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對禦劍茜而言,禦劍八雲一直是需要由自己來守護的對象。


    從她懂事起就知道,他在劍的才能上比自己要差。


    根據母親的說法,八雲擁有吸引麻煩的體質。他的身邊總是不知不覺很容易發生什麽使他受傷。


    茜認為,守護這樣的他正是自己的職責。


    不過——八雲隻是被守護的對象而已嗎?


    她第一次產生這一疑問,是由於某一件事的發生。


    本家的人們,包括父母都要保護八雲,但隻有一個人,八雲的祖父抱有不同的想法。


    祖父認為八雲擁有打破困境的力量,於是在某天他采取了強硬的手段。


    無視其他人的反對,他讓哥哥通過實戰的修行方式積累經驗。


    他讓八雲討伐居住在某座山的天狗。


    當然所有家人都反對,認為八雲不可能辦得到。


    不過——八雲本人卻接受了。


    當時,他跟一隻不知道哪裏遇到的黑貓一起,從早到晚進行訓練。茜覺得這也肯定是那隻貓出的點子。


    於是哥哥進山準備與天狗戰鬥——茜追在他的後麵。


    她打算繞到哥哥前麵,代替他擊敗天狗。


    哥哥很弱,對上天狗絕無勝機。


    要是受傷就麻煩了——搞不好還有性命之憂。


    所以自己守護哥哥是理所當然的,茜抱著這種想法,順利比哥哥先找到了天狗,並且發起挑戰——結果被反過來狠狠地揍了一頓。


    雖然她年紀小小就被捧為天才,卻連天狗的一根毫毛都傷不到。在壓倒性強大的敵人麵前,茜束手無策地戰敗了。


    她已經連逃跑都辦不到,隻能眼看著天狗一步步逼近自己。


    正當她因恐懼而雙眼含淚之時,茜用顫抖的聲音小聲低語。


    「救、救我——」


    ——然後就像是回應她的呼救一樣,八雲出現了。


    當時他的身影,對茜而言就如同趕到危機現場的英雄一樣。


    然後英雄毅然麵對天狗——事情並沒有這樣發展,他從一旁的樹叢撲出來一把摟住茜,然後如脫兔一般衝下了山路。


    不可思議的是,天狗並沒有追上來,茜和八雲——還有八雲肩膀上的黑貓,都平安無事地逃出生天。


    「不不,搞不定搞不定,現在還搞不定那家夥。」


    哥哥一邊背著動彈不得的自己,一邊說著這種話,就放棄了討伐天狗的計劃。


    盡管哥哥沒能成功完成祖父給予的討伐天狗任務——他卻絲毫也不為這次失敗而沮喪,隻是背著茜跑回了家。


    茜至今仍然還記得當時哥哥背上的溫暖。


    還有哥哥那句話的意思——哥哥說了,『現在還搞不定』。


    他決不是放棄了。總有一天,他應該還會為打倒那隻天狗而登上那座山吧。


    後來——她從祖父那裏得知,天狗是祖父扮成的。


    還有這場實戰並不是讓八雲積累實戰經驗,而是為了讓其他人看見八雲的力量而準備的。


    「你理解到八雲的力量了嗎?」


    茜點頭回應祖父的問題。


    認識到天狗實力的八雲,馬上逃到了山下。


    他沒有用劍的才能,但擁有準確判斷狀況,並且采取最適當行動的能力。這是劍士——不,對戰士而言,可謂是最重要的力量。


    「那麽你也明白到,八雲絕對不是必須由你來守護的對象了吧?」


    這次茜搖頭了。


    這一次,八雲不得不出場,到頭來也是因為她自己沒有強大到能夠守護他而已。自己守護哥哥的職責並沒有因此而消失。


    而且——她也感到了不安。


    要是哥哥獲得了力量,說不定也會跑到哪裏去。


    就跟聽見自己的呼救而趕來一樣,他也會因為其他人的呼救而趕到對方身邊。


    所以,茜假裝沒有聽懂祖父的話。


    並且比以前更刻苦進行鍛煉,提升自己的劍技。


    為了一直能守護哥哥。


    但到頭來沒過多久。


    招劍之儀結束後,發掘出天劍才能的八雲就離家出走了。


    ——嗯,果然。


    茜明白到,自己的預感猜中了。


    離家出走的八雲,今後會主動栽進各種各樣的困境吧,為了回應人們的呼救聲。


    畢竟,他可是——英雄啊。


    但是沒有用劍才能的他,總有一天會在哪裏倒下的。


    在變成這種結局之前,自己必須先將他找出來,然後這次,一定要守護他到最後。


    ——禦劍茜,立下了這樣的誓言。


    1


    醒來時第一眼看見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轉動一下視線,可以看見牆上的時鍾更好走到了下午四點。


    我正要思考自己究竟在哪裏時,突然有誰闖入了我仰望著天花板的視野。


    那副嚴厲而滿臉胡渣的臉——是鬼熊老師。


    「伊勢,你醒了嗎。」


    「見鬼,這都是啥日子。為啥一醒來就得看見這副不修邊幅的胡渣大叔的臉啊……」


    「說得真是過分呢。」


    鬼熊老師用一如既往的冷靜口吻說著聳聳肩。


    「一般而言,這種時候在一旁看護的,理論上應該是一位美少女才對吧。」


    「我不知道這是啥鬼理論——美少女的話這裏有一個嘛。」


    鬼熊老師從探進我視野的姿勢恢複正常站姿後,視線投向了我的床邊。我順著他的視線,可以看見聖坐在圓凳上向我投來了微笑,小黑正在她的腿上睡大覺。


    「……喲,聖。早啊。」


    「嗯,早上好,哥哥。」


    聖露出了與往常無異的,天使一般的微笑向我回以問候。


    「我想想……」


    好好打量一下周圍後,我發現對這個地方有印象。


    這裏是學園的保健室——我被搬到這裏來了嗎。


    對了,我回想起來就檢查起自己的身體。


    本來應該連骨頭都被貫穿的肩膀可以正常活動,本來被小刀刺傷的側腹傷口也愈合了。頭還有點暈,這是失血的後遺症吧。


    本來小黑的處置充其量也隻能堵上傷口而已。


    「這是你治好的?」


    「不是我,是生命之神?石長姬的力量。」【イワナガヒメ:石長姬,又稱石長比賣、磐長姬,是大山祗神的女兒,木花開耶姬的姐姐。妹妹象征櫻花的繁榮而稍縱即逝,姐姐象征磐石的永固不移。後來石長姬也因此被奉為長生不老之神】


    「是嗎……謝謝你。」


    不愧是聖——她的才能相當厲害。


    「有哪裏覺得不自在嗎?」


    「或多或少吧,不過沒啥大礙。」


    「是嗎,那太好了。」


    聖看起來鬆了一口氣,我也坐起了上身。


    「不過這樣好嗎,你還來看護我的傷勢。事件現場應該到處都需要你幫忙吧。」


    「不要緊的,即使我不在,其他人的傷勢,別人也照顧得來。」


    「我就直說吧,禦劍。這次的事件裏——爆炸方麵事前已經作出了預報,重傷者非常少,而搶奪寶珠的犯人輕易地突破了市政府的結界,利索地帶走了寶珠,幾乎沒有產生傷者。所以現在傷勢最重的是你。於是才讓立華來負責治療你。」


    「…………這樣嗎。」


    鬼熊老師接過了聖的話茬這麽一說,我稍微垂下了頭。


    回想起柊的那番話——死人就此一了百了,傷者卻能拖同伴的後腿。


    真是完全被他說中了。


    「沒事的,哥哥。」


    這時聖安慰我說。


    「聖?」


    「哥哥今後,一定能幫上很多人的忙的!」


    聖的表情好耀眼,真謝謝她這番體貼話。


    而且被她一說我才意識到,我還有必須去做的事。


    「要成為英雄——就必須回應別人的期待啊。」


    「還打算行動嗎,禦劍。」


    「對,要去追那群人。」


    我回答鬼熊老師後,他也沒有對我的決定再多說什麽。應該是尊重我的判斷吧。


    不過他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知道他們在哪裏嗎?」


    「呃——」


    我沒法回話,隻是哼哼了一聲,麵對我輕率的舉動,鬼熊老師沒轍地看著我。


    「老師,你知道他們去哪裏了嗎?」


    鬼熊老師跟我和綺羅一樣,都是神務省的特務退魔官。而且他也是這個星宮學園的教師,應該比我更容易取得情報。


    但是老師直接搖頭否定了我的想法。


    「這方麵啊——目前我們都跟丟了搶奪犯。」


    「跟丟了?」


    「嗯……他們是傭兵,所以應該有人雇傭了他們。我們如此判斷,根據這條線索進行調查。」


    「調查不順利嗎?」


    「不——這次的恐怖襲擊,還有雇傭他們實施搶奪的家夥,已經被寶生抓住了。當然了,對方是土蜘蛛的幹部。名字是村雨天禪,是這個城市市議會的有力人士。沒想到土蜘蛛對權力層的滲透會到達如此程度,實在令人驚訝。」


