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色的牆是隔音牆。靶場的前方,人形標靶排列得整整齊齊。


    響起的子彈聲隻有一個。


    貫穿標的的彈痕也隻有一個。


    但是,打開的彈匣掉出來的彈殼卻有六個。


    在常人認知為同時的一瞬間內,擊發的六顆子彈,分毫不差地擊穿標靶眉間的一點。


    射擊包廂內拿著槍的,是個發長及肩,身穿學生製服的嬌小少女。


    手裏拿著的,是一把槍管特別長的左輪手槍。


    單動式陸軍左輪手槍。


    握著把柄,柔韌修長的手指。指甲上的紅色圖案正在發光。


    五芒星是警長之星,警長的徽章。


    寄宿在少女身上的,美國西部拓荒時代知名警長的力量,讓少女能夠完美運用自如警長出現在西部片世界裏的愛槍。


    「你的本領還是老樣子呢。已經能夠得心應手了嗎?」


    背後傳來說話聲。


    「嗯。」


    一麵拿下隔音用的耳罩,金發少女一麵向嬌小少女說道。黑色大衣底下,可以窺見設計和嬌小少女同樣的學生製服。


    兩個人穿著的製服,都是弓弦羽學園的。


    在世界屈指可數的知名丘大企業弓弦羽財團掌管底下發展起來的,弓弦羽市。


    弓弦羽學園是這座城市內最大的教育設施。


    這個射擊練習場,就設立在學園第三特別教室大樓的地下。


    為何學校的地底下有這麽危險的設施,為何國中女生會拚命擊發危險的手槍——而且還是以非人類可及的速度與精密度射擊。


    一切開端於從約莫一年前開始發生的離奇事件。


    在領導世界的大企業底下,弓弦羽市不停地發展,變成了世界屈指可數的尖端都市。


    然而,在這座城市裏,曾存在於過去的曆史偉人們,複活成了擁有特異能力的超自然存在怪偉人,屢次引發稀奇古怪到極點的神秘事件。


    連物理法則都能輕鬆忽視,一群荒唐家夥。


    但是,有一群年輕人毅然挺身對抗這些複活的男女。


    他們就是怪偉人伏滅機關ias。


    這是個在和弓弦羽有關係的祭祀一族伏姬的領導下,指甲上蘊藏著曆史英雄的能力,與發光的深紅圖案的少女——ia們為中心所組成的組織。


    這裏,第三特別教室大樓,就是這樣的ias的大本營。


    然後,兩名少女則是——


    手握巨大手槍的李小玲,和她說話的黑衣艾德海蒂,各自的右手宿有「懷特·厄普」與「弗拉德·采佩什」這些著名英雄之力的ia戰士。


    「外表雖然看起來沒變,不過——」


    指了指小玲的槍,黑色大衣的少女繼續說道:


    「實際上卻完全是另外的東西。骨架是新成型的。提升槍身的強度,現在可以擊發特別製作的超壓子彈。威力與射程增加的代價就是後座力也變大所以操作困難。但是——『懷特·厄普』大人真是厲害,完全沒有問題。」


    「嗯。謝謝你。」


    就這樣,淡淡地道謝。


    李小玲——「懷特·厄普」委托徹底客製化這把槍的廠商,就是黑衣艾德海蒂的老家。


    黑衣艾德海蒂身為ias的一員,另|個身分則是弓弦羽內掌管軍事的一族黑衣的繼承人。


    所謂「軍事的一族」這種說法並不是玩笑話。黑衣經營世界最大的民間軍事公司葛雷·沃洛克,甚至還擁有小型航空母艦。


    因此,在弓弦羽市的防衛議題上,以前艾德海蒂常常和同一族的伏姬率領的ias意見相左。但上個月,經過和蘇醒的怪偉人一戰後,現在她外調到ias,正以其中一員的立場活動。


    「哪裏,如果能讓警長中意,我們黑衣的技術人員也會心滿意足的。他們說隻要


    你提出來,也可以幫其他的槍枝客製化。就跟先前我拿給你看的資料一樣。」


    「嗯。不過,現在,這樣子,就好了。」


    小玲憐惜地撫摸著帶著溫熱的手槍。


    李小玲喜歡槍這種武器。


    不過老實說,她完全不是知之甚詳的專家。頂多就是知道這拿在手裏的器械是怎麽製作出來的,是怎麽發射子彈的。知道的就隻有這麽多。


    扣除自己的愛槍,喊得出名字的槍少得可憐。


    提出想要改良自己的槍成為單動式陸軍左輪手槍的時候,黑衣艾德海蒂拿來一大堆型錄,講了許多槍枝製造商的名字,以熱心且似乎還有某種喜悅的態度向小玲說明。不過對小玲來說,數量實在太多,而且詞匯也太難,實在沒聽懂多少。


    小玲不擅長思考艱深的事物。


    或許是因為以前生在中國的時候,用的是另一種語言。


    現在雖然幾乎忘光了,但是,也覺得自己的日語有哪裏怪怪的。


    感覺就像是夾了一張薄薄的紙。


    愈是想要思考艱深的事物,腦海中愈是模糊一片,言語輕輕地滾呀滾得,不曉得跑到哪裏去了。


    將腦海中的想法化為言語非常難,要讓對方明白更是難上加難。


    ——這一方麵,槍就單純多了。


    一按下扳機,子彈就射出。打中的話對手就倒地。


    小玲愛的,就是這種明確,還有——平等。


    「可是,使用上一定要非常謹慎。這威力連熊都能夠擊倒。敵人是怪偉人也就罷了,以手槍來說這種威力有點太過頭了。太強的力量,有時候會反噬使用者——唉,這麽說應該是班門弄斧吧。」


    沒錯。


    威力如此強大的武器,隻要握住把柄,扣下扳機就能使用。


    「還有,黑衣也準備了其他種類的子彈。普通子彈、減壓子彈還有中空彈——你可以先一一試擊看看。」


    「嗯。」


    用快速裝彈器裝填了新子彈。


    再度麵對標靶,扣下扳機。


    槍會認真地回饋。隻要能夠鎖定目標,不管打的是誰都沒有差別。


    不論是怎樣的武術高手,或是怎樣的彪形大漢,還是像小玲這樣的嬌小女孩。


    小玲心想:真希望能早一點得到這種力量。


    在中國,她生來是個不該存在的孩子,被人當成物品買賣。那段歲月的記憶模糊不清。在昏暗的儲藏室——不對,是貨櫃裏麵,被鎖鏈綁著,用手抓「飼料」吃。


    救出過著那種生活的自己——給了自己「李小玲」這個名字,給了自己伏姬這個家,以及咲耶花那些家人的人們,也在之後一年多被火燒死了。


    九年前。和咲耶花他們一樣,自己也失去了父親與母親。


    「小玲,你要保護咲耶花和佐都紀喔。」


    渾身纏滿繃帶的上一代當家大人,留下這麽一句話。


    這句話,至今依然烙印在小玲內心的最深處,成了優先於一切的行動準則。


    自從發生那件事情後,年幼的小玲立刻開始學習武術。


    劍道、空手道、柔道。


    ——然而,總是被迫深刻體會到體格這道難以跨越的高牆。


    不論學會怎樣能夠讓體格差異這個絕對條件減少影響的技術,結果終究是無法忽視的要素。小玲嬌小的身體,學會再多技術也打不倒成年人。


    連成年人都打不倒,那就絕對贏不了象啦、熊啦、虎啦這些動物。


    即使如此,李小玲還是想變強。渴望獲得戰鬥的力量。


    ——和什麽戰鬥?大概,大概是和世界吧。


    懂事的時候已經被奪走了一切。


    仿佛奇跡出現在身邊的養母他們也被大火奪走。


    那麽這個殘酷的世界,遲早一定會連剩下來的家人,連咲耶花和佐都紀都企圖奪走吧。其實,過世的上一代當家他們,就已經預測了將來會有新危機入侵——也就是怪偉人的出現。如果真是那樣,她又要變得孤零零一個人了。她討厭那樣。所以,非得變強不可。


