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膽進去……”


    在美星姐來襲之後過了個周末的星期一。雖然天氣是一片晴朗,但我的內心卻是烏雲密布。從距離高中最近的車站,搭上公車搖搖晃晃了三十五分鍾。莊嚴地肅立於美南市郊外的這個場所,外麵包圍著紅磚高牆,將悠閑的鄉村風景區隔開來。從大門內可以隱約看見,點綴著各種顏色花圃的中庭,以及位於校園中,相當醒目的巨大時鍾台。


    私立慧心學園。


    一間從小學到大學都兼備,曆史悠久的綜合學校。話雖如此,位於此地的隻有小學部與中學部,高中部與大學部則是各自獨立存在於市區的樣子。


    以上,是我在公車上為了殺時間,把收到用來代替地圖的簡介手冊,拿來亂翻後得來的知識。本以為這是些無關緊要的情報,然而這個想法卻是大錯特錯。如果這所學校,從小學到大學全都聚集在同一校地裏,那麽就會有各種年代的人進出,像我這種人混在裏麵肯定也不會太顯眼。如此一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卡在唯一的出入口前,覺得自己快要被這份壓迫感給壓死了。


    不行,誤闖場所也該有個限度。看看眼前這扇像是請藝術家製作,有如牢籠般的對開式鐵門,很明顯地散發出拒絕雜質混入的氣勢。雖然現在那扇門正開啟著,但是我再多靠近幾步的話,那扇門說不定就會察覺到可疑人士的存在,然後自動地關上那個入口。


    幸好我來到這裏,剛好是對直接回家的學生來說太晚,但是對運動社團的學生來說則是太早的時間,所以目前並沒有看到學生走出校門,然而難以靠近的事實依舊沒有改變。不,我反而覺得放學時的那種吵鬧混亂反而可以當作掩護,讓我能夠直接衝進學校裏。


    從剛才開始,站在門旁,貌似警衛的男性……呃,就是警衛啦,不斷地瞄向我這邊,對我投以不解的眼神。這也當然,因為我很明顯地很可疑嘛。


    ……為什麽我會來這裏呢?


    雖然那時我回了一個輕率的回答,但是教小學生打球,這件事到底會有什麽用?在我輕易做出放棄籃球的定論之前,總之要再次親手碰球,爭取一些讓自己思考的時間。就算這想法是正確的,但再怎麽說,方法本身也未免錯得太離譜了吧?


    “回去吧……”


    這種事果然沒什麽意義。我轉過身,開始朝著剛才下車的公車站牌走去。


    定到第三步時,我就被踹飛了出去。


    “笨蛋!沒出息!”


    在我朝下倒地的背部,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聽起來雖然帶著鼻音,但對方絕對沒在哭,要我打賭也行。


    “……你是從多久前就開始看啊?”


    我拍拍製服上的灰塵爬了起來,接著回過身子瞪著那名不講理的施暴者——也就是美星姐。


    ……看吧,果然沒在哭,甚至還在嚼口香糖。


    “一小時又三十分鍾前,我等得都不耐煩了。”


    “你這個閑人!為什麽不幹脆叫我!”


    “我想要確認一下你的決心啊……但結果卻讓人很遺憾。”


    囉唆啦!我隻是找回了我的理性而已。雖然我想這樣回嘴,但實際上既然我已經表現出試圖溜走的行動,再怎麽說那都隻會成為輸家的借口,這實在讓我非常懊悔。啊啊,不過,最讓人火大的就是欠缺決斷力的自己。要在這種地方猶豫的話,幹脆從一開始就不要來了。


    “——哼。算了,光是看你可以到達校門口這一點,今天就先稱讚你吧。但是!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我可不會讓你再越雷池一步!”


    美星姐這樣說完,就擺起類似泰拳的姿勢踢著單腳,同時擋在我的正前方。


    ……呃。


    這,意思是在說我可以走了吧?我竭盡全力留下一個充滿侮蔑的歎息,當作送給眼前這名白癡的道別禮物之後,往右轉一圈再度朝著公車站牌走去。


    “有破綻!”


    “卑鄙!”


    我才走了一步半之後又被踢飛了出去。真是值得讓人驚訝啊!要說什麽東西值得驚訝,那就是我竟然可以跟這種家夥,保持十六年關係到現在的這份堅忍耐力……我不要再忍耐了,就在今天,我絕對要**!


    “……那個……篁老師?”


    “咦?”


    正當我打算根據自己的五髒六腑所組成的被害者會議之結論,來挑起決死的反擊時,站在門前的警衛走了過來,似乎有些困惑地從美星姐的背後開口叫了一下美星姐。


    ……嗯?怎麽有種怪怪的感覺?正常來說,警衛會把學校老師的名字一一記住嗎?


    或者說,因為美星姐動不動就鬧事,所以很單純地被記住了?


    嗯,絕對是後者沒錯。


    “就像之前多次跟您提醒過的,在校門口前爭執……”


    不要老是被人提醒啊,這個大笨蛋!


    “啊!抱歉、抱歉!因為這家夥拖拖拉拉的嘛,馬上就會解決的!”


    這是冤枉啊,美星老師。每次都把事情變複雜的罪魁禍首是你耶。


    “——哇!喂!住手!快放開!”


    正當我以責備眼神看著美星姐時,她卻突然縮短了彼此間的距離。在我尚未留意時,她就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衣領後側,逼著我彎下身,打算把我拖進學校裏去。


    “篁老師!這一位是?”


    雖然耳邊傳來那位盡忠職守的警衛慌張的聲調,但由於頭部完全不能移動,所以我也無法確認警衛的樣子。明明她的身高比我還要矮二十公分以上,這是什麽鬼力氣。


    “這家夥是女籃的臨時教練,接下來還會來好幾次,麻煩請好好記住他的臉。”


    美星姐用空著的手抓住我的後頭部,強製地讓我麵向警衛。


    由於對方對我擺出一臉仿佛在說:“就是你嗎?真辛苦了”的僵硬笑容,因此我也回敬了一個相同意義的苦笑。我稍微覺得,彼此的心意似乎相通了。


    “怎麽說……這真是驚人的學校耶。”


    好不容易跟美星姐訂下“絕對不會逃走”的約定並讓她放我自由之後,眼前出現的景色讓我忍不住講出聽起來有點蠢的感想。


    雖然從外麵也可以略窺一二,但在通往中央時鍾台大道的兩側,不斷延伸的中庭花圃上,種植著色彩豐富的各式花朵,整體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個主題公園。往旁邊看去,可以發現校舍正好環繞著中庭,延伸至此的道路上則點綴著整排的銀杏樹,上麵長著繁盛的嫩葉。由洋紅色與白色磚瓦交織而成的建築物本身,營造出一種古樸的曆史風味,完全不像是小學或中學該有的風格。


    此外,偶爾看到的學生們,身上的製服也很有特色,尤其是女生製服很驚人。由於我對這方麵的知識不足,所以無法具體形容,但怎麽說……輕飄飄的?然而又不會太過花俏,以寒色係為基調的高尚感跟校舍的風格極為相稱。


    “……那製服,好像很貴。女生製服就是一副‘大小姐’的感覺。”


    “嗯?哦,是啊。不過那是中學部的哦,小學生製服會再稍微簡潔一點點。”


    “……是喔……”


    就算美星姐這麽說我也完全無法想像,所以當然隻能隨口回應。我把視野拉遠一些,試著多觀察一下周圍,然而能看到的製服樣式還是隻有男女各一種。看來在這附近的都是中學部的學生。說得也是,畢竟我還沒有看到那種帶著稚氣的臉孔。


    “——好啦,這個時鍾台就是境界線。以此為界,剛剛經過的地方是中學部。而另一邊就是你引頸期盼的小學部區塊囉。”


    “……我根本沒有引頸期盼好嗎?”


    從門口往前直走,來到位於中央的地標前方後,美星姐停了下來。接


    著她像個導遊一般,開始比手劃腳地說明起學園整體的構造。話說回來這還真是間造型講究形式的學校。入口大開的這座時鍾台內部中空,才踏了一步進來,鞋底摩擦地麵的聲響就造成了遼遠的回音。


    正麵的右手邊有一大座廣大的講台,這裏大概是用來舉辦全校集會或是某些典禮的場所吧。不過,既然這裏如此開闊,似乎也就無可避免地會被玩心旺盛的小孩子們給看上。牆壁上貼了數張寫著:“禁止在此遊玩”、“禁止在此打球”的大型海報。雖然不知道是不是這些標語發揮了效用,這裏充滿了寂靜的感覺,相形之下中庭的熱鬧氣氛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世界。


    這裏的莊嚴氣氛讓我的緊張感又再次湧現,於是我以最快的速度從最短的距離橫越這個廣場。當視野再度擴展開來時,我看見另一個與之前構造相當相似的中庭,出現在我的麵前。


    接著我再度被不特定多數的交談聲給吸引住……原來如此,觀察了在四周奔跑遊玩的幾個學生外表後,我發現每個人的臉上都還帶著稚氣,身高也不高,很明顯地年齡層比剛才下降了。


    隻是,講到製服……那可以算是簡潔嗎?的確看得出來與中學部的設計不同,不過在強烈的風格以及高級感上,兩邊並沒有什麽差別。


    取而代之的……也不知道可不可以這樣說啦,裝飾中庭的花圃倒是樸素多了。仔細看看花圃角落還插著“四年c班”之類的立牌。大概是被用來當作自然科的戶外教學吧?


