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胞胎傳訊息過來了。」


    在武道館裏填飽了肚子的學生會長等人,沒有時間休息,便又開始展開行動。或許是因為吃飽後又有了精神,學生會長的腳步顯得很輕快。


    她轉頭麵向同行的友子和你,把剛才收到訊息的手機拿給你們看。


    「她們似乎已經掌握到了這個『黑暗校慶』的重要資訊。她們果然優秀。要是平常也能像這樣子,稍微認真一點做事就好了……」


    友子用手帕搗住了學生會長那張喃喃抱怨著的嘴。


    她用力擦著會長的嘴,看起來應該擦得很痛。


    「先別說這些了,會長。你的嘴角沾到醬料,髒兮兮的太難看了,我來幫你擦一擦。」


    「唔唔!嗯~!」


    「請你不要亂動。真是的,你又不是小孩子……」


    學生會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無法呼吸,一直揮動著手腳掙紮著。而友子不知為何「呼嗬嗬……?」開心地笑著。


    學生會長像個嬰兒一般「咯」地打了飽嗝。友子以愛憐的眼神看著她。


    心滿意足之後,友子又恢複一如往常的麵無表情。


    「不管怎麽樣,肚子也填飽了,時間也已經來到了下午,如果要有什麽行動的話,應該不快一點不行了吧?」


    「嗯,的確我們到目前為止,都還是隻不過是處於被牽著走的狀態。現在正是我們轉守為攻的機會。她們要我們到靈異研究社的社辦去……那是在哪裏啊?」


    友子往前衝,幫睜大眼睛環顧著四周的學生會長在前方開路。這附近比較沒有學生在,因此沒有人阻擋去路。這一區本來就是個人跡罕至的區域。


    「雖然學校裏變了樣,變得比較不好找,但應該是在這裏才對啊……啊,果然是這裏沒錯。看起來好像是改造成鬼屋風格了。」


    「不,這裏平常就是這個樣子。」


    門上畫著看似五芒星之類的東西,令人不寒而栗。學生會長戰戰兢兢地打開了門。


    「打擾了!」


    門打開的瞬間,某個人像是守候在那裏似的,「啪」地張開雙手現身。


    那是一個戴著看起來既像是髂髏、又像是惡靈般頭套的怪人,看起來很詭異。學生會長「嚇!?」地倒抽了一口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好像已經嚇得兩腿發軟,屁股在地上磨擦著向後退。


    「你你你、你是誰啊!別靠過來!呀啊!救我,小友!」


    「不對,這是會長以前請美術社做的惡靈服裝吧?你看,這是和『活神』神樹春學姊和解那時候的……」


    友子回答得很平靜,所以盡管學生會長用手蒙著雙眼,但卻從手的縫隙問悄悄地抬頭望了惡靈(?)一眼。


    的確是個似曾相識的造型,但細節部分稍有不同。可能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所以有著相同的氛圍。


    「啊、啊啊……對耶,嚇我一跳。」


    順帶一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嚇過人就滿足了,怪人出乎意料地乖乖站在原地。


    從那個不知道是惡靈還是什麽東西的身後,雙胞胎探出了頭來。


    「trick or trea~t?」


    「不給糖就搗蛋~」


    這對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雙胞胎,今天也同樣讓人覺得無從分辨。手裏拿著看似魔法書的那一位應該是彌月,揮舞著魔杖的則是彌奈月。


    兩人頭上都戴著有如魔女般的尖帽,身穿鬥蓬。看起來比在學生會社辦時的樣子開心許多。


    雙胞胎手貼著手,很開心地咯咯笑著。學生會長好不容易控著你站起身來,一邊看著她們。


    「唷!雙胞胎!對了,這個惡靈是誰啊?」


    被雙胞胎纏住、看起來很困擾的惡靈(?),冷不防地發出了「嗡、嗡」的怪聲。


    是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學生會長大驚失色,嘴裏喊出了那個名字。


    「嚇!這個叫聲(?)是那個電波女!不對,是時國天音!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我也是靈異研究社的啊……」


    她低聲地說著。這個看來像是以往在『活神』騷動當中,給學生會長惹了不少麻煩的靈異研究社社員——時國天音的惡靈(?),把頭別了過去。


    她把手放在耳朵上,蜷曲著身體。


    「現在這裏是鬼屋。我聽了太多尖叫聲,耳朵很痛……」


    雙胞胎像是在向父母撒嬌似地抱著她,很得意似地說。


    「之前時國天音做了對不起我們的事,現在她幫我們工作贖罪。」


    「不過,這不是正題。」


    雙胞胎一如往常,用完全相同音質的聲音輪流說話,讓人以為陷入了幻覺。


    學生會長看著這一群稀奇古怪的人,稍微覺得有點恐懼,但還是清了清喉嚨說:


    「嗯。你們好像拿到了什麽和『黑暗校慶』有關的重要情資——怎麽回事?我想請你們說明一下!」


    學生會長堅定地站著,懇求了她們之後,靈異研究社的社員們招了招手,便走進了自己的地盤——社辦裏去。降下黑幕的社辦裏,整個空間都被黑暗封鎖住了。


    原本學生會長並不太願意借重這壟人的協助——但現在,是應該要使出所有的手段了。


    學生會長握緊了你和友子的手,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  *  *


    「總之,就進去吧。要是覺得被詛咒也無妨的話。」


    「踏進靈研者,拋棄一切希望吧~」


    雙胞胎在黑暗的深處向他們招手。


    「不、不要老說這些讓人心裏發毛的話啦!晚上會睡不著吧!」


    學生會長好像真的很怕這些恐怖的東西,全身不停地發抖著。


    「總之,就進去打擾吧——小友,牽好我的手,千萬別放開喔!」


    「喔。」


    不知道友子是不是因為會長實在太丟臉,讓她連生氣都懶了,她出乎意料地聽話,握了會長的手。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靈異研究社社辦裏的窗戶全都用遮光簾給封住,社辦裏一片漆黑——但雙胞胎輕巧地移動,在蠟燭上點起了火,室內因而亮起了蒙朧的微光。隨處都擺著骷髏造型的花燈、破舊的外文書,還有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福馬林標本。到處都垂著紅色的布幔,上麵畫著五芒星或古怪的象形文字。