    為了保護咲耶花,也為了忘記恐懼。


    不久後,小玲迷上了射箭。


    要克服體格帶來的手臂可及範圍的絕對差異,隻要使用比對手更長的武器就行了。但是,射箭的射程與威力和弓長與弦的強度相關——簡單來說,依然受到了射手的體格與肌力左右。


    那麽,如果是能藉助器械的力量射出箭的弩——幹脆,就藉助火藥的力量射出子彈——


    沒錯。


    槍是平等的。能夠讓這個嬌小身軀從體格差異的枷鎖解放,得到戰鬥的自由。


    經過反覆嚐試,小玲最後選擇了槍。時間幾乎是一年前。


    就在怪偉人即將出現的時候。


    就這樣,在咲耶花等人的能力陸續蘇醒之中,寄宿在小玲手上的ia「懷特·厄普」,正好就是合適的槍手ia。


    李小玲,深愛著槍。


    以及,這寄宿在右手的ia。


    為了保護背後夥伴而生的能力。


    行動比誰都快,將子彈賞給眼前的敵人。


    ——因為,這就是經過特殊化的,單純的力量。


    槍,仿佛就是為了將子彈射入眼前敵人的最適當的器械。


    ia「懷特·厄普」,讓李小玲這個人成為最適當的工具。拿槍鎖定目標,扣下扳機的工具。


    為了保護背後的家人——伏姬咲耶花與她的夥伴們的,一把槍。


    李小玲主動訂下了這麽樣的規矩。


    背後的是夥伴,眼前的是該擊倒的敵人。槍與「厄普」所給予的認識,徹底而單純。


    ——自己也無需說話和思考。


    隻要,凝視前方扣下扳機就行了。


    手中握著的槍,那種讓人安心的重量,宛如就是在肯定這一點。


    安心地奉獻自己給輕快響起的槍聲,和奔流身體的後座力。


    「哦,你們兩個都在這裏呀?」


    然後,就在大概又清空彈匣五次的時候,突然有個聲音這麽說道。


    「一兔。」「嗯,怎麽了,一兔先生?」


    站在眼前的是位名叫槙那一兔,身穿學生製服的少年。


    由於金額龐大的債務,上個月來到這座城市,在伏姬咲耶花底下以隨從的身分工作,和小玲等人一塊兒生活。


    因為長得高導致體格顯得細瘦,還有就算說是女孩子也無妨的柔和五官。


    所以,主人咲耶花常常強迫他扮成女孩子。


    此外,他也是ias的一員——被眾人視為ias王牌的一個人。


    ——藉著與ia立下契約,便能將他作為武器的力量發揮到極限。


    稱之為「劍」的存在,就是他。


    ias的司令辦公室位於第三特別教室大樓的最高樓層。被槙那一兔找來的李小玲與艾德海蒂一到那裏,就看到室內已經聚集了其他的ia們。


    有著一頭光澤黑色長發,宛如日本人偶的少女。


    伏姬咲耶花——ia「卑彌呼」。


    綁著馬尾,給人某種像是年輕武士印象的少女。


    千葉真琴——ia「柳生十兵衛」。


    身穿女仆裝,笑容開朗的女孩子。


    宮永千代子——ia「立花道雪」。


    「一群人聚在這裏,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


    艾德海蒂對坐在辦公桌前的人物說道。


    坐在那裏的,並非司令伏姬咲耶花,而是她的雙胞胎弟弟,副司令佐都紀。


    相對於一有事情馬上就衝第一個,有著讓人傷腦筋的莽撞性格的姊姊,實際上統整ias的人則是他。


    像是回應艾德海蒂的詢問,佐都紀操縱桌上的控製台。


    占滿一整麵牆的大型熒幕,顯現出弓弦羽市和周邊的地圖。


    「弓弦羽市外竟然出現龍脈波震動?哪裏有強度這麽大的東西?」


    艾德海蒂發出詫異之聲。


    龍脈——自古以來稱之為靈脈,或能量線等等,乃是覆蓋大地的靈力之流。所謂的龍脈波震動,指的就是流動出現紊亂的情況。


    當然由於各種祭祀活動的影響,出現細微的變動也沒什麽稀奇。


    但是,如果程度像是熒幕顯示出來的那麽嚴重,那隻能認定是出現更加反常的情況。


    也就是說——超越時光,過去的人物複活了——怪偉人出現了。


    「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弄錯了?」


    帶著懷疑,艾德海蒂問。


    當然,這麽問是有原因的。


    至今為止,怪偉人出現的地方,無一例外都隻限於弓弦羽市內。


    如果這種現象突然出現在市區以外,應該任誰都會不知所措吧。


    「雖然我也這麽想、我也希望是如此,但是參謀委員會——『廄戶王』會議也否定了探測出錯的可能。」


    「可是,以前不曾發生過這種事情吧?」


    「經驗論常有被新事實推翻的空間,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回答了姊姊咲耶花的問題後,佐都紀繼續說道:


    「震動的發源地在——」


    地圖拉近到弓弦羽市的北方——正確來說是在西北方延伸的山脈。


    茨瀧山。


    「應該是在這座山的山頂一帶。自古以來,以山野修行者為首的人們便視這座山為靈山,逐漸成了信仰的對象,是個神秘力量非常靈驗的地方。本來應當現身在這城市的怪偉人,或許是因為某些原因被拉到那邊去了也不一定。」


    「你是說不一定,對吧。」


    「就像姊姊知道的那樣,關於怪偉人,我們完全不了解真正的情況。如果要說『不可能』,那說起來怪偉人本身就是不可能存在的——現在隻能說是到外麵觀測然後得到結果,結果顯示怎樣就是怎樣吧。」


    「所以說——」


    「現在,這是既成事實了,伏姬咲耶花。首先,你應當接受才對。」


    「我、我當然知道呀,這點小事我還懂。可是——這太突然了啦。」


    咲耶花與佐都紀,還有艾德海蒂,開始爭論了。


    真琴和一兔露出「又來了呀」的厭倦表情。


    千代子則是浮現傷腦筋般的討好笑容。


    然後,小玲照例對爭論的內容右耳進左耳出。


    她早知道反正聽了也無法理解。


    思考,是咲耶花他們的工作。


    自己是一把槍。


    隻要照著命令射擊怪偉人就好了。


    小玲是這麽認為的。


    「我知道了啦。總之先去現場就行了吧。馬上來準備。」


    「馬上?姊姊,你想現在就出門嗎?天都快黑了。」


    「你在說什麽呀。怪偉人出現了不是嗎?那麽就該盡快趕到現場去才對。而且——」


    說著,咲耶花操縱起手邊的空間投影型控製台。


    伴著啪啪啪幾聲音效,蓋過熒幕上的地圖的是——旅館的照片。


    「茨瀧山是知名的溫泉區,那一帶有許多溫泉旅館。」


    「那又怎樣?」


    「你真是不懂呀,艾德海蒂。反正要明天才能開始調查,那現在就過去的話,今天一整天就能悠哉泡溫泉了呀。總之馬上開始努力找的話應該還找得到住宿的地方吧。」


    「為什麽你可以這麽不認真看待這件事?」


    「有什麽關係。早點到那邊也可以熟悉環境——沒錯,搞不好,怪偉人也是想泡溫泉才複活的。說不定我們一去就能突然撞見——」


    「怎麽可能有這種事呀。你是認真的嗎?」


    「我說呀,你才是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呀?明天開始就是黃金周了喔。既然難得的假期要被怪偉人害得泡湯,那我們要是不去泡湯可就太劃不來了。」


