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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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月,二十七日。


    在洛克榭首都,正當置物櫃中的監控照相機持續進行拍攝時——


    那架行經路妥尼河上空的飛機內,有個箱子爆炸了。


    箱子幾乎沒有產生火焰與煙霧。不過,由於爆炸威力很強,所以細小的金屬碎片四處飛散。大部分的金屬碎片擊中機內金屬零件,導致強烈火花四散。


    沒有擊中機體的金屬碎片則刺向附近的人。


    打開蓋子的巴內特上尉直接承受了爆炸威力,雙手從上臂到手指都被炸碎,腹部被炸出個大窟窿,臉的下半部也被削掉。


    他什麽話都來不及說,便當場死亡,從一個活人變成一具屍體。


    在另一側,坐在機內右側的羅德高級中士也遭受到金屬片的無情襲擊。


    羅德高級中士的後頸到後腦杓的部分出現宛如遭到槍擊般的傷口,噴出通紅鮮血。


    「啊…………」


    在完全不知道自己狀況如何的情況下,羅德高級中士睜著雙眼,在機長死去後的四秒後,跟著死去。


    「嗚哇!」


    在這三名飛行員中,隻有克雷少尉來得及發出慘叫。


    碎片襲擊他的左手臂,擊中肩膀與前臂,然後削去肌肉,刺進骨頭,造成手臂殘廢。


    接著,一個小碎片刺進他的左後頸,將頸動脈切開。


    「什——」


    正望著窗外的特拉伐斯少校被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嚇了一跳,把臉轉回前方。


    「…………」


    接著,他看到巴內特上尉的屍體與無力地垂下頭的羅德高級中士,以及頸部宛如噴泉般地冒出鮮血的克雷少尉。克雷少尉叫他:


    「少校!請過來!嗚啊!」


    特拉伐斯少校一解開安全帶,便在機內奔跑。他通過兩具屍體,跑到駕駛座旁。


    「咳咳!啊!請握……住……操縱……杆……操縱……杆……嗚啊……咳咳。」


    盡管身體被噴出的血液弄濕,全身也,直抽搐,但克雷少尉還是拚湊著話語。


    飛機開始輕微搖晃,搖晃程度愈來愈大。


    當克雷少尉用盡最後力量,右手臂從操縱杆上滑落時,特拉伐斯少校也同時滑進巴內特上尉的座位。


    「可惡!」


    接著,特拉伐斯少校雙手牢牢握住眼前機長專用的操縱杆,操縱杆看起來宛如隻有上麵部分被切掉的汽車方向盤。


    飛機停止震動,難以置信地恢複成平穩的水平飛行狀態。


    「…………」


    特拉伐斯少校流了一道汗水到眼鏡旁,並看著原本應該坐在右邊座位的人。


    位在該處的年輕人已失去所有未來。


    特拉伐斯少校一鬆開操縱杆,便抽出位於臀部下方的安全帶並係上。


    由於無論如何都必須使用雙手,所以他短暫地放開操縱杆。


    當特拉伐斯少校失敗好幾次後,才終於係上安全帶,並把頭轉回正麵時,他發現飛機已往左傾斜得很嚴重。


    「哇!」


    他匆忙地重新握住操縱杆,將杆子偏左的方向往右打。


    結果,操縱杆轉過頭了。


    飛機一口氣往右傾斜,然後宛如摔倒似的,開始順勢往右下方俯衝,前方那個隔著玻璃窗的世界則往左傾斜。


    如果沒有係上安全帶的話,特拉伐斯少校應該會從駕駛座上彈飛吧。


    「唔——」


    這次,他試著努力往左轉。


    「不……」


    他減輕了力道,選擇不要強硬地對抗這股力量,而是讓操縱杆方向維持在目前位置。


    飛機持續朝右下方掉落,讓他產生一股惡心的飄浮感。


    「…………」


    特拉伐斯少校在操縱杆右下方發現了一個位於兩個座位之間的控製杆。


    該控製杆可以往前後兩邊推,目前的位置約在中央。他慢慢地用右手將該控製杆往回拉,引擎連帶地逐漸減緩力量。


    「接著是……」


    特拉伐斯少校以相當慢的速度,將操縱杆往左轉回。


    飛機持續墜落,眼前隻看得到路妥尼河,而且離水麵愈來愈接近。


    「別慌張……不能急躁地操縱……」


    特拉伐斯少校慢慢地逐步將操縱杆往左轉回。為了避免把操縱杆拉到離自己太近的地方,所以他也同時往前施力。


    持續墜落的飛機逐漸變得水平。


    「轉回來……轉回來……」


    眼前的視野很接近水麵。


    以時間來看,飛機在僅僅約五秒內,就幾乎失去所有高度,然後再度恢複成水平狀態。


    「好!」


    特拉伐斯少校拉動操縱杆。路妥尼河水麵逼近到眼前,距離近到甚至可以分辨出細小的光線反射。


    「光靠隻看過一次手冊的話,果然還是不行呀!」


    特拉伐斯少校帶著看起來很清爽的笑容嘀咕。


    在宛如一根箭般地刺進水麵前,向下俯衝的飛機改變了機首方向。


    機首逐步地抬起後,飛機接著一口氣抬起頭來,使飛機與水麵之間的角度急劇縮小。


    接著,高度也急劇下降。