    “昴!走這邊!”


    原本都直直往前走的美星姐,這時卻在中庭中央的十字路口往右轉。追上去之後,可以從行道樹的縫隙間看到一棟造型熟悉的魚板型建築物,看來這學校的體育館也采用了常見的構造。


    沿著通路前進之後,我們來到了距離體育館正麵入口的不遠處。但是美星姐並沒有走向那扇玻璃門,而是往左轉沿著建築物外側走了過去。雖然不知怎麽回事,但我跟著走過去之後,最後就看見了一扇冷冰冰的鐵門,看來是要從這裏進去。


    “好啦,裏麵整個區域全部都是女籃被分配到的區域。大家已經在裏麵等了,今天就先來個自我介紹之類的培養培養感情,其他就拜托你適當地處理一下,那我走啦~”


    美星姐停下來回過身跟我講了這段話之後,就揮了揮手,瀟灑地想要離開這裏。


    “喂!等等!你要去哪兒!”


    “當然是去工作啊,這裏可是我的工作地點耶。”


    “什麽工作……那籃球社呢?你是顧問吧!”


    “所以我說拜托你適當地處理一下啊!”


    “別鬧了!”


    每次都這樣,到底她腦子裏裝的是什麽!就算因為你是籃球門外漢所以無法指導她們,但是怎能就這樣讓你把事情全都推給我!再怎麽說要是美星姐不在的話,一定會超尷尬的吧!


    ……對方可是第一次見麵的小學生,而且還是女孩子耶!


    看到我擺出“全麵拒絕”的態度瞪著自己,美星姐就擺出一副拿我沒辦法的樣子聳了聳肩。


    “我說昴,時間隻有一星期耶。而且練習是練一休一所以實際上隻有三天。如果不盡速讓你跟她們打破隔閡,那麽時間一下子就會結束,變成完全沒有收獲啊。難得有緣,不管是對那些孩子還是對你也好,沒做出一個對你們彼此都有意義的結果是不行的吧?所以,我不要介入比較好,你懂吧?這的確是種激烈手段,但是你直接跟她們麵對麵絕對可以比較快建立感情。”


    “嗚……”


    這是什麽長篇大論啊……不過倒是非常合情合理,美星姐竟然可以講出這樣的話。


    “就是這樣!所以今天你一個人去指導她們吧。如果不管怎麽做都無法好好溝通,下次我也會參加……不過,要是你沒有堅持隻限一星期,而是一直都會來當教練,那就另當別論了。若是那樣,就沒有必要著急,可以慢慢花時間跟大家一點一滴地培養感情了,要嗎?……嗬嗬。”


    “…………可惡!我知道了啦!”


    雖然讓人火大,但是這場爭論很明顯是我處於下風,也隻能……屈服了。


    “很好,那就定案了!”


    把我說服似乎讓美星姐極為得意,隻見她很幼稚地開心踩著小跳步離開。但是走了五米之後她就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想到什麽般開口說道:


    “昴,你要對大家溫柔一點。感到緊張的不是隻有你而已哦。”


    她臉上雖然帶著微笑,但卻是一臉“老師”的表情。


    “……我知道啦。”


    聽到我的回應之後,美星姐這次總算帶著滿足的表情遠離而去。


    咳,真沒辦法……也隻能,乖乖做嗎?


    說真的,我還是不認為這次的指導工作對我本身會有任何好處。隻是,都已經定到這個地步了。為了避免到最後落到白費力氣的下場,至少要傳授給美星姐的學生們一些東西,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隻能盡量努力試試。


    ——而且,說真的我並不討厭擔任指導工作啦。


    一、二,深呼吸。


    隻要打開眼前這扇鐵門,學生們就會在那裏等著我嗎?還是正在自行練習,或是半認真半遊戲地進行紅白對抗賽?第一句話該怎麽說?如果擺出太輕浮的態度看起來會像個白癡,問題是如果話說得太少又有可能會讓她們害怕。一開始為了不讓她們嚇到,語氣是不是該客氣一點?或者還是直接展現出友善的態度,輕鬆以對就好……?


    怎麽辦?怎麽辦?


    “可惡,煩惱也沒用啊!”


    就算再怎麽思考,答案也不會出現。還不如一鼓作氣地直接打開門,接著就聽天由命吧。


    好,就下定決心這樣做吧。


    我用滲著汗水的手掌握住門把,接著使勁地把門拉開——


    “歡迎您回來!主人!”


    ——我立刻又把門關上。看來似乎是因為過度緊張而產生了幻覺。


    我希望那是幻覺。


    ——————————


    當然,不可能會看到如此剛好的幻覺。


    我鼓起勇氣再次闖入之後,在門前列隊的五名少女還是以……


    “歡迎您回來!主人!”


    這句和先前一字不差的台詞來迎接我。


    腦袋一片混亂的我,按照順序觀察她們所有人。


    每位少女都穿戴著白色發箍以及輕飄飄的圍裙,圍裙底下則穿著看似厚重的禮服。大略看來,服裝似乎分成兩種,顏色雖然都是黑色,但是有三人穿著長裙,剩下兩人則是迷你裙。穿迷你裙的兩人都穿著及膝的緊身襪,其中一人穿著有蕾絲邊裝飾的細網格網襪,另一名女孩則是穿著紅黑相間的條紋襪。


    ——以上這些詳細說明,恐怕隻是在浪費時間而已。


    想要敘述她們的外觀,其實隻要一句話就夠了。


    簡單來說,她們都是女仆。


    就算住在這種鄉下城鎮裏,基本上還是會知道“都市裏似乎正在流行女仆”的這種情報。然而,我根本完全沒有預料到滲透率已經高到這種程度。我還以為,講到可能會出現女仆的地方,大概就是咖啡廳之類的店家而已。


    女仆籃球隊嗎?這到底對誰有利啊?


    慢著,怎麽會有這種事!麵對眼前的狀況,無論是誰都會聞到陰謀的味道吧!


    我重新將視線轉到女仆們的臉上。嗯,興致勃勃的隻有兩人,其他的三人則可以從她們的身上感覺到從內而外所散發出的反感情緒。換句話說,她們是受到某人的強迫後,才會做出這種行為——這種判斷應該沒錯吧?那麽,某人到底是誰呢?……這根本連想都不必想。


    “對不


    起!美星姐……我是說篁老師居然會講出這種無理的要求!真是不好意思!我打從心底感到抱歉!”


    我把腰彎成直角,表現出我最大誠意的真摯態度,持續對她們低頭道歉,甚至作出了不再抬起頭來的覺悟……那個混帳,發表了一堆好像很有道理的事情,但實際上她隻是怕事跡敗露,才會趕著逃走不敢和我進來吧!


    “那個……主人,請問您在說什麽呢?”


    “咦?”


    然而收到的答案卻與我的預測並不相同,我不由得提早把身體拉了回來。


    大略掃過五個人的臉孔之後,站在正中央的女孩對著我開懷一笑。剛剛開口說話的就是她嗎?一頭栗色的及肩長發綁成了雙馬尾,又大又圓的眼睛可以說是她的特征。看到她那隨著笑容顯露而出的潔白牙齒,讓人覺得在這五人之中她是特別開朗的一個。順便說一下這孩子穿著長裙,是興致勃勃的二人之一。


    “呃,不是篁老師強迫你們穿上的嗎,這一身裝扮?”


    我把視線從中央這女孩身上慢慢往旁邊移動,同時開口發問。也不是在懷疑她,但是我總覺得這孩子跟其他女孩相比,在情緒方麵有著明顯的差別。搞不好這女孩早就已經是美星姐的手下,所以可以的話,我想要聽聽看其他人的意見。


    正當我心裏打著這種算盤時……


    “不是的,這是為了表現出對主人的歡迎,大家才自動自發穿上的哦,是吧,阿智?”