    麵對如此結論的咲耶花——


    「我還在想你的反應實在有夠奇怪,原來是這樣呀。」


    「真是抱歉,姊姊。」


    艾德海蒂和佐都紀發表各自的看法。


    「你、你們這是什麽反應?抱、抱歉什麽啦,說清楚。」


    咲耶花含糊其辭。


    「我還以為這幾天你很認真在做文書工作,原來是因為要放連假的影響嗎?」


    「你是不是打算和一兔先生到什麽地方玩?」


    「才、才才沒有!我隻是,呃,覺得該休息的時候人就應該好好休息,而且,慰勞隨從也是主人的——司令的義務吧。」


    被兩個人這麽一說,咲耶花滿臉通紅,語無倫次。


    「到底是怎樣啦學長?你們要兩個人一起去嗎?要過夜嗎?」


    「天、天曉得……」


    千代子興奮地說,一兔則別過頭去。


    「哼,慰勞隨從是吧?不過,我們什麽都沒有呢。竟然沒把同伴算進去,真是讓人遺憾呀,對吧小玲?」


    「嗯?嗯。」


    真琴一邊用柔軟的手法大幅度地撫摸小玲的頭,一邊說道。


    嗯。


    即使這麽點頭同意著,小玲也分得出來這隻是在開玩笑。


    咲耶花絕不會不把小玲和真琴放在眼裏。


    隻不過,對咲耶花來說,一兔是特別的人——當然,這個意思並不是小玲和真琴就是不特別的人——總之小玲覺得他們就是不一樣。


    咲耶花這個時候偶爾會說一兔是「我心愛的人」。偶爾也會說錯成情人,然後紅著臉訂正。那個時候的咲耶花,感覺很開心。


    小玲雖然摸不著頭緒,但覺得自己現在這樣的地位就夠了。


    「總而言之!」


    仿佛是要蓋過眾口之聲,咲耶花大叫。


    「結論就是,大家一起去的話不就好了嗎!好了快點準備吧!這次背景是溫泉!是溫泉呀!泡完露天池之後就要穿浴衣打桌球!」


    「呃,謝謝你找大家一起去,不過我還是照例留下來吧。」


    「我也留下來。得有人填補司令大人外出的空缺。」


    佐都紀和艾德海蒂這麽說。


    「你們是怎樣?這麽不來勁。是有這麽熱愛工作嗎——千代子要不要——啊,對不起。」


    「嗯,謝謝大姊的邀請。可是我這個沒有對應登山的功能。記得帶紀念品回來給我喔,我很期待。」


    千代子說完,拉起裙子,露出覆蓋腿部的機器外骨骼。


    「是說都看到你的內褲了——你還是一樣很敢穿呀,那種透明透明的內褲是在哪裏買的?」


    「啊啊啊,傷了大家的眼睛了!」


    出現如此的對話。


    「那麽,一兔、小玲和真琴在一個小時內準備妥當!佐都紀和艾德海蒂,還有參謀委員長他們負責當地的資訊控管——還有訂旅館。」


    「這種小事情請你自己做,司令。」


    「我們得準備登山的用具呀!這是命令!命令!」


    就這樣。


    ias的戰鬥要員,慌慌張張地將目標指向了茨瀧山。


    「總之,早早收拾怪偉人,然後悠哉地養生也挺好的。啊,對了。因為是在弓弦羽市以外的地方,所以我的力量應該沒有特別的使用限製吧?我要見敵必殺——」


    「你還真敢說傻話。你就去城市外麵使用『卑彌呼』的力量看看呀。這不是明知事情會鬧得多大還幹傻事嗎?」


    艾德海蒂毫不留情地吐槽。


    「姊姊,你聽我說。茨瀧山生長了大量珍貴的動植物呀。有日本氈鹿還有月輪熊……」


    佐都紀講出名字同時屈指算著。


    「是、是哦,有熊住在那裏呀——那還真可憐。」


    「沒有熊的話,你該不會真的打算解放力量吧?」


    「當、當然沒有啦。我是開玩笑啦,開玩笑的。」


    「哼。你要盡量小心,千萬別在遇見怪偉人之前就被熊襲擊了。」


    艾德海蒂諷剌不得要領地想蒙混過去的咲耶花。


    「別擔心。不論發生什麽事,還有『十兵衛』和『厄普』在。」


    「是呀,包在我身上。」「嗯。」


    聽到咲耶花這麽宣言,真琴與小玲回答。


    說的沒錯。


    不論怎樣的對手,自己——「懷特·厄普」都不會輸。


    一邊感受著收在槍套內的單動式陸軍左輪手槍的重量,小玲這麽想著。


    但是,就在幾個小時後。


    李小玲,「懷特·厄普」將會被迫陷入出乎意料的苦戰。


    ◆


    李小玲覺得——這種戰鬥——是第一次——


    不由得手心冒汗。


    氣喘籲籲。回神過來,連呼吸都忘了。


    時間的流動變得黏膩。右手的圖案沒有發光。明明沒有利用ia的力量讓時間加速——時間卻格外地遲緩。


    小小地吐氣。重新握好。手裏熟悉的曲線的感覺。


    老樣子。應該是老樣子什麽都沒變。


    隻要這樣握住握把,再攻擊就可以了。


    ——可是,這還是第一次。這種宛如以幻影為對手的感覺。


    「怎麽了,『懷特·厄普』?你要投降嗎?」


    就在短短的十五公尺的前方。對手站在那裏。敵人站在那裏。


    無力地垂著拿手武器的那個身影。


    從所有的力量釋放出來的,是個別說是殺氣了,感覺起來甚至是無關乎一切情緒的身影。如隨風搖曳的柳條掌握不了,如浮在湖麵上的月亮朦朧不清。


    可是——


    「懷特·厄普」——李小玲,非常清楚。


    那個身影,隻不過是宛如製空的猛禽隱藏住爪子的擬態。


    一旦,勝負開始的話——一旦,我方有所行動的話,虛幻的影子就會突然變成銳利的刀子,迅速剌向喉嚨。


    這正是柳生新陰流。這正是「柳生十兵衛」。


    李小玲一清二楚。不對——是應該早就知道了。


    可是——沒想到竟然會變得如此。竟然會變得如此可怕。


    對峙,第一次深刻體會,那變換自如的招式多麽高超。


    不論我方速度多快,眼前的對手都能回擊。我方速度愈快,對方的反擊也愈快。


    ——該,如何是好。


    握緊握把。


    別迷惘。不可能有選項可挑。思考是無用的。自己能做的隻有一件事。


    迅速、迅速、迅速。


    一擊,隻要一擊就能決定勝負。以「十兵衛」無法反應的速度行動。


    將左手握著的白球,高高地拋起——裝填。


    高舉右手拿著的球拍——瞄準。


    以割裂空氣的速度揮拍——擊發。


    「——唔!」


    球拍鎖定落下的白球攻擊。


    重力加速度,還有全力揮拍的神速。獲得爆發般加速的乒乓球,化為一縷光線飛過球網,精確地瞄準球桌的邊緣飛去。白球在那裏銳利地改變角度——「十兵衛」輕輕地,笑了。


    ——球速,就隻有這麽快呀。


    仿佛在這


    麽說著。


    「十兵衛」以手中的球拍扣殺正要掉到桌下的白球。


    受到銳利切球的乒乓球,伴隨著後旋,殺向「厄普」的方向。


    還因使盡渾身解數發球而差點站不穩,「厄普」硬是追上去,以類似往上揮拍的抽球回擊。仿佛早已預測到球的飛行軌道,「十兵衛」再度切下這一球。


    ——不能輸。白球的對打開始了。又是勢均力敵。隻要克服這回的對打——


    不對,不是這樣。看清楚。你要仔細看清楚自己的敵人,李小玲。


    「柳生十兵衛」,千葉真琴。剛洗好的頭發散發微微香味,充滿女人味的半敞浴衣。透過領口看得見豐滿的胸部形成的乳溝的她——打從球賽一開始,就不曾移動半步。


    相對之下,我方則是左搖右晃,竭盡所能接球。


    浴衣的下擺絆住雙腳。


    鬆懈的回球,勾勒出平緩的曲線,往「十兵衛」麵前去。


    ——一閃。


    還以為白球也跟著被劈開了。


    甚至連殘像都無法捕捉。


    輕快的聲音響起。


    那是在角落彈跳,飛到小玲背後的乒乓球,直接打中貼在牆上暢飲大杯啤酒的褪色諧星海報上,接著掉到地上到處跳動所發出的聲音。


    【插畫】


    「第二場比賽,獲勝者,千葉真琴!」


    槙那一兔——裁判的聲音,宣告了敵人的勝利——也就是李小玲的落敗。


    據說桌球是世界最快的球類。


    就常人——槙那一兔的眼睛看來,認為隻要看見「厄普」那連看清楚都有困難的發球,應該任誰都會點頭同意這種說法吧。


    不過,「十兵衛」憑藉連子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能力,漂亮地贏得球賽。


    爬過深山裏蜿蜒的山路,便會看見仿佛藏身於森林之中的茅草門。走進去之後,迎接訪客的是據說興建於昭和初期的獨棟房屋。


    宛如是脫離時光獨立出來的空間。


    古老但打掃整潔的館內,自然地安穩了訪客的內心。


    目標是茨瀧山的ias一行人,來到的岩屋莊就是這樣的旅館。


    旅館的一隅則成為「柳生十兵衛」和「懷特·厄普」的決鬥場所。


    入口寫著「遊戲室」的牌子,字跡已經幾乎消失了一半。


    設置在牆壁一側的遊戲機區,放著懷舊的機台。甚至讓人覺得如果拿去合適的地方鑒價,說不定會得到高價的結果。


    擱置的桌球台和用具也有點老舊,不過——


    「哎呀,這就是所謂的善書不擇筆呢。對吧,小玲?」


    真琴這麽說。實際上也以行動證明了她的說法。


    「嗬嗬嗬,是我贏了呢,大小姐。奇怪——大小姐人呢?」


    千葉真琴得意自誇勝利的聲音,迅速變得詫異。


    「她說好像會打很久,所以她要先去準備慶祝會了。」


    一邊丟出毛巾,第一場輸給小玲以後就擔任裁判的一兔一邊說道。


    另一方麵,接連打敗了咲耶花和小玲的真琴,別說是流汗了,連呼吸都沒加快。


    「什麽?慶祝會?在哪裏?」


    「露天溫泉。」


    「她根本就是看膩比賽了,想要先去洗澡吧。」


    「大概是吧。她說這樣等著比賽結束,身體都冷掉了。」


    「反正我打了一場很有決賽味道的長時間激戰,真是場好比賽。」


    真琴這麽說。


    正確來說,比賽花了長時間是因為小玲久攻不下,發球之前的時間愈變愈長。咲耶花會中途離席也有些無可奈何。


    「好了,那麽我也去泡湯洗個幹淨吧——一兔要不要一起來?」


    「你在開玩笑吧?不是還有其他人在嗎?」


    「關於這一點,我問過女老板了。她說明天開始好像會變得很忙,但是今天的女客人就隻有我們。你和我曾經合而為一過——為了將來,現在更加坦誠相見、加深感情應該也不壞吧?」