    「他不是主謀嗎?」


    「是主謀。對於利用並命令其他土蜘蛛幹部的殘黨實施恐怖襲擊,還有從市外雇傭傭兵搶奪寶珠的罪狀,他都供認不諱。不過——看來村雨在中途被背叛了。搶奪犯在奪取寶珠之後,並沒有在村雨等候的地方出現。」


    「說起來——柊也說過這樣的話。」


    『我們的雇主不同』。


    也就是雇傭霧崎雲雀的是那個村雨啥啥的,另外三人則受雇於別人嗎?不過這樣一來——這不就束手無策了嗎?


    「要說存在唯一解決的可能性的話,就是你的妹妹了。」


    「茜?對,她——」


    我也許是被她打暈的。


    在當時的情況下隻能如此考慮。


    「禦劍茜發來過唯一一次聯絡。她說,會抓住奪走寶珠的搶奪犯的。」


    「聯絡,是跟老師嗎?為什麽?」


    我搞不懂茜與鬼熊老師之間的關聯。


    「該不會你們在偷偷交往吧,要是這樣作為哥哥我可是會發飆哦。」


    「我有老婆的。」


    「不不,就算劈腿也不行。」


    「禦劍!」


    我隻是半開玩笑的——但是鬼熊老師的反應比我想象中激烈。


    「別再說了,要是產生了這種流言——我會被老婆殺掉的。」


    噢,是妻管嚴啊。


    「你的妹妹是以陰陽寮成員身份,接受我管理的。」


    「等一下,陰陽寮成員是怎樣。鬼熊老師你不是神務省的特務退魔官嗎。」


    「同時也在當陰陽寮的祓魔士。」


    他若無其事地說出了不得了的內容。安靜聽我們對話的聖似乎也不知道這回事,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雙重間諜?」


    「才沒那麽爽——兩邊都隻是覺得我用起來方便而已。」


    鬼熊老師說著聳了聳肩。


    看起來他也熬了不少苦頭。我也是經常被身邊的人隨便使喚的,總覺得有一份親近感。


    「扯回來,總之她是接受我管理的。然後她追蹤搶奪犯們的蹤跡,現在聯絡不上她。」


    「茜在……追蹤他們嗎。」


    我抱著複雜的心情自言自語。


    「我不希望讓她單獨行動的。」


    「茜的話,能夠完成這次任務吧,她是個天才。」


    說實話,我對茜抱有自卑感。


    這是分家的人們——更重要的是自己一直拿妹妹和自己作比較的結果。


    對於沒有用劍才能的禦劍八雲來說,才華橫溢的禦劍茜是使自己深受自卑感之苦的存在。正因為如此,我很了解茜的力量。


    隻從單純的戰鬥能力考慮,她甚至足以淩駕在綺羅之上吧。


    不過——


    「……該怎麽說呢。」


    我對鬼熊老師的反應微妙感到在意。


    「這說法是什麽意思?」


    鬼熊老師麵對我的疑問沉默了幾秒——似乎是在猶豫該不該說出什麽。不過最後他還是對我開口了。


    「她用劍的才能確實出類拔萃。作為劍之一族的特性——擁有特殊能力的刀的力量也無可挑剔。」


    噢對啊,茜也滿十五歲了。


    在十三歲生日時進行的招劍之儀也結束了吧。那麽她也擁有一把跟我的天劍一樣,具有能力的劍了。


    「再積累一些經驗,她的戰鬥力在所有靈能力者之中也能達到頂級了吧。」


    「對吧對吧。」


    我開顏歡笑起來。明明說的是妹妹,不知為何總有一種自己被誇獎的自豪感。


    「不過她在陰陽寮內的評價很低。」


    「……哈?」


    這一句話,使我馬上收起了笑容。


    「她以劍之一族備受期待的新人名義,算是大張旗鼓地加入了陰陽寮。但期待很快就轉為了失望。」


    「那算是怎樣,為什麽會……」


    「因為她的任務達成率很低。不……說低也用詞不妥。跟一般的祓魔士相比,肯定不算差。但對她來說這是不行的。」


    鬼熊老師的語氣裏帶著同情之意。


    「她是天才——所以所承受的期待,與凡人不能同日而語。隻是普通的話,是不能被容忍的。」


    鬼熊老師說著瞟了聖一眼。


    盡管和茜的係統不同,聖也一樣是天才,於是也能體會到身為天才的苦惱吧,她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而另一方麵,由於是天才而承受的重壓,對我來說是無法體會的話題吧。


