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鬧得君咲學院上下沸沸揚揚的『社團鬧場怪客』騷動,已經算是自然解決的隔天;—這裏是放學後的學生會社辦。


    你被叫了過來,熟門熟路地在學生會社辦裏喝著茶。學生會副會長——四方滿,出人意料地有個喜歡勤手作點心的興趣。而今天的茶點,就是她帶來的餅幹。


    正當你悠閑地喝著茶的時候,今天也很精神飽滿的學生會長,不知道為什麽爬到了椅子上,試圖想讓她那小小的背影看起來龐大一點,聲音響亮地放話說:


    「嗯!一切順利!」


    她注意到了你的目光,突然想起自己的裙底是不是曝光了,於是便滿臉通紅地趕緊乖乖坐好,抬頭挺胸地把雙手抱在胸前,說了聲「咳咳」。


    「我和身為『對立候選人』的『活神』、『魔王』都已經達成和解,在處理『社團鬧場怪客』的事情上也大顯身手!此外,我持續低調地助人,這一點也開始奏效。所以我在學校裏的人氣應該是很平穩地在回升當中吧!」


    「辛苦你羅,妃麻裏。好乖、好乖。」


    「嘿嘿~?」


    今天嘴巴也很甜的學生會副會長——四方滿摸著學生會長的頭,會長露出一臉得意之色。會計友子則是狐疑地望著她。


    友子今天看起來也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像是犯了某種癮頭的人似地,用指尖撫摸著放在她身邊的竹刀袋。


    「可是,跟『活神』的對決是因為有雙胞胎姊妹幫忙;而『活神』可能是要掩飾害羞吧,至令也還公開表示『非常討厭』會長:至於『社團鬧場怪客』,好像也是多虧了可恨的新聞社和『正義使者』夜霧颯,才能解決的吧?」


    她像是要提醒誌得意滿的學生會長一般,講的話嗆辣不已。


    總是很寵會長的副會長,和友子相較之下,就像糖果和鞭子一樣。


    友子冷靜地匯總了現況:


    「就算是幫助人,太多也是因為有那位轉學生同學在——坦白說,會長幾乎什麽都沒做吧?」


    「學生會長也有努力啊!你就稱讚我一下會怎樣……小友還真是壤心眼!」


    「討厭討厭啦~」學生會長忸怩著身軀,自怨自艾地說。友子近乎輕蔑似地瞧不起她。一如往常,會計還是對學生會長很嚴厲。


    她手拿茶壺,將親手衝泡的茶注入大家喝空的茶杯中,一邊歎了一口氣說:


    「也就是說,看起來好像是很順利,但實際上情況並沒有太大的好轉——就是這樣。請千萬不要掉以輕心羅,會長。」


    「嗯,還不能夠鬆懈,是吧?」


    小滿一邊向送土績杯茶水的友子說了聲「謝謝」,一邊跟著提醒。


    學生會長整個人逐漸消沉下去,在折疊椅上縮起腳坐著。


    「我、我懂啦!學生會長可是個贏了更會上緊發條的人啊!」


    然而,她發奮圖強,又試圖想要堅強地抬起頭——


    這時,有個聲音像盆冷水似地潑了下來。


    「嗬嗬嗬,打擾羅。」


    連門都不敲就打開學生會社辦的門,突然出現的是新聞社社長——深鳥文。她帶著端莊的微笑,隱約透露著她的好心情。這正是教人不安的地方。


    「學生會的幹部們,還是一如往常地過得很開心啊!」


    「……!」


    看到文這番充滿挑釁的問候,學生會長帶著威猛的氣勢站了起來。


    接著,她指著宿敵——新聞社的頭目,發號施令說:


    「啊!深鳥文!深鳥文出現了!小友,給我殺了她!」


    「……☆」


    「等等,你怎麽突然這樣!?我反對使用暴力。小心我把你報導出來喔!」


    友子拿出竹刀袋裏的凶器,眼裏閃爍著光芒,發出一記突擊。文嚇得急忙走避,拚命地高喊。


    「我、我不是之前才幫忙解決了『社團鬧場怪客』的事情嗎?傷害新聞從業人員,在國際上可是很沒常識的事情喔!陽夜乃,給我拍下來!我要將她們的行徑報導出來!」


    「呃、好、好的!啪嚓啪嚓☆」


    今天也沒有走進社辦,在門口忸怩忐忑著的陽夜乃,急忙按下照相機的快門。


    「……所以呢?今天到底有什麽事?」


    小滿從快要抓狂的友子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她,很疲憊不堪地問。小滿的腦海裏隻有不祥的預感。新聞社永遠都是帶著衰事上門。


    文很滿意似地帶著一抹微笑。


    「嗬嗬,你好像還稍微能溝通嘛!——那個手持日本刀的女生,叫她離遠一點啦!很恐怖耶!」


    友子還不死心地把日本刀的刀尖對著文。小滿「哎?」了一聲,要友子把武器收起來。友子很不情願地接受了。


    總之,所有人都先坐了下來。


    文擅自在椅子上坐下,還旁若無人地動手拿起了茶點來吃,彷佛嘲笑般地說:


    「問我『什麽事』?那選用說嗎?我們寫好新的報導,所以專程送過來給你們啊!」


    「呃、唔——就是……這個。」


    陽夜乃在文的慫恿下,戒慎恐懼地走進了社辦裏。接著,她把校刊硬塞給了身邊的學生會長。


    學生會長接下了校刊,有點意外地望著陽夜乃說:


    「哦,謝啦。你這個好孩子,當那個惡魔深鳥文的手下,實在是太可惜了啊。呀耶呀耶!」


    「她叫『※笹芽陽夜乃』,所以叫她呀耶呀耶啊。」(編注:兩者日文發音相近。)


    她一邊講著這些無聊的事,還摸了摸陽夜乃的頭。陽夜乃「啊~!」地尖叫著逃開。學生會長瀏覽著剛才交到她手上的校刊,看起來一副氣呼呼的樣子。


    「嗯,新聞社的報導隻會給人不祥的預感——總之,我就先瀏覽一下吧。」


    「我來讀吧!」


    上次因為會長「不會讀漢字」而臨危受命代讀報導的友子,這次倒是搶占了先機,一開始就主動跳出來說要讀。友子不帶任何感情地讀起了校刊上的報導。


    「呃,『由於積極地和「對立候選人」們接觸,建立友好的關係;再加上在校內也積極地幫助有困擾的同學,學生會長(自稱)的名聲正在逐漸回升當中』。」


    「嗯,我對(自稱)兩字還是很介意,不過,應該還算是友善的報導吧?」


    「嗬嗬,是嗎?」


    學生會長放心地吐了一口氣。文冷冷地笑了。


    友子彷佛是在等候適當的時機一般,繼續高聲地念著報導。


    「『名聲正在逐漸回升當中……但大家可不能就這樣被騙!』」


    「咦?狀況很詭異!」


    學生會長震懾了一下,從友子的肩膀後方盯著那篇報導看。


    友子完全不以為意,繼續機械式地讀著那篇文章。


    「『由詭譎的靈異研究社雙胞胎主持邪惡的儀式,以「秘密讀書會」為名,組成了奇妙的秘密社團,持續進行不合法的活動,甚至還要求發行本報的新聞社私下承諾不當的交易——大家千萬別被騙了!學生會長(自稱)是隻披著羊皮的狼!她想把這所君咲學院化為反鳥托邦,是個毀滅性的暴君!』」


    「我、我不是那種太魔頭啦!喂,深鳥文~!這次我絕對饒不了你。你到底是對我有什麽樣的深仇大恨啊……?什麽?已經逃走了?」


    本來學生會長還在搖著友子的肩膀,阻撓她繼續讀下去,直到此時才發現這一點,於是大叫了一聲。而在這段空檔當中,新聞杜的那兩個人已如脫兔般地拔腿逃走。學生會長一邊哭叫著,一邊用力丟著麵紙盒和原子筆之類的東西,但卻全都沒有命中。


    新聞社的人還是一如往常,腳底抹油溜得


    很快。大家正準備要追上去的時候,已經連她們的背影都看不到了。學生會長很不甘心地垂下了頭,手撐在地上,全身癱軟無力。


    她整個人徹底地泄了氣。


    「哎唷,冷靜點啊——妃麻裏,新聞社做不實報導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吧?」


    或許是已經看不下去了吧?溫柔的副會長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後。


    然而,學生會長依舊趴在地上,全身顫抖著。


    她是真的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還是——在生氣呢?