    說著,真琴把浴衣的領口稍微拉開。


    「我拒絕!」


    一兔慌張地轉過身去。


    「是哦。真可惜——那麽,小玲要去嗎?小玲?」


    真琴這麽搭話的比賽對手,到現在還是一臉嚴肅地持續在練習揮拍。


    似乎是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麽輸了。


    「晚一點。再比一次。」


    「哦——好吧。那麽,在我洗好澡回來之前,你就好好加強球技吧。」


    順帶一提,相較於真琴挑的是一般稱為刀板的球拍,小玲拿的則是所謂的手鋸式,是罕見的球拍類型。


    又稱為手槍式,小玲當成是握住手槍握把來使用。


    「總而言之,不能隻靠子彈的敏捷,要是不能精通我的弱點,你是打不贏我的新陰流的——警長『懷特·厄普』。哈哈哈!」


    留下十分像是壞人的話語,「柳生十兵衛」千葉真琴啪答啪答地踩著拖鞋,走過的老舊走廊發出嘰嘎機嘎的聲音,就這麽離開了。


    「一兔。」「嗯?」


    「我們,來練習吧。」「真的要練?我想回房間休息了——」


    「下次,我要贏。」「可是呀……我當不了你的對手。」


    事實上,一兔第一場的比賽對手就是小玲,結果連一局都拿不下便輸了。


    甚至還慘到連一次都沒有接到發球。


    不論如何,小玲那可憐地抬眼看著一兔的眼神是認真的。


    想要拒絕,也於心不忍。


    但是,就算是這樣——


    就在一兔困擾至極之際。


    「那麽,由我來擔任對手好嗎?」


    背後傳來了聲音。


    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就在那裏的呢?


    用封箱膠帶修補,像是打了個大叉,快要壞掉的沙發。


    有名年輕男子坐在上麵,手拿著口袋書,叼著冒煙的煙鬥。


    深邃的輪廓,從浴衣露出的赤銅色肌膚。感覺有如鐵絲般剛強的黑色長發。


    大概是外國觀光客吧。有著讓人認為明顯是來自異國的人——非常醒目的模樣。


    可是,一兔先前沒發現這個人。


    小玲也一臉詫異。


    一兔心想自己沒注意到也就罷了,但是小玲她——可是個連黑暗中前來偷襲的敵人都能射穿,擁有千錘百煉的敏銳感覺的人。


    因此,一兔不由得備感壓力。


    「那麽,麻煩你當裁判。」


    將手中的口袋書與煙鬥交給一兔,拿起真琴留下來的球拍的男人,流暢地說。交到一兔手上的口袋書是《龍馬行》,看樣子十分擅長日語。


    「我想,規則我大概都知道了。不過如果我弄錯了,希望你能指正我。」


    身高比一兔高了一個頭。覆蓋全身上下的肌肉,讓人聯想到美術課本上見過的希臘雕像。有著自然美與兼具實用的柔韌。


    「好了,請你和我比賽吧,『懷特·厄普』同學——我記得這是在移民者間名聞遐邇的警長大名吧?」


    「呃,這個是類似綽號的東西啦。」


    一兔立刻蒙混過去。在弓弦羽市外,最好別提起怪偉人或ias的事。


    「姓名,李小玲。」


    站在男人的對麵,小玲說道。


    「李小玲——嗯,好名字。這個名字比較適合你。我叫寇亞斯雷。」


    帶著深度的聲音,甚至讓人想以「嚴肅」形容。


    「寇亞斯,雷,先生是嗎?」


    一兔在口中咀嚼著這聽起來有種奇異感的名字。


    「在我故鄉


    的語言中,意思是打哈欠的人。」


    男人再度說道。


    「打哈欠的人?」


    一兔覺得這種裝傻風格的名字和眼前的男人完全不搭調。


    洋溢著理智光芒的眼眸,帶著深意的微笑——


    別說是打哈欠了,簡直就像是和睡眠沾不上邊的求道者。


    「來吧,請你和我比賽吧——由我發球,可以嗎?」


    男人——寇亞斯雷,溫柔地催促。


    一兔因此中斷了思緒。隔著球桌相對的小玲與寇亞斯雷。


    球賽開始了。


    ◆


    晴朗的天空,突然,落下一抹星星。


    深邃的森林中,似乎連那劃過天際的聲音都聽得到。


    要說其他聽得見的,就是貓頭鷹的聲音,還有溫泉流入浴池的聲音。


    繁茂的樹林環繞著,仿佛獨自漂浮在夜空中——


    岩石浴池的溫泉,能讓人體會到這種感覺。


    「不隻打敗我,連『厄普』都能打敗,真是了不起呀,『柳生十兵衛』。你可以直接向本小姐要求獎賞。」


    「這可真是讓人不勝喜悅之至。勝利的美酒特別好喝。來吧,大小姐也來一杯。」


    「嗯,無須客套。」


    從源頭直湧滿溫泉水的浴池,浮著裝了酒杯的有提把的小桶子。


    咲耶花修長的手腳,在微白混濁的溫泉中伸展。


    毛巾放在頭頂上的真琴,胸部輕輕地漂在水上。


    實在是呈現對比的兩個人。


    真琴的身體覆蓋著取得平衡的理想肌肉與脂肪,胸部與腰部則有豐滿的肉感。沒有比這更能讓人感受到女人味的身體了。


    【插畫】


    但是,咲耶花的身體,要說是沒有女人味,倒也並非如此。雖然胸部確實讓人感到哀愁,但還有白如雪的肌膚與修長的手腳。絕對沒有太過強烈的自我主張,在這種情況下確實描繪出曲線的身材,正是理想的少女體型。


    「我說呀,果然今天出發很不錯對吧?下次,我也想帶千代子來。到了秋天,這片森林應該會轉成大紅色吧,一定很美。」


    「大小姐不和一兔先生兩個人一起來沒關係嗎?」


    「用不著舊事重提。這次既然大家都來了,那就一起好好享受吧。」


    「也是啦。希望接下來能夠順利收拾怪偉人就好了——像上次的『伊莉莎白·巴托裏』那樣的敵人我可敬謝不敏。」


    真琴提起上個月出現的怪偉人的名字。


    「伊莉莎白·巴托裏」。


    如別名「血腥伯爵夫人」所示,是個為了保持自己的青春而追求處女鮮血,接連殺害自己領地內的少女們的恐怖人物。


    「你身體真的沒事嗎?聽說這溫泉對瘀血和刀傷很有效。」


    「伊莉莎白·巴托裏」在弓弦羽市內的主題樂園,以怪偉人的身分複活,想把現代的普通人當成自己的祭品,而抓了市民當人質,守在城堡裏。


    那個時候,成為遭到囚禁的女性們的盾牌-承受怪偉人的折磨,因而受了重傷的就是千葉真琴。


    「哦,這個呀。身體的傷,還有眼睛,托『南丁格爾』的幫忙都已經治好了。可是——」


    一邊提起以戰場天使聞名,具備治愈能力的ia之名,真琴頓了一下。


    「可是什麽?」


    「嗯。隻不過呀,不愧是『巴托裏』夫人,感覺就是那個領域的專家。從那件事情以後,我的身體好像徹底發現被虐的樂趣了。有時候甚至還會夜夜渴求捆綁與鞭打,哭著無法成眠呢——大小姐覺得該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你是說真的嗎?」


    不知是不是錯覺,咲耶花覺得真琴望過來的雙眼水汪汪的。


    她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臉部僵硬。


    上次,真琴會被抓,原因都是在於身為司令的咲耶花判斷錯誤。


    因此——自己是不是應該盡力幫助為了自己而發現禁忌愉悅、搔癢痛苦的真琴?