    我隻能進行猜想而已。


    「而且,她毫無疑問是不擅長與人交往的類型。」


    「她……在陰陽寮是孤身一人的嗎。」


    從以前開始,她就不是擅長與人交往的類型。


    大概是因為她一天到晚都在進行劍的修行吧。


    「聽說是的——我也是在這個城市裏才直接跟她見麵的,詳情並不清楚。但受到孤立是事實。」


    「不過為什麽——任務達成率會低呢。」


    「並不是力量上的缺陷,現在她的力量在陰陽寮內也是上層水平。但是她無法用這份力量來完成任務。也就是說所謂的缺乏靈活運用自己才能的才能吧。」


    「怎麽會……」


    對我來說茜是貨真價實的天才,作為我的妹妹也是隻可遠觀而無法企及的存在。


    對於缺乏用劍才能的我而言,說是憧憬她也沒錯。


    但是——卻變成了這樣。


    「我覺得,她就是一把劍吧。對於劍之一族而言,說不定倒是挺相襯的。」


    「她是人類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應該明白的吧。」


    麵對我脫口而出的反駁,鬼熊老師苦笑道。


    「劍沒有使用者是不行的——不論是何等鋒利的名劍,沒有揮動它的人,也無法發揮出它的力量。」


    在我揣摩著鬼熊老師話中之意時,他如此作結。


    「總之,這就是你妹妹當前的立場。」


    我有點一頭霧水。


    才能並不是一切——我一直抱著這種想法而掙紮,但同時又對天才抱有憧憬,對這樣的我而言,茜的現狀很讓我震驚。


    「這件事我就跟你交代完了——我還有其他事要處理先走了。」


    說著鬼熊老師從椅子上站起來。


    「鬼熊老師不行動嗎?」


    「我有我被交托的職責,特別是在緊急關頭不能離開這個學園。」


    「職責?」


    「這是秘密。」


    說完,鬼熊老師就離開了保健室——之後立刻有人敲起保健室的門。


    「八君,我進來了。啊,聖也在嗎,正好。」


    綺羅隨著這句話露麵了。


    她黃金色的長發輕輕飄動,像是跟鬼熊老師交換一樣走進了保健室。她坐在聖旁邊的椅子上,然後翹起了修長的腿。


    「身體覺得怎樣?抱歉,完全來晚了。」


    「不,都是我自己的責任。」


    既然特務退魔官被允許自由行動,付出的代價也要自己負責。


    「對現在狀況了解如何?」


    「大體上聽鬼熊老師說過了。聽說你抓到了這次事件的主謀來著?大功一件啊。」


    「是嗎——我還打算說的。」


    綺羅看起來相當遺憾。


    她很喜歡說明,應該有種戲份被鬼熊老師搶光的感覺吧。我內心對她苦笑了一下,就給她創造了機會。


    之前有一件事就很在意。


    「那我有一件事想問你——到頭來被偷走的寶珠是個啥?」


    之前綺羅都岔開了寶珠的話題。


    這次估計也會一樣吧,不過綺羅似乎願意告訴我寶珠的真相,有點高興地開口。


    「寶珠裏麵,封印著某種重要的東西——是記憶。」


    「記憶?」


    我也知道存在封印記憶的物質及力量。


    「被捕的土蜘蛛成員的一部分記憶,被封印在寶珠裏麵。」


    聽到這裏,我馬上注意到了那究竟是關於什麽的記憶。


    「看來你察覺到了,對——就是與創造神明技術相關的記憶。」


    「……原來如此。」


    創造神明的技術確實極其危險。


    就算將抓到的土蜘蛛成員置於嚴密的監視之下,有什麽機會他們還是可能會將技術流出。


    所以封印住他們的記憶,連同封印容器的寶珠一起放在最安全的地方——神宮裏保管。這也挺合理的,我也能理解。


    那麽——寶珠之中也封印著土門學長和蓮華的記憶吧。


    「寶珠被搶走的話,這不得不說是緊急事態了。不過畢竟那顆寶珠那麽重要,隻能拜托足以信賴的對象去搶回來。」


    也就是我和茜嗎。


    這下終於掌握到事件的全貌了。


    「說起來既然你醒來了,有個問題想問八君。」


    「嗯,我明白的。」


    現在見過犯人們的隻有我、茜和小黑而已。


    我將跟她們對話中所得知的情報,毫無保留地告訴了綺羅。


    綺羅聽完「唔——」地盤起了雙臂。


    「……原來如此,是那家夥嗎。」


    「綺羅,你認識他們嗎?」


    「叫柊的那個不認識。去神務省查一下估計會有什麽情報吧——當然,要是他說之前當過退魔官的話是實話才行。我認識的是另一個人。」


    「噢,奧利嘉嗎。」


    今天上午,她毫無先兆就來找我搭話了。


    她究竟有什麽打算。


    「奧利嘉?阿拉哈瓦捷奇——外號『埃癸斯之手』的著名恐怖分子。和她的異名一樣,她擁有消滅對手能力的能力。」


    「啥叫和她的異名一樣?『埃癸斯之手』對吧?沒記錯的話,埃癸斯不是希臘神話裏,女神雅典娜所持有的神盾的名字嗎?」


    「詞源是那個沒錯啦,還有所謂的埃癸斯理論的。簡單來說,不管對手力量多麽強大,隻要能消除這份力量將其無力化,那麽即使自己的力量再弱也能獲勝,就是這麽一回事。」


    「噢……原來如此。說起來將自己的能力作為異名,不是很致命嗎?」


    我的天劍成為傳言,也已經相當擦邊了。


    消除對方的能力——這就是奧利嘉的能力。


    我回想起霧崎雲雀當時的情況。


    即使他擁有據說與鬼熊老師不相伯仲的力量,也跟開場殺一樣輕易就被幹掉了,當時他的靈力應該是被消除了吧。


    不管擁有多強大的力量,要是力量建立於靈力之上,一旦喪失靈力就束手無策了。


    「看來是相當強大的能力呢。在市政府張開的高水平結界,也是被她徹底瓦解掉的吧——對於這個作為靈能特區的城市而言,她可謂是天敵一般的存在。」


    「就沒什麽辦法嗎。」


    「不過呢,其實也很簡單。就如『埃癸斯之手』字麵上一樣,她的能力隻能發揮在雙手碰到的對象身上。」


    「噢,原來如此,那就好說了。」


    這種程度的能力的話,茜應該能輕易而舉地壓製對手吧。


    不論多麽強大的力量,隻要有一個缺點,就有一百種應對方法,小黑是這樣告訴我的。


    比如說隻要不讓她的手碰到——想到這裏,我回想起某件事。這與剛才有一個矛盾。


    這是……怎麽回事?


    「等一下,綺羅——這就不對勁了。」


    「嗯?哪裏不對勁了?」


    綺羅要我作出進一步說明。


    我一邊注視著她的眼睛,一邊回想起霧崎雲雀被柊的刀刃刺中倒地的情景。


    對——果然不對勁。


    「霧崎雲雀被幹掉的時候。奧利嘉握住了他的手。」


    「那就沒什麽不對勁的。即使是霧崎雲雀,失去靈力也就無可奈何了。」


    「霧崎雲雀——是戴著手套的啊?」


    奧利嘉確實是隔著手套,握住霧崎雲雀的手的。


    聽了我的話,綺羅一刹那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馬上開始了沉思。描畫出流麗曲線的雙眉越皺越深。


    「並不是奪走雙手碰到的對方的能力嗎?」


    「至少所謂的碰到——並不是肌膚相互接觸的意思。」


    「……也許很不妙,八君。」


    綺羅的聲線變得低沉起來。


    「做個思考實驗吧。奧利嘉握著一根長長的棍子的一端,然後另一端讓靈能力者握住。這種情況下,那位靈能力者的靈能力到底會不會消失呢。」


    我腦海裏描繪出那副離奇的光景。


    在我回答之前,綺羅繼續說下去。她與其說是在跟我對話,不如說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


    「被手碰到——要是需要肌膚相互接觸才是讓能力消失的條件的話,那位靈能力者的能力就不會消失吧。不過實際上跟八君說的一樣,奧利嘉隔著手套也能讓對方的能力消失。那麽這種情況下——將手套換成棍子,也可以讓對方的靈力消失吧?」


    「等一下等一下,你想說什麽?」


    「關於奧利嘉的能力覆蓋範圍——比如說那根長長的棍子,有一百米以上的話?」


    「那也太……」


    「不能否定這個可能性吧?」


    確實——極端一點就跟綺羅說的一樣。


    被手碰到的話對方的能力就會消失。


    這就是所謂『埃癸斯之手』的異名。


    我聽到這一說法時跟綺羅說過——這是很致命的。


    存在缺陷的能力,要是缺陷被知道了一切就完了。


    「不管是奧利嘉的能力也好,我的天劍也好,要是知道其真相,都是可以采取好幾種對策的能力。」


    「嗯,沒錯。」


    「盡管如此,被手碰到就能將對方的能力消除的能力,竟然甚至變成異名如此廣而告之。仔細一想這太不自然了。」


    「可以說一旦聽說過這個異名,她就完全派不上用場了呢。」


    「也許這才是陷阱。將『沒被手碰到的東西也在能力範圍之內』這一事實隱藏起來,更重要的是可以讓對手鬆懈。所以就連霧崎雲雀也輕易被幹掉了。他不知道即使隔著手套,她也能讓對方的能力消失吧。」