    「可是、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啊!」


    學生會長抬起了頭,帶著滿臉的淚痕。小滿嚇了一跳,不假思索地往後退了幾步。學生會長連看也不看她一眼,把友子攤開的那張報紙搶了下來,亂七八糟地揉成了一團。


    她又再把那張報紙攤開,拿給大家看,咬牙切齒地說:


    「你們看這個!春春因為被大家叫做『活神』,直到現在還覺得痛苦不堪,而現在卻又要被說成是個利用靈異研究社進行可疑儀式的魔女!出於一片好意教大家功課的彩芽,也被寫成像是個操縱秘密社團的黑暗社會首腦似的!」


    學生會長啜泣著,還把報紙按在臉上,像是要把報紙吃掉似的。


    那是憤怒的眼淚。


    光芒、善意、她的個性——她一邊說著,眼淚一邊像是寶石般地滑落下來,晶瑩剔透地閃爍著。


    「她們可以寫我的壞話,因為身為一個學生會長,我的確是連陛下的腳指都比不上——所以我已經做好了承受抱怨不滿和中傷的心理準備。但寫我朋友的壞話,我絕不原諒!」


    「妃麻裏——」


    「小滿也被寫了喔!『在學院裏大受歡迎的王子』之類的!你明明很討厭被叫做『王子』的啊!」


    小滿很擔心地把手伸向了學生會長,但會長竟很罕見地推開了她的手,彷佛是在強調自己沒有權利被寵愛似的。小滿很困惑地呆立著。


    友子站在離她們稍遠的地方,輕輕地撇著頭看著這兩位學姊。


    (…………?)


    友子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又再重新攤開了報紙,讀起了那篇報導。


    (從客觀的角度來看,這篇報導應該是在讚揚小滿學姊的吧?報導的態度和對待其他『對立候選人』的方式完全不同——友子總覺得這實在教人有點在意。)


    學生會長沒發現到友子的變化,隻是逕自用頭咚咚地撞著牆。


    就像是要把氣出在牆壁上似的。


    或者該說,像是在懲罰自己似的。


    「『學生會長重選』主要是以新聞社為首,有一群人在炒熱這件事情。人氣票選什麽的,要不要舉辦也都是取決於新聞社的一念之間。這根本就是場未戰先敗的比賽,真令人生氣!」


    學生會長怒吼完之後,又從友子手上把報紙搶了過來。


    這篇報導的最後,附上了一張長條圖和圓形圖。


    「看看!這裏又刊出了最新版的的人氣票選戰況。除了我之外,和我達成和解的春春的排名也大幅下跌了!」


    上次票選結果第二名的『活神』神樹春、『魔王』久阪彩芽,還有學生會長,在票選當中的排名都比上次下滑,不是被還沒達成和解的同學們追趕過去,就是被大幅地拉開了領先差距。


    但是,她實在是無法理解。神樹春暫時不再當同學們的『活神』,不再受理同學們前來商量疑難雜症,專心精進她最喜歡的弓道,因此她的排名多少滑落一些,倒也不難理解。但會長並不認為她的排名會暴跌這麽多。


    而『魔王』久阪彩芽更是因為段考前的『秘密讀書會』博得了好名聲,人氣不看漲才奇怪吧?可是這次的投票結果,並沒有反映出這個現況。況且,這個票選到底是什麽時候舉辦的?這裏所刊登出來的數據,到底有什麽根據?公信力在哪裏?


    學生會長在這段期間當中也沒有渾噩度日。她勤於助人,努力奔走,但這一切全都被否定了,甚至就像被踐踏在地似的。


    學生會長覺得很受傷,大聲哭叫著說:


    「不合理!這顯然是有作票的!這是不當操作!什麽媒體精神嘛?太可笑了吧!」


    沒錯,唯一可以想到的就是新聞社插手幹預,不當地操作了票選結果。


    學生會長對這篇離譜的報導鹹到很憤慨,很不甘心地、咬牙切齒地說:


    「看來新聞社就是想把我打倒——為什麽她們要這樣做?我實在是搞不懂!可惡!我氣過頭,肚子餓起來了!小友,給我零食!」


    「從某個層麵上來說,會長算是很堅強的呢!」


    或許是因為她的沮喪期都不會持續太久吧?學生會長大口吃著零食,心情也已經大為好轉。友子瞠目結舌地看著會長。


    不過,這篇報導的內容確實是有些不自然。


    仔細追查下去的話,應該可以找出問題才對。


    此外,友子本人從過去就一直掛念著一件事。


    (這件事還是令人有點介意——我就追查看看吧。)


    這是和學生會的活動始終稍微保持著,一點距離的她,才能夠感受到的不自然。她並非完全融入在學生會當中,而是從高處俯瞰全局,才能夠察覺到這樣的破綻與扭曲之處。


    況且,最先發現這件事的,也是友子。


    (新聞社的這種手法,顯然就很不尋常。深鳥文不至於惡劣到隻是為了要惡整、傷人,而寫出這種自以為有趣的文章。)


    再說,文的舉動也有些可疑。


    (一定有什麽內情。深鳥文專程把那篇充滿挑釁的報導送上門來,這個舉動本身,應該就暗藏著某種希望我們發現的訊息……難道是我太多心了嗎?)


    對呀!為什麽深鳥文會專程把報導送上門來呢?因為上次那篇不實報導,學生會這邊至今都還怒氣難消,深鳥文自己送上門來的話,被當場打倒在地也很正常。為什麽她甘心冒著這樣的危險,也要……?


    (或者——我實在不願意這樣想,但如果是小滿學姊心懷鬼胎的話……)


    友子很慎重地望著可靠的副會長。她正被學生會長抱著,嘴裏說著「好乖、好乖」,一邊摸著會長的頭。然而,她的那種態度,總讓人覺得她有點置身事外。友子覺得學姊老是擺出這種假仁假義的態度,實在是太過分了一點。


    仿佛隻有她自己一個人站在安全地帶似的。


    她明明就身在風暴當中。她既是學生會幹部,又是『對立候選人』——『學生會長重選』對她而言,應該是絕不可能置身事外才對。


    友子很敏感地嗅到了這股不自然的氛圍。


    為了不讓人察覺到心裏的懷疑,她很小心地重新坐好。


    (會長一定連想都沒想過這種事,她隻是個傻妹。)


    友子閉上眼睛,暗自下定了決心。


    她像是個即將上陣對決的武士般,靜默而決絕。


    (會長就這樣被人牽著鼻子走,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丁什麽事,然後就失去了一切。這未免……有點太悲慘了吧。)


    友子稍微動了一點點惻隱之心,像是在說「真沒辦法……」似地歎了一口氣。


    友子本身對於待在這個學生會裏的日子,並不覺得討厭。如果失去了這一切,當然不至於覺得不痛不癢。因此,她也有想要保護這裏的念頭。


    她覺得很不甘心,因此不打算把這些事說出口。


    「嗯?小友你怎麽了?再給我多一點零食?」


    「好啦,好啦。」


    學生會長已經完全收起眼淚,友子很粗魯地喂了一些食物之後,重新幫她綁好頭發,像要出征似地看著


    前方。


    (我並不討厭這樣的氛圍。為了要保護這樣和平的日常生活,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唉,真麻煩。)


    為了要保護自己的棲身之處,悠木友子已悄悄地發動了一場戰爭。


    *  *  *


    隔天。


    原本友子每天都會參加劍道社的晨問練習,但這天第一次缺席了。她快步地走向自己所屬的二年c班教室,單手拿著竹刀袋和書包,帶著似乎有大事發生的表情,走進了教室。


    她沒先走向自己的座位,反倒是在教室裏掃視了一圈,找尋著她的目標。


    二年級總共分成三個班——好學生聚集的是a班,問題學生集中在b班,有特殊才華的天才則大多編在c班。


    因為擁有某些特殊才華而別具價值的c班同學,幾乎不具什麽協調性,個人主義至上,所以彼此之間的連結並不強。這些人大都各自隨興地做著自己喜歡的事,不怎麽團結,也就是一種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係。


    這些同學之間的往來很見外,友子也沒有和任何一位同學特別熟——見了麵固然是會閑聊個幾句,但也僅止於此。在劍道社和學生會裏,反而有較多堪稱為朋友的同學。但她並不因此而覺得寂寞。二年c班就是這樣一個充滿特殊氣氛的班級。


    或者該說那是某種大人之間的關係……


    姑且先不管這些。友子正在走向她的目標。


    「嗯?找我有事嗎?」


    夜霧颯坐在窗邊的座位上,一副閑著沒事做的樣子,抬起了頭。她坐在椅子上,把腳放在桌麵,很沒禮貌地打了個哈欠。友子站在她的麵前。


    被人家用鞋底對著,友子覺得實在是奇恥大辱,但她還是忍下來了。她先太口地溧呼吸一下之後,才麵對『正義使者』說道:


    「總之,我正好打算先從身邊接觸得到的人先開始處理,而你隻是剛好身為我的同班同學而已。」


    友子悠悠地說著,一邊很平靜地……


    她把竹刀袋往小颯的桌上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敲。這一擊打中了小颯的腿邊空隙,但小颯卻很坦然地看著這一切,完全不為所動。其他c班的同學雖然往這個方向看了一下,卻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這個班級本來就都是這一類的學生。


    小颯的姿勢維持不變,隻有表情顯得稍微有點僵硬。


    友子靜靜地開口威脅她說:


    「我很不擅長做這種調查之類的事情,所以我就單刀直入地問了。」


    「單刀直入?好啊。這才像你啊,武士女孩!」


    小颯伸出腳來想夾住竹刀袋,友子急忙把竹刀袋抽了出來。


    友子絲毫不敢鬆懈,依舊擺出迎戰的姿勢,直接了當地開口問她:


    「少跟我開玩笑。夜霧同學,你跟這次『學生會長重選』相關的一連串騷動,到底有多少關聯?」


    「嗯?平白無故地想從別人身上問消息,未免也想得太天真了吧?要我告訴你也行——那你可以拿什麽來回報我?」


    小颯講得像要準備看好戲的樣子,友子被她激怒了。


    友子把日本刀的刀柄從竹刀袋裏推了出來,把手放在上麵。


    「我呢,想簡單地解決這件事。如果問你之前得要先比試一下的話,我可不介意喔。武器讓你選。要比劍、刀、槍還是弓箭?這些你應該都會用吧?」


    「比袋棍球啦!袋棍球,啊哈~哈☆」


    耳邊突如其來地響起了天真無比的聲音,打破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仔細一看,原來是外國來的轉學生——辜·卡蘿雅不知不覺間已經靠了過來,像是要咬住小颯的頭似地緊抱著她。


    小颯一個重心不穩,愕然地往小辜的方向看去。


    「哇,原來是你啊——不要從背後突然抱住我啦,小辜!」


    「在我家鄉,這是很尋常的肌膚之親啊~☆小颯身上好香,我好喜歡你喔~☆」


    被人聞著頭發的味道,小颯很尷尬地垂下了眉頭。這位瀟灑的『正義使者』,麵對不懂社會常識的轉學生,似乎也覺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辜緊緊地貼在小颯身上。小颯像是在求助似地看著友子。


    「還真惱人啊!自從上次的袋棍球比賽之後,這家夥好像就變得很黏我。喂,小辜,我現在在談重要的事情,不要拉著我啦!」


    「唉呀?你沒叫我啊?那還真是不好意思呢!」


    小颯用力地推開了她。小辜含著手指,往後退了一步。友子對這些天真的同學們感到目瞪口呆,歎了一口氣。


    氣氛稍微緩和下來。小颯看起來比較放鬆了一些,微笑著說:


    「總而言之,我可沒有打算和你認真地比試喔——悠木同學。你可是『真材實料』,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對手。就像我袋棍球贏不了小辜一樣。」


    「我,很會打袋棍球喔。小颯隻要多練習,就能打得好唷~☆」


    「謝謝你喔。」


    小辜伸出舌頭,俏皮地擺出一個拉弓的動作。小颯對她揮了揮手,一邊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不過,確實我從小就有點小聰明,什麽事情都能夠做得到。讀書也好、運動也罷,即便不努力,我也都能輕鬆拿到平均以上的分數。」


    小颯好好地坐回椅子上,重新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她很認真地吐露了她的心聲:


    「但是,最終我也隻能拿到『平均分數以上』的成績而已。什麽都會,但不管在哪一個領域,都贏不了『真材實料』的對手。」


    小颯環視了友子、小辜,還有被評為天才兒童的同學們一眼——眼裏隱約帶著一點落寞。


    「我就是樣樣通、樣樣鬆啊——對任何事情都無法認真地全力以赴,東碰一點西碰一點,渾渾噩噩地成了個腦袋空空的人。可是,竟然也有人崇拜這樣的我呢!」


    「我的事就先談到這裏」——小颯有點不好意思似地苦笑著說。


    她把目光轉向了教室的後方。


    「比起我來,你應該先去問問那個家夥才對吧?況且你跟她還同班。『學生會長重選』真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同班……?意思是說……?」


    友子循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發現園藝社的砂賀綠不知為什麽把盆栽一個個地拿出來擺在桌上,舉止很詭異。


    像是有誰死掉了似的,小綠做著很不吉利的舉動。發現有人在注意自己之後,她猛然倒抽了一口氣。


    「什什、什麽?我嗎?對不起!我什麽都不知道,不要叫我負責~!」


    「不,都說不是你了——我不是說過了嗎?園藝社隻是被卷進這件事的被害者而已。不是她,是那個家夥啦!」


    小颯擺動著指頭說了聲「不好意思」之後,便用同一根手指,指向小綠身後——坐在教室最後麵的位子,讀著手中那本快要貼到臉上的書——的那個女孩。


    她正是新聞社的社員——笹芽陽夜乃。


    她就像是要抹煞自己的存在似地,毫不張揚地一個人靜靜待在那裏。從窗外吹進來的風翩翩地撩撥起她長長的瀏海。或許是瀏海擋住了視線,讓她覺得很煩,所以她偶爾會伸出手撥撥頭發。除此之外,她幾乎是一動一也不動。


    她宛如靈巽照片似地突然出現,友子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還趕忙又再多看了她一眼。這人的存在讓友子稍微嚇了一跳。


    (那是、新聞社的……話說回來,她跟我是同班的呢!回想起來,我應該先找她談才對,但這個女孩子也太不起眼了吧……?)


    「這下子剛好,我也有事想找那個家夥談。」


    小颯輕鬆自在地站了起來,毫無顧忌地走近陽夜乃身邊


    。


    陽夜乃或許是完全沒想到會有人來找她說話,所以完全沒有反應,依舊埋頭讀著她的書。小颯對她覺得很火大,「啪」的一聲,從陽夜乃手上把她的書搶了下來。


    「啊?」


    陽夜乃頓了幾秒鍾。她帶著滿臉困惑,似乎還沒有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隨後,她急忙用手指撥開了長長的瀏海,戰戰兢兢地看了小颯一眼,然後像是嚇得快跳起來一樣。


    「有、有……有什麽事嗎?夜、夜夜、夜霧、同學?」


    「對我講話不用這麽畢恭畢敬的。我們不是同年嗎?」


    「對對、對不起!」


    「那我就學悠木同學,單刀直入地問羅!」


    小颯像是對每每露出驚嚇反應的陽夜乃很不耐煩似地,硬把臉湊到了她的臉旁邊。陽夜乃全身惴栗地發抖。


    小颯歎了口氣說「我又不是在威脅你」。


    她很真心地開口問道:


    「為什麽你叫我『正義使者』,還那麽崇拜我,卻在新聞社寫那種充滿惡意的不實報導?」


    (啊……?怎麽回事……?)


    比小颯晚了一步才跟上來的友子,撇了一下頭。


    小颯完全沒顧慮到友子想要問些什麽,隻問了她自己想問的事。


    「笹芽同學,請告訴我。我很感激你,讓我這個原本腦袋空空的人,能夠得到『正義使者』這個了不起的稱號,甚至可以說,我是因為你才得救的。我覺得很不好意思,所以一直沒有直接對你說過這些話。」


    陽夜乃像是梗住了喉嚨似地畏縮著。小颯從正麵直視著她。


    小颯像是要進行愛的告白似地,卯足了全力。


    「我很感激你。所以,如果你正因為某些事情所苦,我更想要幫你、想為你做些什麽。拜托你,請你讓我幫忙。」


    小颯牽起了陽夜乃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被稱為,正義使者』的這位少女,直接了當地宣告:


    「請讓我——這個你由衷崇拜的『正義使者』來幫你。」


    「我、我、我……」


    陽夜乃滿臉通紅,嘴巴張開了又閉上,卻沒發出聲音。


    穿過瀏海的縫隙,可以看見她泛著淚光的雙眸裏,閃爍著充滿魅力的光芒。


    *  *  *


    「嗬嗬,這樣的發展還真讓人有點意外。」


    時間來到了午休時刻。


    一手拿著雜誌,一手吃著午餐的新聞社社長——深鳥文在社辦的最內側,坐在那張豪華辦公電腦椅上轉了一圈,麵向社辦的門口,就像個惡魔頭子似的。


    「幾乎所有小說,我都是讀了第一行之後,就知道下一行寫什麽;讀完第一頁之後,大概就能知道後績的發展;讀了第一章之後,大概就知道整篇鋪的梗是什麽。這是亂讀太多作品、文字中毒的毛病,是每個文學少女必然會麵臨到的悲劇啊。」