    千葉真琴這豐滿的身體,就連同性的咲耶花都會想要抱抱看。如果主人主動用繩子和鞭子——


    就在咲耶花吞了吞口水的瞬間。


    「我是在開玩笑。」


    真琴輕鬆地說道。


    「我才不想再嚐到那種痛苦。看樣子,我不太有那個世界的天分。我的ia能力本來就是反射反擊和引人上鉤。」


    沉默。


    「拜托不要再開這種讓人笑不出來的玩笑!」


    「哈哈哈,剛剛大小姐的表情很好笑呢。」


    溫泉響起喊聲與笑聲。


    仿佛是由這些聲音帶出來的——


    碰。


    某個地方突然傳來了聲響。


    「嗯?怎麽了?」真琴納悶。


    「是不是有人偷看?」咲耶花說著,把手巾拉到胸口遮掩。


    「不會吧?這麽深山的地方。」


    「是不是一兔?瞧,露出真麵目了吧。」


    「我不覺得他是那麽糟糕的人。而且他現在應該在和小玲打球。」


    「那麽,就是這樣子吧:兵乓球跑到窗外,到外麵撿球的時候踩到地上的香蕉皮滑倒,然後沿著斜坡滾下去,以為好不容易才從穀底爬上來了,爬到的地方卻湊巧是露天溫泉?」


    「大小姐,您的想像力實在太強了——是不是狸跑出來了?」


    「你才是缺乏想像力好嗎!這種時候的情節都是固定好的。說要來泡湯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好了,快點滾出來吧!」


    咲耶花就這麽對著一片漆黑的茂密樹叢呼喊。


    「哼。果然難得來溫泉,就是期待要和禦劍大人混浴嘛。果然我是電燈泡嗎?我是不是先走人比較好?」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好了,快點出來吧,一兔。如果隻是單純的不幸意外,就別躲了爽快地出來吧,這樣我還可以原諒你。懂了嗎?我隻給你三秒鍾——」


    三、二、一——仿佛是在回應如此倒數的咲耶花的聲音,再度傳來了聲響。


    森林沙沙作響,小樹枝折斷。


    有什麽硬是搬開了樹叢,遭到踐踏的樹木一一折斷。


    那麽巨大的某種物體,正在強行通過森林之中。有如卡車移動的聲音。


    「咦?」「那是什麽——?」


    全裸的兩個人聲音充滿緊張。


    折斷樹枝的聲音變得更劇烈。


    以蠻力突破森林簾幕的那個物體現身了。


    不是一兔。不是人類。但也不是狸。


    覆蓋著黑色硬毛的巨大身軀,用雙腳站立,前腳的末端有五根銳利的爪子。


    那是——那是——


    「「什、什麽——?」」


    兩個人的喊叫產生了回音。


    ◆


    眼前這男人,究竟,是什麽來曆。


    今天這一天,究竟,是怎麽回事。


    李小玲心想。


    這個樣子——自己這樣的力量——自己的速度接連行不通一事。


    如果對手是真琴,倒也還能明白。


    她是「柳生十兵衛」的ia——繼承曆史上知名天才劍客能力的人。


    陷入苦戰是不得已的。


    但是,在真琴之後,李小玲的揮拍又遭到奇妙的異國男子不停阻擋。


    球賽開始的時候,一兔偷看了小玲一眼。


    應該是在說「手下留情,別太過火」的意思。


    就算是小玲,也明白這點小事。


    實際上,男子打來的發球既無速度也無力量,小玲輕輕鬆鬆地便能回擊,幾乎就像是在玩的比賽——直到


    開始對打,然後。


    然後。


    就一直持續到現在沒停過。


    從比賽開始一直到現在。


    是自己手下留情?是因為在配合對手?


    不對。不是這樣。一開始確實是這麽打算的。在重複幾次對打之後,便覺得稍微認真一點打贏對手也不錯。但是,這稍微認真一點的抽球,男子也仔細地以切球回擊。既然如此,那就再認真一點——再快一點——這些加強,男子都能應付,然後現在——盡管沒有藉著發動ia強化身體能力——自己卻是玩真的。認真地打球——卻依然無法突破眼前這名男子所形成的高牆。


    如同與真琴比賽的時候。


    不論以多快的速度擊球,對方都能發動像是準備齊全,期待來球的反擊。


    不——不對。不是這樣。


    真琴的打法是防守反擊。徹底的反擊。這就是「柳生十兵衛」。先讓敵方攻擊,在趁敵人動作出現破綻之際,發動必殺的反擊,伴隨著蛇的狡猾與燕的速度。


    相對於真琴,這名男子則像是在接受小玲的一切。


    先接受,然後——


    山。小玲突然想到。仿佛是麵對一座大山呼喊。


    確實回過來的球,簡直像是回音。


    ——真是激烈呀。


    不對,回音會這樣對話嗎?


    ——要打得比誰都快。把擋路的人全都打倒。


    對。這就是自己。這就是李小玲。


    ——為什麽,會這麽害怕?在害怕什麽?


    害怕?沒有害怕。對抗眼前的對手,戰鬥。這有什麽錯?


    ——你並不是在戰鬥,你隻是在拒絕。不想看清站在眼前的人的本質,全都攪混在一起。這種恐懼會產生敵人。


    這是在說什麽?明明頂多就是回球的遊戲而已。


    ——如果隻能藉著戰鬥呈現自己的存在,那麽就隻能無止盡地戰鬥下去。不是嗎,警長大人?使用不同語言的人,信仰不同神明的人,站在眼前的人全部打倒之後又如何?有翅膀的人,有鱗片的人,四隻腳的人——全部打倒,隻要能成為這樣的人,你就滿足了嗎?


    別扯沒關係的東西。不要打馬虎眼。自己隻不過是一顆子彈。


    宛如要甩開對話一般,回以抽球。回音又來了。


    ——你別害怕。世界——偉大的神秘,並不是你的敵人。


    這種感覺是怎麽回事。千錘百煉的感覺,在無盡延長的時間中,小玲思考著。明明應該是已經使盡了真本事,自己卻還在加速。有種還能變得更快的感覺。為什麽呢?為什麽可以比剛剛和真琴比賽的時候,動作得更快呢?


    因為對手的影響?因為這名男子——敵人,的影響?


    這樣子,太奇怪了。不明白道理何在。


    ——這是怎麽回事?


    從頭到尾看著寇亞斯雷與李小玲比賽的槙那一兔,不由得忘了自己裁判的立場,看得傻眼。


    ——不對,說起來,裁判有工作可以做嗎?


    宛如兩個人拿的球拍以白色乒乓球的軌跡縫合在一起,對打不停地持續著。從比賽開始後,便一直如此。


    比分是零比零。


    也就是說,兩個人的比賽勢均力敵。但是,能用銳利的回球破解李小玲的高速發球,和確實地接到球再持續對打下去-到底是哪個比較難做到呢?


    球彈跳的聲音響徹遊戲室,充滿音樂感讓人聽了愉快。


    在這種情況下,突然,李小玲的行動似乎出現了變化。


    是什麽呢。一兔是外行人,沒有自信能順利地說明這種變化。


    不過,打算隻靠速度和強度打倒對手的她,好像稍微有了點從容——然後,這個現象帶來的動作反倒正在確實地逐漸變強。


    無止盡的對打。


    「寇亞斯雷先生,您在這裏呀。我給您送洗好的衣服來了。」


    如果沒有穿著和服的女服務生的聲音打斷,或許會持續到永遠。


    為了回應女服務生,寇亞斯雷錯過用切球打下小玲殺球的機會。


    「是我輸了。你贏得漂亮。」


    說完,他笑了起來。可是,小玲卻是一臉發愣。


    一臉仿佛突然從夢中醒來的表情。


    一臉難以置信比賽已經結束了的表情。


    「剛剛,怎麽了?」


    發出空虛的低語。


    「喂、喂喂——沒事吧,小玲?」


    一兔這麽說,拍了拍她的肩膀。


    能讓她露出這種表情,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麽來曆?


    ——難不成!這時,-兔的腦海才突然靈光一現。可是——


    「少年,把我的煙鬥給我!你和小姐們待著別出去!」


    就在一兔的念頭即將形成明確的句子時,突如其來,寇亞斯雷大叫。


    一兔連思考發生什麽事的時間都沒有,露天溫泉的方向就傳來驚天慘叫。是咲耶花和真琴嗎?