    這發言時機巧妙得讓我以為我的內心已被看穿。那孩子轉過頭麵向右手邊的少女,尋求她的意見。


    接著——那個被點到名,一頭短發剪出了明顯的層次,左眼下方有個明顯黑痣的少女,沉默了好幾秒之後,才以有如蚊子叫的聲音短短地做出回應:


    “…………………………是的。”


    她的眼神往下看著地板,聲音也是硬擠出來的。總覺得,那副模樣看起來,似乎是滿腹委屈的樣子。


    不管怎麽看,這樣的態度根本讓人無法采信她的發言。明顯地異常……呃,講到異常,的確從她們全都穿著女仆裝的那時開始就已經很奇怪了,但是比那更嚴重……總之有哪裏不對勁。


    或許這間學校的方針就是在推行“扮裝社團活動”這種奇妙的新宗旨?雖然我聯想到這類荒誕不經的假設,但是往旁邊一看,使用隔壁區域的女子排球隊,看起來卻極為普通。呃,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那個,主人。畢竟我們彼此是初次見麵,總之是不是先進行一下自我介紹,您覺得如何呢?”


    一直保持驚訝表情還一語不發的我,可能讓她們覺得有點怪怪的吧?一名把出眾的長發分別綁成左右兩條辮子的眼鏡少女,臉上雖然帶著一絲困惑的表情,但是仍舊以明確的語氣來詢問我的意見。


    ……不好,如果話太少,說不定會嚇到她們。我之前不是有這樣提醒過自己嗎?


    “……抱歉,也對呢,就這麽辦吧。那首先請讓我知道各位的名字吧。”


    我努力地擠出笑容,觀察她們的反應。唉唉,真讓人坐立不安。這種講話方式沒問題嗎?會不會讓她們覺得我是個奇怪的家夥呢?算了,講到奇怪,我覺得兩邊都是半斤八兩啦。


    聽到我的回答之後,五個人沒有立刻反應,而是做出互相交換眼神的動作。接著她們異口同聲地說出:


    “謹遵吩咐,主人!”


    …………這是要我如何回應啊?


    由於外型給我的衝擊過於強烈,所以我剛才忽略了這事好幾次,但是“主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她們打算以後也一直這樣叫我嗎?……這可是很困擾耶。


    “那個……在自我介紹之前……如果可以停止‘主人’這種講法的話,我會很感謝……”


    我講完之後,又是一陣沉默。接著,這次她們以綁著雙馬尾的女孩為中心圍成一個圓圈,偷偷摸摸地說著悄悄話。咦?我講錯話了嗎?讓她們不高興了?可是隻有這個我無法退讓啊,畢竟尷尬得讓人難受。


    當我還在胡思亂想之際,圓陣散開了。她們按照原來那樣整齊列隊,也按照先前那樣異口同聲地說道:


    “知道了,大哥哥!”(注:歐尼醬)


    ……誰快點來救救我。


    “呃……我叫長穀川昴,十五歲,高中一年級。打籃球的經曆……差不多是六年。位置是後衛,初三時是得分後衛。還有……我跟篁老師是親戚……”


    聽完所有人的簡介之後,我趁著自我介紹,試著把五人的臉和名字對在一起。


    給我最開朗印象的雙馬尾女孩是三澤真帆同學。從她自我介紹的樣子來看,這個印象似乎的確沒有錯。她是個非常有朝氣,行為最像小孩子的女孩。


    身高在五人之中正好是第三名。雖然我忘記小學生的平均身高是多少,但她應該不算高吧?


    學年是六年級,聽說所有社員都是六年級。籃球經驗方麵隻有在上體育課時碰過。


    她一直保持著非常愉快的心情,完全沒有顯露出受到他人強迫的感覺。是她本來就是這種個性呢?還是因為她本身就是這個女仆裝企畫的始作俑者呢?究竟是哪一邊?


    痣成了魅力之一的短發女孩……是湊智花同學。冷靜穩定的聲調和客氣的遣詞用字讓她看起來比其他女孩還要成熟幾分。這女孩似乎是唯一打過籃球的人。


    身高比真帆同學還要矮了幾公分,身材也屬於細瘦型,與其打禁區的位置,應該更適合擔任後衛吧?由於自己也是這種類型,所以如果是一對一教學應該會很輕鬆吧,不過反正這是支幾乎都由門外漢組成的隊伍,所以怎麽樣都無所謂吧。


    從這個有禮貌的舉止來看,她可以說是最適合女仆裝扮的人,然而看她的表情就可以知道,她是在不情願的情況下穿上這身衣服的。至少我可以斷言這女孩絕對是“被迫穿上的那一邊”。


    永塚紗季同學……就是那個戴眼鏡,辮子長度及腰的女孩嗎?雖然她的外觀給人一種看來就像是個文學才女的印象,但相反地,她那直挺的鼻梁與略為嚴厲的眼神也給人一種“個性似乎很強勢”的感覺。實際上她的發言都很簡潔,而且那清晰透亮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


    她一直都保持著幹脆明快的態度,雖然沒有表現出討厭這身服裝的明確反應,但是從她冷淡的表情看來,與其說她讚同這行為,還不如說她已經到了幹脆放棄的境界,我是覺得這情況比較有可能啦,當然我並沒有證據。


    以上三人就是長裙組。


    穿著細網格及膝襪的香椎愛莉同學,雖然五官端正清秀,但是除了眉毛粗這一點以外,是個長相不容易讓人留下印象的女孩。那長度及肩的正統風格妹妹頭發型,還有畏畏縮縮的舉止,多少都會給人不起眼的印象。


    但是,實際上基於那唯一的身體特征,讓她成為在五人之中也是特別顯眼的存在。總之她身高很高,看起來跟172公分的自己沒有太大差別。小學女生要長到這麽高是很罕見的吧?雖然她還隻是個籃球初學者,但是如果持續打下去,說不定有可能培育成一個奇才。


    至於女仆服裝部份,她的反感情緒似乎和智花同學相同等級,或者因為她穿的是迷你裙,所以似乎產生更大的抗拒感。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滿臉通紅,眼裏因為分泌了過多的淚水而呈現飽和狀態。她那縮著身子拚命用手想把過短的裙擺往下拉的樣子有點可憐,讓人不忍心再看下去。


    最後一人,袴田日向同學是個特別嬌小的女孩,恐怕隻有130公分左右吧?一頭大波浪的柔順長發,就像是法國娃娃般閃閃動人,非常引人注目。皮膚也像是初雪般潔白,和眼尾微微下垂的柔和五官相互輝映之下,展現出一種如


    夢似幻的氣質。


    籃球方麵當然是沒有經驗……我想啦。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這孩子隻有低聲說句:“日向。袴田日向。”並柔和地微笑了一下之後就結束自我介紹,所以詳細狀況我也不清楚。但是據說智花同學是唯一有經驗的人,所以把她當成初學者看待應該不會有錯吧。


    她對於服裝並沒有表現出討厭的態度,臉上一直掛著笑容。不知道是因為能穿著可愛的服裝而感到高興,或是因為這孩子也屬於主謀者的那一邊?……以印象來說完全是前者啦。


    “——那麽,接下來短短的一星期中,就請各位多多指教了。”


    我略微低下頭,為自我介紹作個總結。由於一直分心於思考上,所以究竟講了些什麽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希望沒講出什麽奇怪的事情。


    “大哥哥!”


    “哇!”


    好了,接下來要做什麽呢……正當我在如此思考時,真帆同學突然一蹦一跳地衝過來抱住了我的手臂。她整個人壓到我的身上,就像是要把沉睡在我內心的大哥哥本能引發出來一般,抬頭仰望著我做出攻擊。


    “差不多可以不要使用敬語了啦!很累耶!自然地講話就可以了!好不好?”


    這撒嬌的聲調與碰到手臂的肌膚觸感,讓我的緊張感一口氣沸騰了起來,身子也反射性地開始僵硬。


    “好……好啦!我知道了,總之先放開我吧,真帆同學。”


    “真帆同學這種叫法不好~!叫我真帆或是小帆帆!還有叫大家時也不準加同學!”


    “——真……真帆,先放開我。”


    “是!!大哥哥!”


    真帆同……真帆她立刻放開我的手臂,在我眼前露齒一笑。由於平衡突然遭到破壞,我差點跌了一跤。


    可能是天真無邪吧?看來這女孩是那種不太會對他人產生心防的類型。雖然對同年代的人來說,她應該是個讓人感激的存在,但以年紀大的男性角度來看,這可令人有點精神耗弱。雖然她看起來並不是個壞孩子啦。


    “呃,那個,既然這樣我就不客氣了,請讓……我是說我就直接叫大家的名字囉。不過同樣地,如果你們可以不要叫我‘大哥哥’那我會很高興……”


    我認為現在是個時機,把一直找不到機會說出口的希望,當成交換條件提了出來。話說回來,我不是主人嗎?……呃,這意思可不是在說,我希望她們叫我主人,絕對不是。


    “咦?這也不行嗎?‘妹係女仆’不是正中紅心嗎?同時具備妹妹與女仆特質的類型,不會讓你覺得是最強的嗎?那~那~大哥……不對,阿昴你的口味到底是哪方麵?”