    當機身撞到水麵,濺起巨大水花時,角度已變得非常小。


    機身以時速超過三百公裏的速度接觸水麵後,被水的力量彈起,接著稍微反彈的機身又再度接觸水麵。


    螺旋槳的前端揚起了水花,導致機身再度彈起來,在空中滑行了數十公分。


    飛機宛如「打水漂」的石頭那樣,彈了第二次、第三次,然後又彈了一次。


    機身連續反彈四次後——失去反彈第五次的力量。飛機終於在左右兩側揚起巨大水花,並一口氣失去平衡。


    雖然飛機隻有稍微往右傾斜,但右側機翼的前端、中央部分、根部都陸續宛如針刺般地鑽進河中。接著,水的阻力把機翼折斷了。


    引擎的嗡嗡聲與金屬斷裂聲混在一塊。


    從根部斷裂的右機翼往後彈飛,爽快地把整個垂直尾翼摧毀。掉落到水麵的主翼逐漸沉入路妥尼河,主翼上的高溫引擎冒出蒸汽,仍在旋轉的螺旋槳則製造出大量泡沫。


    失去機翼的飛機傾斜了約四十度,機首部分開始鑽進水麵。


    接著,機首撞上水底的泥土。


    飛機滑行很長的距離後,抵達路妥尼河的河岸附近。


    抬起左翼的飛機衝進河川東岸,也就是洛克榭這邊的大地。


    飛機在長滿大量茂密青草的河岸斜坡擱淺。仍持續旋轉的左螺旋槳宛如割草機般地讓細長的青草在空中飛舞。


    右側機身一邊削去河岸的泥土,一邊陷進泥土中。飛機將泥土當成緩衝墊,終於停了下來。


    飛機停止時,呈現出機身朝右傾斜、機首稍微抬起的狀態,機身大部分都位在陸地上,隻有尾翼泡在河中。


    飛機停止後,原本朝著天空的左翼突然傾斜,慢慢地倒向地麵。


    持續失控的螺旋槳接觸到河岸地麵。


    螺旋槳爽快地砍倒該處的青草,並盡情地挖起底下的泥土後,終於停止轉動。


    引擎一邊冒出白煙,一邊停止運作後,世界陷入寂靜。


    在空中飛舞的青草與泥土散亂地傾瀉而下,掉落在迷彩花紋的機身上,為飛機增添更多顏色與花紋。


    * * *


    特拉伐斯


    少校直到當天傍晚才恢複意識。


    在失事飛機內,他坐在駕駛座上,開始慢慢地活動被安全帶綁住的身體。


    他先是動了動指尖,接著,在沒有戴眼鏡的臉上睜開眼皮。


    「唔……?」


    光線照射到瞳孔,將刺激傳給腦部後,特拉伐斯少校慢慢抬起頭。


    接著,他看到許多事物。雖然他之前有戴眼鏡,不過他的視力原本就沒有那麽差,所以他現在即使沒戴眼鏡,也不會造成不便。


    他首先看到的是,前方那扇碎得什麽都不剩的窗戶。


    被壓扁成飴糖狀的窗框。


    像是因為撞上前方而停止的操縱杆。


    自己那雙滿是泥巴的手。


    身上穿的皮夾克與緊勒在皮夾克上的安全帶。


    一條被血染紅的右腳,血不知是從何而來,也不知道是誰的。


    另外還有,難以置信地朝著左方的左腳尖。


    「呃——!」


    他慢慢地反覆呼吸後,左腳踩便開始湧現強烈疼痛,隻有該處痛得像是被炭火炙烤。此外,右大腿也開始隱隱作痛。


    接著,他不停地頭暈,宛如地震正在發生似的。這種頭暈讓他感到很反胃,感覺就像胃部被人用力擰住。


    特拉伐斯少校一邊承受所有感覺,一邊嘀咕:


    「啊……活下來了。」


    為了繼續存活下去,特拉伐斯少校開始戰鬥。


    由於左腳踝已完全骨折,並彎向令人難以置信的方向,所以左腳踝完全動彈不得。


    右腳大概是直接受到玻璃碎片的襲擊吧,大腿右側出現一道長達好幾公分的撕裂傷口。右腳似乎有大量出血,並被染成紅褐色。


    由於頭很痛,所以他認為頭部某處曾遭受撞擊。經過檢查後,他發現頭部右側有傷口。雖然有出血,不過血已經乾了,並結成瘡痂。


    特拉伐斯少校隻靠著能動的右腳與雙手,慢慢地爬出駕駛座。在頭暈的影響下,他的步伐很不穩,左腳踝數次受到撞擊。每次受到撞擊時,他都會發出呻吟。


    他在狹窄的機內一邊用雙手抓住物體,一邊隻用右腳來前進。


    三名飛行員的屍體位於機內,被安全帶固定住。


    特拉伐斯少校從羅德高級中士的大腿口袋中取出飛行員專用的求生工具組。


    用防水布製成的小包包內裝了止痛藥、由砂糖與穀物凝固而成的應急食品、迷你工具刀、釣魚線與針、小型羅盤、防水火柴、鏡子。


    特拉伐斯少校吃下止痛藥與應急食品。


    特拉伐斯少校沒有等藥效起作用,而是用工具刀將自己的長褲剪開,檢查右腳的割傷。由於傷口因為一直動而反覆出血,所以特拉伐斯少校將傷口縫合。


    他使用的是釣魚線與針。


    他隻用自己的手指來把針的前端刺進皮膚,然後進行縫合。他完全不顧疼痛,仔細地縫合傷口。皮膚的切口緊密地黏在一塊,出血情況也減少了。


    接著,他來到自己的座位,用工具刀將座位的管狀骨架拆開,然後花了許多時間來將拴得很緊的螺栓轉鬆。


    他將管子組合成u字形,再將管子裝在自己的左腳踝上。他切下一截安全帶來將管子綁緊,使其固定在腳上。


    歸功於此固定器具,他在行動時,終於不會再撞到腳,可以避免讓腳受到劇痛的折磨。


    雖然頭暈與頭痛症狀還沒消除,但特拉伐斯少校在止痛藥發揮作用前,還是一味地持續無視那些症狀。


    特拉伐斯少校調查了飛機內部。


    他最擔心的事就是,汽油燃料是否有滲出。經過調查後,他發現位於強化過的機身內的油箱安然無恙。從斷裂機翼中滲出的汽油幸好全部都已流進路妥尼河。


    特拉伐斯少校把放在飛機後部的金屬箱打開,發現裏麵還剩下兩人份的木盒。


    特拉伐斯少校拿起其中一個木盒,試著輕輕搖動。


    光靠聲音並無法得知內容物為何。特拉伐斯少校從飛機右側的艙口,用力地將已撕下固定膠帶的木盒扔到外麵,然後立刻在機內趴下。


    盒子掉落在泥土與青草地上,開始滾動,使蓋子打開。


    盒子並沒有爆炸。


    特拉伐斯少校爬到飛機外。


    接著,他開始慢慢吃起那個原本應該是克雷少尉要吃的便當,便當內的貝果三明治與蘋果乾都沾滿了濕泥土。他稍微用水將大腿的傷口洗淨後,也喝了水。


    在吃的過程中,他有好幾次想要吐,但都強忍住了。


    用完餐後,特拉伐斯少校使用維修用的踏腳凳,隻透過雙手與單腳就爬到飛機上方,並從該處眺望四周景色。


    出現在機首前方的是廣闊的緩衝地帶草原——與其地平線。


    草原上看不到任何人造物品,也看不到任何包含動物在內的會動的東西。


    後方是非常雄偉的路妥尼河,以及傾斜到會在水麵上畫出黃色線條的太陽。


    太陽即將落下,世界會變得一片漆黑,接著寒夜就會降臨。


    特拉伐斯少校一回到飛機上後,便搜集了三人的皮夾克,並將上麵的乾血拍掉。


    他將其中兩件鋪在機內地板上,自己穿著一件,另一件則蓋在腳上,然後把用來代替毛毯的風衣蓋在身體上。


    當太陽下山時,世界也同時變得昏暗。


    特拉伐斯少校閉上眼,結束了這天。


    翌日——第四月,二十八日。


    特拉伐斯少校屢次因寒冷與疼痛而醒來,同時也結束了這段睡眠品質很差的睡眠時間。


    天開始變亮。


    特拉伐斯少校把羅德高級中士那份午餐當成早餐吃,讓已完全下降的體溫上升。


    雖然腳還是很痛,頭部也仍持續隱隱作痛,但特拉伐斯少校沒有吃藥,而是開始思考。


    他坐在機內中央,一邊思考,一邊問自己。


    昨天發生了什麽事?——巴內特上尉的午餐爆炸,造成三人死亡。


    原因為何?——有人把炸彈放進便當中,那種殺人炸彈會導致金屬碎片四散。


    目的為何?——使這架飛機墜落。隻要飛行員全部死亡,飛機不久後就會墜落。


    某人為何想要讓這架飛機墜落呢?


    「…………」


    答案隻有一個——暗殺特拉伐斯少校,也就是他自己。


    特拉伐斯少校依序回想起昨天的對話,並理解到,最先死去的機長巴內特上尉為他創造了一個契機,使他能夠得救。


    該契機就是巴內特上尉「偷吃便當」。


    巴內特上尉想要吃原本被當成午餐的便當,於是便打開蓋子,引發了爆炸。


    如果他依照規定時間用餐的話——依照飛行計劃書的位置,飛機就會在伊爾拓亞山脈的上空失去控製。


    如此一來,不管特拉伐斯少校再怎麽努力操縱——也絕對不會這麽幸運。飛機應該會猛烈撞上陡峭山脈,變得粉碎。


    「上尉,謝謝你。」


    特拉伐斯少校對被排列在駕駛座旁的遺體說。


    接著,他最後又問自己。


    那個想要殺死自己的人——


    必定是斯貝伊爾軍隊中的某人,但他是誰呢?


    特拉伐斯少校突然麵帶微笑地回答:


    「雖然我現在不知道,不過——」


    然後,特拉伐斯少校想起了他初次到洛克榭首都的斯貝伊爾大使館赴任那天的事情。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什麽事都可能發生啊,難以置信的事情也挺常發生的。我們也必須擦亮雙眼,盡量地去觀察那些看得到的事實喔,少校。」