    不過再怎麽說,這裏基本上還是大家所熟悉的君咲學院社辦之一,待久之後倒也不覺得有多麽奇怪。學生會長不再緊抱著友子撒嬌,輕輕地抬起了頭。


    「喔,裝潢還滿普通的嘛。」


    其實仔細想想也不至於那麽普通,但現在正舉辦著黑暗校慶活動,校內四處都是這種感覺。學生會長似乎是已經適應了,她放鬆似地吐了一口氣。


    天花板上的燈管被拆了下來,改貼上畫有惡魔和怪物的星座圖,還垂掛著星形的飾品。室內沒有桌椅之類的東西,隻有隨處擺放著很有彈性的軟墊。


    總之,會長一行人總算找到地方落腳,可以稍微喘口氣休息。


    雙胞胎一刻也不得閑地忙裏忙外,最後不知為何端出了鮮紅色的飲料(番茄汁?),還拿出了青蛙和貓造型的餅幹來請大家吃。


    「本來我們想要再多做些裝飾,都是會長交代給我們多餘的工作,害我們沒辦法再裝飾。」


    「我們靈研很缺人手。『黑暗校慶』的準備工作一直都在暗中進行著,直到令天早上開始才一股怍氣地裝飾。光靠我們根本就忙不過來。」


    「我們本來想把這裏打造成更能夠體驗死亡與恐怖的社辦。」


    「真可惜,明年再


    說。」


    雙胞胎顯得很不甘心。學生會長在她們的身後,發現了一個很令人在意的東西。


    「……嗯?」


    學生會長憑著蠟燭的火光,在視線範圍內往那個方向仔細定睛一看。


    「我總覺得有人倒在那裏——你們該不會是為了舉辦邪惡的儀式,所以抓了學生到這裏來吧?」


    學生會長大步往後退,最後猛力撞上了牆壁,被掉落下來的科學怪人頭套和暴龍的骨骼標本給砸到。這裏還真的放了很多讓人不明就裏的東西……


    雙胞胎很錯愕地看著這一幕,露出了如出一轍的無奈表情。


    「我們才沒有抓人呢!你以為人是什麽東西啊?」


    「不好意思喔。這些人隻是不小心迷路闖進了這間社辦,被天音嚇得魂飛魄散而已。」


    「嗡、嗡。我很努力嚇人。」


    不知道為什麽不坐下的天音,本來在一個很尷尬的位置站得直挺挺的,這下很不好意思地扭著身子。


    好不容易才從破銅爛鐵堆裏爬出來的學生會長,又再次莖著那些倒在地上的同學們。


    是兩個女孩,長相非常麵熟。


    「這些家夥是……春秋二人組?陛下身邊的佞臣?」


    學生會長很慶幸那些不是屍體,讓她鬆了一口氣。


    她們兩個是向來都如同金魚糞便般,跟在『女王陛下』圓城寺身後轉來轉去的瀨川楓、伊藤櫻。她們兩個人互相交纏著倒在地上。總之,大概是為了不要讓她們逃走吧——不知為什麽,有人選了條附有愛心標誌的繩子捆住她們,把她們丟在地上。


    學生會長直盯著這兩個已經暈過去的女孩看。


    接著,會長點了點頭。


    「對了,這兩個人總是跟在陛下身邊,或許知道些什麽。喂,醒醒啊,春秋二人組!現在不是相親相愛一起昏倒的時候啊!」


    學生會長這才了解雙胞胎為什麽會把自己叫到這裏來,於是便覺得事不宜遲,走到春秋二人組的身邊,「啪、啪」地打起她們的臉頰。


    小櫻立刻回過神來,稍微張開了眼睛。


    「嗯、嗯……?咦……?」


    她的雙手做出在像是在半空中摸索般的動作。不知道是不是她沒戴上平常的那副眼鏡,所以看不見東西?她暴露著出意外亮麗的美貌在找著眼鏡。


    另一方麵。小楓則是很有精神地想往後退,但因為被繩子綁住,所以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向後翻匈。


    看起來她的內心深處應該恐懼到了極點。她抬起頭——發現了站在她身邊的時國天音,瞪大了眼睛。平常總是很囂張跋扈的她,看來很不擅長麵對困境。


    她麵無血色,全身發抖,淚眼婆娑地說:


    「嚇!有鬼啊!對了,我被神秘的電話叫出來,來到這裏之後才發現是鬼!鬼!小櫻!?」


    「那個……小楓,你知不知道我的眼鏡跑到哪裏去了?我看不清楚……」


    相較於慌了手腳的小楓,小櫻似乎很困擾,卻還不知道大難臨頭。


    罩遁兩個家夥,一不跟在陛下身邊,就猖狂不起來了。但我也沒資格對人家說三道四。」


    學生會長看著春秋二人組,感到一陣錯愕。


    她走近呆立在原地的天音身邊,小聲地說:


    「喂,時國天音,你就給我繼續留在這裏扮鬼。」


    「嗡、嗡?」


    天音隻發出了迷茫的怪聲,不知道她究竟是答應了沒有。


    姑且先不管她。學生會長雙手抱胸,把自己可愛的臉龐扭曲得極盡邪惡,望著春秋二人組。應該是有了什麽主意吧?她看起來就是想到了壞主意的表情。


    「嗬嗬嗬,你們醒啦?」


    春秋二人組好像是這才發現學生會長在,兩人抱緊了彼此顫抖著。


    她們一邊顫抖,一邊往學生會長這邊看。


    「啊!學生會長!」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不知道是不是要故意嚇唬她們,好從她們嘴裏問出一些消息來?當下的氣氛感覺上的確是在威脅她們「不想再碰上恐怖的事情,最好就給我誠實招來」,頗有一種拷問的氣氛。


    學生會長或許是覺得這一招應該十拿九穩了,便拿起剛才掉下來的科學怪人頭套,往自己的頭上一戴。她用這副奇怪的造型,咳了一聲之後,挺起胸膛說:


    「不要吵!話說回來,以前每次在陛下身邊的時候,你們都用古裝劇的口吻說話,原來你們兩個人也會正常說話啊?算了,無所謂。」


    「先別管這個,叫那個鬼離我們遠一點啦!」


    「好可怕、好可怕!不要啊~!陛下救我~!」


    天音異常地嚇人。春秋二人組在地上磨蹭著屁股拚命往後退,盡可能想離她遠一點。看樣子,應該是可以很輕易地擺布她們了。


    『女王陛下』圓城寺麗香雖然完美無缺、如銅牆鐵壁股讓人找不到該從何下手攻擊,但她的親信,卻落得如此難堪的模樣。


    看來要攻下麗香,填掉她的護城河也是個好方法。


    「我想問一些陛下的事。」


    學生會長一口氣把臉湊近她們身邊,看起來很不服輸的小楓瞪著眼說:


    「什麽嘛?想靠著恐嚇我們來打探消息,那是沒有用的!因為我們的忠誠可比金堅!」


    「這我知道。」


    學生會長態度略顯詭譎,不疾不徐地問她們:


    「不過,我倒是很想知道,為什麽你們要對她那麽忠心呢?」


    學生會長收起了齜牙咧嘴的恐嚇,從正麵切入問她們:


    「以前我也很仰慕那個很疼我、像個親切姊姊似的陛下。但我覺得你們兩個有點忠心過度了。」


    學生會長自己也由衷地敬愛麗香,所以她才能夠對春秋二人組這份效忠陛下的心意感同身受——但同時也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學生會長坦誠地把她的質疑說出口。


    「你們和陛下同年紀,又分別是美化委員會和風紀委員會的領袖。我不認為你們會貶低自己的地位,成為單方麵侍奉她的狀態。」


    仔細想想,這一點的確是很怪。


    反觀麗香是卸任的學生會長,身分上就是個普通的同學。相形之下,兩位委員會的首腦人物,在校園社會當中的地位應該可以說是比她更高。


    可是她們兩個人竟然都追隨著麗香,成了她的爪牙。


    這隻是出於她們對麗香的敬愛嗎?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們是因為什麽樣的緣由,才在陛下身邊當佞臣?」


    學生會長又更進一步地逼近保持沉默的春秋二人組。


    在她那怪異的頭套底下,泛著強烈意誌的雙眸,火熱地散放著光芒。


    「隻是因為單純的仰慕嗎?還是喜歡陛下所掌控的權力?要是這樣的話,當陛下從學生會長的寶座退位之後,你們應該就已經離她遠去了才對——然而,你們卻仍然跟在陛下的身邊,甚至可以說是很固執地、比陛下在當學生會長的時候,表現得對她更百依百順。」


    學生會長像是要直搗黃龍似地進逼,又再問了一次:


    「究竟是為什麽?」


    然而,春秋二人組卻依舊沉默不語。她們互相便了一下眼色,點了點頭。


    看樣子她們沒有打算要開口。果然這兩個人沒有那麽好對付……她們對陛下忠心的程度,恐怕不是稍微威脅一下就可以馬上讓她們開口吐實的。


    不過,學生會長又再推了一把。


    她推著天音的背後,把天音用力往春秋二人組的身旁一推。


    「要是你們還想這樣沉默下去的話


    ,就讓你們和這個惡靈在這裏一直待下去羅。」


    「嗡、嗡?你們願意和我一直待在這裏嗎……?」


    天音像是打從心裏覺得很開心似地,發出了撒嬌般的聲音。


    不知道小楓是不是被天音的態度給嚇到了,她倒吸一口氣,很不甘心似墟咬著牙。


    最後她終於歎了一口氣,把她那雙被綁住的腳交疊起來,頹喪地垂著頭,沉思了許久。


    「小楓……」


    小櫻很擔心似地叫了她一聲之後,又緊閉雙唇。看樣子,她們的心裏應該是藏著某些事情才對。


    而她們也都是君咲學院的同學——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想讓她們能夠盡情享受青春。


    這兩個女孩貫徹著春秋二人組該扮演的角色,像是在演戲一樣,學生會長很想要解救她們。


    學生會長帶著這樣的心情,凝望著她們。


    最貼近『女王陛下』身邊的這兩個人,似乎終於作好了覺悟。


    她們沉重地開口:


    「好吧,就稍微透露二點給你知道。」


    小楓毅然決然地抬起頭來,彷佛是下定了決心似地,一無所懼地道來。


    「陛下和小櫻同學之間有些過去,我隻不過是陪她而已。我不是當事人,所以詳情我也不清楚,但也因為這樣,所以我並不排斥把事情說出來。」


    她的態度顯得非常輕鬆。這或許才是她原本的性格吧?——沒想到她倒還滿大而化之地就侃侃而談起來。她撇著嘴,語氣隱約帶著些許諷刺。


    「不過,我也不能講太多。」


    她似乎有點莫可奈何。


    「我也不了解陛下的想法……雖然我一直跟在她身邊。」


    她略顯寂寞似地喃喃說著。而小櫻則是有點擔心地看著她。


    就這樣,以往不為人所知的『女王陛下』的過去,即將要被揭開。


    同時也是引起所有波瀾的原因所在。


    而這正是讓原本一直停滯不前的鬧劇劃下句點,並開啟未來大門的關鍵。


    *  *  *


    「我所知道的,就隻有很單純的事實而已喔。」


    春秋二人組當中的秋——也就是風紀委員長。瀨川楓,如同懺悔般娓娓道來。


    「小櫻其實隸屬於茶道社——這個社團,直到大概去年為止,都是離經叛道的壞學生所聚集的地方。」


    她看了看身旁那位還被綁著的搭檔。


    眾人讓她們兩位坐在座墊上,背靠著牆,身旁圍繞著靈研社的成員。盡管氣氛有些讓人不寒而栗,但她還是繼續往下說。


    她忿忿不平地撇著嘴說:


    「她們完全不從事任何茶道社該有的活動,平常都在喝果汁、吃零食、胡鬧、閑混。這些就是她們的社團活動。當然,這種社團的確也不算稀奇——就像常有些社團,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單純地過得很開心那樣。」


    她歎了一口氣,把自己的頭靠在身旁的小櫻頭上。


    兩人的樣子就像是人偶一般連成一體。小櫻微微地點了頭,仿佛像是在道謝似地,不知道是不是在向小楓表達「沒關係,你說」。


    小楓點了點頭,很片斷地描違了一些難以敔齒的事。


    「不過,就像你們所看到的,小櫻她有點潔癖,她無法原諒那些不認真的社員,所以跟她們起過好幾次衝突。」


    小櫻像是受到震動般顫抖了一下。接著,她就像是對這個事實感到很懊悔似地,垂下了頭。


    小楓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最後隻好拜托陛下處理,因為當時雙方的交情就不錯。陛下很大刀闊斧地改革了茶道社。她運用她的權力,甚至動用了老師們,漂亮地解決了當時的問題。」


    她喃喃地揭開了這段過去。


    「如今,茶道社就如各位所知,是個品格端正的正派社團。」


    她無奈地看了看天花板。


    「不過,就在這件事情過後,陛下隨即辭去了學生會長的職務。」


    不知道是因為不了解麗香的想法而感到不甘心,還是因為強忍著淚水,小楓眨了好幾次眼睛。然後,她又像是很氣不過這樣的自己似地,咬緊了牙根。


    接著,她又再次很真摯地望向了學生會長等人。


    「我不清楚陛下究竟在想什麽。她明明就做了那麽了不起的事情,明明就傾聽了小櫻的煩惱,還幫她解決了問題。不知道為什麽,陛下她好像很深刻地煩惱著。」


    小楓歎了一口氣之後,又繼續接著說下去。


    「小櫻因為欠陛下這份恩情,也覺得是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害陛下辭去了學生會長的職務———她覺得內心有愧,所以才像這樣在她身邊服侍。至於我,隻是陪她而已。」


    總是亦步亦趨地相伴著的春秋二人組。


    小楓相當謹慎地說著這番話,途中還看了小櫻好幾次。


    「時至今日,我還是不清楚陛下對茶道社的那件事是怎麽想的。」


    小楓挺起了胸膛,仿佛要撐起那個閉著眼睛、完全把身體靠在自己身上的小櫻似的。


    「不過,陛下也變了。她會策劃出這場鬧劇般的『黑暗校慶』,應該也跟這一點脫不了關係吧。」


    接著,小楓又再重新望向學生會長。


    這位承接了魔香的地位、以及她所有一切的接班人。同時也是麗香的敵人。


    小楓帶著同仇敵愾的心情,用銳利的眼神望著她。


    「去追查一下這件往事,或許就能夠切入陛下內心真正的想法。我能說的,就隻有這些。」


    「真是一番耐人尋味的話啊……幸好你願意說出來。」


    學生會長正麵接下迎向她的視線,並脫下了詭異的頭套。就這樣,她暴露著她的真麵目,雙手抱著胸,拚命地思索著。


    學生會長很本能地知道,這番話裏隱含著一份很沉重的心情,不能藐視、也不能隨便帶過。


    學生會長似乎像是要表示謝意似地,說了句「已經問到我想問的事情了」,便悄悄地鬆開了綁住春秋二人組的那條繩子。


    學生會長的手很笨拙,所以她解繩子解得很辛苦。


    「話、話雖如此……那我們該怎麽做才好呢?就算是去追查當時茶道社的那件事,但事情也都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了,光是要找出知道當時事情原委的人,就是一件大工程。」


    「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總算鬆綁了之後、小楓顯得很神清氣爽似地,轉動著肩膀。


    彷佛放下了一個重擔。


    接著,她呼喚著小櫻——而小櫻正從天音手上接過她的眼鏡。好像是天音先幫她收起來「」。


    「小櫻同學應該也同意這樣做吧?……我們也對最近的陛下有點看不下去了。」


    「嗯,沒錯。」


    小櫻戴回了眼鏡之後,認真地看著前方。


    其實她原本應該是個很貼心的人才對。她把手放在胸前,模樣相當悲傷。


    「如果是茶道社的那件事情,有個比我們更清楚事情原委,更適合說明來龍去脈的人。」


    她嚴肅地抬起頭,直視著學生會長。


    她那雙藏在鏡片底下的眼睛裏,交錯著期待與不安。


    「當時在腐敗的茶道社當中擔任核心人物的同學,已經因為那件事情而退學——但當時存她的身邊有一位她最要好的朋友,應該還留在這所學校裏就讀。」


    「茶道杜墮落時期核心人物……的朋友?的確,光從一個角度看,沒有辦法掌握事情的傘貌。我們應該也聽聽那些因為陛下挺身而出,因為她伸張正義,結果招來不幸的人的聲音。方便告訴我她叫什麽名


