哀傷。


    百百知道。


    知道將要奪走我的什麽東西。


    知道這個東西對我來說,有著多大的份量。


    然而,我卻希望她可以待在這裏。


    我的悲傷,使得她露出哀傷的眼神。


    即使如此,百百還是陪在我的身邊。


    我什麽都做不到。


    甚至不知道能做些什麽。


    隻是緊抓著麵前的事物。


    即使多麽脆弱,多麽虛幻。


    為什麽,妳要觸碰我的心?


    觸碰我醜陋的心?


    觸碰膽小如鼠的我?


    明明可以不用看我的。


    無論是她,或是他——


    明明可以不用對我露出笑容的。


    我無法響應。


    這顆醜陋的心,無法響應。


    然而,我希望有人對我笑。


    希望有人對我微笑。


    希望有人陪在我身邊。


    察覺到珍惜的事物逐漸增加,我伸出了手。


    沒能碰觸到光芒,而是落下小小的影子。


    明明時間所剩無幾。


    即使如此,我還是試著伸出手。


    感覺光芒似乎觸摸著我。


    率直的心,前來觸碰我醜陋的心。


    我該怎麽做?


    美麗的心。


    觸碰之後,我開始思考。


    美麗的心。


    對我來說,大概毫無意義。


    然而——


    「嗬啊~~……」


    黑貓打了一個嗬欠。


    「我……回來之後,就一直在睡覺……對不起,百百……幫不上……妳……」


    黑貓宛如自言自語般輕聲說著,眼睛已經快要閉上了。


    百百將身旁的這隻黑貓丹尼爾抱了起來。


    「不想失去珍惜的事物。我也和妳有著相同的想法。」


    正因為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百百才會留在這裏吧。


    即使我提出那麽過分的要求。


    以過分的願望,回應這過分的懲罰。


    醜陋的心,


    美麗的心,


    相觸了。溫柔相撫。


    我,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事物了。


    ——鈴。


    雖然攝影機放在包包裏,不過今天沒有去海邊,而是來到附近那間模仿燈塔建造的圖書館。


    第四天。


    早上起床一看,並沒有雨的蹤影。不過到了讓預計出門的中午時分,又開始下雨了。


    約好在圖書館碰麵的保人已經先到了。雖然他是騎腳踏車過來,不過因為有穿雨 ,所以身上並沒有很濕。


    撐傘徒步前來的讓反而濕得更慘。


    進入室內一陣子之後,雨勢變得更大了。


    「忽下忽停……有夠討厭的。」


    窗外,寧靜的雨聲持續響起。


    「真是抱歉啊?」


    有氣無力的回應。一進入圖書館就筆直走向漫畫區的保人,正在翻閱剛才到手的漫畫。


    「慢著,並不是保人下的雨吧?」


    讓原本將手放在椅背窺視室外,如今他轉過身來,坐在保人所坐位子的正對麵。


    並且隨意從桌上的書山取出一本書。這些書是他剛才逛過藏書室之後拿來的。


    這是一本寫著「恐龍大百科」幾個大字的書。


    不過忽然發現,書名底下寫著小小的三個字。


    「大概吧?」


    「什……什麽意思?」


    我才想問。


    到底是不是?


    你是恐龍大百科嗎?


    不是嗎?