    當時,那位來迎接他的長官是一位胖得很不像軍人的上校,而且一開口就那樣對他說。


    * * *


    特拉伐斯少校開始麵對下一項挑戰。


    首先,他調查了機上所安裝的無線電對講機。


    對講機曾受到爆炸碎片與猛烈撞擊的影響,所以完全無法啟動,而且對講機的修理工作也超出了特拉伐斯少校的能力範圍。


    他再次爬上飛機頂部,瞭望四周。除了「時間是早上」這一點以外,景色與昨天相同。


    隻要從上方觀察飛機,就能清楚地得知,尾翼附近因為被水淹沒而看不見,其餘部分則與泥土和青草混雜在一起,發揮了出色的迷彩效果。


    從上空很難發現這架飛機。


    「…………」


    雖然隻要生火點燃狼煙,被發現的機率就會大幅提升,不過特拉伐斯少校並沒有那樣做。這是因為,即使救難隊來了,也無法保證他們不會暗殺他。


    特拉伐斯少校返回機內後,便開始徹底搜尋能夠使用的物品。


    無論如何都能派上用場的是三人份的求生工具組。


    由於巴內特上尉的求生工具組有半數破損並被血染紅,所以他隻從中取出能用的物品。


    第二項能派上用場的是一個空瓶與一個剩下少許飲用水的瓶子。瓶子上有軟木塞與金屬栓,因此能夠當成水壺。


    大概是因為飛往洛克榭時,人們把所有武器都拿掉了,所以機內並沒有槍。


    他找到兩根機內常備的信號筒。


    細長金屬筒的表麵被塗成紅色,外觀有如接力棒。隻要拉下尾部細繩,相當明亮的照明彈就會如同煙火般地往上發射,最後,信號筒會藉由降落傘慢慢地掉落下來。


    特拉伐斯少校繼續尋找。


    他在飛機碎片中挑出長度約三十公分的金屬片,並將一截安全帶緊緊纏繞在金屬片一端。


    他徹底調查那三具遺體,尋找他們的私人物品。


    雖然對已死去的那三人的健康來說是好的,不過由於他們都沒有抽菸,所以身上並沒有打火機。


    最後,特拉伐斯少校檢查了自己的箱型公事包。


    裏麵放了非常有用的《初級操縱說明書》,以及離開大使館時所取得的幾個文件信封。


    由於有些信封是封住的,所以無法得知內容物為何。裏麵裝的可能是文件,也可能是含有大量情報的縮微膠片。


    如果是縮微膠片的話,人們就會將其放入堅固的金屬膠囊中,並確實地封住。


    特拉伐斯少校在考慮是否要銷毀這些信封。接著,他想出了答案。


    依照規定,當軍人緊急降落時,必須將重要文件與膠片銷毀。為了避免情報被其他人得知,所以軍人絕對得那樣做。


    「…………」


    不過,特拉伐斯少校並沒有那樣做。


    他將箱型公事包放回那個被固定住的位置。


    既然他已經知道有人想殺他,那他該做的事就隻有一件。


    在三具遺體中,特拉伐斯少校挑選了克雷少尉的遺體,並將遺體拉到飛機後部。


    他從已經開始出現死後僵直現象的克雷少尉遺體上,脫下連身飛行服。迫於需要,他還得強行將變硬的手臂折斷,才能勉強將衣服脫下。


    脫完遺體的汗衫與內褲後,特拉伐斯少校也將自己的衣服全部脫掉。由於左腳被固定住了,所以他隻得粗魯地將長褲剪開。


    特拉伐斯少校將內褲也完全脫掉後,便穿上克雷少尉的連身飛行服。


    他穿上那件血跡已乾掉的連身服後,便用刀子把縫在胸部與肩膀上的階級章與名牌割掉,然後默默地將那些東西丟進路妥尼河。


    他隻有讓右腳穿上克雷少尉的靴子。


    接著,特拉伐斯少校讓克雷少尉的遺體穿上他自己的襯衫、西裝外套,以及皮鞋。


    他把自己的手表與克雷少尉的飛行員專用表互相對調。雖然兩者都尚能確實顯示時間,但克雷少尉手上戴的表非常冰冷。


    「克雷少尉,很抱歉,請你憎恨我、詛咒我吧。」


    特拉伐斯少校將兩人的服裝徹底對調後,便拿起鐵管,用力揮打克雷少尉的遺體臉部。


    「很抱歉。」


    特拉伐斯少校使盡全力,反覆揮動鐵管,破壞克雷少尉的臉部。


    經過數次的敲打後,臉部皮膚開始裂開,裏麵的肉與體液在機內到處飛濺。不久後,眼球遭到破壞,牙齒裂開,下巴也被打碎。


    特拉伐斯少校將這具已經認不出是誰的遺體,以及另外兩具仍穿著連身服的遺體都拖到飛機外。


    接著,他從路妥尼河河畔把這些遺體推入水麵。


    不久後,這些被用力推進河中的遺體便順著大河的水勢,慢慢地往北漂流。


    特拉伐斯少校讓路妥尼河帶走這三具遺體。


    「…………」


    特拉伐斯少校以半蹲的姿勢做出敬禮動作,目送遺體離去,直到看不見為止。


    他的眼中沒有淚水。


    朝陽升起。


    雖然東方天空出現了薄薄雲層,但今天的天氣大致良好。太陽一升起後,氣溫也跟著上升。


    特拉伐斯少校開始進行下個行動。


    他用釣魚線將一件皮夾克縫起來,並裝上安全帶,製作出簡易型背包,另一件皮夾克則直接當成外套來穿。他把剩下的兩件皮夾克割開,然後把好幾片布料疊在一起,製作出厚實襯墊。