    寇亞斯雷猛地衝了出去。


    可能是喊叫聲讓小玲回神了,隨即也跟在後麵衝到走廊去。


    「不、不好意思,服務生小姐請你待在這裏。」


    雖然不知發生何事,但一兔也大叫後追了上去。


    劇烈的腳步聲,別說是木地板了,甚至連整棟建築物都發出嘎嘎聲。


    繞過走廊,前方就是通向露天溫泉。


    可是,一兔卻因為映入眼簾的黑白對比而全身僵硬。


    「哇啊啊啊啊啊,閃開啦!不準看了快跑呀!」


    「大家也快點逃命啊——!」


    喊叫聲竄了過去。


    全裸。苗條纖瘦的身體,還有充滿女人味的身體。或是長長的黑發甩得亂七八糟,或是雙峰急促起伏,連下腹部淡淡的茂密也沒有遮掩。


    咲耶花與真琴一絲不掛,跑向一兔。


    ——不對,不是這樣。問題是在她們的背後。


    追著狂奔的兩人,踩破木地板,踢開障礙物追上來的黑影。


    「熊?」


    沒錯,是一隻熊。毛豎起來的熊。巨大的體積看來該有一兔的四、五倍以上。


    而且,全裸的兩個人還被追著跑。


    「向後轉!」「還有,快跑呀!」


    亂吼亂叫的兩個人。


    可是——


    「安靜,熊之人!」


    過度非現實的景象裏,一兔全身僵硬之際,赤銅色肌膚的男子——寇亞斯雷這麽大叫,穿過奔逃的兩個女生之間,擋在逼近的大熊麵前。


    「喂,你幹麽?」「喂、喂喂!」


    男子突然的行動,讓咲耶花和真琴一邊踩空一邊回頭。然後——


    順著衝剌的力道,大熊那有如棍棒的右前腿一揮。


    白色的殘像——銳利的熊爪襲向寇亞斯雷。


    男子大幅度地往後跳——但是來不及了。爪子抓到了他——


    ——吼聲?


    那一瞬間,發生了。


    確實,爪子劃到了寇亞斯雷。


    但是——發出困惑的聲音,往後跳的是黑色的野獸。


    一麵痛苦呻吟,一麵張大嘴巴含住自己的右前腳。動作像是在保護傷口。


    為什麽明明發動攻擊卻會受傷?不,不是這樣?扣亞斯雷的浴衣右邊袖子還有浴衣都在滲血。位置和大熊受傷的位置看起來是一樣的。


    ——簡直就像是,兩者在共有傷口。


    極為離奇的現象,讓熊警戒著——不,是恐懼著,邊低吼邊往後退了一步。


    接著,寇亞斯雷往前走。


    「不要作亂,熊之人。為什麽要作亂?這裏,並不是你該來


    的地方。」


    擋在塞滿走廊的巨大身軀麵前,毫無畏懼,以穩重的聲音對熊說道。


    「你受傷了吧。被打中了是嗎?因此失去自我了是嗎?」


    這句話讓一兔發現到了。熊那覆蓋著有如鐵絲的硬毛的左肩頭,一團亂糟糟還髒髒的。好像是某種濕潤的東西——流出來的血液凝固後造成的。


    「子彈,射穿了吧。那麽,你的傷,就由我稍微承接一點吧。所以,你冷靜下來,好嗎?」


    寇亞斯雷說完後,將手放到大熊的左肩上。


    發出痛苦的小小一聲「唔」後,這次換他的左肩有紅色漸漸地擴散開來。


    咕——大熊再次呻吟。但是,這次,聲音多了些許穩靜。


    仿佛帶著懷疑,熊那有著大大黑眼珠的眼睛看著寇亞斯雷,眨了幾下。


    豎起來的毛逐漸複原。


    「沒錯。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這裏沒有你的敵人。」


    熊發出回應般的咕嗚聲。抬起上半身,舔了舔寇亞斯雷的右手和左肩。


    ——就像是在撫慰他的傷。


    就這樣,巨大的熊變得宛如小狗般乖巧。


    「好了,你可以回森林去了——我帶你回去——怎麽了?這樣呀,你和孩子走散了呀——好,這我也幫你想辦法解決。首先要治好你的傷。」


    寇亞斯雷接著銜起煙鬥,用力呼出一大口煙。


    煙,在空中形成模糊的人形。


    「另一個我會引導你。」


    照著這句話,大熊像是被煙領著,開始慢吞吞地前進。


    朝著旅館的出口。


    突然探頭出來的女服務生,看見大熊離開的身影,驚呼一聲當場昏了過去。寇亞斯雷立刻衝上去,攙扶住女服務生。


    旅館因為出事了變得鬧哄哄的。


    ——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麽人?


    不對,不論他是什麽人,唯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


    這個男人——


    「你……你——」


    咲耶花開口想說話,卻被搶先了一步。


    「小姐們,這樣子會感冒的喔。」


    寇亞斯雷說道。


    「唔,哇——」


    這句話讓咲耶花大叫。


    大概是這才終於發現自己是全裸衝出了浴室吧=


    「一、一兔,給我留住那個人!請他喝個茶什麽的!等一下,我有事情要問他!」


    喊著這些話,咲耶花沿著走廊跑回去。


    另一方麵,真琴則是說著「哦,話說回來……」,以一副讓一兔都不由得害臊起來的漫不經心模樣,留了句「那麽,我再去重泡一次溫泉」然後才離開。


    「嗯……你們,難道比我更了解我的事情嗎?」


    寇亞斯雷這麽說道。


    「呃,這個嘛。」一兔吞吞吐吐。不曉得該如何應答。


    這個男人是誰,毫無疑問可以說的答案隻有一個——


    他是怪偉人。


    但是,這位怪偉人,似乎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複活的。所以,名叫寇亞斯雷的他,或許也對現在的自己感到困惑。


    盡管這麽想,不過說到怪偉人,一兔知道的都是語言不通,或是完全不肯聽他們說什麽的家夥。


    這麽普通的問題,反而讓一兔覺得不舒服。


    「算了,沒關係。首先,還是得想辦法處理一下眼前的慘狀——還有,少年,可以請你幫忙我處理一下傷口嗎?」


    這麽一說,還真的是如此。走廊因為大熊來襲變得亂七八糟。而且,擋下大熊的寇亞斯雷還在流血。


    「哦,啊,好的——你的傷沒事吧?」


    「不要緊,我本來就身強體壯。這麽點小意思馬上就會止血的。」


    「我、我明白了。我想,收拾善後的事情交給旅館的人比較好。要優先處理傷口。我們走吧,小玲——還是說,小玲也要去泡溫泉?」


    這時——一兔注意到了。小玲還拿著愛槍單動式陸軍左輪手槍,全身僵硬。不,她的食指根部,還有一根鷲鷹的羽毛。


    「啊,真是抱歉。」


    說完,扣亞斯雷將羽毛從嬌小少女的指間拔下。


    「那個熊之人,隻是因為憤怒而迷失了自我,沒有必要胡亂開槍。李小玲。或者,我還是應該稱呼你為『懷特·厄普』?」


    這麽說著。


    「不,還是先別提這件事了。因為要是認真說起來大概就沒完沒了了。少年,不好意思可以請你跟我來嗎?藥在我房間。」


    說完,寇亞斯雷走了。


    「小玲沒開槍。」


    小玲低語。


    「咦?」


    「那個人,比小玲,還要快。」


    說完,緊咬嘴唇。


    這話,讓一兔雖然不太清楚詳情但還是理解了——那頭大熊來襲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


    想必是小玲看到追著咲耶花與真琴的大熊,便毫不猶豫拔出愛槍——不論何時何地皆隨身攜帶的單動式陸軍左輪手槍。


    她一定是想擊倒襲擊兩人的凶暴野獸。


    可是,那個男人,扣亞斯雷卻察覺到背後這樣的情況。


    然後,應該就是朝著小玲的手指,射出了鷲鷹的羽毛。


    所以,小玲沒能開槍。


    就結果而言,或許這樣是好的。


    不必打死大熊,寇亞斯雷也能安撫大熊讓它回到山林去。


    但是。


    一兔持續思考著至今為止的戰鬥。


    以前即使是和怪偉人戰鬥,李小玲——ia「懷特·厄普」的槍擊行不通的情況也碰過幾次。但是,那些始終都是因為怪偉人擁有了強大的「盾」,而小玲擁有的槍——這把「矛」無法貫穿。