    被說到這個份上——我察覺到某件事而臉色煞白。


    「綺羅——奧利嘉的能力很有名嘛?」


    「就跟她的異名一樣有名。」


    「那麽陰陽寮也有這方麵的情報吧。」


    「是啊。陰陽寮和神務省,在情報收集能力上差不多。」


    那樣的話——


    「——茜有危險。」


    我從床上站起來。


    「八君?」


    「她肯定誤解了奧利嘉的能力吧!」


    這樣一來前提就搞錯了。


    茜確實在劍術方麵是天才。


    但是那充其量隻是建立在靈力的基礎上的。


    要是喪失了靈力,就很可能會被出其不意,就跟霧崎雲雀一樣。


    茜從小就是有點過於一根筋的性格,一旦被針對弱點就很被動。


    總之先離開保健室再說——但我想起關鍵的問題就停下了腳步。


    「可惡!我不知道茜在哪裏!」


    同樣的問題鬼熊老師剛指正過,我為啥又忘了呢。


    不過也不能在這裏幹等著情報過來。


    「星宮市北部,從這裏往西北偏北方向大概走二十公裏就到了。」


    而告訴我這一消息的是小黑。


    本來它在聖的大腿上縮成一團睡大覺,不知道什麽時候伸了個大懶腰起來了。


    「小黑,你為什麽知道?」


    「我給她做了點標記,在哪裏還是知道的。」


    「幹得好,搭檔!」


    我走近小黑抱起它親了一口。


    「喂還不住手!」


    「哈哈,害羞個啥!」


    我對著毛發倒豎的小黑說完,就離開了保健室。


    總之必須盡快到達茜的身邊,為此需要——


    「我去說服議會讓他們提供戰力!」


    綺羅說完走往別的方向,我則走向女生宿舍。


    之後已經過去四個小時了,她也應該回來了吧。


    我沒有什麽才能——所以必須借助很多人的力量。


    2


    星宮市北部市郊。


    有一座古老的教堂。


    某個新興宗教團體在獲得支持擴大勢力後,轉移據點之際就舍棄了這座教堂。星宮市也作為宗教特區,於是這類興盛的宗教團體很多。


    禦劍茜一步步靠近那座教堂。


    這座教堂就是搶奪寶珠的犯人的所在地,然而禦劍茜已經看穿了一切。


    而在她眼前,古舊的門扉隨著「吱——」的一聲被從內側朝外推開。一個金發倒豎,戴著太陽鏡的男人站在門的對側——是名叫柊的,讓茜的哥哥大吃苦頭的男人。


    「喲,小姑娘,前麵可是禁止進入的。」


    他的聲線和外表一樣都給人輕薄的印象。


    茜沒有回答,隻是繼續前進。


    「喂喂,這是無視我嗎。我先說在前麵——再繼續靠近我會殺了你哦?」


    茜完全沒有將這毫無氣勢的殺人宣言放在心上,步伐一點也沒有放緩。


    「……是嗎。」


    男人這樣說完後——


    「那,就給我去死吧。」


    突然——


    茜眼前男人的身影在一瞬間消失了。


    與此同時茜的小太刀刀光一閃——揮向她的身後。


    男人的胸口被小太刀的袈裟斬砍傷,以難以置信的表情在她的身後出現。


    他的身體就這樣朝著茜的方向倒下,但茜滑步躲開了。


    「…………咦?」


    趴倒在地的男人嘴唇微微顫動。


    「為什麽……我的潛影……」


    「——噢,是潛影的術法啊。」


    茜俯視著男人淡然開口。


    潛影的術法,是從影子移動到另一個影子的高等術式。


    「不、不是看穿……了嗎?」


    「隻是單純感覺到了背後的氣息,所以就斬了而已。」


    麵對為了刺殺自己而頃刻之間站到自己背後的男人,在他刺出小刀之前更早就察覺到,並且轉身斬倒他。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隻不過是用神速做到的。


    男人躺在地上,鮮血不斷流出。


    仰望著茜的雙眼,已經失去了戰意。


    這個男人是個傭兵,不會為雇主連性命都豁出去的。不會在敗仗中為了取得勝利而掙紮。


    茜對著他冷漠地說。


    「傷口應該不是太深吧。隻要好好呆在那裏,也許會得救的。噢,我沒有給你最後一刀的打算,不用擔心——對我來說你的性命怎樣都好。真是太好了,你沒有給哥哥最後一刀。」


    說完——茜就離開了男人身旁,走向了教堂。


    她已經不再理會背後的男人。


    雖然說是偷襲,對手也是將哥哥八雲逼到生命垂危的人,她卻輕易而舉地一刀解決了對方。這全靠壓倒性的劍術實力而已。


    然後茜從向兩側打開的門扉走進了教堂。


    聖堂的內部還是挺寬敞的。


    左右擺放著一排排長椅。


    中央的空間很開闊,頭頂是圓形的彩色玻璃天花板,在夕陽映照下灑落著神聖閃耀的光輝——奧利嘉?阿拉哈瓦捷奇就站在光芒之中。


    她並沒在意茜的進入,隻是背對著她站在原地。


    這一姿勢就像是在對神祈禱一般。


    茜也不開口,毫不在乎地靠近對方。


    背後吱的一聲,門關上了。


    茜並沒有警戒四周——她知道教堂裏麵除了前方的奧利嘉以外就沒有其他人了。


    這時奧利嘉終於轉身了,茜也停下了腳步。


    奧利嘉用綠色的眼瞳注視著茜,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盡管沒有回答的義務——茜利索地伸出了右手。


    手中出現了一把小太刀。


    茜舉起小太刀讓奧利嘉看見。


    「顯明連——這就是我作為劍之一族所顯現的刀。」


    禦劍家的人到了十三歲,就會參加名為招劍之儀的秘密儀式,取得擁有特殊能力的劍。而茜所獲得的,就是這把刀。


    「能力,是看穿三千大千世界的能力。是將『看』的力量的具現化的能力。不過我自己還是普通的人類,也不知道究竟看穿一切是什麽感覺,所以也幾乎沒怎麽好好運用。」


    「那也沒錯,人類隻有兩隻眼睛,大腦也有其極限。要是可以看穿整個世界的一切,一瞬間腦子就會被燒壞了。」


    「不過隻是一個城市的範圍內,想尋找見過一次的對象還是有可能的。」


    茜在招劍之儀上顯現出這把刀的時候,分家的人們都顯得大失所望。根據茜用劍的才能,還有哥哥顯現的天劍來考慮,他們都自私地盤算著茜應該會顯現出更適用於戰鬥方麵的刀。


    不過,這正是茜所期望的力量。


    找出離家出走的哥哥——她甚至覺得這把刀也許是回應了自己的需求才顯現出來的。不過她無法運用好這把刀,到頭來找到哥哥,也是由於恰好接受了同樣的任務而造訪了這個城市,如此偶然之下才遇到的,真是諷刺。


    「見過一次的對象……但是你和我應該是初次見麵吧。你是從哪裏監視著我的?」


    「我沒必要回答你。」


    正確答案是監視著哥哥。


    自從發現哥哥在這個城市以來,茜就經常利用刀的力量偷看他的情況。


    當然是為了萬一有什麽狀況時保護哥哥了。


    在之前的事件裏,她接到陰陽寮的任務調查土門家的時候,沒能在危機之中趕回來,茜對此一直極為遺憾。


    然後——這次也來晚了。


    隻是眼睛離開了片刻,柊就刺傷了哥哥。


    要是自己能更多地待在哥哥身邊,他就不會受那麽重的傷了。


    「你是一個人過來的嗎?」


    奧利嘉繼續提問。


    「我已經看透了周邊的情況。這裏沒有伏兵。對付你一個人,隻有我一個就足夠了。」


    「哼哼哼——真是年輕呢。」


    說出這句話時,奧利嘉的聲音與之前不同,變得無比流暢。盡管茜察覺到有點不自然,還是將刀尖指著奧利嘉說。


    「死心吧,你已經完了。」


    「完了?我?為啥?」


    不過奧利嘉臉上遊刃有餘的表情毫不動搖。


    是虛張聲勢呢,還是藏著什麽殺手鐧呢——茜無法作出判斷,但她對自己用劍的才能擁有絕對的自信。


    自己的話,不管麵對怎樣的事態,都能夠從容應對。


    已經不再是那個在天狗麵前束手無策,隻能由哥哥來保護的自己了。


    「『埃癸斯之手』奧利嘉。我知道你的能力。被你雙手碰到的話,任何能力都會失效——那麽隻要不被你的手碰到就行了。」


    可以讓一切能力失效的能力——確實相當強大,但既然這種力量的老底都被泄露了,也就不足為懼。


    然而奧利嘉充滿餘裕的笑容依然不為所動,隻是悠然地站在原地而已。她隻是輕巧地伸出空無一物的手對著茜。


    毫無死心之意。


    「那——就做好覺悟吧。」


    茜左手握著常用的小太刀,右手握著顯明連。


    她以兩把小太刀麵對奧利嘉,正要行動之際——右手手中的顯明連卻突然消失了。


    「——什麽!?」


    這並不是茜主動讓它消失的,隻是忽然消失了而已。


    不——消失的不隻是顯明連。


    「喔,怎麽了?」


    奧利嘉做作地問。


    茜無瑕回答,理解到了自己身上的變化。


    靈力——消失了?