    特拉伐斯少校將行李塞進背包。


    背包中放了求生工具組與兩個瓶子,瓶子中裝了路妥尼河的水。雖然《初級操縱說明書》會使行李變重,但還是放了進去。他把風衣卷起來綁住。


    他背起背包,然後透過太陽與手表時針的位置,以及求生工具組中的羅盤來確認正東方。機內沒有能夠當作拐杖的物品。


    在飛機的碎片中,並沒有大小與長度都剛好的碎片。此外,透過手邊的工具,也無法拆解飛機殘骸,而且附近也沒有樹木等植物。


    移動方法隻有一種。


    特拉伐斯少校將皮製襯墊纏繞在雙手與雙膝上。


    接著——他開始爬。


    他一邊爬,一邊使用雙手與雙膝來保護左腳踝。


    為了穿越杳無人煙的緩衝地帶,他必須前進三十公裏。


    * * *


    「以正常走路來說,人類步行的時速為四公裏。那麽,如果用爬的,時速會是多少呢?」


    這名男子一邊如此嘀咕,一邊在放眼望去隻看得到地平線的土壤上前進。


    「四分之一嗎?如此一來,就需要一天半?不,再怎樣也不能不睡覺吧。兩天嗎?三天嗎……還是需要更久呢……」


    特拉伐斯少校的雙手與雙膝靠在柔軟的泥土上。


    適度泥濘的土壤很柔軟。雖然春天來臨了,許多青草已開始生長,但高度還不至於會碰到臉部。


    「這種泥土正適合用來爬。」


    特拉伐斯少校什麽也沒想,隻是一味地在柔軟的土壤上爬行。


    通過地麵後,他所留下的痕跡不是腳印,而是線條。


    天氣對他是有利的,在太陽照射下感覺很暖活,但不至於熱到冒汗。正是舒適宜人的春季氣候。


    特拉伐斯少校脫下夾克,將其綁在背包上,然後繼續前進。


    他會定時休息,一次補充一點水份,而且會先把應急食品弄碎後再吃。每當止痛藥失去藥效時,他就會再次服藥。


    他檢查了右大腿傷勢,雖然會痛,但傷口沒有裂開。至於朝向側麵的腳踝則已開始出現紅腫與發熱症狀,但他決定現在先不


    去想這件事。


    休息時,特拉伐斯少校會挖土。


    柔軟的土壤中有很多白色毛蟲,這些蟲大多都是蛾的幼蟲,稍大的甲蟲幼蟲也會混在其中。特拉伐斯少校把找到的毛蟲放進背包口袋中。


    為了朝正東方前進,所以特拉伐斯少校用羅盤來確認方位,並在可視範圍內選定路標。


    話雖如此,在這個隻有土壤與地平線的世界,想要完成那種事並不容易。


    特拉伐斯少校朝著大概的目標往前爬,接著每隔數十公尺,他就會回過頭,將羅盤與爬行時所產生的線條重疊在一起。


    如果線條筆直往西延伸,自己所前進的方向肯定就是正東方。


    飛行員專用表附有計時碼表的功能。雖然隻能粗略地計算,但他還是依照前進距離、經過時間、休息時間來計算出時速。


    接著,他清楚地了解到,在一小時中,前進距離連一公裏都不到。


    速度極為緩慢,感覺像是永遠都到不了終點。


    「就這種程度啊。」


    特拉伐斯少校一個勁地爬。


    「與死去的人相比,這種程度……」


    一味地爬。


    「與被我殺死的人相比,與那些遺族的心聲相比——」


    他繼續地爬。


    「這種程度的痛苦算得了什麽。」


    接著,夜晚再度降臨。


    鮮明的晚霞可以證明天氣暫時不會變差。


    特拉伐斯少校停止爬行。


    此處的草長得比較高,隻要趴下的話,就不容易被周遭的動物看見。這附近依舊沒有人造物品。


    在被劃分為緩衝地帶前,此處應該有人類居住過的村子的遺跡,以及為了通訊目的而建設的道路,但他並沒有遇見這些東西。


    雖然有七架飛機曾飛過上空,但全都是民航機。民航機當然沒有注意到特拉伐斯少校,而是繼續往前飛。


    「應該已經前進十公裏了。」


    特拉伐斯少校決定了今晚過夜的地方,並把風衣鋪在地上,讓疲憊的身體躺在上麵。