    字嗎?」


    「嗯。」


    小櫻在學生會長的請求之下,考慮了片刻,便點頭答應。


    就像是對『女王陛下』一直在尋求的敵人——最貼近她心思的鶴海妃麻裏這個女孩,充滿了期待似的。


    也像是在把願望托付給學生會長。


    「不過,她會不會願意把當時的原委清楚地告訴你呢?……總之,我就先把她的名字告欣你吧。」


    過去曾經受過『女王陛下』救命之恩的小櫻,就像是在報恩似地說:


    「那個人就是『對立候選人』的其中之一——『墮落天使』黑森鈴。」


    於是,她把這個交織著恩怨情仇的名字說了出口。


    這下子所有拚圖缺片都湊齊了——剩下的,就隻有在時限內完成它而已。


    可以確信,這場盛宴——這場騷動已經接近尾聲了。


    *  *  *


    君咲學院裏,響起了合奏的聲音。


    應和著同學們在校慶活動當中盡情歡笑的聲音和腳步聲——『墮落天使』黑森鈴彈奏出貝斯的重低音。這是她獨自二人,對全校同學所傳送的伴奏。


    鈴沉醉地用身體品味著它的音色。


    這裏是輕音社的社辦。輕音社素以君咲學院當中最龐克的團體著稱,但社辦卻意外地井井有條——仔細保養過的樂器整齊地排放著。而對音樂來說不必要的東西,在這裏一個也看不到。整個社辦相當簡潔、洗練。


    也可以說是空曠。


    『墮落天使』像個街頭音樂人似地坐在窗邊,撥弄著她的琴弦。她收斂起了開幕典禮時那種邪惡力量全開的氣勢,不帶有任何多餘的東西,就像是這間輕音社的社辦一樣,也像是一部隻產出清麗樂聲的高性能機器。


    耳邊傳來同學們歡樂、幸福、青春洋溢的聲響。她反倒像是希望被這聲響撩撥全身似地扭曲著表情——鈴用伴奏來搭配這些聲響。


    無論何時,她都持續進行著這場孤獨的演奏會。


    「對吧,安姬……」


    鈴看著窗外吵嚷興奮的同學們,輕聲地叫了某個人的名字。


    語氣中充滿著憐愛。


    但是,卻又帶著更深的哀傷。


    「從這所墮落的校園裏迸發出來的歡笑聲,你聽見了嗎?我一個人孤獨的歌聲,也傳到你那裏了嗎?雖然安姬已經變成了遙遠夜空裏的星星,我還留在這腐敗的人間,帶著被折斷的羽翼,苦戀著你呢。」


    她一股作氣地說完這番話之後,便像是按撩不住情緒似地,演奏得更激昂。


    最後隻剩下樂器在訴說衷情。


    在開幕典禮上宣告盛宴開始之後,兩位輕音社社員其實就已經沒有其他事可做,眼見鈴狀況有異,卻也隻是麵麵相覷。


    月永瑠香坐立難安,心裏其實很想到別的地方去坑,但或許是因為擔心鈴所以不方便離開社辦,便一直來回踱步,低聲地說:


    「喂、喂,詩空,學姊從剛才就一直對著牆壁自言自語,是怎麽回事啊?安姬是誰啊?」


    「誰知道?學姊幻想出來的朋友吧?」


    一旁的藤豬詩空很平靜地保養著她自己用的樂器——鼓,但卻回了一個很無厘頭的答案。就在這時……


    「『安姬』的本名叫做『杏』,是黑森鈴的一位真實存在的朋友。」


    冷不防地竄出了這個聲音。


    兩人大吃一驚,視線望向彼端——社辦的門敞開著,出現在門口的是學生會長——鶴海妃麻裏。


    輕音社因為舉辦了這場黑暗校慶而覺得心虛,為了以防萬一,社辦門口本來已經仔細地上了鎖。但學生會長手上有一把萬能鑰匙,以前也曾經交給你過,可以打開校內每一扇門。她以這把很有學生會長風格的道具,運用她的權限打開了門。


    接著,學生會長一行人便走了進來。


    學生會長那頭長長的頭發飄逸地飛舞著,宛如她最崇拜的『女王陛下』。


    黑發很高調地、盛氣淩人地飛舞著。她直接闖入,采取行動,似乎勝券在握。


    「是在說前茶道社社長——現在已經不在這所學校裏了——的事情吧。」


    「……!?學生會長!?」


    「社辦的出入口應該都上鎖了才對啊!」


    輕音社的兩位同學緊靠在一起。然而,學生會長對她們似乎是一點興趣都沒有——隻看著那個還繼續在演奏、一副事不關已的黑森鈴。


    學生會長怕她們不清楚狀況,又補充說明:


    「是啊。你們是可以擅自裝設連萬能鑰匙都打不開的堅固門鎖,不過那可是違反校規的喔!事到如今應該是不用跟你們輕音社說這些——」


    學生會長拿出了萬能鑰匙的同時,又拿出了一把看起來像是在飯店用的老舊大鑰匙給她們看。這把鑰匙做工細膩,宛如一件藝術品。


    「陛下幫我準備了這間社辦的鑰匙。這把正是『墮落天堂的鑰匙』,是我請剛才逮捕到辜·卡蘿雅的霧霧給我的。」


    原本這扇門光靠自己的權限、光靠萬能鑰匙是無法打開的。然而,學生會長用盡了各種手段,遇去這段時間以來一直低調地助人,還時常帶著笑容,博得同學們喜愛,甚至也得到了同學們的裏助。這想必是前任——隻會盛氣淩人地君臨天下的『女王陛下』所沒有的,隻有她才有的武器。


    權力之鑰,和人情之鑰。


    她將手中這些用來開啟未來的鑰匙,輕輕地收進了懷裏。


    學生會長帶著切身的感受說:


    「有很多人在支持著我。」


    學生會長推開了倉皇失措的輕音社社員,站到坐在窗邊的鈴麵前,看著她,用一貫直接的口吻對她說:


    「你以前也是這樣的吧——黑森鈴?」


    「穿著髒鞋就突然闖進我的天堂裏來,你這條權力的走狗還真是沒教養啊。」


    鈴並沒有停下演奏,就連頭也不抬。


    她很抗拒地用背後對著學生會長。


    不過,隻有在一瞬間,她用一隻將憎惡與憤怒如岩漿般噴發出來的眼睛——沒有被眼罩遮住,帶著異樣光芒的那隻眼睛,看了學生會長一眼。


    那是隻光用恨意就能夠殺人似的眼睛。


    她的瀏海稍微擋住了那隻眼睛,猶如在幽暗的森林當中窺伺著獵物的肉食動物般,一觸即發。


    「我的事情,你這家夥懂什麽?」


    「我懂啊。」


    學生會長毫不畏懼鈴那副劍拔弩張的態度,完全沒有動搖。


    她反倒像是很能感同身受似地,帶著親近的態度:


    「你啊,跟我一模一樣。亦步亦趨地跟在我所崇拜的陛下身邊,她到哪裏就跟著去哪裏,自己完全不會思考,光想著要讓陛下喜歡,一味地討陛下歡心——這就是以前的我。」


    這番話,讓鈴露出了一個由衷厭惡的表情。


    然而,學生會長像是為了要打破包圍在她四周那道看不見的牆似的,硬把她的臉轉了過來,在可以感覺到對方呼吸的近距離,用力地訴說,以免自己的話被她的演奏聲掩蓋過去。


    「不過,陛下卻從我的身邊離開了。那種不帶真心的舉動,隻不過是種依賴,不是真正的友情,甚至算不上是親近,隻會讓人覺得很煩而已。」


    學生會長像是用刀尖對著自己似地,帶著痛苦,很明白地宣告:


    「你的歌聲並沒有傳達到安姬耳裏喔,黑森鈴。」


    「你說什麽……」


    她的演奏戛然而止。


    黑森鈴全身顫抖,咬牙切齒。


    她一站起身,就差點要撞上學生會長的額頭——她也把臉湊了過來。兩人就這樣相互較勁


    ,在很近的距離之內互瞪著,看起來已經像是要演變成互毆了。


    學生會長可以感受到她的痛苦和衝擊,還有她身上的熱度。


    「我跟你很像?這個笑話我還真笑不出來!我是跟任何人都不相往來、孤獨的『墮落天使』!沒有人能夠理解我。我跟你這種隻會接近俗人、隻會惹麻煩的家夥可不一樣!」


    「是啊。我當初要是稍微走偏一步的話,應該早就變得像你一樣了。」


    然而,學生會長並不畏怯。


    『墮落天使』不像『活神』那麽遙不可及,不像『魔王』那麽恐怖,也不若『王子』那麽熟悉,更不如『女王陛下』那麽盛氣淩人。


    她隻不過是個旁徨的同學。


    既然如此,就對她伸出援手。


    「我被陛下給拋棄之後,不知所措,整個人應該隻能說是崩潰了吧。」


    身經百戰的學生會長,整個人比她的外表看起來更成長了許多。


    「不過,我的身邊還有大家在,還有這麽多支持我的人在。」


    不,應該說是被大家支撐了起來。


    在嬌小的學生會長體內,堆滿了很多的寶藏。這些寶藏的質、量,還有它們所綻放出來的光芒,不會被抑鬱的『墮落天使』唱出的歌聲所動搖,完好到甚至連一絲裂縫都沒有。


    學生會長已經不會再輸給任何人了。


    她的內心非常堅定。


    「小友、小滿、春春、小彩——她們都很愛這個隻會撒嬌、愚笨至極的我,都願意陪伴在我的身邊,願意幫助我。在你的身邊,應該也有像這樣溫暖的人才對啊?」


    用奇怪的言行和服裝掩飾自己,好讓別人不敢靠近的黑森鈴。


    非得要撥開她那雙已經折斷的、受傷的羽翼,麵對她真實的一麵才行。


    學生會長還嚴正地斥責了她。


    現在這個一副可憐兮兮地、在地上爬著的她,學生會長本來很期待她應該變得更優秀才對。學生會長由衷地想鼓舞她,想從背後推她一把。


    「像你這種自己扯掉身上的翅膀,心甘情願地墜入地獄的人,有什麽資格瞧不起我?像你這種隻會恐懼、隻會害怕受傷、隻會看著過去的人——根本沒有資格當搖滾歌手!」


    「……!」


    鈴那隻沒被眼罩遮住的眼睛睜得很大,整個人還稍微往後退了一點。


    她咬牙切齒,卻說不出話來反駁。


    「咦?剛才是講到搖滾樂的事了嗎?」


    「嗯~不過,學姊好像滿動搖的喔。」


    輕音社的社員們很擔心地望著這裏的發展,一邊竊竊私語著——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了。


    麵對開始退縮的黑森鈴,學生會長像是將每一個在這所學院裏所掀起的騷動,匯聚成極大的聲音,並且用這個聲音撂話說:


    「且讓我們向點滴累積而來的過去,揚超反叛的太旗,大聲高喊革新吧!你是個即便不斷跌倒、即便粉身碎骨,也會繼續向前邁進的rocker吧!可是,你卻隻是卑躬屈膝地,不斷播送著給往日摯友的甜膩情歌!」


    學生會長像是給她正麵一擊似地大喊。


    「『墮落天使』聽了你的音樂,會嚇得目瞪口呆吧?沒想到你竟然是個愛撒嬌的妄想詩人啊!」


    「唔、嗚……!」


    從旁人的角度看來,一定無法理解這番說詞吧。


    然而,鈴卻像是被刺中了痛處、搗中了核心似的——她大大地往後一仰,顯得很退縮。她緊咬著嘴唇,隻能瞪著學生會長看。她是個無力的、脆弱的女孩。就像剛才學生會長所說的,她跟以前的會長很像。


    她似乎覺得這樣的自己很丟臉,所以垂下了頭。


    鈴就像隻被扯下了翅膀的小鳥股,隻能茫然失措地佇立著。


    「你就是專程跑來說這些的嗎?真、真讓人不舒服,給我滾出去!你根本就對我的事情一無所知!」


    「我不是說了嗎?我了解啊!」


    學生會長走近了像是在鬧著脾氣、破口大罵的『墮落天使』身邊。


    她像是要擁抱鈴似地,伸出了手。


    「我試著想像過你這一路走來的光景。」


    學生會長用純粹到近乎神聖的、無瑕的聲音說:


    「黑森鈴,我很想了解你,所以我從我蒐集到的資訊當中,仔細思考過了一番。接下來,我來說說我的想法。」


    她們兩個人的身體雖然保持著些許的距離,但心卻在這一瞬間——彼此擁抱在一起了。


    「如果我有說錯的地方,還請你指正。」


    學生會長滿懷愛意,疼惜著『墮落天使』。


    疼惜著這個猶如昔日自己的女孩。


    *  *  *


    「黑森鈴,你過去是個很平凡、甚至有點灰暗的女孩。而願意跟那樣的你說話、還跟你變成好朋友的,就是『安姬』。」


    學生會長用像是在追查真凶的名偵探口吻說。


    「而這位『安姬』所打遙的舒適空間,就是可以隻去吃吃零食、聊天八卦的茶道社。不過,這個空間卻被陛下給摧毀了。」


    然而,學生會長的口吻並非在責難鈴——基本上是同情她的。


    「結果,『安姬』離開了這所學校。而失去了容身之處的你,扮起了悲劇的女主角——不停地呐喊著寂寞、寂寞,直到現在。」


    而這口吻,卻也是毫不留情麵的。


    會長用盡空心全意去衝撞她。彷佛她的足跡所到之處,全都會被撞碎似的。


    這孰是學生會長——鶴海妃麻裏。


    「你還是個小嬰兒嗎?」


    「……」


    鈴沒有回應。


    不過,她也無法再繼續演奏,猶如一尊失去繩索操控的人偶。


    學生會長很心疼地看著這樣的她。


    「你變成這樣之後,陛下有找過你吧?然後,她用她自己的權力,讓你舉辦了這場『黑暗校慶』。


    學生會長把整場騷動的結構,抽絲剝繭地攤開來。


    盡管會長在開頭的時候已經先說過,如果有說錯的地方,希望鈴能夠指正——但是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聽到否定的聲音。


    因此,學生會長便毫不退縮地,繼續闡述自己的推測。


    「要是這場活動能夠一舉成功的話,那你就能在『學生會長重選』當中獲得同學們的支持,以學生會長之姿君臨全校,讓整座校園永遠處在這個胡鬧喧騰的漩渦中。」


    假如這是事實的話。


    黑森鈴也隻是一個被利用的受害者。


    「你是不是有被勸說,如果這所學校的一切都變成那麽開心、那麽讓人興奮雀躍的話,那最喜歡這些事情的『安姬』,說不定也有可能會回到這裏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學生會長想幫助黑森鈴。


    她認為自己責無旁貸。


    學生會長暗自在心裏發了這樣的誓之後,刻意選了一些嚴詞批判的話來衝撞鈴。她想穿過困住『墮落天使』的牢籠、打破那道讓人不敢靠近鈴的高牆。


    然後走近她,緊緊地擁抱她。


    「不過,這是錯的。」


    她想擁抱那個無法出聲呼救的『墮落天使』,想擁抱那個傷痕累累、疲倦至極的她……


    學生會長隻是看著她,費盡唇舌地說。


    「做這種事根本就沒有意義,隻會讓人覺得很淒慘而已。就算你把這所學校重新打造成像過去的茶道社一樣,或是像現在正在舉辦的這場嗬黑暗校慶』一樣,變成一個頹廢的空間,也都一樣。」