    文的腿上放的便當盒,塞滿了像築前煮和烤魚之類,感覺和她很不搭的東西。她很端莊有禮地、一口口慢慢地吃著,用筷子的方式也很熟練。根據陽夜乃所提供的資訊,她的祖父向來很嚴厲地要求她熟記這些禮儀。


    然而,她卻用她那一口漂亮的門牙,喀啦喀啦地咬著筷子。枉費她的用餐禮儀這麽得體。


    文逐一看著走進社辦的『正義使者』夜霧颯、悠木友子以及最後走進來的自己屬下——笹芽陽夜乃,然後擺出一副自己什麽都懂的樣子,望向遠方。


    「這些小說情節我已經看得很膩、很煩了。但是,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會這麽喜歡這種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名為『學院生活』的真實人生劇場。接下來,你會讓我們看到什麽樣的情節發展呢,正義使者小姐?」


    文很仔細地蓋上便當的盒蓋,原本拿在手裏的雜誌,也很豪爽地丟了出去。


    「如果情節發展得太無趣的話,我可是會闔上書本,拿書去猛砸牆壁的喔!」


    她一臉傲然地直視著大家。


    外表長得很清秀,看起來非常穩重的文,隻有這一瞬間,變得像隻麵目猙獰的肉食獸。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然而,小颯毫不畏懼,很瀟灑地忽視文所散發的震撼力,對著在門口附近忸怩不安的陽夜乃招了招手。


    「先不管這些,我有事想問你——喂,笹芽同學,你也進來,別客氣啊!新聞社社辦不是你的地盤嗎?」


    「啊、哎、喔。」


    小颯強拉起陽夜乃的手臂,半強迫地把她拉進了社辦裏。文看到陽夜乃像是想讓自己消失似地瑟縮著,於是搭著她的肩膀說:


    「哎籲呀,陽夜乃——這個麻煩的女孩,被你們抓到了啊?」


    她像是由衷地憐憫著,又像在吐掉一塊沒味道的口香糖似的。


    「很可惜,這個女孩子是當不了人質的。報導叫誰來寫都行嗎?可以取代她的人多如牛毛,就算舍棄她也是沒問題的。」


    「呃,社、社長……」


    陽夜乃出現有點吃驚的反應,全身顫抖著,就像個被拋棄的小孩似的。


    文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隻是用指尖輕撫著放在她身邊的那支手機。


    「現在是網路全盛時代,所謂的資訊,根本沒有半點價值可書。任何人隻要在電腦上輸入關鍵字檢索,都能夠輕易地找到很多資訊。」


    她一臉愛憐地說:


    「重點是要有能力去判斷資訊的新穎與否和品質好壞。摸句話說,就是要有能力篩選資訊,並且將它們加工為最合適的狀態,用來呈現給大眾——隻要有我在,這個新聞社是不會倒的。」


    她把全身的體重都沉沉地加諸在椅子上,彷佛沒帶半點不安似地,相當泰然自若。


    文用略顯滄桑的眼神,瞪著走進社辦來的學妹們。


    「現在已經不是那種單純地擊退壞人、勸善懲惡的時代了喔,『正義使者』小姐!」


    「我知道啊,我又不是要來搗毀新聞社的。」


    『正義使者』有點害羞地擺出了每次都要做的那個獨特的姿勢。


    「我應該算是新聞社報導的忠實讀者吧?」


    或許是因為小颯的發孝口太讓人感到意外,文罕見地接不出半句話來。


    隻要文不說話,她看起來完全就是個風雅的文學少女,絲毫沒有半點殺傷力。所以,小颯才會這麽遊刃有餘地走進了新聞社的社辦。


    「我啊,以前老是提不起勁來認真做事——因為我不管做任何事情,都能做出像樣的成果。所以隻要有人找我幫忙,我還會到其他社團去當救火隊。但這些部很無聊,對我來說就隻是在殺時間而已。」


    小颯把手放在攤開於工作台上的校刊上,宛如是從報導當中走出來的人物一般——也像是回到了她的故鄉似的。


    小颯隱約透露出懷念的神情。


    「不過,有一天,我突然發現了一件事——張貼在大公告櫚的校刊刊登了我的報導,而且還是個小小的專欄。在報導當中,我是個無法見死不救、到處濟弱扶傾、很帥氣的『正義使者』。」


    「哎唷~那不是很好嗎?陽夜乃,她好像都有仔細讀你寫的報導喔!」


    「啊、嗯、喔……」


    被文開了這種玩笑,陽夜乃幾乎全身都要癱掉了,隻能用手撐在牆上勉強站穗。藏在瀏海下麵的那雙眼睛裏,泛著晶瑩的淚光。


    小颯轉向她,臉上變得很冷酷,麵無表情。


    「那些報導啊,還真是讓人不禁捧腹大笑的內容呢。老實說,起初我讀到這些報導的時候,真的是大爆笑啊!還說了句『這個人是不是有病啊~』。」


    陽夜乃聽完這番話之後,發


    出了一聲慘叫。她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變化得十分快速——然後她連忙用雙手遮住了自己的臉。這樣一個害羞的女生,創造了『正義使者』這號人物。


    『正義使者』帶著笑容,麵對一手催生自身名號的這個小女生。


    「那篇報導裏寫的,是一個像故事裏的主角般的『正義使者』。她很以自己為傲,很善良、很誠實,什麽都會,是一個人人都喜歡的超級英維!」


    小颯像是在說「我實在忍不住了」似地放聲大笑。


    與其說她是有點瞧不起陽夜乃,不如說她是在嘲笑自己。


    小颯兩手一攤,像是參加化妝舞會似地不停轉著圈,很興奮地說:


    「啊哈哈!太可笑了吧?現實生活中的我,可是做什麽都提不起勁,隻會閑著殺時間而已!」


    「夜、夜霧、同學……」


    小颯的模樣有點不太尋常。陽夜乃不知道是被她的樣子嚇到了,還是沒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整個人已經完全僵住了。而小颯像是要解救陽夜乃似的,或者該說像是在施魔法一般……


    小颯臉上突然綻放出很有親和力的笑容,就像個『正義使者』一樣。


    「不過啊,我還是很高興喔。」


    她把手放在胸口,就像個天真無邪的小孩般……


    很單純地開心著。


    「文章當中洋溢著對我的崇拜和好感,我自己說得臉都快要紅起來了。我一直都在想像,究竟是誰寫了這些報導?我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出自同班同學之手。」


    小颯又再重新麵向陽夜乃。陽夜乃從遮住臉的雙手縫隙之間偷看了小颯一眼,卻不小心和她眼神交會,又急忙低下了頭。


    陽夜乃顯得很忸怩不安。


    「對、對不、不起……你覺得很惡心,對吧?」


    「嗯,是有一點。」


    「呃。」


    「不過,開心的成分更多喔。因為這樣,我那無趣又失色的人生才變得充實了起來。這是我打從出生以來,前所未有的體驗。從那之後我就一直在留意你的報導,為了不讓你失望,我的書行舉止都變得愈來愈像『正義使者』。」


    小颯有點困擾似地走近陽夜乃,抱著她的頭,拍了拍她的背。既像是在鼓勵她,也像是在向她表示親近之意。


    接著,小颯向耳根都在發紅的她,萬般憐愛似地低聲說:


    「我比以前更常去幫社團當救火隊,對於有煩惱的人,也能夠毫不猶豫地出手相助。這些事情變得一點都不無聊了。我開始很期待、很開心地想著,自己這次的行動究竟會成為什麽樣的一篇報導。」


    夜霧颯這個女生,一臉幸福地說了這番話。


    「啊~對了,我啊,多虧有你,才能夠享受到青春的滋味。我覺得很幸福!所以,請你不要再向我道歉了啦。」


    「夜霧、同學……」


    陽夜乃的雙眼裏滿是淚水。小颯很困擾似地把她的頭用力按在自己的胸口。


    像是無比珍視對方一般。


    「謝謝你,笹芽同學。我一直都很想向你道謝,多虧有你,我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實實在在地活著。是你為我注入了『正義使者』的靈魂。」


    她道過謝之後,又重新轉向了還在開心地隔岸觀火的新聞社社長。


    「正因如此,我才會一看就發現,最近新聞社的報導出現一些異狀。」


    小颯嚴陣以待地站著,彷佛是要保護陽夜乃一般,直接了當地出言恐嚇有如惡魔頭子的深鳥文。


    「因為我是忠實讀者,所以早就知道新聞社的報導一直是以有趣為主,內容充滿了捏造不實。不過,倒也都是些讓同學們能夠讀得開心、幸福的報導。不過,最近的報導卻透露著惡意,散布著毒素。」