    他將水分成數份,並喝下今天最後的那份水。由於他之前已喝過路妥尼河的濁水,所以他毫不在意地慢慢將水喝下肚。


    特拉伐斯少校使用金屬片來代替鏟子,在大地上挖掘小洞。


    「明明好不容易才檢查完畢,但卻無法交給她……」


    他撕下《初級操縱說明書》的內頁,用力擰成棒狀,擺在洞穴內。


    他小心地使用防水火柴,將火點燃。


    火焰開始在洞穴中燃燒,淡淡的煙在晚霞中升起。


    他把剛才當成鏟子的金屬片放在火焰上方。


    接著,他把之前抓到的毛蟲放在變燙的金屬片上後,毛蟲便開始痛苦地扭動身體。


    他反覆地輕微搖動金屬片,在上麵炒毛蟲。


    「那麽……我開動了。」


    特拉伐斯少校吃下毛蟲。


    毛蟲含有蛋白質、碳水化合物、脂肪等豐富養分。由於他吃的是一整隻,所以也能攝取到礦物質與維生素等養分。在這種地方,對於處於負傷疲勞狀態的特拉伐斯少校來說,這是最有營養的食物。


    不過,味道——


    「啊,真好吃。」


    那張疲憊不堪且被泥土弄髒的臉露出了笑容。


    翌日,自墜機後已過了兩天,手表上所顯示的日期是二十九日。


    前晚,雖然他想要讓疲倦的身體熟睡,但卻出現疼痛與發燒症狀,導致他作了無數惡夢——盡是些殺人的夢與被殺的夢。


    天亮後,特拉伐斯少校一早便開始爬。


    腳部的傷勢導致他發燒,頭暈也變得更加嚴重。肉體上的疲勞非但沒有消除,而且每爬一步,身體就會累積更多疲勞。


    到了這天中午,將就著吃的應急食品也吃完了。


    水也再次喝完了,如果找不到有飲水的地方,他就隻能從毛蟲身上攝取水分了。但是就連毛蟲也變得很難找到。


    爬行途中,他曾數度使不出力氣,原本隻打算稍作休息,但卻失去意識,昏迷了約一小時。


    「如果讓平底鍋掉下去的話……就會發出……巨大聲響……」


    為了避免思考能力退化,所以他偶爾會嘀咕完全無關之事。


    他一發現毛蟲,就直接放進口中吃掉。如果不吃的話,他的身體就會立刻動彈不得。


    身體的皮膚開始失去彈性,經過反覆摩擦的部分開始發紅,不久後,便滲出血來。


    原本清瘦的臉頰更是削瘦到隻剩皮包骨。


    即使如此,他還是繼續爬——


    時間還不到黃昏,特拉伐斯少校就已在草叢中昏倒。


    「啊……是月亮呀……」


    當他硬是被強烈的寒意弄醒時,世界已變得一片藍白。


    時間是晚上,滿月明亮地高掛在天上,把青草染成藍白色。


    特拉伐斯少校開始生火,並吃下毛蟲。即使如此,他還是冷得直發抖。


    「要是睡著的話……就完了……」


    特拉伐斯少校把泥土蓋在餘燼上,將火弄熄後,便開始行動。


    他再次把雙肘與雙膝靠在大地上,往前爬行。


    此時,雖然特拉伐斯少校忘了帶走風衣、飛機碎片、皮夾克等物品,不過他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注意那些事。


    天上掛著西斜的月亮,在月光照射下,特拉伐斯少校沒有確認方位,而是宛如踩著自己影子般地前進。


    這名男子連「自己持續爬了多久」、「中途昏倒了幾次」等問題也無法思考,隻是持續地擺動手腳。


    「什……?」


    他突然動彈不得。


    無論他再怎麽用手爬行,再怎麽用膝蓋蹬地,身體還是無法前進,宛如撞到一道透明的牆。


    男子對此毫無頭緒,宛如溺水般地掙紮了一會兒——


    不久後,男子的身體慢慢地停止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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