    茜愕然地注視著眼前擁有將世上一切能力消失的能力的敵人。


    當然了,她的手從未碰到自己。


    盡管如此,茜的身體卻失去了靈力。


    「怎麽會,怎麽辦到的——我並沒有被你的手碰到!」


    「當然碰到了——像這樣。」


    奧利嘉的眼神投向了在半空中展開的手掌。不過茜一時之間未能理解她的意思。


    「你在……說什麽……」


    「我現在——透過空氣碰到了你。」


    她究竟在說什麽——茜起初並未明白。但一旦理解之後,對這過於跳躍的發展她知道自己的表情正變得僵硬。


    「這、這也太亂來了吧!?」


    「對你來說很亂來……對我來說隻要將其認知為『碰到你』這一事實,就沒有問題。」


    茜拚命轉動著腦筋。


    這……她的這份力量。


    這就跟哥哥禦劍八雲的天劍,又或者自己的顯明連是一樣的。


    就跟哥哥的天劍象征著『斬』的事象,自己的顯明連象征著『看』的事象一樣,她的那雙手也象征著『消失』的事象。


    然後——這份能力的覆蓋範圍是受到她自身的認識影響的。


    「那麽,你就變得無能為力了吧。」


    盡管她這樣說,茜還是做好了發力的準備。


    即使喪失了靈力,也不代表一切就結束了。


    奧利嘉的能力在性質上,發動時自己也無法使用靈力,實際上眼前的她也毫無使用靈力的跡象。


    也就是說她也隻擁有普通女性的力量而已。


    不過自己還有積累至今的鍛煉中培養出來的劍術。


    盡管是將靈能力作為提升身體能力的前提而練就的技術,現在的情況下也還能運用。絕對不會遜色於眼前那位看上去毫無武術心得的女人。


    「我無能為力?即使你奪走我的靈力,我還能——」


    在茜說完之前,奧利嘉迅速將某件東西掏出來對著茜。


    「一般來說這種東西,對靈能力者是沒用的。」


    她手中的是——一把手槍。


    茜並不知曉,但這是名為柯爾特m1911的手槍。


    被槍口指著,茜不由咽了一口唾沫。


    「雖然到頭來沒有讓你的哥哥試試呢。」


    奧利嘉像小孩子一樣雙眼閃光地笑著說。


    「來吧,武士~試試用刀劈開子彈吧~」


    和場上氣氛完全不合拍的,非常開朗歡樂的聲線。


    槍口那讓人聯想到虛無的空洞,喚起了茜當時在天狗麵前的恐懼感。盡管不至於像以前那樣連腿都軟了,但也無法抹去這恐懼感。


    麵前這把小型兵器,對現在的茜而言就有如此威脅。


    到頭來,自己跟當年一樣。


    跟被本該由自己守護的哥哥守護那時,一樣。


    深深感受到這份悔恨的同時,茜小聲低語。


    「…………我究竟,搞錯了什麽?」


    「你,還是小孩子嘛。」


    奧利嘉輕鬆地回答。


    如同向迷途羔羊提供教誨的神職人員一樣。


    「放心吧,你是真正的天才。不論是用劍的本領,還是通過處理手中情報得出答案的頭腦——不過你還不夠謹慎。」


    這是循循教導的語氣。


    「你缺乏的隻是經驗,僅此而已。不過你的失敗其實並沒那麽嚴重。任何人一開始都不可能馬上成為大師。都是在反複失敗之中成長起來的。成年人會原諒小孩子的失敗,並且好好引導他們——不過你已經不行了。」


    奧利嘉的手指搭上了扳機。


    「你掉到了陷阱裏麵。也就是說——the end了。」


    「是……嗎。」


    原來如此,確實現在自己並沒有起死回生的方法。


    也想不出任何辦法。


    茜冷靜地承認了這一點,連自己都感到意外。


    「那麽——你有什麽遺言嗎?」


    還是不至於說是當成上黃泉的禮物嗎。


    不過意思是一樣的。


    而茜考慮應該說些什麽——突然就將某個想法脫口而出。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麽問題?」


    「你覺得,英雄的條件是什麽?」


    對這一突然的問題,奧利嘉刹那之間因詫異而皺起雙眉。


    她的表情似乎在說,以此作為遺言真的好嗎。


    不過轉眼之間,她露出祥和的笑容開口。


    「這是什麽意思?」


    「英雄的條件啊。你應該也知道這個國家星期天早上的節目吧。不管你有沒有沒看過,也是有


    播的。你隻要想象一下就行了。」


    「這……是打算拖延時間嗎?」


    奧利嘉立刻聳了聳肩。


    她應該確信茜沒有起死回生的辦法了吧。


    「也好,這個嘛……是強大吧?」


    「不,強大並不是英雄的條件。」


    「那是正義?」


    「這種沒兩下就會被完全顛倒的東西,就更別提了。」


    「真是潑人冷水呢。」


    奧利嘉苦笑道。


    「我不知道,告訴我吧。」


    「我認為,英雄的條件——是隻要呼喚就會過來。」


    茜毫無迷惘的回答,這次令奧利嘉露出了無法理解的表情。不過茜無視她的反應說下去。


    「要是誰遇到了什麽危機,隻要呼喚其名字就一定會過來幫忙——你應該也能想象到吧?這類英雄登場的情景。我認為,那才是英雄的條件。」


    「真是湊巧呢。」


    奧利嘉哼笑了一聲,不過茜的語氣並未動搖。


    「對,如你所言,真是湊巧。現實角度而言,哪有在那麽巧的時候會有人出手相助。也有一些人取笑這叫『巧合主義』。不過要我來說的話,剛好相反。」


    麵對茜充滿確信的語氣,奧利嘉的眉頭越皺越深。


    「英雄並不是因為『巧合主義』而現身,而是擁有引發『巧合主義』的力量的人,被稱呼為英雄而已。」


    茜說到這裏,奧利嘉有好幾秒用微妙的眼神,不,更確切地說是懷疑她是不是腦抽了的眼神注視著茜——過了一會奧利嘉笑了。


    是嘲笑。


    「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明白你想說什麽了。也就是說——你認為世上存在你相信如此的對象對吧?你稱之為英雄的對象。隻要呼喚其名字就一定會趕來的人。」


    茜重重地點了點頭。


    而奧利嘉的嘲笑聲更大了。


    這是對眼前這位隻能將希望寄托在這種東西上的少女的嘲弄,蔑視,嗤之以鼻。


    「那就去呼喚那個人的名字吧。」


    說著奧利嘉看向自己手中的手槍。


    「你不是說隻要呼喚那個人的名字就一定會趕來嗎?不是說隻要在有危機的時候就會現身嗎?那就是所謂的英雄吧?那麽,那個人也會趕來這裏的。」


    奧利嘉的表情如同在獵物麵前舔舌頭的野獸一樣。這是玩弄眼前自己能夠為所欲為的無力對象的,嗜虐成性的表情。


    也許至今為止聖職者一般的言行,都是她隱藏本性的表現而已。


    「要是我確認你呼喚那個名字後誰都沒來的話,我就扣下這個扳機。」


    然後會話中斷了,周圍一片沉默。


    喉嚨幹渴得幾乎無法出聲。


    呼喚他的名字——但要是他不來的話。


    到時自己就會成為槍下遊魂。


    就算嚐試掙紮,結果也八九不離十吧。


    將他丟在那裏的是自己,也沒有將這個地方告訴任何人。


    怎麽可能在這裏現身呢。


    不過,即使如此——如果是他。


    「還是說,你果然內心深處也覺得,怎麽可能會有這麽湊巧的事情發生呢,對吧?」


    奧利嘉嘲笑著茜的怯懦。


    呼——


    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竭盡全力地大喊。


    喊出她所相信的,英雄的名字。


    「救我八雲大——!」


    就在茜喊出名字的中途——隨著一陣轟響,天花板的彩色玻璃粉碎四散。


    一個少年在光芒閃耀的玻璃碎片之中,落在了茜和奧利嘉的麵前。


    少年就這樣摔在地上翻滾了幾圈。


    ——這就是英雄的登場。


    3


    「嗚哇,好痛啊!還被玻璃紮到了!」


    我差點因為摔下來的撞擊,以及被玻璃割傷的痛楚而暈過去,但還是重新站起來仰望著上空。


    有一位魔女坐著掃帚俯視著我們。


    「喂,再怎麽說也應該更小心地送我過來啊!」


    「哎呀,不是伊勢同學你說要盡快的嗎。被當成貨物隻是其次的。」


    將我送來這裏的魔女同學笑了起來。


    不對,比起說送來,更像是在空中被拖著到處飛的感覺。


    說實話真是可怕得不堪回首。


    「噢,這是賬單,之後存入我的戶口就行了。」


    一張紙飄落下來。


    我抓住認真一看——


    「喂!這數額是怎麽回事!?沒有寫多了一個零嗎!?」


    「沒辦法啦,我是按時價收費的。也已經給你打過朋友價折扣了。那就這樣,期待你的再次光顧~」


    「哪裏還會有下次!我要去消○會投訴你!」


    我對著遠去的魔女大罵一頓。


    真是的,這應該可以用神務省的經費報銷吧。


    我似乎已經被會計部的人盯上了,上次剛弄壞了太刀。


    ……算了,現在先不管這個。


    「那麽——看來是趕上了呢,茜,沒事吧?」


    我對妹妹說。


    茜卻不知為何低下了頭。我還以為麵對在危機中趕來的哥哥,她正因為感動而顫抖不已呢。


    不過,


    「……為什麽。」


    她抬起了頭,吊起了眉梢。


    「為什麽你不等我喊完就趕到了!」


    「這火也發得太不講理了吧!?」


    難得我特意過來救你!