    在那應當是最強武器的速度方麵,小玲從未輸過。不論行不行得通——她總是搶先敵人一步開槍。


    那樣的她,卻說沒開槍。


    ——別在意。那個怪偉人看樣子是可以溝通的,而且隻有這麽一次——


    一兔的腦海中浮現安慰的話語。


    然而,一看到小玲鑽牛角尖的表情,又覺得說什麽都是沒有意義的。


    ◆


    伏姬佐都紀輕歎一口氣,身體靠上椅背。


    ias司令辦公室。


    真是的,平常願意這麽認真工作的話就好了。


    結束文書工作,他這麽想著。


    為了在黃金周休假,姊姊好像非常努力工作——比他預期的還要早就收拾完畢。


    歇一口氣後,佐都紀操作控製台。連結到私人使用的資料範圍。


    ——無妨。能得到時間當然很好。好了,現在開始就當作是興趣的時間吧。


    回應佐都紀的操作,桌上熒幕映照出來的,是夜晚森林的情景。


    霓虹燈閃耀的大都市中,仿佛就在那個地方開了個大洞,有著一大片寧靜的森林。


    左下角顯示的日期是九年前。


    「不好意思,副司令,我給您送茶來了。」


    這時,身穿女仆服的宮永千代子推著餐車進來。


    「謝謝。不過已經很晚了,千代子可以先休息沒關係。」


    「呃,是這樣沒錯啦——可是,現在就算回家去,家裏也沒半個人在。」


    聽了佐都紀的話,她浮現尷尬的笑容說道。


    原來如此。宮永千代子,正住在雇主伏姬咲耶花家——也就是佐都紀的家,但是佐都紀自己卻幾乎沒有回去過。此刻ias其他成員出動前往茨瀧山,誰都不在家——一個人待著也會寂寞吧。


    「那麽,要不要就先在這裏喝杯茶?我也差不多該結


    束工作了——對了,我們去找艾德海蒂還有其他留下來的人一起去吃晚餐吧。」


    「呃,可是,這樣好嗎?」


    佐都紀「嗯」了一聲,點點頭——好吧,既然如此,個人興趣就先擱著吧。對她來說,稍微有點過度剌激了。


    這麽想著,同時操縱終端機,但就是晚了那麽一瞬間——熒幕閃了一下。


    將茶杯放到桌上的千代子,視線自然地被吸引到這邊來。


    閃光——爆炸成了起點,森林開始燃燒。


    「那個,這是怎麽回事?」


    「啊,嗯。因為千代子那時還小所以可能不記得了吧。」


    慘了,被看到了——盡管內心懊惱著,佐都紀還是停止影片,回答千代子。


    「以前的弓弦羽市,正中央有一塊森林。雖然現在林立著類似總公司大樓的超高大廈,但直到九年前,都還是遷移前的弓弦羽大社,還有連在一起的弓弦羽宗家的宅邸,以及鎮守之森。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呃,雖然不記得,但是我聽說過。就是……在弓弦羽家的人們團聚時的特別日子發生了火災,呃,死了很多大人物之類的……學長的——」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失言,千代子搗住嘴巴。


    「是呀。我們的雙親也死了。還有,前一任的黑衣當家也是。現在也有些沒口德的評論家會說『弓弦羽財團現在充滿活力,就是因為那個時候以結果來說發展成為世代交替,經營陣容回春了』之類的充滿諷剌的話。」


    佐都紀雖然半開玩笑地說了句「就是說呀」,卻不太可能化解尷尬的氣氛。


    於是——


    「抱歉打擾了。副司令,希望您能立刻裁決。」


    佐都紀十分感謝這時突然衝進來這麽說道的艾德海蒂。


    從辦公桌移動到會客茶幾處坐下。


    「對了,千代子,再給我一顆方糖,唔,兩顆好了。」


    艾德海蒂說著,用茶匙攪拌著紅茶。佐都紀同時瀏覽了她遞過來的平板電腦。這是——


    「我想為了以防萬一,應該先和黑衣那邊說個清楚。」


    艾德海蒂這麽補充。


    「您不要誤會了。」說完,艾德海蒂咳了一聲。「這和平常的爭地盤不一樣。現在,比起黑衣的大小姐這個身分,我更有身為ias一員的自覺。但是——」


    她用紅茶潤了潤喉嚨。


    「千代子,抱歉。再給我一顆方糖——啊,不過呢,出現在山區倒也是好事一椿。一想到那個怪偉人接下來萬一從山上下來的時候會發生什麽事,就覺得情況已經等同於天災了。這麽說雖然有點那個,但這應該超出ias的處理能力了吧。除了交辦給黑衣,大概沒其他的辦法了吧?」


    佐都紀的視線瀏覽著的,正是如艾德海蒂所言,寫著若怪偉人出現在弓弦羽市以外的人口密集處,該如何救助居民,引導居民避難等等相關的計劃。


    原來如此。以日本政府為主要客戶,黑衣同時也接受各國政府的委托,將職員派遣到世界各國的紛爭地區或受災地。如果不是這樣的黑衣,就無法做到這種地步。


    在一族之中,負責物流的土雲家,還有對各種媒體有強大影響力的鳴風家等等,和其他家族合作的計劃也映入眼簾。


    「我明白了。確實有必要這麽做。」


    將拇指按了一下觸控板,視線轉向上半部的眼罩。


    傳來微小的電子音。靜脈與視網膜的雙重認證完成了。


    「如果讓外界知道怪偉人的存在,那可會引起各式各樣的麻煩。」


    還有,這計劃的要點——要如何才能藉著由弓弦羽一族率先負責處理,將政府和自治團體的介入保持在最低限度,以隱藏怪偉人的存在——重點就是在這裏。


    現在這時候,怪偉人的存在,尚未傳到弓弦羽市外。


    普遍認為這是為了防止不必要的混亂。但是——佐都紀思考著。


    真是如此嗎?做到這種程度,隻由弓弦羽的人們負責處理怪偉人這種危險的敵人,真正的理由應該是別的吧。首先,就連這份計劃書也——


    「你準備得太好了。這不是這兩天急就章寫出來的東西吧?」


    「是的,你說的對。黑衣老早就準備好了。認為『遲早有這麽一天』。」


    「你說的『老早』是什麽時候?是怪偉人開始出現的時候嗎?」


    佐都紀對艾德海蒂投以微笑。


    「就跟ias這個單位一樣。比怪偉人出現還要更早以前——為什麽呢。」


    艾德海蒂也回以無所畏懼的笑容。


    「不、不好意思。兩位……呃……」


    突然,仿佛是受不了緊張的氣氛,千代子說道。


    「沒事的。隻是開個小玩笑。」佐都紀說。「但是,老實說以黑衣或大祇的人為首,常常都在傳言這怪偉人事件該不會是伏姬ias在自導自演吧。結果這種說法才是造成怪偉人對策中心眾家不和的根源。」


    「你的意思是,就算不是伏姬也有其他幕後黑手在吧——好了,千代子小姐也請坐吧。你也是『立花道雪』的ia。這應該不是和你無關的事。」


    「好、好的。」在艾德海蒂的催促下,千代子在她的旁邊坐下,替自己的杯子倒入紅茶。「剛剛是說,自導自演嗎?」


    「怪偉人和ia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會出現?」


    聽到這個問題,艾德海蒂說:


    「據說全部都是不清楚。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卻可以預測這種全都不清楚的人物會出現,所以在怪偉人出現之前的好幾年,就以設立ias為重點擬定了對策。正常地思考一下,都會覺得這很奇怪吧。」


    「所以說——」


    佐都紀繼續說道:


    「這一連串的事件,不對,應該說是現象吧,了解本質的人到底在哪裏——還有,那個人是不是引發這些現象的元凶——弓弦羽幾個家族的人正在某處思考著這些事情。」


    「元凶——是指真正的犯人嗎?那個人——是誰?」


    「很多人都說是我們伏姬。畢竟,我們本來就是專門負責超能力的家族,因為怪偉人事件的影響,現在才能在所有人當中增加發言權。」


    「應、應該不是因為這樣吧。」


    「現在我也是這麽想。」


    千代子的否定,艾德海蒂也表示讚成。


    「但是,就狀況來說,這麽思考也有很多合情合理的地方。」


    「就算我們ias沒有那個意思,卻受到真正的犯人操控——我認為非常有可能是這樣。」


    「副司令?」


    出乎意料的話語讓千代子不知所措。


    「嗯,總而言之——能說的事情隻有一件。那就是怪偉人現象從很久以前就有了,比一般認為的一年前開始的還要早。至少,起因的那個點,是更早更早以前就有的。要不然的話,就無法說得通了——那麽,那個點,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事。」


