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列斯一邊喝一邊稱讚修伊咖啡泡得好。通常泡十次咖啡當中隻有一次會受到稱讚。以前修伊會想知道要如何泡才可以讓索列斯接受,但是最近他在泡咖啡時已經不期待被他稱讚好喝,因為修伊從未改變過磨咖啡豆的粗細以及衝泡的方法,都是按照特定的規則,他相信每次衝煮出來的味道其實都相同。


    「診斷書我代替校醫幫你寫。今晚是拉烏受恩寵注入之日,沒有時間磨蹭了。你先去藥局拿眼鏡後直接去拉烏家。」


    坐圓桌另一頭的索列斯開始寫起了診斷書。


    「是今晚……」


    本以為拉烏變成《女性》還需要一段時間的修伊,除了感到困惑之外還有些許憤怒。因為他在事前都已經掌握好的順序與常識都會非常輕易被索列斯的幾句話推翻。


    「我沒收到醫療局給的任何訊息。」


    「隻是剛好搞錯了。他們每次處理事情都隨隨便便的。」


    「……我沒有哈蜜了。」


    修伊避開索列斯的視線咕噥地說,索列斯聽到後隨即操作攜帶用的coda將修伊的身體座標調出來。


    「我知道你斷食剛結束,為何會沒有哈蜜!」


    「你連我的哈蜜都要控製嗎?」


    「我工作執掌裏也包括你身體的健康管理,我希望你回答我問題。」


    對於修伊的睡眠時間跟有無食欲,coda都很清楚,隻不過索列斯並沒注意到那些數值都顯示修伊的狀況不好。他口中所謂的管理就是他的身分雖然是醫生,事實上卻行監視之實,對於患者的健康狀態其實毫無興趣。修伊抬起頭,視線停在索列斯身上。


    「在蜂巢將哈蜜全部賣出去了,因為我沒想到拉烏今晚需要哈蜜。」


    修伊把蒸餾剩下的哈蜜被哈爾搶走一事省略。用蒸餾掉的哈蜜去換取來路不明潔露的這件事若被索列斯知道,他的態度一定會變得更加嚴厲。


    「我給你的生活費似乎不夠,是你太浪費嗎?」


    「因為最近咖啡價格上揚的緣故。」


    「那就混些大麥在裏麵以減少咖啡的用量,也可以達到節省的目的。」


    修伊聽到他這麽說,不禁大怒。


    「你的口氣聽起來好像那些咖啡你都沒有喝過的意思。」


    「我可不是為了喝咖啡才來你這裏的!」


    修伊沒有跟他爭辯,反而自圓桌下拿出一把刀,因為他沒想到索列斯的態度會這麽冷淡而生氣,他必須要傷害自己才能夠抑製這股怒氣。於是他用刀刺傷自己大拇指的下方。


    「你在做什麽?」


    「沒什麽。隻是開罐頭時不小心弄傷。你喜歡混合的蜂蜜嗎?」


    索列斯很快速地抓住修伊的手並扭轉讓刀子掉落。連傷口看都沒看就用手帕包住進行止血的治療,視線停在修伊的身上。這時修伊的雙手呈現麻痹狀態連抵抗的能力都沒有,這整個過程都在圓桌下進行,索列斯在完成所有的治療後,手上隻有沾上一點點血跡,在他以其他的布擦拭手時卻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剛剛的話題。


    「醫療局不論再怎麽小心文件的傳遞還是不盡完善,這讓我們感到很困擾。所以前往蜂巢還沒有被正式允許。」


    修伊也恢複到剛剛的冷靜而用手帕包裹住的手還麻痹著。


    「請將恩寵注入的時間延期,我再斷食個兩三天就可以蒸餾哈蜜,因為也不知道是托誰的福,我可以頻繁地刺激磷光發生。」修伊說。


    「我現在可沒空聽你的冷嘲熱諷,若心有不滿可以寫信告知醫療局。」


    「那倒不必,我不認為寄給醫療局的信會直接拿給你。」


    「我沒要你寫些不合理的事情,讓我們回到正題。我聽到消息說拉烏已經開始急速膨脹,來不及將他移到地下室,在等你斷食的這段期間他就得挨餓。你暫時隻好找別人來注入哈蜜,因為能夠控製哈蜜的亞人會靠過來,你就保持原狀待命即可。」