    學生會長已經竭盡自己所能。


    她把所有自己能說的話,全都說完


    了。


    如果這樣都還聰不進去的話——那黑森鈴真的就是無藥可救了。


    「『安姬』是絕對不會回來的。」


    「……」


    鈴依舊沒有回應。


    不過,她像是受到很大的精神打擊似的,全身虛脫。這些她自己其實應該早就知道了,可是因為太過悲慟,太過痛徹心扉,所以讓她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隻好順勢接受『女王陛下』的花言巧語,自暴自棄地參加了這場盛宴。


    但再這樣下去,也隻是繼續受傷而已。


    隻會讓人覺得很悲慘而已。


    學生會長像是要說「所以,停手吧」似地,伸出手來想要製止鈴——就在這一瞬間,學生會長被原來一直沉默地聽著兩人對話的輕音社社員月永瑠香,從背後衝過來撲倒。


    「哇、哇啊!」


    眾人都還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或許是因為學生會長看起來像在欺負鈴吧——身為傾心崇拜鈴的一份子,她已經怒火中燒,所以才衝上來要揍學生會長。


    「不要欺負學姊!」


    「啊!?為、為什麽突然跑出來啊?別用吉他打人啊!好痛、好痛!?」


    直到剛才都還驕傲地站著的學生會長,這下子被纖瘦的瑠香痛揍得眼眶帶淚,不知道該往哪裏逃。原本緊張的氣氛,一口氣全都煙消雲散了。


    瑠香的雙眼裏滿是淚水。她像是要保護鈴似地,筆直地站著。


    她抄起一把吉他,用盡全力嘶吼。


    滿懷著愛意。


    「學、學姊的事情你根本就不懂!雖然我也還無法理解,但你不能因為這樣,就瞧不超人!學姊她、學姊她……嗚、嗚哇!」


    「好痛!好痛!別這樣,學生會長最近被人揍多了,開始覺得被揍有點舒服了!」


    被瘋狂痛毆的學生會長,隻能抱頭縮成一團。本來還想說應該可以好好說服鈴才對,沒想到意外地受到妨礙。


    不過,暴行也隻到此為止。


    「夠了,瑠香。」


    瑠香像隻小貓股喵喵地叫著。鈴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開。


    鈴輕輕地抱住她,彷佛在道謝一般對她微笑。


    也像是在疼愛這個願意為自己發怒的純真學妹。


    鈴倒像是因此而醒了過來。她覺得自己可以自暴自棄地賭一把,但不能把學妹們給卷進這場賭局。


    不能牽連到這些好女孩們。


    「被說中了真心話就惱羞成怒、對人施暴,真是太難看了吧。」


    「學、學姊,嗚、嗚哇!」


    瑠香已經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她衝上去抱住了鈴。


    鈴有點驚訝地看著她——彷佛這是鈴第一次發現身邊有她在似的,很不可思議似地撫摸著她。


    鈴把臉悄悄地湊近了瑠香那蓬鬆的頭發。


    一副萬般懷念的樣子。


    她似乎是這才發現到,同時像是也在細細回想——過去自己曾經擁有過的那個容身之處、那份溫暖,其實在這裏就有。


    鈴拋下了她平常那種古怪的言行舉止,很樸實地說:


    「……瑠香,謝謝你。謝謝你為了我而哭。」


    從她的表情當中,已經看不到過去那種劍拔弩張的態度。


    橫眉豎目也沒了,殺氣和抗拒感也都沒有了。


    她褪去了一切,坦誠相對。


    鈴就像是剛蘇醒過來的睡美人一般,臉上露出了全世界最美的笑容。


    「學生會長,你大致上都說對了。『安姬』對我而言,和她一起度過的那些平淡無奇的日子,是我無可取代的至寶。如果可以重新找回那段時光,就算要我把靈魂出賣給惡魔,我都願意。」


    她苦笑地望著倒臥在地上的學生會長。


    看樣子她好像是放鬆下來了。


    或許她覺得,再逞強也隻是像個傻瓜而已吧。


    「不過,為了要打造『安姬』所愛的那種無聊的、傻乎乎的學校,而去當那個讓『安姬』在這所學校待不下去的圓城寺麗香的爪牙,果然還是錯了。」


    她又找回了平常那副總是帶著偏見看世界的態度,優雅地說。


    「我可不是那個被淩虐、被蹂躪、被挫了誌氣,還依舊服從神的可憐約伯。」


    鈴摸了摸瑠香的頭。然後又很自然地向那個一直很憂心地往這裏看的詩空招了招手,輕輕地把她抱到身邊來。抱著兩個女孩的鈴,看起來倒像是個天使。


    就像是個會為世界帶來祝福的天使似的。


    黑森鈴很有魅力地微笑。


    「因為我是折翼的墮落天使——克羅榭特。」


    「嗯,雖然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總之——我覺得你的歌本身是很不錯的喔!」


    學生會長終於坐起了身子,吸了一下鼻涕。


    她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


    「很悲痛,能夠直指人心。這些輕音社一年級的,應該也都很崇拜你吧?」


    她就她所看到的,來評論這個像是在保護學妹、但卻也被學妹支持,所以才能夠挺身而出的『墮落天使』——黑森鈴。


    「你一直以為你失去的那個容身之處,不就在這裏嗎?」


    鈴像是對這句話感到困擾一般,不知所措。


    學妹們——瑠香和詩空,拚了命地搶著表達。現在講的話,聲音和情感都可以傳達給鈴。她們兩人卯足全力,就像是想表達她們一直都有很多話想說。


    「是啊,學姊!隻有我們是站在學姊這一邊的!就算我們隻有三個人也是一樣——不管對方是什麽樣的敵人,我們都能夠戰鬥!我們就是君咲學院裏的十字軍!」


    「嗯!隻要音樂夠好,人格怎麽樣都無所謂。因為鈴學姊會做出好音樂,所以還不錯。」


    「瑠香、小詩……」


    鈴像是聽見了一首沒聽過的音樂,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她仔細地咀嚼著兩位學妹所說的話。


    她正麵看著學生會長問道:


    「我,該怎麽做才好?」


    這應該才是原原本本的她吧?她一定是個很貼心的女孩——她很擔心要怎麽做,才不會弄壞自己抱在懷裏的寶物。


    她感受到了學妹捫的熱情之後,又更緊緊地抱住了這份無可取代的至寶。


    接著,她似乎像是覺得很丟臉似地垂下了頭。


    「『黑暗校慶』已經開始了,我沒有辦法把它停下來。雖然很不甘心,但我的確是被圓城寺麗香操弄了。這場活動,把老師和同學們都卷了進來。這一切全都是那個家夥帶著一半好玩的心態所操弄出來的。」


    然而最後,鈴身為一位「對立候選人」——


    作為阻擋在學生會長麵前的強敵之一,鈴看著這位和自己正麵對峙的女孩,猶如故事主角似的學生會長。


    「你贏得了她嗎?還是有辦法阻擋她呢?」


    「這就是我的工作。」


    學生會長像是一掃所有不安似地笑了。


    她又跨越了一個巨大的障礙,眼前的景色又更豁然開朗了。


    也從中看到了一些真實情況。


    這段時間並沒有虛擲。與『墮落天使』的這場對峙,給了學生會長很大的收獲。『女王陛下』會拋出通往輕音社的鑰匙,想必也是為了讓學生會長來拯救這位,曾經被自己所傷害的『墮落天使』吧。