    對我來說剛才還是挺有英雄風格的出場,但看來並不合我妹妹的心意。


    不過我也知道,她這種態度隻是在掩飾難為情而已。


    「算了——總之,我來救你了。」


    「…………嗯。」


    茜點了點頭。


    這一舉動有點稚氣,讓我回想起以前的她。


    「謝謝你,大哥哥(お兄ちゃん)。」


    然後茜也換回了小時候對我的稱呼。


    這一句讓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也恢複了。我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意識到,她對我的稱呼也變回了小時候的『大哥哥』。


    「沒什麽,樂意之至。英雄也好哥哥也好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若無其事地回答後——終於將視線轉了過去。


    慌忙從我附近拉開距離的奧利嘉,伸出一隻手掌對著我們。


    另一隻手握著手槍。


    其實我早就注意到了,隻是刻意沒有提起。


    然後我觀察起我們的位置關係。


    我站在教堂中央,旁邊是茜。奧利嘉站在離我們大概七米遠的地方。


    「……我還以為隻是當時的玩笑而已。」


    奧利嘉無視我的發言,似乎對我的到來感到荒謬。


    「沒想到你真的出現了。」


    「『真的』是什麽意思?」


    「隻是我自說自話而已,說回來你剛才說,是來救她的對吧。」


    「對,所謂的颯爽登場嘛。」


    「雖然看起來不那麽颯爽就是了。」


    「要你管。」


    隻是著陸有點失敗而已。


    奧利嘉繼續撥弄著槍口。


    「說是來救人,難道隻有你一個人過來就能頂用嗎?現在形勢依然對我有利吧?隻要我的認知上碰到了你,連你也是埃癸斯的俘虜了。」


    什麽意思?


    在我思考的刹那之間,我察覺到靈力從我體內消失了。


    『埃癸斯之手』——不過我當然沒有被奧利嘉碰到。果然和預想中一樣,


    即使不被她的手碰到,她的能力也能發動。


    沒有靈力的補助下進行戰鬥,我還是第一次。


    感覺就跟被全裸丟到寒風肆虐的荒野之中一樣。


    這實在讓人心中沒底,但考慮到沒有靈能力的人一直是以這種狀態生活的,我就壓抑住頭腦中喚起的不安感。


    「她所謂碰到的認知,即使隔著其他物質也是成立的。」


    茜的說法使我明白了。


    「原來如此,那麽現在就是通過空氣碰到我們的吧。」


    茜和奧利嘉都不知為何有點驚訝。


    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頭腦真是靈活呢。」


    奧利嘉的語調有點高興。


    「就算這樣,目前你也沒法起死回生吧。你們失去靈力的現狀並沒有改變。而且你連用劍的才能都沒有,比那個孩子更弱吧?可靠的天劍也用不了,你又能做到什麽?」


    奧利嘉的槍口並不是對著正在交談的我,而是對著茜。


    對她而言,茜比我更具有威脅性。


    這相當正確。


    不過我隻是哼笑回應,與充滿自信的奧利嘉對峙。


    就算虛張聲勢,也不能在此退縮。


    「可靠的天劍?確實對我來說天劍是我的殺手鐧,但是我不至於隻會依靠它。既然不能用,那不用就是了,我自有辦法。」


    說著我若無其事地朝握著太刀的左手蓄力。


    奧利嘉的槍口抽動了一下——現在還不能貿然行動。


    要是在此拔出太刀,奧利嘉就會開槍吧,要盡可能拖後她的行動。


    於是我為了讓奧利嘉轉移注意力,提出了新的問題。


    「比如說,你那把槍很重吧。且不說男人,不用靈力強化腕力的話,身為女人的你單手握到現在,也差不多到極限了吧?於是瞄準也會——」


    「真遺憾,我是男的。」


    「咦,不是吧?」


    「真的啦。」


    ……哇~噢。


    「隻不過這樣打扮行動比較方便,收拾掉你們之後,我就會馬上解除變裝藏起來的。」


    『埃癸斯之手』奧利嘉?阿拉哈瓦捷奇。


    沒想到不止異名,連名字都是陷阱。


    「呃,還有我想想……比如逃到能力效果範圍之外。」


    「離我半徑三百米之外嗎。」


    「範圍有這麽廣嗎。能力覆蓋範圍是半徑三百米嗎……呃等一下,還有就是……遠距離的狙擊之類。」


    「你從這個室內嗎?」


    奧利嘉沒轍地看著我。


    「你真的什麽都沒想過就這樣跳下來了?真是的——」


    「一槍。」


    我打斷了得意地說到一半的奧利嘉。


    「……你指什麽?」


    「按照這個距離,到我們的劍砍中你為止,你最多隻能命中一槍,對吧?之後才能射出第二槍。」


    這次輪到奧利嘉沉默了。


    「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用一隻手這樣對著我們——你要是不這樣的話,就不能認知『碰到我們』了吧?」


    「…………誰知道呢。」


    即使如此,奧利嘉也沒有雙手握槍。


    「要是單手射擊,就很難完全克服反衝。所以能射出一槍,不知道能不能勉強射出第二槍。然後現在我們有兩個人。所以你就算現在這樣用槍指著我們,也不向我們開槍吧?你能各開一槍命中而解決掉我們倆嗎——這可是個賭博。」


    「……哼。對,你說的沒錯。」


    奧利嘉終於肯定了我的說法而點點頭。


    但是仍然不顯一絲焦躁。


    她也明白到既然我出現了,自己有槍的絕對優勢已經不複存在了。


    但這也不意味著我們這一方就有利,畢竟對方有槍也是事實。


    劍和槍,在漫畫中這類對戰眾說紛紜,但不管怎樣,在現實中要是沒有靈力補助的話,劍是比不過槍的。


    所以這樣的對話才會成立——通過對話使自己盡可能在更有利的條件下戰鬥。


    我和奧利嘉在這方麵的想法一致,於是才變成如今的狀況。


    「不過誰知道呢——按照你的說法我是隻能命中一槍。但是在死亡麵前,你還能無所畏懼地與我對峙嗎?隻要你的腳步稍微放慢一點,我能射出的子彈就會增加。」


    「別小瞧我們了,我們可是劍之一族啊?怎麽會這種程度就被嚇到。」


    在這裏的兩人,我通過至今神務省的特務退魔官身份積累了不少實戰經驗,而茜是作為劍之一族的天才接受教育的。


    「那麽你又如何?你能夠冷靜地一槍解決掉我們兩人的其中之一嗎?話先說在前頭,想封鎖我們的行動是沒用的。我們劍之一族,流傳著即使一條腿也能進行戰鬥的技術。還有一隻手臂也能揮劍的方法。」


    我對著奧利嘉指著自己的額頭。


    「所以要射這裏,這裏。隻能射這裏。」


    可以察覺到奧利嘉,還有背後的茜都倒抽了一口氣。


    「要是射這裏之外的部位,我們一定能衝到你麵前。即使你射腿,射手臂——甚至射心髒都一樣。我已經做好覺悟了。」


    「這個沒問題,我對自己的槍法有自信。這個距離的話,肯定能一槍崩飛你們的腦門。」


    「是嗎。那之後就試試吧——茜,我衝在前麵,你就跟在我的身後。」


    「大哥哥?」


    「照我說的做!」


    「好、好的!」


    被我這樣一喝,茜點頭了。


    「這樣你的選擇就隻有一個了。先一槍解決我,然後再給衝出來的茜一槍。」


    我的提議使奧利嘉的槍口從茜轉向了我。


    全在我的預想之中。


    「想犧牲自己嗎?真是崇高的兄妹愛。」


    「才不是這樣——才不是這樣的,隻是為了提高擊敗你的勝算而已。我的話也許能解決掉你,但茜一定可以。所以由我來當盾牌是最合適的,隻是這樣考慮而已。」


    雖然茜挪動了一下身體,但我無視掉了。


    「你能不能解決掉我們倆——要不要試試呢。」


    「……你簡直瘋掉了。」


    「輪不到你來說。」


    然後——雙方已經不再交談。


    奧利嘉也不想再浪費時間了吧。


    她應該考慮到既然我出現了,其他人現身也隻是時間問題吧。


    然後——


    「我上了。」


    與此同時,我一下子彎曲雙膝。


    不然就無法向前奔跑了。


    ——當然了,以此為信號奧利嘉也開始扣動扳機。


    她的動作看起來極其緩慢,但實際上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扣動扳機,然後槍聲響徹被寂靜所覆蓋的教堂——在這刹那之前,我將自己的太刀架到了兩眼之間。