    「對拉烏而言,餓死還比較好不是嗎?比成為《女性》之後能活幾十年都不曉得……」


    索列斯聽了修伊的話之後,沉默地將診斷書給他,修伊也不期望索列斯會有所回應。反而得到幾個對於恩寵注入的注意事項。


    最重要的是一旦被《女性》的熱氣所困住,恩寵注入完成後修伊身體的自由就會被奪走。這是由於肌肉的壓力所引發骨折、窒息等不幸的征狀。索列斯當然是知情才告訴修伊。


    醫師離開之後,修伊感到沮喪,於是舉起剛剛治療的手揮舞了起來,他發現手肘前半部變得僵硬,一直到痊愈為止都是處於這樣的狀態。修伊壓抑著想把自己的手廢掉的衝動,急忙趕往托雷所躲藏的浴室,走到一半從玄關傳來電鈴聲,而且代表有訪客的表示燈號也亮了。修伊雖然關心托雷但還是先趕到玄關開門。


    他連窺視一下浴室的時間都沒有,而不可思議的是托雷也沒有在浴室發出任何聲響,讓人幾乎忘了他的存在。當感到擔心的修伊折返想往浴室看看時,電鈴再次響起。於是修伊又往玄關走去,開門見到了一臉怒氣的亞人。


    「你跟索列斯一樣好像沒有識別證就隨便闖入這棟建築。」


    眼前的亞人就是上次用紡錘打傷他的人。一如往常地穿著印有幾何紋路的布,將身體從頭到爪子都藏在底下,也沒有駝背。從細長的手指和帶著憂傷的眼神可以確定就是他。有著跟眼睛同色的細長光潤長發垂在肩布下方,這是其他亞人所沒有的優雅體態。


    他跟那些在楚哈的小巷裏徘徊的亞人不同的地方是,纏在他身上布料所散發出的光澤可得知那是上等的絲料。而隻有在歐西凱德最富裕的那一族人才可能用得起,這也就是他顯得特別醒目的證據。


    亞人拿出有索列斯簽名的紙片,上麵寫著:「什麽都不要說,順從賈烏的指令。」


    「你就是賈烏?……真令人難以置信。原來哈爾幕後的指使者就是你。既然是這樣,那男人一定會要我相信你,那哈爾不就被騙了?你跟索列斯之間到底有什麽樣的交易?」


    賈烏並沒有回答,反而將手放在喉嚨的地方,把脖子往旁邊轉。


    「……你不能說話?是因為被我用紡錘刺傷嗎?」


    能夠這樣跟亞人說話對修伊而言是不可思議的事,雖然他對亞人身體構造等等並不感興趣,也不知道他們具有何種程度的自我治療能力。修伊的認知中對於傷口的治愈能力比母星係的人種還來得快,像剛剛的傷口就已經止血了。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受傷,若受了重傷還是有可能喪命。


    修伊招呼賈烏進了小孩房,雖然家裏還有其他房間,隻不過修伊除了小孩房之外的房間幾乎都沒使用過,連瞄一眼都沒有,所以也不清楚裏麵是什麽樣的狀態。


    亞人和歐西凱德族人一樣可以讓哈蜜在身體內滲透而且保存在一定時間內,此外他們也能使用阿思恩與雷森無法接受的潔露。但是潔露對亞人的身體會產生何種影響,修伊就不知道了。這就不難想像他們會以此作為經濟來源的主要手段。亞人對於哈蜜的處理方式各有不同,而賈烏因具有過人的特殊性,讓他能在哈爾家享有特別待遇,但那所謂的特殊性為何,修伊連想都沒想過。


    賈烏用動作命令修伊躺在寢台上,修伊順從指令橫躺在收拾得一塵不染的床上,這時賈烏拉下披在身上的絲絹肩布並將一隻腳放在寢台上,背對著修伊坐下,而另一隻腳則放在地上。之後他轉過上半身屈身於修伊的上方,隨著他輕柔的動作讓穿在身上的絲絹散發出光澤,而衣服上的圖樣和折痕融合成一體如波浪般地延展開來。


    首先賈烏拿起修伊剛剛被索列斯治療過的手並將手帕解開,傷口幾乎都已幹了隻剩麻痹的感覺。賈烏將


    修伊兩手拉直並撫摸好多次後用手觸碰他的脖子,因為穿著衣服的修伊隻有脖子部分露出來,於是賈烏慢慢解開衣服扣子並拉開領子,修伊想用力卻生氣自己無法脫困。又不是要進行恩寵注入卻被別人動手脫衣服的感覺很不舒服。