    由於剛才是看到類似的書就先拿過來,結果似乎拿到了一些多餘的書。


    其實讓在今天也想攝影,但是天公不作美。


    以這種天氣來看,學姊肯定也不會去尋找化石吧。


    所以,讓決定來到圖書館。


    因為他覺得,總之得吸收各方麵的知識才行。


    自從開始攝影之後,他腦中逐漸浮現各種關於影片的構想。


    這種規劃方麵的工作,原本應該是在一開始的時候進行的,不過讓甚至沒想過這件事,這就代表他有多麽外行。


    即使如此,在自由發揮的拍攝過程之中,這部作品逐漸朝著「透過瑞美尋找恐龍化石的身影,以這片奇妙的海灘為主,拍攝自己居住城市的景色」這種(似乎有點長的) 主題成形。


    要是能在影片殺青的時候找到化石,那該有多好。


    「唔?總之這本就算了……哪有書會用『大概吧?』當書名……」


    如此心想的讓,將手中這本「恐龍大百科……大概吧?」放到遠離書山的位置。


    具體來說,是放在保人拿來的漫畫書上麵。


    「嗯?這是什麽?居然用『大概吧?』當書名!」


    保人眼尖發現這本書,並且拿起這本書放聲大笑。


    「等、等一下!噓?!保人!要安靜啦!」


    讓連忙像是要壓住保人一樣搗住他合不攏的嘴,一邊在意著圖書館其它人的目光,一邊以輕聲細語的ma音量喊著。


    即使如此,保人依然有好一陣子笑個不停。


    圖書館裏的眾人視線刺得我好痛……


    讓不禁心想,幹脆就這麽把保人掐到暫時不省人事算了。


    大概是因為正值春假吧,圖書館裏有很多似乎是學生的人。


    人多得幾乎沒有空位。


    眾人分別在寫功課、看書、查閱數據,或是純粹打發時間,各自以不同的方式,度過屬於自己的時間。


    不過沒有任何人吵鬧。


    讓重新拿起另外一本書。


    尋找恐龍化石。拍攝城市。


    雖然嘴裏說要這麽做,不過實際上無論是讓還是保人,對於恐龍與城市都不熟悉。


    他們出生在這座城市,並且長大至今。


    不過,這裏的存在是那麽理所當然,因為各種理所當然的因素,即使是生活在這裏,在真正要描述這座城市的時候……


    「這座城市,呃?是怎樣的城市?」


    就會像這樣,腦中完全沒有頭緒。


    對於這裏的居民而言,連那片奇妙的海灘,都能夠成為日常風景的一部分,所以很少對這座城市有著特別的認知。


    不隻如此,關於恐龍……


    「不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人類誕生之前,活在地球上的超大生物嗎?」


    保人就隻有這樣的知識,而且老實說,讓的知識也隻有這種程度。


    所以為了調查今後會發生的各種事情,他們來到了讓這片海岸變得奇妙的要素之一,也就是這間圖書館。


    而且,讓對瑞美在找的東西也有興趣。


    讓就這麽翻閱著書籍,將感興趣或是想記熟的部分抄在筆記本上。


    和平常念書的方式大致相同。


    讓並沒有和其它同學一樣去補習,基本上是以自己的方式獨自用功。


    由於他從小時候就是獨自用功到現在,所以並不在意這種事情就是了……


    而在讓進行這項工程的時候,保人出乎意料抱著那本「大概吧?」專注閱讀。


    那個保人居然在看書。


    哈哈哈,感覺怪怪的。


    讓沒看過他打開過漫畫以外的書,所以覺得頗為新奇。


    不知為何,覺得他拿著書的手很有男人味。


    結實又強壯。


    唔?不過相較之下,自己的手實在是一副窮酸樣。


    又白又細,就像是……女生的手。


    啊?原來如此,所以當時才會那樣。


    讓回想起來了。


    即將放春假,期末考剛結束時的教室。


    在這股從考試緊張感解放的平穩氣氛裏……


    「咦?這題不是這樣耶?」


    「啊、真的?」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考試可能會出這題方程式,所以要記下來比較好,保人你真是的……」


    「哈哈哈哈?我不小心忘了,不小心。」


    在讓和保人聊天核對考試答案的時候,一名和保人交情不錯的女生加入了他們。


    三人就這麽以成績優秀的讓做為參考答案討論了一陣子,不過在稍做休息的時候,這名女生就像是想到什麽一樣,忽然緊緊抓住讓的手。


    「怎、怎麽了?」


    「讓同學,你要不要做指甲?」


    「做……做指甲?」


    「因為讓同學的手超級可愛的,做指甲似乎很適合你耶?」


    這名女生開心地說著。


    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


    不過,讓把她的這番話當真了。


    「不、不用了,這樣不適合我的!」


    連耳根都變得通紅的他認真回答。


    在那之後,保人隨即說著「你認真什麽勁啊?」對他吐槽,讓才察覺自己被捉弄了。


    不過話說回來,居然有女生說我的手「超級可愛」。


    其實這應該是我用來稱讚女生的話語才對。


    不對,我並不會說這種話就是了……應該說我說不出口……


    不過,像這樣反過來被女生稱讚又如何呢?


    這樣……不太好吧?


    應該說,不可以這樣吧?


    以男性而言。


    啊?啊,真是羨慕。


    保人很有男人味。


    長得又帥。


    但很喜歡到處搭訕就是了。


    不過,和像是女生的我比起來,應該好上幾十倍吧。


    唔?


    保人為什麽要和這樣的我做朋友?