    學生會長很想說「這點小事你自己來搞定啦!」——然而,承繼了陛下地位、權力的學生會長完成了這件事,償還了過去的虧欠。這也是工作之一,同時也是她的責任。


    這已經是『女王陛下』所交付的,最後一項工作。


    接下來的所有事情,學生會長都是


    為了自己而戰。這就是人生,就是青春。


    「我不會允許像『安姬』這樣的犧牲者再出現,我會阻擋陛下給你看。」


    學生會長慧黠地一笑,一如往常地伸出了手。


    看起來像是要跟鈴握手。


    「所以,幫我吧——小黑。」


    「能夠叫我『小黑』的,隻有『安姬』。」


    鈴像是在鬧脾氣似地別過臉,但她用綴著銀飾的指尖,回握了學生會長的手。


    很真誠地、帶著親近之情。


    「不過,僅限這次-—我會和你攜手合作。」


    接著,她微笑了。


    那張笑臉,想必以往那位被稱為『安姬』的女孩應該也很喜歡吧。很天真無邪、很迷人、洋溢著光彩奪目的魅力。


    「已經很久沒有人願意和我麵對麵好好談了。這讓我稍微想起了過去——曾經很開心的那段時光。」


    低聲說完這段話之後,人稱『墮落天使』的少女,又拿起了自己愛用的貝斯。


    為那首持續唱誦已久的安魂曲,打上了休止符。


    她在間隔許久之後,又演奏出非常清澈的曲調。


    「這樣可以吧?安姬……?」


    那是傳得又高又遠、彷佛可以傳到天堂去的音色。


    *  *  *


    太陽已經漸漸西沉。


    歡樂的時間一轉眼就要結束了——時間已經來到了黃昏。太陽漸向西沉,紅色的霞光掠過了位在小山丘上的君咲學院之後,漸漸落下,彷佛是種暗喻。世界將緩緩地被寂寞的昏暗封鎖。


    被稱為『女王陛下』的那個少女——


    圓城寺麗香,從遠處看著這一切。


    她離開了校舍,步下斜坡。


    她帶著深深的眷戀凝望著校舍,但或許是她開始覺得自己這樣很傻,便歎了一口氣,轉過身去。接著,就是和太陽一起,不斷地往下走去。


    她正打算要退場。


    不被人發現、悄悄地——君咲學院的太陽正要離去。


    她那頭蜂蜜色的頭發優雅地飄逸著,而她卻像是要逃走一股。


    (『黑暗校慶』即將要結束了吧?要是有稍微享受到一下就好了。但我沒有那個資格。)


    滿身是傷、疲憊至極的她,像是戰敗後落寞地回國。


    麗香帶著倦容,步下斜坡。


    而這件事誰也不知道。


    君咲學院的女王,獨自一個人黯然退場。


    (結果,妃麻裏也沒能找到我啊。那好,我就揮一揮衣袖,瀟灑地悄悄離開吧。)


    最後,她又再一次滿懷期待地回頭。


    她帶著滿眼的淚水,仰望君咲學院。


    (再會,這所曾經愛過我、但我卻無法去愛的君咲學院。)


    說完這句道別的話之後,她便擺脫了所有的因果,轉過身去。


    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回頭。


    正當她準備離去的時候。


    「給我等一下!」


    耳邊響起了一記猶如炸彈炸開的巨響。麗香燃起期待——錯愕地回過了頭。


    回頭一看,學生會長像是從坡道上滾下來似地向前猛衝。


    「……妃麻裏。」


    麗香像是全身僵住似地站在原地。學生會長趁勢一股作氣衝了過來。


    嬌小的她撲進了麗香的懷裏,卻又像是反彈回來似地差點跌倒。麗吞連忙撐住了她。「真是個要人照顧的孩子啊……」麗香苦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頭。


    學生會長搖搖晃晃,滿身太汗,模樣非常狼狽。


    不過,卻像是個剛出生的嬰兒般寶貴。


    「喝、哈——等、等、呼、嘻。」


    「沒關係,我會等你。你先喘口氣嘛,這樣太難看了。」


    麗香總是這樣,還得為自己的敵人操心。她苦笑了一下。


    學生會長好不容易才把紊亂的呼吸調整回正常狀態。她很不好意思似地往後退,兩人就這樣,在已經完全凋零殆盡的成排櫻花樹下麵對麵。


    麗香重新站好。她心想這是自己的最後一幕,便拚命擠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很有氣質、很雍容華貴,很像她一貫的模樣。


    她覺得這樣才有禮貌。


    這個女孩終於找到了自己。


    其實麗香原本並沒有抱太大的期待——


    隻是抱著一絲不確定的期待,心跳加速地盼望著。


    「你還真有辦法可以找得到我呢。光這一點我就幾乎夠滿足了——不過,你究竟是用了什麽方法?我很有興趣知道。」


    「我隻是因為有小黑幫我,在學校裏辦了個活動而已。」


    學生會長雙手抱胸,好不容易才挺起胸膛來。


    她已經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我是從『社團鬧場怪客』辜·卡蘿雅的追捕活動當中得到靈感的——我請小黑用她的大嗓門,幫我號召了全校的同學。」


    學生會長動用她所有的資源,把加諸在自己身上的使命全都完成了。


    她連戰連勝,最後才走到了這一步。


    光是這一點,麗香就已經要感動至極了。她很想緊緊地給學生會長一個擁抱,不過,事情還沒有到此結束。


    這個女孩,說不定會有超乎自己期待的……


    「你要我找到你,但新聞社和廣播社卻都已經變成了你的爪牙。所以,要號召全校的話,就需要借重小黑的力量。」


    學生會長對滿心雀躍地等著的麗香說。


    去衝撞她。


    「你想看看我能不能說服小黑、讓她成為我的夥伴——這件事也是個試煉,對吧?你為了要讓我能關注到辜·卡蘿雅的追捕活動,還特別為我布下了線索。要是我連這個都沒發現的話,那才奇怪吧?」


    「不過,你沒有浪費任何一倜線索,才能夠確實地找到我。這可是你的功勞喔,妃麻裏。」


    女王有全盤接受的義務。


    她總是給人滿滿的稱許和寵溺,然後再予以支配。絕不會輕易地讓人走進她的內心。


    麗香像是在逃、又像是在舞動般,華麗地避開了學生會長的心意。


    然而,學生會長並不放棄。


    她筆直地向前衝刺。


    麗香心想「這是何等的幸福啊!」,很興奮地滿心期待著。


    「你啊,為人太親切了。小滿也是——你這麽全力地寵我,我又怎麽可能失敗呢?」


    學生會長噘著嘴,瞪著如花蝴蝶般擺布他人的麗香。


    接著,她還是不死心地挑戰麗香。


    「要搜遍這所學校,需要所有同學的協助。春春、小彩……大家都在幫我的忙。這些人都願意為我加油打氣,傾聽我的需要,最後還出手協助我。」


    她所得到的東西、夥伴——這些她都沒有擺著閑置,而是有效地運用。不,應該是說自然而然地就演變成這樣了。


    而這就是這個女孩所擁有的美德。


    正因為她是這樣的女孩,所以麗香才讓她出任自己的接班人。


    因為她是一個會愛人、同時也被愛的女孩。


    麗香深信,比起到最後都沒能愛上學校的自己,她一定能夠成為一個優秀的學生會長。


    「這是你所留給我的、最後的禮物嗎?」


    「因為我硬把學生會長這個職位塞給了你,所以盡可能地和你這個接班人交接,盡可能地指導你,也算是我這位前輩該盡的義務吧。」


    麗香很例行公事地回答。


    然而,她卻還是忍不住破顏一笑。她的臉上,泛起了像是要融化人心似的笑容。


    「不過,你遠比我想像


    中成長得還要多啊,妃麻裏。這一點讓我覺得很驕傲。我本來以為,即便你把全校同學都變成了你的夥伴,察覺到所有我所留下的線索,應該都還是找不到我才對。」


    「可能吧。因為我還以為你在學校裏,沒想到你跑到上下學的路上來了。我拚命地想,也請大家集思廣益。後來我就四處奔走,竭盡全力地到處跑。能夠像這樣找到你,老實說我還真是鬆了一口氣。」