    真帆很不服氣地鼓起雙頰說道。


    “……咦?啊……什麽……?”


    怎麽辦?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啊啊,夠了真帆,你給我稍微閃一邊去……真對不起啊,長穀川先生,這家夥有點努力過頭結果反而白忙一場。這套衣服也是真帆為了歡迎長穀川先生而替所有人準備的……如果讓你覺得不舒服的話,那真的很抱歉。”


    正當我困惑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時,綁辮子的女孩……紗季替我解了圍。太好了,我正在煩惱萬一我不回答就無法獲得解脫的話,那該怎麽辦。


    女仆服的理由也還算能夠接受,雖然特地準備五個人穿的衣服,這實在有點讓人難以置信,但是這也不是絕對辦不到的事情吧。


    “不,沒關係。我隻是嚇了一跳,並沒有覺得不舒服喔。”


    我擠出僵硬的笑容,對著所有人展示善意。既然理由是這樣,那我生氣並不合理,況且她們是為了我才考慮這麽多,所以我反而應該要高興吧……就算沒有抓到重點。


    “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


    “——長穀川先生……那個,很抱歉這麽著急,但是,能不能請你今天就開始指導呢?……真不好意思,這麽沒禮貌。”


    紗季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之後,那個籃球經驗者智花縮著身子,怯生生地詢問我的意見。說得也對,時間本來就不多,聊天閑談差不多就該到此為止,應該要立刻進入主題才對。


    “嗯,當然。那麽因為要開始練習了,大家先去換個衣服好嗎?”


    “咦~?為什麽!?”


    我還以為我的發言是非常理所當然的言論,沒想到真帆卻提出了意料之外的抗議。


    “還問我為什麽……你打算穿那身衣服來打籃球?”


    “嗯。”


    ……真的嗎?我以驚愕的表情凝視著真帆的臉孔。


    “不,那樣不太好吧……”


    再怎麽看那都不是運動時該穿著的服裝。而且,就是……以女孩子來說……太那個了吧?……該怎麽說,那衣服防備太過鬆散吧?……講白一點……就是看得到吧?


    “嗯?不用擔心小褲褲會曝光啦,你看!”


    “嗚哇!”


    就像是在回應我的邪惡思考——不對,是我身為紳士的關心,真帆拉住自己裙子的下擺,而且還一口氣掀了起來。


    當然,我有試圖轉開視線。但是那畢竟是在我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發生的不可預測之突然攻擊,以靈長類的反射神經來說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雖說是短短的一瞬間,但我確實看見了真帆的裙子裏麵……以結果來講,我了解“不用擔心”的意思是什麽了。


    “咦……?安全褲……?”


    在腦中以殘像形式顯現出來的是——覆蓋在一雙大腿上具備光澤的貼身黑布。


    “對呀~對呀!阿智跟紗季也有穿哦!順道一提,迷你裙下麵的是緊身運動短褲哦!”


    “——呀啊!”


    ……可惡!我又吃了一記突然攻擊。


    光開放自己的領地並沒有讓真帆感到滿足,她接著繞到了愛莉的後方,連愛莉的裙子也掀了起來。


    ……我又隱隱約約地看到了。這次由於有明確的被害者,讓我的罪惡感也加深了一層。對不起,愛莉。這孩子的行動實在太超乎常理,讓人根本無法預測啊。


    而且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比起安全褲,迷你裙底下的緊身運動短褲,讓人感受到的不道德感增加了五成,或許被害者是看起來最感到難為情的愛莉這點,才是主因吧。


    “你看,不必擔心吧?”


    真帆笑容滿麵地衝了過來。不,當然得擔心吧……愛莉同學正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地上不是嗎?看著其他三人跑到她身邊鼓勵她的樣子,就讓我有種想要跪地磕頭以表歉意的衝動。


    ——對不起,我沒有轉開視線。我有努力過了,真的。


    結果在那之後,服裝就以“自由”這個結論拍板定案,智花與愛莉兩人去換了運動服。我有問紗季不換是否沒有問題,她回答我:“已經習慣了,而且換衣服很麻煩所以沒關係”。她就是這樣一個爽快幹脆的女孩,由於不需要過於介意她其實年紀比我小,所以或許紗季是這裏麵最容易與自己打破隔閡的人也說不定。


    等兩人從更衣室出來之後,一開始我讓她們圍成圓圈進行熱身操。我也加入她們,同時趁著這段時間思索著指導方針。


    ……話說回來,我是不是也該換個衣服啊?基本上我有帶運動服來。


    算了,無所謂。今天再怎麽說已經浪費掉不少時間,無法做什麽特別的練習。就算穿著製服也不會有問題吧。


    由於美星姐有交代要在六點半以前結束,考慮到事後收拾的所需時間,剩下能用在實際活動上的時間已經不到一個小時,大概隻有四十分鍾左右。這樣一來,就算讓她們進行腳步動作或是傳球動作等基礎練習,看來也可能在練習到一半時就要草草結束了。如果要了解目前的隊伍程度


    ,分組對戰是最好的方式,然而成員隻有五人所以這也有困難。嗯~這真是令人傷腦筋。


    ………………嗯,決定了,還是以實戰形式來進行吧。


    在徹底的熱身運動終於結束之後,我集合所有人將今天的練習內容告訴她們。


    “今天是第一天,我也想看看大家整體方麵的動作,所以隻進行綜合練習之後就結束吧。但是人數不足以進行比賽,所以改為分配好攻守兩方後,讓你們在一半的場地裏進行對戰。今天就先安排offense(進攻)方兩人,defense(防禦)方三人這樣試試看吧。當然攻守的角色分配,我會在途中不斷交換所以別擔心。”


    “那個!offense是什麽?word或eecl之類的嗎?”


    這是真帆的聲音……呃,要從這部份開始教啊?順便說一下那叫做office。話說回來,她知道office這點反而讓我比較吃驚,小學的電腦課會上得這麽專業嗎?


    “不是,offense是指進攻的意思。呃……”


    ……算了。比起一一死記還不如讓她們習慣就好,就算不懂專門術語也不是什麽嚴重問題吧?深入一點的東西就等實際進行時我再做出指示就好。


    “算了,要是碰上不懂的地方,我到時會再教你們。所以如果有什麽問題不必客氣盡量問。那麽,就趕快開始吧……嗯,那首先由智花與真帆擔任進攻,紗季、日向還有愛莉負責防禦,這樣可以嗎?”


    “了~解!好了上吧!”


    真帆充滿精神地對大家喊話。其他女孩似乎也沒什麽特別不滿的反應,於是我讓她們散開進入場地內。


    總之,雖然我基本上的目的,是想要先讓她們以半遊戲的心情自由活動,並借此判斷各自的力氣和體力的狀況,以及大略掌握她們的個性,以應用在之後的指導方針上麵。但是個人首先最想確認的是智花的進攻與愛莉的防禦。讓具備經驗的智花在進攻上呈現出個人技巧,而麵對她的攻擊,負責防守的愛莉究竟能在籃下發揮她的身高到何等程度?由於我就是想確認這些,所以一開始也以這種感覺來分配角色。尤其愛莉是個重點,即使現在還是新手,但以她的身高,若是運動神經也有一定水準的話,將來或許可以培育成相當不錯的選手?


    啊,對了,既然她們不懂進攻是什麽,那或許連各自的位置都還沒有分配吧?基本上,必須告訴愛莉她要好好守在籃下才行。


    “——那個,愛莉,可以講個話嗎?”


    我稍微靠近那高大身軀的後方,特意地用溫和的語氣呼喚她。


    “哇!哇啊!什……什什……什麽事情呢?”


    啊——她好像很害怕,難道我嚇到她了嗎?這孩子看起來好像很怕生,說不定該加上“同學”來稱呼她會比較好。我總擔心直接叫名字是不是會給她們一種壓迫感……可是話講回來,如果隻對一個人的稱呼方式不同,又好像是故意要造成一些區隔的感覺……可惡!真傷腦筋!


    總之!必須先解除她的戒心才行。為了表現出我並不是會危害到她的人,所以我盡量以穩重、溫柔的態度對她說話。


    “那個啊,愛莉你長得很高對吧……”


    “……嗚!”


    “……所以呢………………咦?”


    “…………唉呀!”