    好奇怪。


    麵前的這個男生,是很受到女生歡迎,開朗又善良的好家夥。


    相較之


    下,我則是……


    讓會在不經意的時候忽然想到,然後拿自己和保人做比較。


    不過最後的結果都是……


    哎,算了。 反正朋友就是朋友。


    我也覺得和保人相處很開心。


    就像這樣——


    讓就這麽握著筆凝視保人的臉,察覺到這股熱情如火得幾乎令人昏厥的視線,使得保人抬起頭來。


    「嗯?怎麽了?」


    「呃、不,沒事。」


    讓大幅搖頭當作沒這回事。


    一段時間沒剪而過長的黑發輕盈躍動。


    銀框眼鏡也一起歪得令視線都變得模糊。


    「那本書好看嗎?你從剛才就一直在看了。」


    為了轉移話題,讓看向保人手中的那本書。至於眼鏡依然是歪的。


    「啊啊,這本嗎?挺有趣的。內容沒有很難,是用淺顯易懂的方式詳細說明關於恐龍的事情。」


    保人如此說著,並且將自己正在看的那一頁轉過來給讓看。


    「長頸龍不是恐龍?」


    這一頁的開頭,以很大的字體寫著這個引人注目的標題。正如保人所說,裏頭並沒有艱深難懂的字句,並且還加上可愛的恐龍插圖說明標題的意義。


    「哇?」


    光是大致瀏覽就可以知道,隻要回溯到某個時期,就能確認長頸龍和恐龍是不同種的生物。


    「原來恐龍和長頸龍不一樣耶?」


    讓不由得重複一次書中的內容。


    「對吧?我看到這裏也感到意外。」


    保人也不知為何得意地點了點頭。


    這麽說來,海邊的紀念碑就是做成長頸龍的外型,讓在腦中描繪的影像也是長頸龍。


    「咦?那麽學姊在找的化石並不是恐龍化石,而是長頸龍的化石嗎?」


    讓忽然察覺到這件事。


    「啊?那麽,應該就是這樣吧?」


    保人隨口說著。


    「這樣啊?」


    讓也隨口回答。


    無論真相如何都無所謂。


    事態也不會因此有所變化。


    學姊正在那片海灘尋找東西。


    讓覺得這才是重點。


    應該說,瑞美在那裏才是重點。


    「保人,那本給我看。」


    總覺得這本比較有趣。


    「不要!」


    不過保人將書拉回自己的手邊。


    「有什麽關係嘛?」


    雖然讓如此耍賴,但保人答道:


    「那邊的書對你比較好吧?反正你腦袋那麽好!」


    還以手指戳向讓的額頭。


    「啊哇!」


    在桌麵探出上半身的讓被這麽一戳,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


    「有什麽關係,給我看啦?」


    「我不是說過不給了嗎?」


    「給我看?」


    「你這樣很纏人耶?」


    「不然,再給我看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我還在看。」


    「咦?小氣鬼?小家子氣?」


    「你在說誰!說誰小家子氣啊!原本就是因為你沒有要看,我才會拿來看吧?」


    「咦??是這樣的嗎?」


    「別裝傻了。」


    保人這麽說著,並且將讓的臉頰往兩側拉長。


    「唔啊啊啊啊啊……」


    柔軟的臉頰被拉長了。


    「好,道歉吧。說你從今以後不會再任性了。」


    「唔啊唔啊唔啊唔?」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耶?」


    「唔啊唔啊唔……喂!」


    讓從臉頰扯下保人的手。


    剛才被捏的地方隱隱作痛。


    「我臉頰被你捏著,講話怎麽可能清楚啊!」


    在讓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咳咳!