    賈烏的手指冰冷程度出乎修伊意料之外,而且指尖還具有器官功能。通常歐西凱德的種族間都可以用手指來得知對方有沒有哈蜜存在,除了隻要沐浴其中即可進行恩寵注入的《女性》之外,固體間的相互交易都需要有「吞食」的行為。


    亞人以指尖來吸取哈蜜,不論對象是何種固體都可以自在地滲透,而他們也以同樣的方式來處理潔露。從賈烏手指所觸摸的腦後,開始有哈蜜一點一滴流到修伊體內,而修伊的身體立刻分辨出這是屬於哈爾的哈蜜。賈烏將修伊的襯衫脫去後,手指卻停在扣子上無法立刻放開,於是不小心刺傷了修伊。


    「沒關係。愈是在意愈是會變得更慘。你需要服侍雷森對吧!我略有所聞。」


    賈烏沒有回答他卻伸手碰了碰修伊的身體,從喉嚨滲透的量是少許滴下來的哈蜜,因為愈是靠近哈蜜蒸餾塔的地方就會增加。修伊的體溫因為體內的哈蜜而變得更低。


    體溫漸漸變冷的感覺對修伊而言並不會不舒服,但是那種舒服的感覺若有其他人也注意到,那就又另當別論了。他想要壓製住眼前的亞人對手,除了引起磷光發生之外別無辦法,這讓修伊備感威脅。


    修伊幾乎都得因發怒才可以發出磷光,而忘記了興奮也同樣可以導致磷光的產生,隻不過這種行為比較難以控製。賈烏知道不論修伊如何抵抗都沒有用,反而將雙手停了下來。修伊知道幾乎無法避免磷光發生的前一瞬間,意識到自己又要再次被迫滲透而認命地等著。


    賈烏將哈蜜注入修伊的全身,但修伊卻不是這麽感覺。隨著賈烏的觸摸讓修伊知道自己身體的存在,若不是這樣,他的身體應會脫離寢台而且有漂浮在空中的感覺,以臉朝上的姿態在房間慢慢浮遊才是。


    修伊有漸漸失去理性的感覺,這時他想就算是在賈烏麵前發出磷光也沒關係,有股現在體內剛滲透進來的哈蜜想讓賈烏「吞食」的衝動。而這也是哈爾接近這個亞人的理由,精明的他不會利用那些可能跟自己敵人私通的亞人。


    亞人離去之後,修伊還是繼續躺在寢台上麵,手腳伸開,也不顧自己衣衫不整,他沒打算將這件事告訴索列斯,他第一次以這種姿態在床上趟這麽久。由於恩寵注入後的疲勞讓他備感睡意,現在的修伊大約隻剩下一些些的餘韻。


    電鈴聲再次響起讓他從打盹中醒來,同時代表有訪客的燈號也亮了。修伊起身披上睡袍往玄關走去,從coda的顯示熒幕上看到的訪客是個陌生女子,於是他進一步確認來者身分。


    「我是醫療局的人員,id為157788934509245789。來請你參與恩寵注入的。」


    女子一邊出示身分證給修伊看的同時,一邊也催促他快點打開門,修伊將門鎖解開讓她進到房裏。這女子有著及腰長發和白皙肌膚,很明顯是母星係的人種,她的脖子上崁著一個特殊的環,身上裹著長長的薄紗,踏著輕盈的步伐好似張開翅膀般,穿著緊身連身短洋裝的時髦打扮不同於其他醫療局官員的裝扮,但還蠻適合她的。修伊確認了女子的身分證。


    「薇若·法蘭卡小姐……」


    「叫我薇若就可以。馬上要出發了,快一點,車子已經在樓下等了。」


    「讓我換一下衣服。」修伊想往小孩房走去。


    「沒有必要。你是為誰換衣服啊!那個小孩又不是靠你的外表活的,他是巴斯症的患者。穿睡袍就夠了,……要出發羅!」


    「好的。」


    修伊以被強迫的姿態跟薇若一起搭電梯下樓,而托雷還躲在浴室裏。修伊心想很對不起托雷,但另一方麵他卻感覺到托雷會自我消失,因為他的觸角都沒反應。可能是剛剛接受賈烏注入時被索列斯動了手腳。