    那時,我很明確地感受到體育館全部的空氣都在一瞬間凍結住,因此我的發言也在半途就停了下來。


    不管怎麽看,我剛才似乎說錯話了。看到智花整個人僵在那邊,還有紗季垂頭喪氣地抱住頭的反應,都一一顯示出我說錯話的事實。可是對於今天才剛見到大家的我來說,根本不知道究竟犯了什麽錯,也無法想像那到底是多麽嚴重的地雷問題。


    所以,當我察覺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果然!人……人人人人人家是個大塊頭!是個女巨人!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我一……一輩子都要以女巨人的身份活下去了啦~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場嚎啕大哭是在我麵對突然降臨的靜寂後,以“發生了什麽事?”的這種悠哉心態觀察了周圍一圈,再把視線轉回愛莉身上的那一瞬間開始的。話說這哭聲根本不是用嚎啕大哭就足以形容,已經是嬰兒等級的哭鬧法了。愛莉那清澈透亮如同豎琴般的女高音,到底穿透到何處?讓人想要無條件投降的那聲音,就像是拿著磨砂紙,在一種被淚水、鼻……我是說其他各種分泌物的混合液體浸濕了的琴弦上,摩擦後所發出的一樣,而那聲響就像洪水般在我的眼前肆虐著。


    “呃……那……那個?”


    我知道自己是加害者。然而無論如何我都無法理解我為什麽會傷害到她,也完全不清楚該怎麽做她才會停止哭泣。因此麵對哭個不停的愛莉,我也隻能手忙腳亂地不知所措。


    “愛莉!你那樣不行啦!就是因為你沒有跟阿昴說清楚你的生日,所以才會被誤會呀!絕不是那樣的!因為你是四月出生,所以隻是成長稍微比較快而已啊!”


    “是……是呀!愛莉!我不是也講過好幾次了嗎?你隻是稍微早熟了一點而已!上了中學以後大家都會變得差不多!”


    “哦~愛莉,麵紙,這裏有哦。”


    真帆與智花像是一陣風般從茫然自失的我身邊衝過,日向也咚咚咚地跟了上去。接著一行人就一起開始對著抽噎個不停的愛莉,開起了安慰與說服大會,真帆露出了像在取悅小孩那樣的笑容,智花則一臉真摯地進行說服工作,而日向的表情和平常沒太大差異,依舊是笑容滿麵。


    “——過人的身高是那孩子很嚴重的自卑點。隻要稍微提到身高的事情,她總是會變成那個樣子。”


    等我回過神時,紗季已經站到了我的身旁,苦笑著對我說明事情的真相。


    “原來是這樣……我說錯話了啊……”


    被人點出自己的嚴重失態,讓我覺得腦袋一下子變得好沉重。把小學生惹哭的這個事實,讓我的神經變得嚴重地衰弱。


    “啊,請不要太介意。老實說,除了本人以外,大家多少都有預感到,第一天可能會碰上這種情況。不過我們也犯下了錯誤,明明愛莉去換衣服時就是說明的好時機,結果我們卻粗心地忘了提出來。”


    語畢,紗季吐了吐舌頭。接著可能是因為也要加入說服的行列吧,她離開我的身邊往前走了幾步,卻似乎又想起什麽般在途中回過身來,掩著嘴低聲說道:


    “長穀川先生,能請你也來說幾句話嗎?隻要講些:‘我不知道你是四月出生!’這類的發言並低頭道歉的話,我想她一定會冷靜下來的。”


    我當然可以配合。在紗季的指示之下,我也跟了上去……可是,這種辯解真的就可以了嗎?


    “嗚嗚…………嗚………………嗚……”


    我按照紗季的指示持續道歉了好幾次之後,愛莉的呼吸終於慢慢地舒緩了下來。“因為是四月出生所以身高才會這麽高”,雖然大家都很清楚這種事情根本不成理由,然而隻有這個事實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一句話吧。


    我看了看時鍾,已經是六點十五分了。可以說時間到了。


    結果什麽都沒做,自己的沒用讓我不由得小小地歎了一口氣。但,這個動作似乎不小心讓人看到了,好不容易停止啜泣的愛莉,似乎打從心底感到抱歉似地開口說道:


    “對……對不起,長穀川先生,難得你跑了這一趟。那個……我……我居然這麽激動……嗚嗚。我……我討厭這樣,比周圍的人,那個……成長得更快這件事……我一直覺得很討厭……對不起……對不起。”


    ……說得也是,女


    孩子長到這麽高,當然會很顯眼吧?而且一定也會因此被這時期的天真兒童當成取笑的對象吧?對於看來很敏感的她來說,這肯定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果然不該把“你很高呢”這種話輕率地說出口,我會深深地反省……隻是,要講理由的話也不是找不出借口,例如,畢竟具備這種自卑心態的女孩居然會加入籃球隊,這還真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總之,今天的活動就到此為止了吧。我對著半癱倒在地的愛莉做出一個微笑,同時以讓周圍四人也能夠聽到的音量緩緩開口說道:


    “不,沒關係。我根本不清楚愛莉的事情,卻講了這麽不會替人設想的話,這是我不對。今天有跟大家說到話,而且有稍微培養了一些感情,這樣就足夠了。好了,差不多是要去搭校車的時間了吧?大家一起來收拾整理吧!我也會幫忙。”


    我站了起來觀察一下四周,附近隻有兩、三個球被丟在地上,並沒有拿出什麽別的器材。隻要稍微用拖把拖一下地就可以結束了吧。


    在五個人散開行動時,從我眼前橫越而過的智花模樣,不知為何讓我特別在意。她似乎有些苦惱,歎息著垂下頭來,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是因為今天沒能練習的事情而讓她覺得非常遺憾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真的很喜歡籃球。


    喜歡籃球嗎?真好,有前途。


    …………唉,真糟。就算是出自內心的稱讚,現在我一說,聽起來也會像是諷刺。


    我在內心裏苦笑,下意識地把視線繼續放在智花的背影上。她走到三分線附近,靈巧地撿起掉在旁邊的籃球,接著就在原地做出了一個單手跳投的動作。


    ……我的身子一震。咻!球滑過籃網的聲音在體育館裏回蕩著,所以那個投籃應該是成功了吧。然而這種事情怎樣都好,球從手中離開後會往哪裏去的問題,我現在根本毫無興趣。


    “智花!”


    “啊?”


    我不由自主地突然喊出她的名字,人也跟著衝到了三分線那邊去。雖然智花似乎嚇了一大跳,但我並沒有去管這件事,而是把先前智花投出的球撿了回來,唐突地轉交給她。


    “抱歉!不好意思,可以再投籃一次讓我看看嗎?”


    ——————————


    “哇哈哈!你把她弄哭了啊!抱歉啦,我忘記跟你說了。”


    “這才沒什麽好笑的!……真是的,我可是完全不知所措呢。”


    我坐在一台老舊轎車的副駕駛座上茫然地望著車外的風景,同時向放棄職務的顧問報告今天的活動情況。雖說是在看風景,但由於這裏是郊外所以車道相當暗,窗外也隻有街燈的光會間歇性地一閃而過,其他就是一成不變的黑暗持續地綿延著而已。


    “呼呼呼!算了,這也算是青春啦!感情與感情之間的互相衝擊會讓情誼升溫的。”


    美星姐講了句冠冕堂皇的評論之後就帶著笑容,左手則配合著從車上收音機播出,有如鬥爭般吵鬧的搖滾樂節拍,切換著排檔杆。


    依然是老樣子,還是這麽愛催速度,因為很恐怖所以我不太願意坐她的車,但是特地等待公交車的行為會讓我更憂鬱,因此今天選擇讓她送我回家。不過,我看剩下兩天還是搭公車回家好了……畢竟對心髒不好。


    “——話說回來,那些孩子如何呢?”


    “怎麽說呢……今天也沒能觀察到什麽可講的啊。”


    “哇哈哈哈,是嗎,真遺憾。”


    “………………不過。”


    “嗯?”


    “有一個讓我在意的女孩。”


    至今為止,光社團活動部份是六年,但是若把打著玩的時間也一起計算進去,我接觸籃球的時間已經超過六年。無論是在電視上欣賞、現場觀戰,還是職業的比賽我都看過不少,然而,我還是第一次產生那種感覺。


    湊智花。


    這名少女的單手射籃隻能以優美來形容。


    不管是跳躍到最高點的那個高度,從預備動作到實際投出之間的速度,還是整體動作表現出如同彈簧般的彈力,一切都非常理想。


    話雖如此,如果這些動作是由那些經過徹底鍛練,具有結實肌肉的nba運動選手所表現出來的話,雖然會讓我感到讚歎和向往,但並不會如此地驚訝吧。


    做出如此美麗投籃動作的人,居然是那麽纖細的女孩。


    那精準地將球直接貫穿籃框,幹脆利落的美麗動作,與稚嫩少女特有的楚楚可憐氣質,居然能在一個投籃動作中徹底融合,並完美地同時並存。


    對我來說,這實在是太過令人震撅的事實。


    “……我說,昴。有個地方我現在想帶你過去,可以嗎?”