    響起好大一聲,有點故意的咳嗽聲。


    與隔壁對角線的人視線相對。


    終於,讓驚覺了。


    周圍眾人的視線刺過來,實在有夠痛……


    剛才兩人嬉鬧的時候,聲音似乎是越來越大,坐在周圍的人們以非常困惑的神情朝著他們投以白眼。


    「……抱歉……」


    讓將原本就嬌小的身體縮得更小,並且低頭致歉。


    從圖書館返家時,雨剛好暫時歇息。 即將迎接晚霞的天空中,灰色的雲朵撕裂而去。


    風也冰冰涼涼的。


    讓坐在保人所騎的腳踏車後方,一邊抓住他寬大的背為了讓的影片,保人繞路前往各式各樣的地方。


    「我說啊,讓……」


    「嗯??」


    隔著屏幕眺望天空的讓如此響應。


    「那間圖書館,是不是前任的前任,或者是更前一任,總之很久以前的市長所蓋的?」


    保人的聲音夾雜著腳踏車迎風前進的聲音,傳到讓的耳中。


    「是嗎??」


    由於意識位於屏幕的另一頭,因此讓回答得漫不經心。


    大概是知道這一點吧,保人故意來個緊急煞車。


    「——!唔喔!保、保人!這樣很危險耶,攝影機差點就掉了,這是跟別人借來的東西耶?」


    「什麽別人的東西,是我家的東西吧?」


    保人轉頭以挖苦的語氣說著。


    「對……對喔。可是,怎麽忽然停下來了 ?」


    讓說到這裏,保人就再度轉回正麵,開始使力踩著踏板。


    緩緩地。


    隨著沙的一聲,凹凸不平的輪胎抓住柏油路麵再度轉動。


    「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麽?」


    「圖書館的事情。」


    「圖書館的?」


    「對。」


    「什麽事情?」


    讓把攝影機對著保人。


    微卷的紅褐色頭發隨風舞動。


    「記得那間圖書館,是在那片海岸附近的區域,開始進行重新開發計劃的時候蓋的。」


    「是嗎?大概是當時我還小,所以記不得了吧。」


    「你現在也一樣很小吧,唔呃……」


    被說到痛處,讓在下一秒鍾就將保人連帽外套的帽子往後拉。衣領緊勒著喉嚨,使得保人發出慘叫聲。


    「我……我錯了 !」


    「所以?小小的我比現在還要迷你還要渺小的小時候,發生了什麽事?」


    「我沒有說到那種程度吧?真是的,不要馬上就鬧別扭啦。」


    「這是誰害的?」


    「好啦好啦,我不是已經道歉了嗎?然後啊,其實那個開發計劃,到現在依然低調進行著。」


    「咦?是嗎?」


    第一次聽說。 讓還以為——


    「你以為化石事件結束之後就腰斬了 ,對吧?」


    一針見血。


    讓真的就是如此心想。


    要是沒有遇見瑞美,無論是挖掘化石的計劃,或是海岸的重新開發計劃,或許讓會這麽全部忘記,並且一輩子再也不會回想起來吧。


    「幾十年前開始的這個計劃,你知道發起人是誰嗎?」


    保人如此詢問。


    語氣聽起來似乎有著什麽含意。


    不過很丟臉,讓完全沒有頭緒。


    明明是與她有關的事情。


    「——就是水者瑞美的爺爺。」


    保人說出這個名字,使得讓恍然大悟。


    對喔。


    學姊是出生於政治家係的女孩。


    父親是現任市長,這裏提到


    的爺爺,是曾經擔任過知事、市長與鎮長的人。


    「不過,我也沒辦法說得更詳細就是了,不過記得確實是這樣沒錯。」


    「保人,你好清楚耶。」


    「還好,算普通吧。我爸笆在政界還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我也稍微聽過這件事。」


    腳踏車稍微加快了速度。


    保人用力踩著踏板。


    天空的顏色和剛才比起來,更接近黃昏的顏色了。


    讓再度緊抓著保人連帽外套的帽子。


    這次並沒有讓衣領勒住他的喉嚨。


    「天黑的時間變晚了。」


    「因為已經是春天囉。」


    讓不經意自言自語輕聲說完,保人就如此回應著他。


    夕陽,以及歸途,染上一抹橙色。


    「啊……」


    似曾相識的感覺。


    雖然有點不一樣,不過有一種腦中的影像直接映入屏幕的錯覺。


    當時與今天不一樣,是炎熱季節的太陽。


    不過同樣是日暮時分。


    「以前啊,我曾經走過這條路。」


    「隻要是住在這裏,並且去過那間圖書館的人,應該都會走過吧?」


    保人的語氣聽起來就像這樣:


    『又出現了。少根筋的發言。』


    「我不是那個意思!」


    讓馬上修正剛才的說法。


    「當時我走在這條路上,而且是獨自一人。明明是暑假,我卻一個人走在這條路上。」


    景色逐漸改變。


    回憶在意識之中回放。倒敘現象。


    「當時在家裏,媽媽對我說『到外麵玩吧』。因為我總是待在家裏,不是在看書就是在寫功課。」


    「一般來說都是反過來吧?我家的人老是要我念書。」


    保人發出哈哈哈的笑聲。


    就像是回憶著自己的往事。


    回憶在腦中不斷快轉,來到了今天。


    「嗯,比起功課好,我媽媽似乎希望我能夠活得健康強壯。我小時候似乎體弱多病,我覺得應該是這個原因吧。」


    保人認識讓的母親。自從到讓的家裏玩過之後,很快就熟識了起來。


    印象中,她是一位非常和藹溫柔的女性。


    雖然是美女,卻有些捉摸不定,有些脫線。原來讓繼承了這個人的純正血統。能夠確認這一點,令保人感覺挺有趣的。


    而且臉蛋也長得很像。


    保人也見過讓的父親,他果然也給人一種慈祥的感覺。


    讓成長為如此坦率又正直的個性,其來有自。


    溫暖的家庭。


    與自己的家庭相比,保人感到有些羨慕。


    保人的父親很忙,沒有深入交談的機會。即使能夠交談,也盡是聊公司或是父親自己的事情。保人理解父親希望兒子成材的心情,也感受得到父親的養育之恩。


    不過看到讓與他的家人,就會令保人心想,要是能夠出生在這個家庭,應該會有些不一樣吧。


    包括自己,以及弟弟。


    不過以讓的角度來說,保人的家也是令他羨慕至極。


    父親是大老閱,公司發展得很順利。


    可以過著舒適的生活。


    沒什麽特別不滿的地方。


    不過,保人就隻是試著去想,試著去思考而已。


    思考別人的家庭如何如何。


    讓是讓,保人是保人。


    如果不是這樣,或許兩人就不會有這麽好的交情了。


    想到這裏,就覺得這樣的現狀是最好的。


    重新認識別扭的自己。


    保人想對這個坦率正直無比的好友道歉了。


    然而,讓像是在歎氣一樣說出這句話。


    讓也在思考保人剛才在思考的事情。


    「我曾經是個別扭的小孩。」


    聽到這句話,保人不由得差點噴出一 口氣。


    「讓是個別扭的小孩?我至今沒見過像你一樣率直純真的家夥耶?」


    「不過啊,我曾經喜歡『雨』耶?」


    讓輕聲說著。


    獨自走在這條路上的時候。


    他一直思考的事情。


    「就算是暑假,就算是到外麵玩,我也沒有交情很好的朋友。我是孤單一人。所以我很討厭母親叫我去玩,覺得每天下雨的話該有多好。」


    「這樣啊。不過當時是炎炎夏日,雨的話——」


    「根本沒在下。」


    讓的聲音稍微變得開朗。


    回憶已經變得柔和了。


    「所以,我經常去那間圖書館。去那裏寫作業、溫習功課,或是看書。」


    「也因此才考進我們這間學校吧?名校耶?不過也有我這種人就是了。」


    「啊哈哈,說得也是。」


    聲音變得輕盈許多。


    「不過,我並不是隻有在念書喔,當時也有看漫畫…………還有——


    ——啊啊啊啊~~~~~~~~~~~~!」


    嚇一跳的保人緊急煞車,使腳踏車發出嘰咿咿咿咿的聲音停止。


    「怎、怎麽了!忽然發出這麽大的聲音?」


    緊急煞車的慣性作用力,使得讓像是抱上去一樣靠在保人身上,臉就在保人旁邊


    接著讓猛然跳起。


    「唔喔!怎麽回事?」


    保人又被嚇到了。


    「想起來了 !保人,我想起來了!」


    嘴裏這麽說的讓,情緒似乎持續亢奮當中,他就這麽用力拍著保人的背。


    「好痛!很痛啦!怎麽回事,你想起什麽事情了?」


    「那位老爺爺!原來如此!」


    「老爺爺?誰啊?」


    「那個,我當時去了,去那間圖書館!」


    「我知道,剛才你不就是在講這個嗎?」


    「所以啊!因為我總是會去圖書館,暑假作業沒多久就寫完了……」


    「你很認真耶?暑假作業這種東西,是暑假結束之後才要寫的。」


    「這是保人的狀況吧!哎喲,真是的,會害我忘記剛才想起的事情啦!」


    「好的好的。所以呢?」


    「嗯,然後,寫完作業後我沒事情做,所以那天我第一次拿漫畫來看,結果……


    「結果?」


    炎炎夏日,不過冷氣很冷的圖書館。


    隨手拿起一本漫畫。


    隨即,傳來了某人的聲音。


    非常成熟的聲音。


    「不用寫作業嗎?」


    抬頭一看,麵前站著一位很有氣質的老人。


    他看向這裏,露出甜美的微笑。


    黑框大眼鏡後方的雙眼好溫柔。


    不過讓沒有和他的目光相對,而是左右張望環視四周


    為什麽是我?


    除了我之外,明明還有很多小孩的說。


    老人緩緩坐下,主動與讓的目光相對。


    應該是知道讓有所警戒吧。


    「作業寫完了?」


    老人再度詢問。


    「……是的。」


    讓微微點了點頭。


    隨即老人就露出溫柔的微笑,並撫摸讓的頭。


    「……啊……」


    好大的手。滿是皺紋。


    好溫暖的手。充滿骨感。


    「你真是了不起。」


    「……謝…謝謝……您的誇獎。」


    讓低下頭來。


    他沒想到自己會被稱讚。


    連自己也知道臉開始變紅了。


    這位老


    人會稱讚讓,似乎是有原因的。


    「我就還差得遠呢。」


    老人心不在焉輕聲說著。


    「咦?差得遠?老爺爺也有作業嗎……?」


    聽到這個疑問,老人有些害羞地輕搔臉頰。


    「沒錯,我還有好多作業。相較之下,你實在很優秀,和我完全不一樣。」


    老人佩服地點頭。不斷點頭。


    作業?