    佐都紀輕輕點頭。眾人都是這麽想的。那麽,特別是這座城市和弓弦羽各家族有關係的人』最終抵達的目的地應該就隻有一處。


    ——瞬間,閃過腦海的,是火焰籠罩的森林。


    暗中早已肯定。所以,獨自持續調查。


    「槙那一兔先生——身體藏著ia之劍的少年,聽說養父是九年前收養他的。我無法認為這是偶然。」


    「九年前?是剛剛的影片嗎?」


    「應該是吧。」


    麵對吃驚的千代子,艾德海蒂隻是輕輕點頭。


    「那個悲劇的夜晚,發生了什麽事?一切的起點就在那裏。」


    「可是,那裏發生


    了什麽事呢?線索已經和森林一同全部化為灰燼了。或者——真正的犯人自己也在那裏。」


    「全都死了——照著不存在的犯人擬定的計劃所起的犯罪嗎?推理狂聽了應該非常高興吧,但可以的話真希望放我一馬。好了,那麽副司令大人,您認為犯人的目的是什麽?」


    艾德海蒂把話題丟回給佐都紀。


    「這不是推理,隻是普通的推測吧——如果我們這一族在那座森林裏圖謀什麽,那麽動機大概就隻有一個。隻能認為動機是我們這一族妄執的事。」


    「果然是那件事嗎?」


    兩個人相視著點頭。


    「請問,那件事,是什麽事情?」


    千代子跟不上對話內容,慌張地說道。


    「千代子小姐,我們這一族呀,雖然創造了這個世界最尖端都市的庭園式盆景且遊樂其中,但是那個根部呀,卻是守舊得像是化石,擁有誇大妄想的一群人——我聽家父描述的時候,甚至還懷疑自己的耳朵以為聽到的是笑話。」


    「您說……誇大妄想是吧……」


    千代子戰戰兢兢地問。


    好了,該由誰來說明呢——佐都紀帶著這個意思和艾德海蒂視線交錯。


    突然手機響了,是陌生的來電號碼。


    「喂。姊姊?怎麽了嗎?」


    傳來的聲音是來自姊姊——咲耶花的聲音。


    手機收不到訊號就是距離太遠,就算要使用念話應該也很難。


    「你說什麽?你們碰到怪偉人了?要和怪偉人一起去找小熊?」


    姊姊說的內容,讓他懷疑自己的耳朵而不由得大叫。


    ◆


    時間稍微回溯。


    可能是吸了太多煙,小玲咳個不停。


    「喂,你還好嗎?做做樣子就好了啦。」


    「嗯。小玲還好。」


    一邊撫摸小玲的背部,一兔一邊從她手上接過煙鬥。


    工藝精致的煙鬥是寇亞斯雷的。


    雖然一兔沒有抽煙的習慣,但姑且向老頭學了方法——不要讓未成年人學這種東西啦,那個不良老頭——讓煙進入肺部,有點辣有點苦的獨特味道讓人眉頭微皺,然後,緩緩地吐出白煙。


    白煙慢慢升起到浮現汙漬的天花板。


    他的房間,鋪著榻榻米。據說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來自非洲大陸的原住民,一路走來就是像這樣圍坐在一起,藉由輪流抽煙草表示交換盟約。


    奇裏卡華族的戰士,寇亞斯雷。男人再度自我介紹。


    「怪偉人,ia……一時之間我難以置信。我也不認為是什麽偉大的神秘現象造就這一切。但是,既然現在我在這裏,就不得不相信你們說的話了吧。」


    在咲耶花與真琴再次去泡完溫泉。眾人在能力範圍內收拾完亂七八糟的走廊之後——


    聽完說明的寇亞斯雷這麽說道。


    根據他所言,他回神過來後,自已已經走在茨瀧山的森林裏了。


    這是哪裏——這麽想著的他,藉著敏銳的聽覺,在森林中捕捉到了人聲。因此,救了入山采野菜,不小心跌落邊坡的旅館員工。無處可去的他,因救命之恩換得一晚住宿,便在這裏遇見了咲耶花一行人。


    「其實,我在森林裏睡覺也沒關係就是了——就結果來說我遇到了你們,這樣子應該也是好事吧。但是,既然你們是特別的人,那麽不是因為知道我在這裏所以才來找我的嗎?」


    「我這麽說雖然很難相信,但真的完全是偶然。雖然很難相信啦。」


    咲耶花重複說了兩次。


    「我們是真的要來找你的,可是沒想到能這麽快就見到你。我們也嚇了一大跳。」


    「哪裏的話。雖說不像我這麽誇張,不過你們——是稱為ia吧?應該也是被坎坷命運選中的人吧。我們這種人會走上同一條路,絕對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麵對似乎有一半愣住而如此說道的咲耶花,寇亞斯雷這麽予以說服。


    「那麽,你們想把我怎麽樣?」


    「什麽意思?」


    「我是這個世界的異物。你們要殺了我,還是逮捕我?」


    「不要開玩笑,我們不會亂來的。」


    看樣子彼此都對對方感到訝異。


    「當然——」咲耶花補充道。「我們一路走來都是和那些放不掉過去因而大鬧,或是圖謀複仇想要害人的怪偉人戰鬥的。但是,如果不是那樣的怪偉人——我是很想和他一起好好活下去的。該怎麽辦呢?你是為了什麽複活的?就算來得再怎麽突然,你心裏應當還是有個底吧?」


    咲耶花問道。一兔等人稍微驚得倒抽一口氣,等待著回答。


    端看答案是什麽,有可能因此必須和這位怪偉人對立。


    就算是一兔,也讀過曆史課本。想到以「發現新大陸」為名,結果實際上卻是發動侵略,直覺反應便是——


    「複仇呀……」


    緩緩地,他吸了吸煙鬥。


    「好讓人懷念的一個詞。我覺得以前的我曾經被這個詞的甜蜜且黑暗的熱情打動。主動從對方手裏搶回失去的東西,自己受過的傷也要還給對方——就是這樣子。好懷念——非常懷念呢。我覺得光是那樣就曾經是自己活著的一切。就隻是和來自海洋的另一邊的夷狄戰鬥——在這個國家,應該是稱為攘夷吧?」


    說完,他用粗糙的手摸了摸放在一旁的幕末類曆史小說的封麵。


    「那段日子——那樣的念頭,跑到哪裏去了呢?」


    「現在你已經沒這麽想了嗎?」


    「嗯。現在我隻想要讓自己保持現狀——這座山的資源很豐富,我想在這裏安靜地過日子——保住這座山。」


    仿佛是個掃興的答案。竟然,要保住山?


    「如果你不會害人,我也會盡量努力。不過,你要從什麽對象的手裏保住山?難道,意思是你要對進入森林的人——」


    「不是這樣的。人們想要得到山林帶來的好處是理所當然的。我想說的是,那頭熊的事——它和我是一樣的。本來就不是可以待在這裏的。難道不是嗎?它應該是被迫離開住處到異地生存的可憐動物吧?」


    熊?什麽意思?就在一兔還在滿頭霧水時。


    「是呀。那麽大的體型並不尋常。隻能認定是棕熊了。」


    真琴回答。


    「啥?為什麽棕熊會出現在本州?」


    「眼前就是出現了,而且我們遭受攻擊了。那個大小不是本州的月輪熊呀。」


    「這麽說確實是沒錯啦,可是,說不定是突然被攻擊所以覺得看起來體型很大?」


    「我沒有弄錯——那熊隨便就超過兩百公斤。雖然好像因為剛過完冬所以變瘦了,但要是恢複原本的體重,體型一定更龐大。」


    那樣子還叫作變瘦了?


    「毫無疑問。那是棕熊沒錯。那種熊本來隻能生存在北方大地。」


    「熊,不是熊?」


    一臉詫異的小玲問道。真琴簡單地向她說明。


    棲息在日本的熊有兩種,分為月輪熊與棕熊。其中本來棲息在本州的隻有月輪熊,棕熊隻棲息在北海道。


    「雖然都統稱為熊——但就像剛剛看到的那樣,體型大小不同,最重要的是危險程度天差地遠。」


    日本的月輪熊,在熊類當中算是小型的。即使是成年公熊,平均體重也是八十公斤左右。幾乎沒有超過一百公斤的。


    但是棕熊的話,平均是兩百公斤。甚至有的體重達四百公斤。


    兩者的體格就像是大人和小孩的差異。高壯的成年男子在棕熊麵前,看起來就像是小孩。棕熊就是這麽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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