    她忿忿不平地把手放在校刊上。


    小颯很真誠地問了被自己護在身後的陽夜乃。


    「笹芽同學,你老實告訴我,寫那樣的報導,真的能夠滿足得了你嗎?如果你覺得很滿足的話,那我就沒話說,會夾著尾巴立刻滾開。但如果你是被那個文學少女病老是治不好的白癡強迫,才寫出這些言不由衷的報導……」


    她狠狠地瞪了新聞社社長一眼,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出鬥誌。


    小颯用她那閃爍的雙眸,向全世界宣戰。


    「讓我來幫你!不管要我用什麽樣的方法都行。因為我便是你最崇拜的『正義使者』。」


    「夜、夜霧、同學……我、我……」


    為了小颯的背影,也為了自己所崇拜的『正義使者』這句強而有力的宣言……


    可是,內向的陽夜乃蜷縮著身子,似乎還在猶豫。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她的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隻能呆呆地佇立在原地。


    然而,文和小颯都靜止不動,無書地等待著陽夜乃。陽夜乃把自己的懦弱混著口水一起「咕嘟」地吞下。然後直視前方。


    從她那長長的瀏海縫隙之間,可以看見一雙美得教人驚歎的眼睛,貓如寶石一般。


    「我喜歡……寫文章。就是這樣而已……我原本隻是在教室角落寫著不敢給別人看的文章,寫過就丟掉。是社長發掘了我,把這樣的我撿到了新聞社。所以,依照社長的指示寫報導,對我而言就是最重要的。」


    她的聲音很小,關於自己想法的部分也很少。


    然而,在寂靜的新聞社社辦裏,她所說的話卻無比清晰。


    「我不奢望更多,隻要社長高興,我就開心了。多虧有社長,我寫的文章才能有機會被大家讀到。」


    她踏出了微乎其微的半步。


    陽夜乃拚了命地說,像是要把自己的心掏出來似的。


    她卯足全力地,把自己一直藏在心裏的真心話、還有她那細膩而易受傷的情感,攤開在大家麵前。


    「不過,我已經很厭倦了,非常非常厭倦了。我真的很厭倦去寫那些隻會傷害和嘲笑別人的文章……-」


    陽夜乃悲痛地叫喊完之後,接著立刻就蹲了下去。


    她痛哭流涕,像個犯了罪的囚犯似地懺侮。


    「對不起,社長。請你原諒我,我已經沒辦法再寫下去了……我、我真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啊!社長這麽照顧我,我這樣做簡直就是任性。我就是這樣想,所以才會一直沒辦法跟你說。」


    她吐露完心聲之後,嚎啕大哭了起來。


    「可是我真的已經不行了。再繼續這樣玷汙文章、再繼續這樣傷害別人的話,我寧願躲回教室的角落!」


    陽夜乃鼓起勇氣,對著自己一手打造出來的偶像、亦即拯救了自己的恩人,大聲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這大概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的經驗。


    *  *  *


    陽夜乃這番出自靈魂的呐喊,撼動了一切。


    新聞社社長——深鳥文彷佛是在玩味似地,一直等到這番話的餘韻散去之後,才又凝望著既是學妹,同時也是自己屬下的陽夜乃。


    這一次,她就像兩人初次見麵時一樣,直視著她。


    「是喔?說得也是,陽夜乃,你心裏一直都很煎熬的嘛!你的心情我完全明白了。」


    文就這麽坐在椅子上,像個宣讀判決的審判長似的,神情非常桀騖不馴。


    「不過呢,我已經沒辦法停下來了,就算你討厭也好、覺得勉強也罷,我就是會要你寫。如果你辦不到,那我就去找其他更聽話的、願意寫的人來。要我自己寫也行喔。」


    她的臉上不帶任何表情。


    老是大呼小叫、到處發飆,還亂寫捏造、不實,充滿惡意的報導。以往總是用這些簡單明了的方式來表現憤怒和惡意的她,現


    在卻被一種教人不禁打冷顫的冷漠所包圍著。


    仿佛一切都凍僵了似的。


    文像個冰雪女王般,身上所有的情感與人性全都被帶走了,整個人就像片荒野般,隻剩下無止盡的幹燥與冷冽。


    「陽夜乃,你的文章的確是有引人入勝的特質,所以我覺得很可惜。但我也說過,可以取代你的人多如牛毛。」


    「社、社長……」


    與其說是對社長所說的內容感到震驚,不如說是對自己剛才卯足全力主張的事情被她全盤否定而大受打擊。陽夜乃啞口無言,垂下了頭。


    小颯霸氣十足地站著,像是要保護陽夜乃似的。


    她眼裏帶著殺氣,毫不閃躲地瞪著像個文學少女的文。


    「你夠了沒有!」


    小颯那充滿熱度的視線和聲音,讓文很興奮似地全身顫抖。文享受過這個瞬間,輕舔了一下嘴唇之後,用她那陰沉的雙眼看著眼前的兩位少女,像是在看漫畫的知名場景似的。


    「哎唷,還真是愛得火熱啊!連我這個『烈火般的文學少女』,都快被燃燒殆盡了唷。」


    這番話不像是在瞧不超人,反倒比較像是滿心憧憬著一個距離很遙遠的、伸手也無法觸及的東西,但卻隻能遠望著它,自己絕對無法抵達它所在之處,所以大失所望一般。


    「你是不是還沒長大啊?我還以為你是個更冷酷一點的人呢!」


    文態度光明磊落地挺起胸膛。


    總之,她就是從頭到尾堅持這種有點像壞人般的氛圍。


    彷佛這就是她該做的事情似的。


    「好啊,不爽我的話就來罵我、來打我啊?就像個『正義使者』一樣啊。我會把這件事報導出來,還要向老師告密。想被停學的話就請便啊!」


    這一番話,帶著淡淡的哀傷。


    文仿佛覺得這一切都非常不可思議似的——為什麽『正義使者』保護的不是自己呢?為什麽自己不是站在那個冠冕堂皇的立場?


    她很羨慕似地望著陽夜乃和小颯。


    「從校刊報導當中所創造出來的人物——不值一哂的『正義使者』小姐,實際上是個無能又無力的人喔。你再怎麽活躍,對現實人生也不會有任何影響的。」


    「原來如此,我了解了。」


    小颯終於打破了沉默。


    心中的憤怒和正義感,讓她把拳頭重重地擊打在自己的手心。她接著說了下去。


    就如同校園裏盛傳的『正義使者』傳說一樣。


    「那我就如你所願,如果你再叫笹芽同學寫那些爛報導,再傷害她、再讓她受苦的話……」


    小颯吐露了她的理想,拿出了她的真感情。


    「就算被退學,我也會痛揍你一頓……!」


    她的怒吼聲直接擊中了文。光是這樣,就已經足以讓文像被痛揍過一般,在椅子上往後倒仰,恍惚地吐了一口氣。


    她無言地閉眼許久,仿佛是在咀嚼著這番話似的。


    文抬起了頭。


    從她的表情,已經看不到剛才那種像是惡魔頭子般深沉的哀傷氣氛。


    她彷佛已經疲倦了般,開始用指尖玩弄著自己的辮子。


    「算了算了,玩不下去了~」


    她像是在抱怨似地喃喃說著,無力地舉起了雙手。


    「好,我投降?」


    「啊?」


    正準備要衝上前揍人的小颯,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差點沒摔倒在地上。


    小颯連忙抬起頭來,眼前的文在辦公電腦椅上縮起腳坐著,像個在耍賴的小孩。換句話說,就像是個對現實不滿,主張反對意見的幼兒似的。


    「就說了我投降嘛!投降!我輸了啦,『正義使者』小姐!」


    文像是在趕蒼蠅般,輕盈地揮了揮手掌。


    「我已經努力假裝成幕後黑手了,但這一點也不適合我,我果然還是沒有演戲的才華啊!一點也不好玩,太無聊了,所以我不~玩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正義使者』瞠目結舌。文對她很不耐煩似地,咬牙切齒地說:


    「真是的!你還真遲頓耶!要是被揍了也劃不來,所以我說我無條件投降啦!」


    她豪爽地站了起來,戒慎恐懼地走近『正義使者』。接著,她用手指揪起小颯從剛才就一直摸著的那張校刊,亂七八糟地揉成一團。


    她又把額頭湊到小颯的臉旁邊,就像要用額頭去撞小颯似的。


    她很直接地說:


    「況且,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叫陽夜乃寫那種報導,根本就是在浪費她的才華。我做這些事,也不是自己願意的啊!」


    「社長……?」


    一直在啜泣的陽夜乃,驚慌似地抬起頭。


    陽夜乃愧疚似地往文那邊一看,她已經爬到了長桌上去盤腿坐著。這個粗野的動作,和她那有如文學少女般的外表很不相襯。


    她滿臉邇紅地抬頭望著天花板,簡直就像是喝了酒似的,仰天怒吼:


    「我~就~說~我不是幕後黑手啦!這樣欺侮我,你們很開心嗎?這是霸淩啦!霸淩!看我把你們報導出來喔!」


    她又找回了她原本的態度,像是在轟炸般地劈哩啪啦講個不停。


    就像是在把她所累積的憤恨一吐為快似的。


    「事實上,如果陽夜乃不寫報導的話,新聞社就會垮掉了啦!陽夜乃對新聞社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所以我才說,要我蒙受這麽大的損失,我還不如舉白旗投降啦!」


    她輕輕地揮著手,像是在跳著舞一般,隱約帶著一點害臊。


    「我自己的立場也是很尷尬的啊!真要讀的話,我當然也想讀開心愉快的報導啊!但我也是被人威脅,才會被迫扮演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角色!不要逼我全部說出來。我這是在演以前特攝節目裏的壞蛋嗎?」


    新聞社社長漫無目的地把擺在桌上的報導全都撥到地上,在社辦裏瘋狂發飆。


    陽夜乃像是突然頓悟似地,很認同地點了點頭。


    「被威脅……?我記得好像是從社長不知道被誰叫出去之後,校刊報導的方向就突然為之丕變……?」


    「對啊,我被叫出去了啊,或者該說我是被威脅了。真可恨!我們新聞社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校內社團——高層人物隻要有心,隨隨便便就能毀了我們,所以我們也隻能照辦啊!」


    文像是在大叫著「oh!my god!」似地抱著頭,半帶笑意地大叫。


    「是啊,我這個大名鼎鼎的深鳥文,向權力屈服了啦!想笑的話就盡管笑吧!」


    文鬧著別扭,把自己的辮子叼到嘴邊,眼裏帶著淚水。


    小颯像是在望著什麽可愛東西似的,撇著頭說:


    「不好意思啊,在你這麽惱羞成怒的時候打斷你……呃,我還有點無法進入狀況耶?換句話說,新聞社是因為被人操弄,才會被迫寫出那種偏頰的報導嗎?」


    「我不就是這樣說的嗎?信不信由你。哼~你們都把我說得像是個性很差勁的女生,淩虐像我這種無權無勢的人,你們很開心吧!」


    「你講話的方式很討人厭啊……」


    無奈地喃喃說著的小颯直挺挺地站著,英姿煥發。


    從這一秒鍾起,文是不是已經從「該被打倒的惡棍」搖身變成了「該被保護的受害人」了呢?


    小颯調整了一下情緒,很踏實地問:


    「那麽,在背後操縱你的黑手究竟是誰?『學生會長重選』、還有這麽多的騷動,全都是那個家夥茌背後操控的嗎?」


    「是啊。我就全部老實招了啦!都無所謂了啦!哼!」


    鬧著


    別扭的文整個人躺在長桌上,彷佛就要這樣直接睡著似的。


    小颯拍了拍她的背後,很真摯地問:


    「那個人到底——是誰?」


    「大家應該都想像得到是誰吧?」


    文就像是徹底放棄一般,自暴自棄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當然就是學生會副會長——四方滿啊!」


    *  *  *


    這一天的放學後。


    傳說中的學生會副會長——四方滿,出現在戲劇社的社辦裏。


    基本上她是學生會的幹部,但她對於自己所隸屬的田徑隊,活動也跑得很積極,甚至也常跑到其他社團去當救火隊。


    與其說她是受人之托才去幫忙,不如說她隻要看到有人有麻煩,就會情不自禁地伸出援手,並且負責到底。不管什麽事情都全力以赴的她,做的事情當然也有一定的成果,因此,下次人家還是會再請她幫忙。


    就這樣,這些讓她必須全力以赴的事情愈來愈多,使得小滿幾乎是到了應接不暇的地步。學生會長常揶揄說她是個八麵玲瓏的人,但這也是她的個性使然。


    她和戲劇社之間的因緣,要追溯到她一年級的時候。當時都是戲劇社來拜托她,她就去幫忙。君咲學院基本上還是個女校,小滿這種可以演小生的演員是很稀有的,因此她備受重視。


    而她那『王子』的形象,可以說就是在她不斷地在台上扮演小生的過程當中,逐漸成形。


    這件事情小滿並不介意。她從小就因為諸多原因,使得行為舉止經常都像個男生。不過到了發育期之後,她的胸部開始豐滿起來——外型開始和王子的形象產生差距。


    不過,她那『王子』的形象已深植人心,事到如今也很難再去顛覆。而今天,小滿也是受人之托,扮演著『王子』的戲碼。


    「真不好意思啊,小滿!」


    有個人目不轉睛地一直望著背靠著牆、看著劇本的小滿。


    女孩有著一頭蓬鬆的蜜桃色頭發,長相非常溫柔可愛。她和小滿正好成了一個對比——她不隻是在演『公主殿下』或『女主角』,更像這些角色附身在她身上一般,為了要吸引觀眾,她的每一個動作都非常有味道。


    這樣的言行舉止,隻要稍有不慎,很有可能被批評說是在裝可愛。但這個女孩本人看起來倒不像是刻意做作出來的——她陶醉地望著小滿,臉泛潮紅。


    她就是戲劇社的社員——八雲千鶴。


    戲劇社的社長——湖南彌子,因為惹出了一些麻煩,所以現在被禁止從事社團活動。目前暫定由千鶴負責掌管戲劇社,地位相當於是代理社長。


    千鶴不知為何忸怩地摩擦著大腿,眼裏隻望著小滿一個人。


    「不好意思喔!你一定很忙,還讓你來陪我們戲劇社練習。」


    「沒關係啊。千鶴同學很照顧我。況且就算說很忙,但學生會和田徑隊沒有我也不會怎樣。」


    她很淡然地說完之後,看千鶴似乎還很不放心的樣子……


    於是小滿對著她很溫柔地笑了笑,彷佛是為了讓她放心似的。


    「不過,這出戲……要是少了我來演,那就糟了吧?」


    「嗯,我想盡量趕在校慶之前排演完成,但是戲劇社裏我行我素的同學很多……所以人總是湊不齊。我想說至少得先把劇本和角色分配定下來,再一步步向前推進才行。」


    「校慶?以時間點來看的話,校慶應該還旱吧……」


    「啊?呃,這個是秘密……對不起,你還是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吧!」


    「…………?」


    千鶴很誇張地揮著手,嘴裏說著很可疑的單字,試圖想要蒙混過去。小滿盡管心裏覺得有點可疑,但還是很幹脆地立刻轉換了情緒。


    總是顯得置身事外的學生會副會長,很自然地輕撫著千鶴那頭蓬鬆的頭發。


    「不過,我總覺得你會不會太拚命了?就算社員再怎麽湊不齊,導演兼監製兼燈光兼服裝兼小道具製作兼……未免也太多工作了吧?要是有社內無法消化完的事情,就像這樣找我來幫忙,或者外包出去也可以啊。」


    「嗯,話是沒錯,但我每次一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正在身兼好多工作。大家一仰賴我,我就會覺得很開心,所以一不留神就脫口說出『包在姊姊身上?』了。」


    「我覺得拜你那句『包在姊姊身上?』所賜,你老是一個人扛太多苦差事啦!」


    「嗯,對啊。我自己也覺得這真是個壞習慣。」


    「算了,其實也不是什麽壞習慣啦——千鶴這種愛照顧人的個性,我覺得很迷人啊。」


    這句應該是不經意脫口而出的話,讓千鶴覺得心裏一陣怦然心動。小滿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湊到貼近她身邊之處,近到幾乎是隻有戀人之間才能容許的距離,直盯著她的臉看。千鶴的心跳速度直線上升。


    平常小滿會摸摸千鶴的頭發和臉頰,這應該隻是她的習慣而已。但千鶴完全不討厭她這樣的舉動,反倒覺得很療愈、很滿足……很讓人怦然心動。


    千鶴的態度十分忸怩,臉已經一路紅到了耳根。小滿微微地側著頭問道:


    「嗯?怎麽了呢?」


    「沒沒……沒什麽啦!」


    「但是千鶴同學你滿臉通紅喔!」


    「我我我……我就說了,你不要管我啦!」


    小滿應該是發自內心在擔心千鶴,還伸出手來摸了摸千鶴的額頭,確認她有沒有發燒——但千鶴卻希望小滿不要碰她。她對小滿的溫柔體貼已經無法承受,情緒快要爆發。


    千鶴覺得很害羞,身體微微抽搐著。


    (哎唷~真不好意思!為什麽我會心跳加速呢?明明小滿就是個女孩子啊~!)