    老爺爺的作業?


    慢著,怎麽回事?


    結果,老人並沒有回答讓。


    「對了——」


    老人想起了一件事。 因而更改話題。


    「我也有一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國小孫女。她是個內向的女孩,不,應該算是太內向了一點。」


    他在說什麽?讓如此心想。


    老人繼續說道:


    「她很少走到戶外,所以朋友應該也很少吧。明明是個那麽善良的好孩子……啊啊,對了。」


    老人握拳拍向另一隻手的手心。


    「如果你見到我的孫女,可以請你當她的朋友嗎?」


    咦?


    朋友?


    我?


    當朋友^?


    可以嗎…… i


    「……呃、那個……我、我知道了。」


    不過,讓在一頭霧水的狀況下點了點頭。


    要是自己交到朋友該有多好。


    或許內心是這麽想的吧。


    老人的這位孫女,或許令讓有一種親近感。


    「是嗎是嗎,謝謝你。要是你能和她和樂相處,我會很高興的。希望你可以成為那孩子的助力,希望你可以在她煩惱的時候幫助她。因為我和她之間的關係,與朋友關係終究有點不一樣的。」


    然後,老人在最後告訴讓了。


    「對了對了 ,我孫女叫做——」


    回想不起來。


    景色恢複為現在的景色。


    從腦中的景色,回到眼中的景色。


    「不過在那之後,我很快就在電視上看到那位老爺爺了。我忘了這件事。」


    「啊、真的?所以他是名人?」


    保人如此詢問。


    「以這座城市來說挺有名的。」


    「是喔。所以是誰?」


    「大概是曾經當過市長,也當過縣知事的人。」


    「啊??那麽,不就是……」


    「嗯,肯定是他。」


    老人當時說出來的名字,即使現在回想不起來也無所諝了。


    因為已經見麵了。


    見到她了——


    有著烏黑的長發,雖然戴著黑框眼鏡,不過其實非常美麗。


    並不是學校的大家形容的那種人。


    不知何時,腳踏車再度向前進。


    讓把手放在踩著踏板的保人肩上。


    當時。


    我曾經喜歡雨。 沒有朋友的我。


    不過,今天起床的時候,我討厭雨。


    現在像這樣看著保人的背,就覺得還好雨停了。 真的。


    現在的我,和當時完全沒變。


    嬌小、纖瘦、娃娃臉,而且戴眼鏡。


    不過,還好雨停了。


    真的。


    沿著平常不會經過的道路直馳而去。


    協助繞路的踏板持續轉動。


    西斜的陽光與散落在四處的雨珠,給人一種走在閃亮世界的感覺。


    不知道從哪裏,傳來咖哩的香味。


    啊啊,總覺得肚子餓了。


    直角。


    近乎直角的轉彎。


    上坡路。


    兩人共乘的腳踏車。


    雨後的多雲天空。


    空氣並沒有清爽的感覺,而是冰冰冷冷,帶著些許的哀愁。


    下坡路。


    運轉的攝影機。


    開啟的蛋幕中,各式各樣的色彩穿梭而過。


    平常不會留意的光線,也以鮮豔的色彩射穿眼底。


    閃亮的世界。


    海鷗在天空飛翔而去。


    風景。奇妙的海邊。


    腦海浮現出她的麵容。


    她在笑。


    不過隻是自己的想象。


    其實,她的表情果然隱藏著困惑。


    她現在正在做什麽呢?


    冰冷的空氣,沉澱的風。


    不過,這是閃亮的世界。


    兩人共乘,馳騁而去。


    好想親眼見到。


    她的笑容。


    距離妳家,還有九公裏。


    第五天的攝影。


    老天爺,您今天心情如何?