    伴隨著槍聲,一陣尖銳的聲音刺入雙耳,雙手一陣麻痹,太刀幾乎要從我的手中彈飛。


    這使我知道,太刀將射出的子彈彈飛了。


    「斬開了!?」


    奧利嘉大吃一驚,當然實際上並非如此。


    其實太刀並沒有斬開子彈,而隻是當成了盾牌而已。我誘使奧利嘉瞄準我的額頭,然後將未出鞘的太刀直接放在了那個位置而已。


    正如本人所言,確實幸好奧利嘉的槍法很準。


    然後我在表情變得僵硬的奧利嘉手指扣動之前,全力向前奔跑。


    「唔——」


    察覺到我的動作,奧利嘉再次將槍口指向我。


    我正對著能機


    械性地讓人死亡的兵器往前衝刺。


    到頭來,奧利嘉未能射出第二發子彈。


    而闖入奧利嘉懷裏之後,我朝著她的臉——


    「喝——!」


    我揮舞著手臂,硬是握緊還有點麻痹的拳頭揍了她一拳。然後順勢整個人撞到她身上。


    拳頭裏傳來了討厭的聲響,看來是骨折了。


    至今從未在沒有靈力的狀態下揍別人的臉,完全沒法控製力度。


    但是不顧一切全力揮動的拳頭也威力十足,奧利嘉被我一拳揍飛,直接撞到了後麵的牆壁上。


    「——茜,抓住她!」


    「好的大哥哥!」


    我向身後的茜下達指示,她迅速上前把小太刀頂在奧利嘉的身上。


    4


    「咕,好痛……」


    我用右手按住左手拳頭,蹲坐在原地。


    說實話這比被弁慶射穿肩膀的時候,比被柊刺傷腹部的時候更痛。拳頭上傳來一陣沒有靈力加護下赤裸裸的劇痛。


    心髒也隨著一下一下的跳動產生了節奏性的刺痛。


    總覺得今天盡是這種感想呢。


    「現在解除埃癸斯的力量。」


    看見我的反應,茜向奧利嘉下命令。


    奧利嘉看來還有意識,一邊流著鼻血一邊笑著說。


    「這是毆打少女姣好麵容的懲罰。」


    「你自己不是說你是男的嗎。」


    在我反駁時,奧利嘉也解除了能力,我體內的靈力恢複了。


    然後我馬上將靈力用在治療上,痛楚終於緩解了。


    在正要鬆一口氣時,我突然想起來——之前就是在這個空隙被偷襲的。


    「對了,柊人呢!?」


    還有他,我慌忙朝周圍張望。


    現在還沒弄懂他那神出鬼沒的術法的原理,要是在這時被偷襲就真撐不住了。


    「柊,嗎?」


    「對,金發倒豎戴太陽眼鏡的家夥。我不一雪前恥就下不了這道氣。」


    「那人的話被我斬倒了——現在應該趴在教堂前麵吧。」


    「……是嗎。」


    嗯,這個天才。


    是她的話,應該輕而易舉就能擊敗他吧。


    「要去補刀嗎?」


    「不,算了。」


    我搖了搖頭——我還不至於恨他到這個份上。雖然是恨,但要是如此拘泥也太愚蠢了。那種家夥一邊去就好。


    想到這裏,我走近倒在地上被茜用小太刀頂著的奧利嘉。


    「那麽,被你偷走的寶珠在哪裏?」


    本來奪回被搶走的寶珠才是我的任務。


    打倒這群人並不是我的目的。


    奧利嘉對我的問題感到很可笑。


    她豎起食指,然後慢慢彎曲,敲擊著自己的太陽穴。


    難道——


    「你——已經!」


    「對,封印在寶珠裏的記憶,已經在我的頭腦中了。寶珠本身我已經扔掉了。」


    「你不是接受了搶奪寶珠的委托嗎?竟然自己用掉了什麽的——」


    「委托?我才不是接受委托來到這個城市的。」


    奧利嘉麵對近在咫尺的利刃毫無懼色。


    「是我雇傭了柊和弁慶的。所以他們都會先設法讓我逃走。」


    說起來——在拖住我的時候他們商量過讓誰留下來,但從沒提及奧利嘉的名字。


    「我雇傭了他們搶奪寶珠——更準確地說,我向本來受雇於村雨天禪的兩人,提議付給他們比天禪更高的金額,將他們拉入夥了。」


    「不過,為啥要那麽做。」


    「那當然是因為——我在土蜘蛛中,是被稱為翁麵的人物。」


    「你,語氣上——」


    到剛才為止都是僵硬別扭的日語,現在突然變得流暢起來。聲音的音質本身,也從女聲轉換成男聲,還是嘶啞的男聲。


    而且更明顯的變化是,奧利嘉身上的氣場截然不同。


    從女性轉為男性,而且還是很有威嚴的老人。


    「這種變化隻要稍經訓練想怎麽變都可以。男女老幼都可以——用最自然的語氣說話,應該是這樣吧。」


    這次變成了響亮有力的年輕男性的聲線和氣場。


    而奧利嘉的麵容也看上去更靠近於男性。要是一開始我就看見這個狀態的奧利嘉,我就不會將她——不,是不會將他當成女人的。


    這家夥,在不同場合會使用不同的容顏和聲線吧。


    「你就是……翁?」


    綺羅曾經說過的最重要人物,土蜘蛛的幹部。


    不過——


    「不過,你不是從這個城市外麵過來的嗎。」


    綺羅說奧利嘉是著名的國際恐怖分子。


    難以想象他是紮根在日本由來已久的土蜘蛛的幹部。


    「能麵本身就是讓遠方的人參加集會的鑰匙。所有者沒必要是這個城市的人,甚至身在外國也沒關係。」


    因為土蜘蛛是紮根在這個城市的組織,就產生了先入為主的想法,我的想法實在太膚淺了。


    「原來如此……」


    我姑且認同了奧利嘉的說法。


    然而那麽問題來了——為什麽他現在要坦白這些事情呢。


    被逼上絕路的壞人,會滔滔不絕地講述事件的細節,這在我所喜歡的英雄類題材屢見不鮮,但是現實可沒那麽天真。


    他究竟有什麽企圖呢。


    「說起來啊~土蜘蛛這幫人,為什麽要花費這麽多的年月,進行創造神明的研究呢?雖說土門家是為了向本家複仇才幹的。」


    為了尋求解答,我繼續追問奧利嘉。


    「各人都有各人的理由。有些人單純想擁有壓倒性的神力,有些人想憑借神力取得權力,也有人純粹是為了做研究。」


    「——你呢?」


    聽到這個問題,奧利嘉先是閉上了嘴。


    「你為什麽,要創造神明,要對現在的神明發起叛變?」


    奧利嘉的臉色變了。


    不再是之前那種可愛男孩子的印象,而隻留下絕無半點虛假的嚴肅。


    奧利嘉緩慢地開口。


    「禦劍八雲同學,你,相信神嗎?」


    這句話,今天早上奧利嘉也向我問過。


    「之前我也回答過了,當然了。不如說神不是真實存在的嗎。他們守護著,引導著,並且愛著我們人類。」


    我的回答——使奧利嘉吊起了眉梢,咬緊了嘴唇。


    「那幫家夥,不過是以神的名義欺世盜名的冒牌貨。」


    這還真是超出常軌的發言。


    至今我遇到過否定眾神統治的人。


    但卻第一次聽見有人宣稱他們是冒牌貨。


    「你都在說啥——」


    「神明不會守護人類,不會引導人類,也不愛著人類,這是人類的言行,是人類的感情,不存在這些言行思考的才稱得上是神!神是一直隻存在於人類心中的!擁有自我意誌,擁有感情,擁有肉體的神明根本就不是神!」