    正當我出神地在腦中重複播放那深深烙印於記憶裏的智花動作時,美星姐用讓人感受到莫名慈愛的語氣對我發問。


    “要去哪?”


    “警察局。”


    “我說的在意不是那種意思!這個白癡鮪魚肚!”


    我在內心發誓,在這家夥麵前我絕對不會再表現出正經的態度。


    ——————————


    ——交換日記(sns)03——◆log date 4/18◆


    “真帆大笨蛋!笨蛋鮭魚肚!長穀川先生被嚇了一大跳呀!害我們出了大糗!真是的!”——【紗季】


    “真奇怪~爸爸說過女仆跟妹妹是男人在本能上,無法抗拒的屬性呀~難道阿昴不是男人?”——【小帆帆】


    “不,不管怎麽看都是男生吧……的確臉孔有點像阿美啦。啊~真是的~要怎麽辦啊!再這樣下去的話,絕對隻會再指導兩次就結束的!”——【紗季】


    “沒辦法啊,隻能再拜托看看能否在最後一天時再多幫忙指導一下,被拒絕就放棄,畢竟長穀川先生也有自己的事,不能大過勉強。”——【湊智花】


    “我~不~要!我絕對不放棄!可惡!明天再來開作戰會議!”——【小帆帆】


    “真帆,謝謝你,真的……”——【湊智花】


    “不是說過這不是為了小智你啊!是大家想做才這樣做的!小智,我們就一起掙紮到最後一刻吧!”——【紗季】


    “紗季……嗯,謝謝。”——【湊智花】


    “…………那個,我果然是比一般人……還要高嗎……?”——【愛莉】


    “沒那種事!你可以問問你的胸部!”——【小帆帆】


    “真帆說得對。我不是一直都跟你說,就連你那成長到令人痛恨地步的胸部,也隻不過是早熟的證明而已嗎?要是你一直鑽牛角尖的話,我可要再捏你哦!”——【紗季】


    “哦~我也想捏~愛莉的胸部捏起來很舒服~”——【日向】


    “啊嗚……對不起。請饒了我……的胸部……”——【愛莉】


    ——————————


    星期三的體育館內。休息一天之後,這是我第二次擔任,慧心學園小學部女子籃球隊的臨時教練。


    在熱身運動之後,我吩咐她們進行之前未能實施的模擬戰,重新觀察五個人的行動。


    順便講一下,我有借用更衣室來換運動服,雖然這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而且,該特別提到服裝的並不是我,而是紗季。今天五個人從一開始就穿著運動服配上t恤,當然與上次的女仆服給我的印象截然不同,但是,紗季在她們之中變得更多,簡直可以說根本變成了另一個人。


    首先是發型不同。那長度及腰的兩條辮子今天並沒有綁起來,而是用發箍讓整頭長長的直發披在腦後。我問了一下,才知道她平常都綁辮子,但是社團活動時似乎就會換成這個發型。這一定是為了避免綁起


    來的辮子會像鞭子般攻擊隊友吧。


    再來,比發型更引人注目的裝備是那副淺咖啡色的護目鏡。雖然我也知道普通的眼鏡會有危險,但是小學生,不,業餘人士居然會戴著如此誇張的眼鏡,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畢竟這不是那種跟一般眼鏡相同,隻有兩塊鏡片的類型,而是把滑雪運動時會使用的那種防風鏡,加以薄型化之後,從眼角到鼻梁都以一麵鏡片整個罩住的完整防護規格。這玩意兒非常顯眼,而且還非常帥氣。與紗季那嚴肅的五官相輔相成,展現出一種永塚紗季·“戰鬥模式中”的氣質。


    ——啊,不好。一不小心就隻顧著看紗季的臉,也差不多該回神進行教練工作了。


    首先是關於智花的報告。她已經結束進攻,現在進行防禦。關於她的進攻能力,說真的我沒能徹底掌握,因為和防守方的能力差距實在是太大了。話雖如此,這並不是因為智花的動作過於出類拔萃,而是因為……講白一點就是防守方實在太不成熟了。搞不好在終點前擺三根木樁還比較能當成障礙物。


    如此一來根本無法進行評價。不過,運球很順暢,也能夠以帶球上籃的動作,輕鬆地將球放入籃框,因此“籃球經驗者”這稱號應該不是騙人的。


    此外,關於防守方麵,目前也不得不說是無法判斷。很明顯地她為了配合周圍的隊友,刻意降低了自己的水準。我原本想要提醒她拿出實力,然而仔細想想又放棄了,因為如此一來又會跟進攻時相同,彼此間的能力差異太大,結果還是沒有意義吧。


    即使繼續看下去可能也不會有什麽收獲,因此我決定對智花的觀察就到此先告一段落。評價則是保留,若想要正確掌握她的實力,我看必須想想其他的辦法才行。


    總之,現在先把注意力移到其他女孩子的身上吧……不過老實說,在觀察智花時,我已經順便大略地確認了剩餘四人的能力了。


    簡單來說,嗯,所有人果然都還是初學者。


    ……不過呢。即使事實如此,但如果我就這樣直接宣布評量結束,似乎過於欠缺考慮。


    對方是前途無量的小學生。除了技術麵,該著眼的地方應該還有很多。我重新思考之後,決定還是再繼續觀察她們一陣子。


    例如真帆,目前多餘的動作太多所造成的運動量值得關注。這孩子的身體能力似乎相當不錯,速度好像也很快,具備優秀的彈力,跳躍高度也高。已經七、八分鍾沒休息不斷追著球到處亂闖,卻完全沒有顯露疲態,這點可以給予高度評價。雖然隻是跟在別人的後頭,就像金魚後頭的糞便那樣而已。


    紗季的動作也絕對算不上差。雖然要讓她學會籃球的腳步動作,可能還需要多一點的鍛煉,但即使如此,她在判斷狀況時的優秀決斷力,偶爾還是會嶄露出一點鋒芒。那副護目鏡雖然會讓人產生隻重外表不重實力的感覺,但是從形式開始著手應該也不是什麽壞事。更何況這種行為我自己也有許多相同的範例,例如購買跟崇拜的選手同款的籃球鞋之類的。


    我認為這兩個人隻要她們有心想打的話,應該比較容易立刻上手。


    相反的,剩下的兩人……看起來似乎要花點時間。


    愛莉縱使具有成為奇才的可能性,然而她那畏縮的態度,以及容易害怕的性格卻成了阻礙,連麵對熟悉的同伴都會因為不敢行動而退卻起來,實在是非常可惜。這方麵就是精神上的問題,在一星期的時間之內根本無計可施吧。


    至於日向的體型小,感覺上對運動好像還不太熟悉的樣子。這孩子應該要以長遠的目光來關懷她吧,就是隻能期待將來的發展囉。


    “——好的,那麽這個練習就到下一回合結束吧,之後可以休息十分鍾!”


    除了智花以外,這時我已經大概掌握她們各自的能力了,所以在所有人至少都擔任一次攻守後,我宣布模擬戰即將結束。


    方針也差不多有個譜了。接下來就參考她們的意見,訂出暫定的練習計劃表,然後指導幾個練習方法之後就可以解散。最後就實際地按表操課到最後一天,並針對問題點來進行調整吧。


    這樣一來我的任務也就結束了吧。在一星期之內能為她們做的事情就到此為止了。


    進入休息時間之後,當大家坐在地板上聊天,用毛巾擦汗時,隻有智花一個人默默地進行投籃練習。這孩子對籃球真的有很強烈的熱情。


    另外,她的跳投所呈現出的美相當特別。仿佛是清澈的湧泉順流而下一般,智花的右手流暢優美地將球運往半空中,並描繪出弧線的那個姿態,雖然是百分之百的現實,但卻會讓人感覺時間似乎變慢,變成好像在看慢動作重播一樣。包括緊盯在她身上的視覺在內,全副意識都被她的動作所吸引,讓感受的時間在不知不覺之間被拉長了……大概可以說是這種感覺吧?


    會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一看再看。不過,剛好有件事情想要問清楚,所以就趁空檔的時候,從旁對她開口問道:


    “——那個,抱歉智花。我想稍微問一下,你們平常練習大概是什樣的感覺?你現在方便嗎?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啊,是的!當然沒問題,請等我一下下!”


    智花對我一笑之後就轉過身子衝進了女子更衣室裏,幾秒鍾後她一隻手拿著一本水藍色的小筆記本回來。


    “基本上,我自己試著排出的練習計劃表,內容是這樣……”


    我把身子靠過去,仔細端詳筆記本上,其中一頁所條列出的項目。那看起來一絲不苟的漂亮字體,的確很符合這孩子的風格。


    ……話說回來,我們是不是靠得太近了?保持著肩膀幾乎快要互相接觸到的距離,我將臉湊到小筆記本前方之後,才回過神考慮起這個問題。微微聞到智花身上那種爽身噴霧的人工檸檬香味,讓我產生單方麵的罪惡感。對方現在應該處於多愁善感的時期,萬一讓她覺得不舒服的話那我還真是非常地抱歉。


    我戰戰兢兢地偷偷瞄了瞄智花的臉色……太好了,看起來她並沒有表現出特別在意的樣子。


    “哦!你們在做什麽?”