    薇若說得沒錯,車子已經在樓下玄關外大門等著兩人了。修伊先坐上後座後,薇若則坐他旁邊,車子立刻就出發往圓丘的斜坡方向開去。


    薇若將coda放在膝蓋上照著方格的組合操作。她的左手戴著婚戒,從熒幕上顯示出修伊身體的所在位置,她慢慢跟坐在旁邊的修伊作比對。


    「你對於顏色的區分能力不高,你看我的眼睛是什麽顏色?」


    「外圍跟中心的顏色比較濃,其他部分的色調較薄。」


    「是綠色的。頭發是黑的,若你能分辨顏色,你就會知道自己跟一個為天氣熱所苦的女人共乘一輛車。」


    薇若對於修伊的身體座標連細微部分都小心確認。


    「哈蜜的數值沒有寫,該不會是零吧!」


    「沒關係。」


    「我來量看看,你把睡袍脫下來。」


    「在這裏?」修伊遲疑。


    「對,一下子就好了。就算沒有身體座標數值我也不在乎,隻不過是資料不完全罷了。」


    「可是我要怎麽做?」


    歐西凱德的種族可是靠手就知道有沒有哈蜜,但是亞人以外的母星係種族卻不具有此機能,就算是修伊也不能答出正確的數值,對他們而言光靠感覺就夠了,隻有醫療局在管理上才需要精準的數據。


    「我可是醫療局的人,ice公司特別提供給我便利的手指。」


    修伊對於自己無法預測的事感到迷惑。車子到了拉烏家門口,薇若並沒有指示司機開車門。


    「啊,沒有窮蘑菇的時間,你趕快處理。若你抗拒,我也可以用另一隻手,這可是ice新發明的產品呢!你應該會覺得很熱。」


    薇若的意圖非常清楚,就跟能夠控製雷森一樣。


    「我了解。」


    修伊將睡袍脫下讓薇若量測數據。母星係的女人一般是不會對修伊存有任何情感的,由於性別轉換在根本上就不同,所以修伊認為她們隻是所謂不可理解的存在。


    但是他小看了ice e發明的東西,這其實是出乎他想像的高度化產品,薇若拿著的是像亞人手指的物體,跟剛剛賈烏也不及的程度讓修伊體溫急遠下降,而這變化竟伴隨著某種快感,讓他麵臨發出磷光的危險,修伊了解到她的目的而白白消耗體力。


    「你是故意要隱瞞什麽事吧!真可憐,我全都看透了!」


    「我沒有需要隱瞞的理由啊!這隻是禮貌。」修伊解釋。


    修伊對於自己的心思被看破,不高興地咕噥著。


    「原來如此,你不過是個受人控製的娃娃,原來還是有羞恥心呢!」


    「當然,又不是拉席度。」


    「是嗎?這裏的種族不隻拉席度幾乎所有都是受人控製的娃娃。隻要沒有羞恥心就像是禽獸,光靠憐憫不夠填飽肚子而且明顯地還有更多欲望的複雜故事吧!不可能沒有受到操縱,你們自己雖沒意識到被牢牢控製住。……你看,這不就很完美嗎?把車門打開。」


    薇若命令司機並催促修伊下車,修伊仍然踏著不確定的腳步,出現在眼前的是拉烏家的玄關。屋簷下並沒有油燈卻裝飾著鸚鵡螺船,因為母星係的人種將亞人所收集的鸚鵡螺船當作裝飾品來使用。拉烏的養父母似乎也是熱心的搜集家。修伊對於數不盡的鸚鵡螺船感到很乏味。


    「就這樣,我在這裏就先回去了,你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


    很快的,呆在家裏的《女性》的熱氣影響到修伊,他的動作因而變得遲鈍。


    「我有事想請教你,可以嗎?」


    「……請說。」


    「我先生將來計劃將你帶到母世界去,可是在


    那裏生活的話,像歐西凱德這種有彈性的性別轉換是不被認可的。對於以內髒器官大小來改變性別的這檔事無法理解,所以暫時性的性別固定是必須的,你對於你的身體座標想要登記何種性別呢?」


    「你先生?」


    「就是索列斯。你不用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下次還會有機會見麵的,在那之前決定就可以,你的決定會成為我跟索列斯之間的爭端,而就算到了我們成為你的養父母時也還是會引發嚴重的意見對立,雖然我不讚成但結果卻是我要讓步。我希望先讓你知道這件事,反正早晚還是會再見麵。」


    這女子將修伊往家裏一推關上門後就離開了,修伊一邊聽著車子駛走的聲音一邊茫然地進入拉烏所在的房間。跟剛剛薇若告訴他的事比起來,修伊覺得對《女性》進行恩寵注入也變得不重要了,原來薇若竟是索列斯的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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