    奧利嘉拋開了之前遊刃有餘的印象,激昂地發出了怒吼。


    「這種貨色——隻不過是怪物而已!」


    這股氣勢使茜頂著他脖子的刀尖割破了皮膚,鮮血隨之流出,但奧利嘉毫不在乎地繼續說。


    「我們人類所需要的隻是無形的光明本身!才不是那種怪物!被那種怪物所支配,為何你們還能忍受現狀!為何你們還能原諒現狀!為何你們從不去想象,他們是何等的危險!」


    奧利嘉雙眼充血地叫喊著。


    簡直就跟盲信


    神明的狂熱信徒一樣。


    「你剛才說他們在引導人類對吧!但是,那就意味著他們剝奪了人類的成長機會!人是隻有在感受傷痛後,才能向前邁進的!」


    奧利嘉的聲音在教堂內回蕩。


    「要是沒有他們,我們人類說不定已經開發出治愈一切疾病的特效藥,將人類送上火星,讓戰爭永遠平息了!」


    「……你的全部猜測,都隻是有可能而已吧。」


    人在感受傷痛後能夠向前邁進,這我是同意的。


    我正是為了實現這句話才離家出走的。


    不過之後的說法我無法接受。


    要是沒有眾神的庇護,也許確實世界會比現在更美好,但也許會比現在更為惡劣。


    又或者和現在完全沒有區別。


    「你隻是在強詞奪理而已。」


    「你這種無法理解真正信仰的人,應該隻會有這種感覺吧。」


    奧利嘉向我投來對牛彈琴的視線。


    「但是我們的讚同者有很多,我們是一個組織。在各處創造出類似土蜘蛛的組織,等待人們獲知真正信仰的機會。在這層麵的意義上,翁麵並不是我一個人,而是我所屬的整個組織。」


    竟然會有這樣的組織存在……其他特務退魔官知道嗎?


    天照大人知道這件事嗎。


    「到頭來,你創造神明後想要幹什麽?」


    「——弑神。」


    奧利嘉不帶一絲猶豫地說出了這個詞。


    創造神明,從而弑神?


    「將那種怪物稱為神實在令人窩火。然而現在在這個國家,不對,在這個世界上,他們都以神明的身份行動,不了解信仰的愚昧群眾都盲目信仰著她們,這是事實。所以我也特意采用你們的叫法吧。我要弑神。」


    真是狂妄,我隻能想到這個形容詞。


    「怎麽做?確實之前土門家創造的神很有威脅。但那是對我們人類而言的。根本拚不過真正的神明。」


    神明麵對人類時力量不得不受到限製,但是麵對神明的話就可以毫無限製地使出全力。即使奧利嘉創造了神明,也無法與眾神對抗。


    而回答我這個疑問的,是一個意外的答案。


    「我要向所有的靈能力者,公開創造神明的方法。」


    「哈?為什麽要這樣做?」


    要將本來一直秘藏至今的技術,全部公開?


    創造出遵循自己意願行動的神明,這種技術簡直驚天動地,一般來說不是應該獨占嗎?至少其他土蜘蛛成員是抱著這種打算的。


    「正如你所言——即使我在這裏創造出神明,也不成什麽氣候。不論創造出多麽強大的神明,我也很清楚我一個人能力的局限——肯定很快就會以被鎮壓而告終吧。就跟土門家一樣。」


    「既然明白到這一點——」


    「但是如果不止我一個人實行呢?兩個人,十個人,一百個人又如何?」


    「沒有差別,在沒有神明加護的這個城市也許會成為威脅——但一旦離開這個城市,馬上就會被眾神消滅了。」


    「也對……不過這樣也無所謂。」


    奧利嘉幹脆地同意了我的推測,就這樣露出了笑容。


    「重要的是人類創造出神明,並且使役神明的過程。你明白嗎?這與至今為止不同,人類明確地立於神明之上。」


    奧利嘉的口吻像是講道一樣。


    「到那個時候,人類還會像現在這樣將神明作為信仰對象嗎?要是不再被視為信仰對象,神明的力量就會大大削弱,不久就會——滅亡。」


    神的滅亡,奧利嘉明確說出了這一結果。


    「創造神明的人類,土蜘蛛將之稱為『千早』——一直立於神明之上的名號。漸漸地,所有人類都會成為立於神上的『千早』。到那個時候,現在的神明隻會淪為單純的道具,人類就能逐漸獲得真正的信仰!」


    「事情既不會變成那樣,我也不會讓事態變成那樣。」


    「我不指望得到你的理解。你是神的奴隸。對其支配毫無疑問,隻是就此接受,你這類人應當遭到唾棄。」


    「噢是嗎。」


    還真是想說啥就說啥。


    說實話,在他將眾神稱為冒牌貨的時候我就來氣了。


    想問的都問過了,快點帶走他吧——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


    「——那麽,也差不多了。」


    奧利嘉收斂起剛才的興奮勁喃喃自語。


    「……什麽差不多?」


    我提高了警惕,但奧利嘉恢複了之前的口吻。


    「雖然和你扯了這麽久,但那當然是有理由的。」


    奧利嘉隻用眼神打量著教堂。


    「這座教堂——是土蜘蛛的幹部,童子麵的研究用設施。我從寶珠裏獲悉了這一點。童子麵是新興宗教團體的教祖,讓信徒們將自己當成神來崇拜。不過他自己並不是神,隻是一般的靈能力者。正因為如此他希望讓自己成為神——他的研究,是保持自身的肉體而成為神明。」


    「……現人神嗎。」


    同時擁有神明的力量,與人類的可能性的存在。


    「當然那也還在研究中途的階段,還沒有完成。為了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都能使用,他將信徒們的靈力一直持續收集並儲存在這裏的地下,然而關鍵的創造神明的方法還是沒有開發成功。就這樣童子麵被捕了,他的研究也被埋葬在黑暗之中。」


    我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應該不要聽他解說,馬上將他帶走比較好?奧利嘉也許察覺到我的迷惘,不斷推進著話題。


    「然而其他土蜘蛛成員,算了跟你明說也行。土門家——隻要有大量的靈力就成功創造出了神明。」


    「喂等等。已經不用再說了,現在更重要的是——」


    「而現在這兩個研究在我的頭腦中結合起來。儀式早就結束了,隻是要讓這個身體適應需要一些時間——不過,已經足夠了。」


    「——茜!」


    茜對我的話作出反應,將刀刃貫穿了奧利嘉的喉嚨。


    沒有一絲的猶豫。


    然而——


    「神不會因為這種程度而滅亡的。你應該趕快將我殺掉的。」


    奧利嘉即使喉嚨被貫穿,也滿不在乎地說著話站起來。茜將小太刀從奧利嘉的喉部拔出,這次準確地貫穿了心髒。


    但是奧利嘉仍然一點都不在乎,朝茜伸出了手掌。


    那是讓靈力消失的『埃癸斯之手』——不對。


    「吹飛吧。」


    「什麽!?」


    下一瞬間,就如同順應奧利嘉的發言一樣,茜以與地麵平行的姿勢被吹飛了。


    我為了接住她也一並被吹飛,直接撞壞了背後教堂的門扉,就這樣飛出了幾十米才翻滾落地。


    抬頭一看,夕陽已經開始西沉了。


    「可惡!」


    我罵了一句馬上將視線移回教堂,奧利嘉從被破壞的門扉緩慢地現身。


    他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張開了雙臂。


    「那麽,這樣一來我就成為你所信仰的神明了——你信仰我嗎?」


    5


    ——現人神。


    擁有人類身份的神明,擁有神明身份的人類。


    神明的力量非常強大——人類、妖怪、精靈都不能與之同日而語。


    神明與其他種族之間,擁有壓倒性的差距。


    然而神明無法自由使用自身的力量。神明與人類之間存在約定,更重要的是神明愛著世人。


    然而現人神不同。


    由於是人類,沒必要服從約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You are My Hero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幹並收藏You are My Hero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