    “哇!”


    正當我鬆懈下來的這一瞬間,就像是要攻其不備一般,突然有隻像是手臂的物體繞住了我的脖子,像是某個人攀到了我的背上,這些感觸讓我的脊椎以逆弓形的姿勢僵硬了起來。從聲音判斷應該是真帆吧。她用腳纏住了我那因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定住不動的身子,還努力地往上爬,最後把頭從我的肩膀處伸了出來,探頭看向那本筆記本。


    嗯——麵對小學生,我是不是對一些小事計較過頭了啊?如果以真帆的行動為基準,的確會讓我產生這種感覺,不過搞不好隻是因為她還很幼稚……由於這種可能性也很高,所以我非常難以下判斷。


    ……有夠傷腦筋,我一直抓不準該保持怎樣的距離。


    “我……我是叫智花讓我看一下練習計劃表啦,看看是不是有什麽可以提出建議的地方。”


    我把視線繼續固定在筆記本上,這樣回答真帆。我本人也覺得這是個很不自然的舉動,然而如果隨便移動頭部的話,我很怕會引起致命的接觸意外……很近耶,彼此的臉。


    我感覺到真帆的呼氣碰觸到自己的臉頰,同時把意識集中於筆記的內容上。


    原來如此,有好好地以基礎練習為中心規劃出均衡的內容,這是份還不錯的練習計劃表。乍看之下,這樣練習應該也沒有什麽大問題……不過,如果硬要舉出不適的地方,我覺得三角傳球之後帶球上籃這類的複合練習對她們來說應該還太早了。現在對她們比較好的方式,應該是讓她們盡量多接觸籃球,把各種基礎的基本動作,個別確實地排進計劃表裏。類似這類複雜


    (其實也沒有複雜到哪裏去啦)的反複練習應該先刪除,以單純的練習來取代才對。


    不過,如果過於集中在基礎練習上,會變成毫不有趣而讓人容易厭煩的計劃表,所以也必須穿插一些遊戲性高的項目。例如拿球捉迷藏這類的遊戲,可以放在這個部份……


    “……哦哦~以前是這樣練的沒錯~真懷念~”


    還攀在我脖子上的真帆突然發出了感慨萬千的意見。嗯?這是怎麽回事?………還有,我一直都以聖人的精神貫徹無抵抗主義到現在,但如果她能放開我的話,在很多方麵我會很感激。


    “你說懷念?這不是現在的練習計劃表?”


    “呃,其實……”


    智花似乎很為難,吞吞吐吐地沒把話說完。


    “那個,一開始大家是照著阿智想的練習方式來做,後來就慢慢開始覺得麻煩,最近都隻有在比賽而已呀!哇哈哈~”


    後方傳來一陣開朗的笑聲。而智花似乎越來越覺得這是自己的責任,垂頭喪氣地說道:


    “真對不起……我是覺得這樣不好,但是又想到最重要的是大家能夠開心……”


    原來如此,所以四人才會還跟門外漢沒兩樣嗎?雖然也有很多技術得在實戰的情況下才能學會,然而那也是在把籃球的基本動作都熟練之後才辦得到的事情。


    嗯,我覺得那樣也沒什麽不好。我並不想否定這種以消遣為目的的籃球活動,但如此一來在練習方麵,我該如何建議才好呢?這才是我煩惱的點。話說回來,到底為了什麽才叫我來啊?


    “嗯——這樣的話,不用幫你們編排一套新的練習計劃表,也沒關係囉。”


    “不!沒有那回事!如果可以幫我們排一套新的計劃表,我們會很高興的!”


    我在笑容裏加上一些困擾之色,提出疑問之後,智花以驚人的氣勢搖頭否定。


    “沒錯、沒錯——幫我們想一下吧!我們最近產生了一種叫上進心的心態,所以才會拜托阿美叫你來呀,請不要客氣排得嚴厲一點吧!”


    總算放開我的脖子繞到前方來的真帆表明了她的決心,還配上了類似戰隊影集裏麵的姿勢。原來如此,如果是這樣的話,也沒有什麽好特別猶豫的吧。


    “是嗎,了解了。那就以智花編出的計劃表為基礎,參考大家的意見之後製作一份新的計劃表吧。嗯——那……再三分鍾之後就來集合,集合之前多去休息一下吧!”


    “0—k—!那,阿昴!拜托你想個很棒的計劃表出來!那種每努力一小時就可以提升三等級左右的計劃表!呼呼呼……如果一小時可以升三級的話,那麽有一星期……每天兩小時共三天……十八嗎!那個阿昴!等級十八是什麽程度?如果有十八等級的話,要在地區大賽奪得優勝也是很輕鬆的事情吧?”


    真帆才回給我一個充滿精神的反應,接著就馬上得意洋洋地以詭異的笑容嘀咕個沒完,然後丟出一個完全超出我理解範圍的問題。呃……等級……什麽?抱歉我完全無法理解這個單位的基準,雖然無法理解,但……


    “嗯~不管多努力,也不可能一星期就達到可以贏得地區大賽優勝的等級吧。所以,我沒辦法編排出像你想像的那種,可以讓人立刻變厲害的練習計劃表喔,不好意思。不過,我會盡量幫你們想一套很好的東西出來,雖然隻有一個星期是不太可能,但隻要繼續努力總有一天……”


    我講到這裏,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口。


    因為在沒有任何預告與征兆的情況下,不知何時真帆臉上的表情已經全部消失了。


    她這出乎尋常的樣子,讓我的嘴巴也因為驚訝和困惑而無法繼續動作。


    咦……怎麽了?剛才她還那麽開心地在笑耶,現在是出了什麽事?我……我又講了什麽不該講的話嗎?


    “……………………不可能,嗎?”


    從茫然的真帆嘴裏,斷斷續續講出的疑問句勉強地傳進了我的耳中。


    “……啊?……嗯……是呀,抱歉。”


    “很困擾!”


    “什麽……咦?”


    “不可能的話我們會很困擾的!做一個啊!拜托你!我說,為什麽不可能?就算是打電玩,隻要努力一個晚上至少也會升個十級左右不是嗎!既然這樣一小時升三級應該很輕鬆吧!”


    這次換我呆住了。真帆的怒吼在體育館中造成回音,我用眼角餘光注意到連使用隔壁區域的女子排球隊,也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動作停止了一瞬間。


    ……我嚇了一跳,我一直以為真帆隻不過是在跟我開玩笑而已,然而看來她是認真的。她是真的在期待我能夠按照她的期望,為她們編排出一份“一小時就可以提升三級的練習計劃表”。


    “……那是不可能的啊。這不是短時間內就可以立刻變厲害的事,最初還必須從培養體力開始做起……不過,別擔心,真帆的運動細胞似乎不錯,所以隻要半年……不,總之如果在一個月左右的期間內,有認真地按照完整計劃表練習的話,一定馬上就……”


    “我等不了一個月!咦!咦~真傷腦筋!傷腦筋!沒有立刻變厲害是不行的!………………對了!那就不用管什麽練習計劃表了,快教我們投籃絕招!那種差不多可以打倒七個敵人,然後直接衝到籃下的絕招!”


    “不……沒有那種絕招啊。”


    七個人,那不是連板凳球員都一起攻擊下去了嗎?這是什麽凶狠的投籃……


    話說回來我還真吃了一驚,當然這過份的要求讓人驚訝,但是最讓我意外的卻是真帆那認真到超乎常理的眼神。雖然這樣講蠻沒禮貌的,但我根本沒有想過她是可以做出這種表情的人。麵對她那駭人的態度,我忍不住對智花送出了求救的眼神,然而智花也隻是露出像是若有所思,也像是在道歉的微妙表情,把視線朝向了地麵。


    之後,我好不容易哄著真帆,同時集合五人開始討論起練習計劃表,然而或許是由於負責炒熱氣氛的要角一直處於垂頭喪氣的狀態,整體的氣氛也一直相當沉重。這次的討論也不知道該說是有結論還是沒結論,總之在沒有得到確切回應的狀況下,時間就結束了。


    在第一次之後,今天的指導也失敗了。這結果讓人不得不這樣承認。


    “唉……”


    我在借用的更衣室中深深歎息著。


    任何人都不可能有辦法滿足真帆那荒唐無理的要求,因此也許我並不需要感到什麽責任感,不過小孩子光是用那種率直的眼神看你,就是最好的凶器了。


    由於一直偷偷注意著耍性子、鬧著別扭的真帆,讓我渾身不自在到了難以自處的地步。再加上周遭也像是被她感化了一般,整體的氣氛越來越像是在辦喪事,討論到了後半段時,我的腦中已經隻剩下偷看時鍾這件事情了。明明還沒有把練習計劃表給確定下來,然而當時限的六點半終於到來的那一瞬間,我暗自在內心鬆了一口氣,這樣的自己實在很沒出息。


    “真的,很不對勁吧……”


    至今為止都隻是在打著玩的籃球隊,居然特地找來臨時教練,還說想要盡快變強?