    「千鶴同學,你怎麽了?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去一下保健室比較好喔。」


    「啊,不,就跟你說了我沒事嘛!啊哈哈!身強體健是我唯一的長處啦!」


    千鶴卷起了袖子大聲宣告,像是要把詭異的氣氛一舉驅散似的。


    她挺起胸膛,清了清喉嚨,純真地笑了。


    「先別說這些了。剛才交給你的就是這次要演出的劇本,你先不急,有空的時候先記一下台詞,那就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了。」


    「喔,這個我讀過之後就大致背下來了。」


    小滿闔上她剛才一直在看的劇本,若無其事地說。


    千鶴大感意外,目瞪口呆。


    「咦?小滿,你不是才匆匆瀏覽過一下而已嗎?這樣就已經都背下來了啊?」


    「我很會背東西的。呃,『我美麗的睡美人——我將把被睡魔囚禁的你,帶到更迷人的夢中』。」


    「呀~!?為什麽把手放在我的腰上,還喃喃地說著那種甜言蜜語!?不行,我先跟小滿當朋友就好了啦!」


    「不……我隻是想說這樣演應該還不錯。台詞有沒有說錯?」


    「啊、是喔?原來是演戲……對嘛,害我心跳加速——小滿,你好厲害!台詞和演技都很完美啊!」


    「是嗎?那就太好了。」


    帶有魔性的學生會副會長,在千鶴的耳邊喃喃地說著甜言蜜語,讓她神魂顛倒之後,又摸了摸千鶴的頭,轉過身去。


    她還對著已經嚇得魂飛魄散、癱坐下來的千鶴眨了一下眼睛。


    「我想去學生會那邊露個臉,今天就這樣先告辭,可以嗎?如果還有什麽問題的話,記得再叫我過來喔!」


    「嗯!近期內要定裝,到時候再麻煩你羅!」


    「方便的話,要不要讓我送你回家?就算隻到半路也好。時間這麽晚了,女孩子一個人走路很危險吧?」


    「小、小滿也是女孩子啊!沒問題的!我還要想一下燈光配置再走!你就先走吧!」


    看到小滿很擔心似地處處為自己設想,千鶴還是覺得很高興,整個人變得軟綿綿、輕飄飄的,手貼在臉頰上,一副很陶醉的樣子。


    (話說回來,剛才我已經嚇到腿軟、動彈不得了呢……?)


    千鶴試圖想要掩飾自己的情緒,便假裝開始掃地之類的。


    小滿似乎相信了千鶴所說的話,沒有多想,但還是很關心地看著她。


    「我知道了。千鶴,那你別太拚過頭羅。」


    「我知道啦!那就再見羅,小滿!」


    「嗯。」


    千鶴很有精神地用力揮著手,小滿則是向她很優雅地點頭道別,然後轉過身背對她,往社辦的門口前進——


    接著,瞬間又冷不防地露出冷若冰霜、麵無表情的一麵。


    (……又要扮成『王子』了嗎……)


    那張有如麵具般的真實表情,『王子』並不打算讓任何人看到。


    *  *  *


    性格可靠的學生會副會長——四方滿,或許就是主導一切的幕後黑手。


    以往都在背後如陽光般支持著眾人的她,或許正是操弄新聞社等一千人等,策動了『學生會長重選』等等騷動,讓友子等人走投無路的真正主謀。


    不,不能用「或許」一詞來混淆視聽——新聞社社長的投降與自白,已經證明了這一切。事實的因果關係已經昭然若揭,無從懷疑。就是這樣沒錯。


    特別是平常總是徹底依賴小滿的學生會長,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恐怕會哭得肝腸寸斷、一蹶不振.這一點,友子事前也已經有考慮過了。然而……


    學生會長在說了一句「是喔」之後,已經沉思了足足有幾十分鍾之久。她雙手抱胸,瞥了平常小滿坐的位子一眼,接著就像是一尊雕像般動也不動。


    隻要不講話,她其實是個像娃娃般可愛的女生。如今,把平常她那有如機關槍到處掃射的言語和情感表達全都拿掉之後,竟然美到驚人的程度。


    現在的她,彷佛是脫胎換骨了一般。


    就像是一隻脫離了父母庇護的雛鳥,開始要展開翅膀飛翔。


    望著閉著眼睛、不發一語,一動也不動的學生會長……友子還是有點擔心,又或者是因為前來報告小滿背叛一事,讓她覺得自己有責任,於是打算開口對她說話。


    就在友子要開口的前一刻,學生會長瞪大了雙眼。


    她用那雙如寶石般純潔無瑕,閃閃發亮的雙眼,注視著一切。


    在她心中,有某些事情已經產生了巨大轉變。


    「原來如此,事情的原委我都了解了。」


    學生會長這隔了好久才又響起的聲音,讓在場所有人都放心地鬆了一口氣。友子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剛才過度緊張的自己有點可恥,於是倒退一步,拖緊了她的竹刀袋。因為她往後退了一步,於是站在門邊、背靠著牆的『正義使者』——夜霧颯的身影,便映入了學生會長的眼簾。


    學生會長好像這才發覺小颯的存在似地,眨了眨眼睛。


    她搖曳著那頭黑發,露出成熟的表情對小颯說:


    「好像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啊,霧霧。這回真是多虧你了。」


    「『霧霧』指的是我嗎?」


    小颯像是吃到了怪東西似地皺起眉頭,有點害羞地揮了一下手。


    「喔,我就順水推舟而已啊。別管我的事了,你更應該好好讚美一下悠木同學。她可是為了學生會長,在背後多方努力呢!」


    「對喔。謝啦,小友!」


    突然之間,學生會長剛才那副認真嚴肅的態度整個消失。她跳起來跑到友子身邊,激動地抱住了友子,把自己的臉緊緊地貼在友子豐滿的胸前。


    「啊嗯,小友常常對我擺出一副敵視的態度,我還以為她很討厭我呢!沒想到小友竟然這麽愛我……我最喜歡小友了啦?」


    「我才不是為了會長。我隻是覺得不把事情弄清楚:心裏無法平靜而已。請你不要抱得好像我們很熟一樣好嗎?很煩耶!」


    「哎唷!小友,你還真是個害羞的人……!」


    即使整張臉都被友子抓住,用力地往外推開,學生會長還是隻把嘴巴噘得像隻章魚一樣,想要親友子。看起來就像奇怪的妖怪一樣。


    學生會的社辦又恢複了往常的熱鬧氣氛。看在身為外人的小颯眼裏,讓她有點尷尬地活動了一下身子。


    「無論如何,不是隻要搞清楚誰是幕後黑手,情況就會好轉了喔。請大家不要掉以輕心!」


    「嗯!學生會長是個贏了之後更會上緊發條的人!」


    學生會長像是在向姊姊或媽媽撒嬌似地,抱緊了友子的手臂,拚命地用自己的身體摩擦著。但她同時也「咳咳」地清了清喉嚨,無意義地挺起了胸膛。


    友子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放棄把學生會長推開,就像是取代了小滿似地,嘴裏說著「好乖、好乖」,一邊摸著學生會長的頭。她想必是顧慮到——被自己人背叛的學生會長,心裏一定很難過——不過這個場景倒是很罕見。


    學生會長喜孜孜地看著這位或許內心很溫柔體貼的學妹,像是在細細品味她的體溫一般,閉上了眼睛。


    「不過,真沒想到幕後黑手竟然會是小滿……不過我有發覺到她肚子裏應該藏著什麽計謀。」


    「你倒是比我想像中要鎮靜許多。我還以為你會鬧到哭天搶地呢!」


    雖然覺得很煩人,但友子還是呈現抱著學生會長的姿勢。她大感意外地低頭看著學生會長。學生會長有些百感交集似地微笑著說:


    「要是哭天搶地事情就能好轉的話,要我怎麽哭天搶地都行啊。」


    接著,她很毅然決然地抬起了頭。


    學生會長很積極正向地說:


    「再說,小滿她是個好人,不是那種壞到骨子裏的大魔頭——想必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先跟她本人見個麵,把事情原委問個清楚吧!」


    學生會長——鶴海妃麻裏,她就是這樣的女生。


    她看起來唯唯諾諾、一副很不可靠的樣子,老是丟三落四、失敗連連,但她倒是很穩健地在向前邁進。即便在過程當中可能會讓身邊的人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不過到最後事情卻總能有個圓滿的解決。


    當她坐困愁城的時候,也總會有人伸出援手幫她。隻要有周圍的這些人扶持她,那就夠了。友子、還有你——君咲學院的同學們,一定會為了這張笑臉而全力以赴的。


    這就是學生會長的力量所在。


    那是在任何人麵前都值得驕傲的、一種難能可貴的個性。


    學生會長像是在宣示什麽似地,很光明磊落地說:


    「那個家夥不是那種陷人鹼不義、傷害別人,然後自己可以猖狂太笑的人。我相信小滿的為人。此外,如果我對待和我敵對的人、不順我意的人,全都要加以懲罰、蹂躪的話,那我不就成了新聞社報導的那個暴君了嗎?」


    「等一下!你耍什麽帥啊!」


    那位新聞社的社長,人就蹲在學生會社辦的一個角落裏。被迫吐出實情之後,為了不讓她再興風作浪,便把她給綁住,硬拖到這裏來。


    這種後績處理的工作,是由『正義使者』小颯熟練地完成的。


    文滿臉通紅,全身顫抖,拚命地壓住自己的裙擺。


    「要裝正人君子的話,那就連我也無罪釋放啊!內、內、內褲還給我啦!」


    她眼角泛淚地哭訴。


    順帶一提,剛才友子奉學生會長之命,把文的裙子給掀起來,脫掉了她的內褲,還把她的內褲給拿走,羞辱


    了她一番。現在她的內褲在剛才那個散發著高尚氣質、話說得很冠冕堂皇的學生會長口袋裏。


    新聞社社長很屈辱地咬著牙,又一屁股坐回到地上。


    學生會長憤恨地瞪著她,像是要對她吐口水似地。


    「不行,我絕對不還。這是你公開了別人的私生活、寫了那些有的沒的事情所要受的懲罰。我當時有多不開心,就讓你光著屁股來感受一下,然後盡量後悔吧!」


    「可、可惡……!這是我生平第二次受到這麽大的屈辱!給我記住,我一定會把你的事給報導出來的!」


    「啊、啊……社、社長,你動作太大的話,裙子會掀起來的啦!」


    跟在文身旁的陽夜乃,比被脫掉了內褲的當事人還覺得丟臉似地顯得大驚失色。附帶一提,她因為不是主謀,所以並沒有遭受到脫內褲的懲罰。


    文大聲叫嚷著,長長的辮子也因為她的動作而跟著甩來甩去。陽夜乃死命地抓著她的裙子,不讓裙擺飄飛起來。如今在她身上已經找不到當初那個隨意擺布學生會、掀起一波波陰謀的惡魔頭子身影——她果然隻是被人利用而已。


    學生會長像是在炫耀自身勝利般看了她一眼,充滿挑釁地拍了拍收著內褲的那個口袋,態度儼然就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壞孩子。


    「就算你是被人威脅才做出那些事,我對你還是累積了不少積怨。好吧,這樣就算我們扯平了!回去認真反省,以後好好經營社團,不要再和我處處作對。如果下次你再惹麻煩的話,可不是讓你光個屁股就能作罷。」


    「嗚、嗚嗚嗚、哇啊~!陽夜乃~!」


    「啊,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社長真的大哭起來。沒、沒事了,有我在,我是社長的靠山!」


    文抱著陽夜乃嚎啕大哭。陽夜乃也很溫柔地、輕輕地撫摸著十分難堪、徹底敗陣的社長的背。


    她們兩人終於也跨越了這場騷動,彼此之間產生了一種新的連結。


    於是新聞社的部分,大概就是朝這樣的方向,妥善地處理完畢——學生會長等人接下來要麵對的是更深的黑暗與惡意。


    「話說回來,我們該怎麽做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覺得文的哭聲太吵,友子搗著耳朵問。


    「因為是自己人的背叛,所以在處理上隻要一有失誤,將會造成學生會內部分裂、分崩離析。小滿學姊這個部分,要很小心謹慎地去和她接觸才行。」


    「嗯。所幸小滿還沒有發現我們已經掌握了內情——應該要趁現在她還鬆懈的時候,趕快先下手為強吧?」


    或許是因為學生會長身旁少了一位可靠的副會長,無法像個心腹般適時地為她指出該走的方向,讓她覺得有點悵然若失吧?學生會長像是在找尋小滿的身影似地,朝學生會的社辦裏掃視了一圈。


    她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不可以依賴小滿——她背叛了學生會。


    學生會長像是感覺到一陣痛楚似地,把她的小手貼在心口上。


    「小滿最近應該是在參與戲劇社的練習——嗯,我想到了一個好點子。」


    學生會長的眼裏又再次出現光芒。她已經加足了馬力。


    她隻要一變成這樣,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小颯從剛才就一直興味盎然地看著眼前這一連串的事態發展。學生會長聲音洪亮地叫了她一聲。


    「對了——霧霧,你不是一直都在做些類似『萬事通』的工作嗎?我有點事想拜托你幫忙。」


    「不是『萬事通』,是『正義使者』。好吧,這不重要。想要我做什麽事?一般的事我都可以幫你啊!」


    「真是太可靠了,果然不愧是我的接班入啊!」


    「我可沒有打算要當學生會長喔。不過,就讓我看看現任會長的厲害之處吧。」


    「嗯,總之你先聯絡美術社,還有生物社的彩芽。我有東西要請她們準備,希望你可以盡快召集到這些人。」


    「好啊!」


    學生會長在便條紙上很用力地寫了些東西之後,交給了小颯。小颯瞥了一眼,便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像陣疾風似地離開了。


    學生會長很滿意地送走了即知即行的可靠學妹之後,抬頭望著自己到現在都還抱著的友子,撒嬌地拜托她:


    「小友,你可不可以再幫幫我啊?講白一點,就是我想要『活神』引起騷動那時候,你借給春春妹妹的那把木刀。再講直接一點,隻要有一把像模造刀之類的東西就行了。」


    「模造刀?劍道社的牆上有褂一把裝飾用的。這是社長的興趣,從西洋劍到其他刀劍類一應俱全。隻要社長答應的話,我應該可以馬上把東西準備好吧。」


    盡管友子覺得學生會長很煩,但今天的友子倒是滿坦率的。


    友子輕輕地點了點頭,接下了這個任務之後,好像突然想到什麽問題似地笑著問道:


    「……會長,你究竟在策劃什麽?」


    「當然是跟歡樂的校園生活有關!」


    學生會長很囂張地撂下這一句話之後,又悄悄地望著她那可靠的副會長以往固定會坐的那個位置。


    「老是為了別人做得很八麵玲瓏,卻百般委屈自己,把真心話都往肚裏吞,自己一個人吃苦,小滿真傻!她是學生會的一員,也是我們的朋友,我會盡全力讓她幸iw!」


    會長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似地宣示過後,便開始行動。


    於是以她為中心,一切就浩浩蕩蕩地開始進行了。


    *  *  *


    這裏是體育館。


    現在是運動性社團的活動告一段落,同學們都已經回家去的時候。體育館裏遝無人煙,略顯黑暗。在這一片寂靜的偌大空間裏,響起的是一個慢吞吞的聲音。


    「晴~」


    這個聲音有種獨特的餘韻,融入了這片微暗當中。


    發出這個聲音的,是一位長頭發的女生。她的五官不甚立體,雙手拿著電鑽之類的工具。她那一頭很有特色的長頭發,其中隻有一束……像帶有骨架似地,很有精神地朝著天空發展,然後發尾軟綿綿地垂了下來,左右搖擺著。


    就像某樣東西的天線似的。


    她是戲劇社的社員——遠見千佳,隸屬於號稱有很多問題學生的二年b班,是個嚴重缺乏幹勁的人。她總是什麽都不做,在窗邊曬太陽;或者是緩緩晃著她的呆毛發呆。


    這樣的她,竟然很勤勞地在安裝、調整著器材。


    她嘟起嘴巴,好像覺得這些事很麻煩似的。


    「舞台布景和器材的臨時搭建都已經完成了——千鶴學姊,這次的戲碼,又是那種像童話故事或寶塚那種玫瑰色的、逃避現實的內容嗎?」


    幫忙她一起作業的,是擔任戲劇社代理社長的八雲千鶴。千鶴晃著那一頭蓬蓬的蜜桃色頭發,羞紅著驗說「討厭啦」,反應有點像個大嬸。


    「很、很好啊!千佳!文藝社的藍乃同學幫忙我寫了很棒的劇本,不好好運用的話,那就太可惜啦!」


    「那隻是因赫千鶴學姊喜歡而已吧!而且又是學姊演公主、四方滿同學演王子……?唷~未免也太好懂了吧。」


    「你、你在說什麽啊?我完全不知道千佳想說什麽!」


    「更鮮血淋漓一點的劇情比較好啦!偶爾也演些類似十三號星期五之類的戲吧!」


    或許是覺得含糊其辭地找著藉口的千鶴很有趣吧?千佳很壞心眼地笑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千佳對這件事已經沒了興趣,她的呆毛無力地垂了下來,她也像是很疲憊似地歎了一口氣。


    「無所謂,怎麽樣都好……」


    她卷起了袖子,似乎是想以結束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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