    別下雨喔。


    今天提早出門與保人會合,接著和昨天的行程一樣,拍攝城市的風景。


    兩人共乘的這輛腳踏車,總是由保人負責踩踏板,令讓感到過意不去。


    「那你有辦法載我走嗎?」


    「嗚嗚…………沒辦法……抱歉。」


    不過別說是載著保人逛市區,讓甚至沒有自信能讓腳踏車穩定前進。


    「保人,謝謝你。」


    「別介意。而且啊,你要好好抓緊別摔下去了,因為你——」


    「啊哇哇!」


    「有夠不小心的……還沒說完你就犯了……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差點從腳踏車後方摔下去的讓,連忙伸手抱住保人。


    因此好不容易擺脫了摔車的危機。


    「啊?我心髒跳得好快。」


    不過讓隻是溫吞進行著深呼吸。


    「是啊?我心髒也跳得好快?居然抱我抱得這麽緊?原來你這麽喜歡我嗎?我也是?」


    保人以生硬語氣說出這樣的台詞。不過讓卻滿臉通紅,上半身彈了起來。


    「別、別、別、別、別、別說這種蠢話啦!……呃!啊哇哇哇哇哇?」


    噗咚。


    像這樣在不穩定的腳踏車後麵亂動,當然會從後輪橫杠滑落了。


    由於連忙將攝影機抱在腹部保護,因此沒能伸手撐住,而是一屁股跌落。


    「唔?你這個家夥捉弄起來真有趣。不過……逗你幾次都不厭倦……讓,你真了不起,所以我才會喜歡你的。」


    「你、你在說什麽啊?太蠢了吧,說真的……好痛……」


    比起保人的這番消遣,摔下來的時候重重跌在柏油路麵的屁股痛得多。


    抵達海邊。


    因為有好好抓穩,所以不會從腳踏車摔下來的……


    大概是風很強吧,翅膀宛如骸骨的風車不斷轉動。


    窺視老天爺的心情。


    天空是藍與灰交雜而成的顏色。


    希望別下雨。


    不要下雨。


    讓左右張望。


    沒什麽人影。而且……


    「……還……沒來嗎……?」


    也沒有看到瑞美。


    明明上午都會在的說……


    「怎麽回事……」


    在架設攝影機的時候也是漫不經心。


    「喂,讓,我不是說過嗎,反了啦,是逆時針轉。」


    保人指出總是無法旋緊的固定器所出的問題。


    「啊、抱歉。」


    「對我道歉有什麽用?是你的問題吧?」


    「啊、對喔……抱歉。」


    「所以說……唉?……真是的。」


    這樣還沒有注意到自己非常在意瑞美,這就是讓了不起的地方。


    明明在意得無以複加。


    「你的這份心情究竟是什麽?」


    甚


    至令保人想說出這種話。


    雖然愛情是盲目的,但也不能迷失自我吧?


    這樣的情感,是否能夠順利進展下去?


    「真是的……受不了你……」


    保人喃喃自語。


    就在這個時候。


    「……啊!」


    讓開心發出一個像是高八度的聲音。


    仔細一看,遠方是熟悉的身影。


    瑞美正一步步走向這裏。


    和往常一樣,像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然而……


    「唔??」


    保人很快就察覺不對勁了。


    感覺她,是不是有些圓滾滾的?