    應該發生了什麽事情吧?這個隊伍。我還沒有遲鈍到無法察覺到這一點。


    果然還是跟美星姐有牽連嗎?是那家夥在暗地裏操縱,想要讓我看到真帆她們迅速進步的樣子,借此讓我回想起籃球的樂趣……這一切其實是類似這樣的雞婆行動?


    ……可能的話我想否決這個推論。如果以這個假設來思考,先前真帆表現出的急迫感就不是讓人可以立即忽略的。畢竟如果她們隻是受到請托而行動的話,就算計劃有可能會失敗,她們應該也沒有感到任何焦急的必要。


    “…


    …如果沒有受到美星姐威脅的話啦。”


    威脅。美星姐逼迫並利用她們的可能性。


    ……真不想考慮這個可能性。


    就算是美星姐,我相信應該也不會偏離做人道理到那種地步吧?


    為了把最壞的想像從腦海中趕出去,我暫時針對其他“某種”可能性左思右想了一陣子,然而慢慢地我就覺得這樣很蠢,於是在半途就結束了這個毫無意義的推理遊戲。


    已經夠了,自己根本沒有必要特地涉入這些事情。


    “某種”可能就讓它維持是“某種”的狀態就夠了。


    隻要再跟她們往來一次,接著讓一切幹淨利落地結束就好了。


    在那之後的事情已經與我無關,畢竟一開始的約定就是這樣。


    換好衣服之後,正當我為了把脫下的運動服塞進包包裏,而把手伸進那沒有門的簡略置物櫃裏時……


    “——嗯?”


    有個東西從自己的行李上麵滑了下來,飄落到地麵上。


    我把那東西撿起來瞧了瞧。


    是一個極為普通的長方形白色信封。


    “——一封信?”


    上麵沒看到寄信人的名字,是女籃隊的某人偷偷放在這裏的嗎?


    ……如果是她們給我的信,無論內容到底寫了什麽,現在看下去一定會讓我更消沉。我直覺地認為肯定會是些麻煩事。


    所以我並沒有拆開那封信,而是直接把信塞進了包包裏。


    ——————————


    “立刻辭去女籃隊的教練職務!不然你就會遭到不幸!”


    “……這是什麽玩意兒?”


    這封信,跟很久以前曾經在傳聞中的謠言裏,聽說過的某不幸事件非常類似。


    裏麵也沒寫著寄信人的名字,在活頁紙上就隻有寫著上述的一行字。


    ……由於我是以略為緊張的心情拆開這封信,受到反差的影響之下我隻覺得似乎全身無力。特地把這封信謹慎地帶回來的自己,簡直跟白癡一樣,當場拆開來讀完,然後丟掉不就得了。


    我歎著氣從書桌前麵起身,整個人往床上倒去。


    “好難看的字。”


    麵朝上躺在床上之後,我把那封還握在手裏的信又看了一次。至少這跟今天看過的智花的字完全不同。


    是啦,從內容來看,我也不認為這是女籃隊的人寫的。畢竟隻要丟著我不管,也隻要再見麵一次就可以說拜拜了,根本沒有理由給我這種信吧。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莫名其妙地跑去小學不說,最後居然還帶著不幸的信件回來。


    我到底是在幹嘛啊?


    還有一天……嗎……要不要幹脆翹掉啊?所有事都實在有夠麻煩。


    結果化學作業我連碰也沒碰,晚上也很早就把房間裏的燈關掉爬上床睡覺。


    然後,我做夢了。


    夢見智花她默默地投了好幾百球的跳投,而我隻是在旁邊一直一直看著她。


    我到底是在幹嘛啊?


    ——————————


    ——交換日記(sns)04——◆log date 4/20◆


    “啊~真是的~我對阿昴好失望啊!他不是最佳球員嗎!”——【小帆帆】


    “長穀川先生沒有錯啊,真帆。雖然很遺憾,但是,我認為果然還是沒有簡簡單單就可以立刻變厲害的秘密方法。隻能腳踏實地累積實力才行。”——【湊智花】


    “是呀。不過如果隻靠我們自己,已經毫無辦法了,還是得讓他繼續當教練才行……這樣一來,就隻能招了吧?把真正的情況講出來。說不定他會覺得我們很可憐而願意幫忙呢。”——【紗季】


    “可是,美星老師有交代過,可以把事情真相全盤托出的時機要好好考慮才行。她還說如果我們突然拜托他的話,大概會失敗呢。”——【愛莉】


    “嗯……所以,才會想要在前兩天盡量提高他對我們的好感度呀。不過,還有一天。在星期五的練習裏,要想辦法跟他培養感情,然後在最後的最後時拜托他看看吧。”——【紗季】


    “我想到一個好主意!愛莉!讓阿昴摸你的胸部吧!”——【小帆帆】


    “喂!笨蛋真帆!愛莉哭著打電話來了!你立刻直接給我去道歉!”——【紗季】


    “哦~如果是我的胸部,可以摸沒關係喔?”——【日向】


    “日向,這種事情不可以亂講啦……”——【湊智花】


    ——————————


    星期五。結果我還是來到了慧心學園。


    如果隻有美星姐的話也就算了,要我背叛剛認識沒多久的小孩子,實在是讓人覺得內疚。當然這是原因之一,然而更重要的是……該怎麽說,因為我很閑。最近這陣子不管我人在哪裏都閑得發慌,而一旦我沒事可做,那些負麵思考就會又開始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所以,不管是什麽事情都好,我想要充實我的行程,就算不有趣也沒關係。我隻是想要一些讓我暫時不必去思考多餘事情的時間。


    ……而且,我對不幸的真相也多少有點興趣。


    當我考慮著這些事,走進時鍾台的內部時……有個小孩倒在那裏。


    在大廳的正中央,有個看起來像是小學高年級的男孩子正抱著肚子嗚嗚嗚地叫著。


    或許是因為我一直都在胡思亂想吧,對眼前發生的狀況花了一番時間才得以理解。總算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之後,我慌慌張張地跑到了男孩的身旁。


    “喂!你還好吧!”


    我單膝跪在地上,看了看那孩子的臉。


    “嗚嗚……肚子……突然……”


    男孩以痛苦的表情呻吟著。


    “肚子痛嗎?我知道了,去保健室吧!你站得起來嗎?來吧,抓住我的肩膀。”


    我把男孩抱了起來,並鑽進他的手臂下方支撐著他的身體。這姿勢有點吃力……不過這隻是小事,比起這種小事有個更大的問題。


    “抱歉,該往哪裏定?我不知道保健室在哪裏。”


    “——不,保持這樣就好了。”


    “咦?”


    由於男孩子突然以明確的語調講了一個我無法判斷的回答,吃了一驚的我忍不住抬頭看了看他。而對方似乎等待這機會很久了,他突然加重了靠在我肩膀上的手臂力道,接著大叫道:“趁現在!”


    ——這叫聲應該是個信號吧,現場立刻響起了好幾個雜亂的腳步聲。


    我連反應的時間都沒,首先被奪走了視覺。頭上被套了個布袋之類的東西,眼前一片黑暗。接著抓住我四肢的人,用力拉扯著我,將我押到了冰冷的磁磚上。我的手被繞到了身體後方,還被摩擦係數低的繩索給綁住了,由於感覺像是塑料製品,也許是跳繩吧?正當我思考著這些事情時,才發現不知何時連腳部也失去了自由。


    在我感覺到有個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的東西,發出卡啦卡啦的聲音靠近自己時,雖然有點嚇到,然而隨即在好幾個人齊聲同力地把我身體抬起的那一瞬間,我幾乎可以確信發出此聲音的東西應該是台推車,或是類似的東西。果然沒錯,我馬上被放到了一台搖晃的台座上。接著剛才的聲音再度響起,同時空氣流動的感覺讓我明白自己正被運往某處。


    到此為止一連串的動作都沒有任何遲疑,讓我內心不禁覺得,這些家夥不知練習了多少次。


    我完全沒有抵抗。從聲音推測,犯罪集團的成員很有可能全部都是小學生,所以萬一我隨便掙紮導致他們受傷的話,事後反而會更加棘手。況且這有一半也可以說是我主動自投羅網,因此沒有驚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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