    瑞美平常確實會穿輕飄飄或是寬鬆的衣服,不過會選擇合身剪裁的服裝。


    然而,今天看起來似乎穿得有點厚重。


    「因為會冷?但天氣不是很溫暖嗎?」


    不過,要是碰到海水應該會冷吧……像是至今……也是……


    隨著瑞美接近過來,保人心中不對勁的感覺也逐漸變得明顯。


    即使是內心處於盲目狀態的讓也察覺了。


    總覺得……她搖搖晃晃的。


    不是頭發在晃,也不是衣服在晃。


    是腳步在晃。


    蹣跚的腳步。


    雖然讓自己也是如此,但瑞美也給人一種凡事不太小心的感覺。


    總是漫不經心。


    然而,今天與之前完全不能比。


    甚至連站著都很勉強了……


    「危險……!」


    瑞美的腳陷入沙灘,整個人快要倒下去了。


    讓連忙要拔腿向前跑……


    「——啊嗚!」


    跌倒了。


    「真是的,不要把狀況搞得更麻煩啦!」


    無可奈何的保人抱起讓之後,就這麽像是拖著他走一樣,前往跌坐在幾公尺前方的瑞美身邊。


    讓就這麽在保人的懷裏呼喚著她。


    「學姊,妳還好嗎?」


    這一幕非常詭異,簡直不知道到底是誰需要關心。這樣的光景都被設置在不遠處的攝影機拍下來了。


    「學姊?慢著,我要被抱到什麽時候啊!」


    讓總算理解到自己被保人抱在懷裏,所以才沒辦法靠近瑞美。


    他扭動身體掙紮之後,保人說了句「用講的吧」並且放他下來。


    瑞美的異狀,使讓受到相當的打擊。


    「學姊、學姊!」


    讓跑到瑞美身邊,蹲得像是要趴下去一樣,窺視著她的臉。


    然而受到黑色長發的阻撓,讓甚至看不見那副大大的黑框眼鏡。


    隨即……


    「頭發會髒掉的。」


    讓這麽說著,並且很幹脆地伸手仔細束起瑞美的頭發往上提。


    「學姊……?」


    總算在今天初次見到的瑞美臉蛋正在發紅發熱,幾乎令眼鏡蒙上一層霧氣。


    肩膀大幅起伏。


    呼吸似乎也很難受。


    「學、學姊!」


    讓慌了手腳,腦袋陷入混亂狀態,不知道應該要怎麽做才好。


    就隻是呼喚著瑞美。


    此時保人再度以幹脆的語氣對讓說道, ,


    「她發高燒耶,喂。」


    並且把手放在瑞美的額頭測量體溫。


    「咦、是嗎?怎麽,怎麽辦!保人,怎麽辦啦!」


    完全處於混亂狀態。


    讓不斷揮動著雙手。


    「知道了,我會處理的,給我冷靜下來!」


    「唔、嗯!」


    總之先令讓停止揮動雙手。


    「………………怎、怎麽辦!」


    結果沒什麽意義。


    「真是的,怎麽可以連你都慌成這樣?」


    「啊?」


    「別問了!讓,扶著學姊的身體,要穩穩扶著!」


    「唔、唔、嗯!」


    被這麽吩咐之後,在保人即將放手的時候,讓就像是抱住瑞美的身體一樣扶著她


    ……好熱。


    層層包裹的衣服滿是汗水。


    不過,她卻因為寒意而微微打顫。


    「話說,為什麽病成這樣還大搖大擺跑出來?」


    嘴裏這麽說的保人拿出手機,以通訊簿的捜尋功能打電話連絡某處。


    雖然保人的說法聽起來笨拙又冷淡,不過讓也有同感。


    為什麽即使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也要來到海邊?


    「總之我叫車子過來了。」


    「咦、可是我身上沒什麽錢耶?」


    「笨蛋,錢的話我有,別小看大老板的兒子。而且我並不是叫出租車……」


    雖然以這種場麵來說,這段對話聽起來非常溫吞又脫線,不過讓是認真的。


    讓緊張得處於慌亂狀態。


    然而……


    「^我沒事……已經……快要……沒…時間了……」


    瑞美鞭策著身體想要站起來,然而她沒辦法站穩。


    「哇?學姊!呃——呀噗!」


    想扶著瑞美一起站起來的讓被她這麽一靠,兩人就這麽一起倒在沙灘上。


    「哇、笨蛋,讓!我不是說要穩穩扶著她嗎!——啊、喂?」


    在保人要讓小心的時候,電話似乎是打通了,因此他連忙響應。


    「啊、是我是我。嗯。然後……」


    因為保人說出「是我是我」這樣的字眼,不禁使得讓想起前陣子盛行的詐騙手法。


    不由得心想「哇,保人確實是一副會講這種話的樣子」並點頭同意。好過分。


    然而,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


    讓無法保持自我,即使在這種時候也會胡思亂想的老毛病又犯了。


    這也是平常聊天時經常離題,不知道講到哪裏去的原因。


    然而再度強調,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


    「學姊,不可以亂動啦……」


    讓如此說著並想要起身,但瑞美任憑身體整個靠在讓的身上,因此讓完全無法起身。


    唯一能做的就是成為靠墊,讓全身無法使力的瑞美倒在讓的身上時不會感到難受。


    不過,一點都不重。


    原來學姊這麽輕。


    而且比我還要纖痩……感覺稍微使力就會折斷了。


    她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我會……好好……


    即使發高燒,瑞美依然這麽說著。


    「這哪叫沒事……!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吧?」


    原本想要怒罵的讓,想起瑞美正在發高燒,語尾就這麽失去勁道。


    啊?真是的!


    我是個沒用的家夥。


    真是個沒用的家夥。


    一點都沒辦法成為「助力」。


    明明保人就能那麽冷靜……


    「——現在就能來?啊、真的?那麽,可以盡快來海邊嗎?不,不是啦,不是那裏,是那個有風車,有各種奇怪擺飾的那裏,對對對!就是那裏!嗯,要盡快,十萬火急,麻煩囉!」


    保人說到這裏就掛了電話。


    「現在就要來接了。」


    保人看向倒在地上的讓。


    「咦?出租車?啊!可、可是我身上沒那麽多錢耶……?」


    看到讓居然在意著無關緊要的小事,保人無可奈何抱著頭。


    「就說了 ,要錢的話我有啦!何況又不是出租車,我講第二次了耶?真是的,我是叫我家的人過來啦!」


    「保人家的人?」


    「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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