    學生會長很受不了似地,瞪著心花怒放的麗香。


    她用力地用乎指著麗香。


    重新正式向麗香宣戰。


    「你把一切都讓給了我,然後瀟灑地一個人走掉——這我可不同意喔,學校可還沒關門。」


    「對我而言,這已經是結束了。」


    然而,麗香臉上的所有表情都在一瞬間消失了。


    雖然這段時間過得很開心,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最後還能夠看到這麽美好的光景,麗香覺得已經很心滿意足了。散場的幕已經降下來了,麗香覺得自己該出場的段落已經結束。


    「不,應該說老早之前就已經結束了才對。是我自己還不知羞恥,拖拖拉拉地戀棧在這個位子上而已。真難看,我自己都覺得很丟臉。」


    麗香褪去了所有的矯飾,用個人的身分麵對自己的接班人。


    仿佛在向嬌小的學生會長懺悔似的。


    「不過,這才是我啊,妃麻裏。你懂嗎?」


    「嗯,是啊。」


    會長明明就長得滿可愛的,卻扭曲著一張臉。


    她看起來似乎是很憤怒一般,氣呼呼地說:


    「愈是把你神格化、愈是崇拜你的人,愈不認為圓城寺麗香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逃走,沒有想到你會就這麽悄悄地、淒慘地離開。」


    她看穿了其中諷刺的結構。


    會長打從心裏感到憤怒。


    「但我不會再叫你陛下——因為我已經知道,你沒那麽了不起。」


    彷佛像是幼鳥離巢,要離開父母獨立似的。


    學生會長說出了麗香一直向往的、盼望著的那個稱呼。


    「所以,麗香,我才能找到你。」


    啊,麗香、麗香、麗香……


    明明那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除了她的手帕交四方滿之外——在這所學校裏,應該不曾有人這樣叫過她吧。


    不曾有人很親近地,喊她一聲麗香。


    可曾有誰將她當成一個人來看待過?


    過去被稱為『女王陛下』的這位少女,甩了甩頭,像是要甩掉王冠一般。


    *  *  *


    「嗬嗬。」


    她充分地享受著,從別人口中說出自己名字時的聲響。


    圓城寺麗香把手貼在自己的臉上,顯得有點飄飄然。


    「我好高興。麗香、麗香、麗香……隻是一個詞的差異,但聽起來就是和『陛下』這個無趣的稱號截然不同。聽起來好舒服喔,妃麻裏。」


    她很開朗地、像個小孩似地開心著。


    她看著自己的敵人。


    還不能就此滿意。得奉陪到最後才行。這樣才有禮貌,而這也正是『女王陛下』所引以自豪的地方。


    因此,麗香抹去了欣喜的眼淚,很傲慢地挺起胸膛說:


    「這種時候,要是你撲上來大喊一聲『陛下!』,那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呢。」


    接著,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在太陽已經西沉、四周充滿黑暗的成排櫻花樹猶如鬼魅一般。


    「所以,你想要怎麽辦?」


    她靜靜地問。


    麗香竭力不露出任何表情,以免被察覺到她內心的興奮雀躍。


    她麵對著敵人——一個嬌小的挑戰者。


    「能夠像這樣把我留住,的確是你的功勞。這可是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隻有你——妃麻裏才能做得到的一件事。」


    她啪啪地拍了手。


    她盛讚了學生會長一番。不過也僅此而已。


    才說這麽一點稱讚,根本還滿足不了麗香。然而,麗香覺得這樣就好。


    學生會長她找到了自己。


    麗香覺得光是這樣就已經夠幸福了。


    「不過,接下來你打算要怎麽辦呢?我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教你了喔。」


    「當然,我會拯救你。」


    可是,這個什麽都不會、愚蠢傻氣的嬌小女生……


    竟然滿懷自信地說出了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啊啊,怎麽會這麽可愛呀!


    「接下來,就算是揪著你的脖子,我也要讓你回到學校裏去。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讓你過得很開心。這是我身為學生會長所應該做的事。」


    「你覺得這就是我想要的嗎?」


    「你鍛鏈我、給我線索——其實你明明就可以不顧一切消失的,但你卻萬般眷戀地賴著不走,對吧?這麽怕寂寞、愛撒嬌的麗香,我想一定會很期待這些。我已經自己擅作主張地認定『就是這樣』了。」


    「還真的是擅作主張呢。不過,我也不否認就是了。」


    麗香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像是看著自己的妹妹,在不知不覺間和自己長到了同樣的身高般,又驚又喜地望著自己的敵人。


    她以唯我猾尊的姿態,盤起了那頭蜂蜜色的頭發。


    之後,她像是緊咬著什麽似地笑了。


    「能夠這樣嘲弄我,而且願意嘲弄的,大概就隻有你了吧。」


    然而,她的笑容依舊很快地就消失了。


    無論如何,悲傷總會如影隨形地襲來。


    「妃麻裏,你已經聽說過茶道社的事了吧?」


    直到現在還緊緊揪著麗香的心、甚至把指甲刺進她的心裏,讓她血流不止的,那一件事。


    不過,會傷害自己的心的,終究還是隻有自己本身。


    也就是當時那個愚蠢的圓城寺譆香。


    她無法逃避她自己。


    絕對是的。


    「那件事啊,我當初隻是想說幫個小忙而已。因為那時候茶道社很頹廢,我的朋友覺得很困擾,所以我就透過老師們,去警告了她們一下。」


    把所有情感都傾泄出來的麗香,已經虛脫無力了。


    她已經沒有辦法再擠出笑容來。


    「隻不過是這樣,茶道社就分崩離析了。」


    麗香用已經疲倦至極的聲音,像是在自書自語般喃喃地說:


    「我家可以說是學校的大股東。而我本身在功課等方麵,也都是第一流的資優生——雖然這些話其實不應該由我自己來說。對老師們而言,我是個不容忽視的學生。再加上我在同學之間也很有聲望,我隻要一有動作,大家就會跟著動起來。」


    至少,該把所有的事情都攤開來。


    她並不是在懺悔,也不認為這樣自己就會得到寬恕。她隻不過是在抱怨而已。


    不過,就和盤托出吧。


    把一切都說給自己的接班人聽吧。


    「我啊,完全沒發現到自己是個愚昧的人。」


    麗香自嘲。她撇著嘴說:


    「結果茶道社變得天翻地覆,被徹底地破壞殆盡。全都隻因為我無心的一句話。」


    真是愚蠢至極。


    不過,那的確是事實。


    後來就像是老掉牙的故事情節般,麗香因為這個無奈的現實,而受到極大的打擊。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摧毀了自己很寶貴的東西之後,不管是誰都難免在意。


    麗香光是這樣,就已經完全絕望了。


    所有的夢想、希望,全都沒有了。


    「我隻是稍微警告一下


    ,茶道社就被全盤否定了。她們受到陰險的惡整相誹謗、中傷——連老師都不保護她們,反倒還斥責她們。因為我的關係,那個很頹廢,但卻很和平的茶道社,就這樣被推進了糞坑裏去。」


    麗香想要什麽就有什麽,任何事情都能予取予求,


    為了自己,害得周圍的人被犧牲。


    過去曾像個故事主角般的麗香,就這樣把自己的一切全都摧毀了之後,才終於發現到這點。她很後悔、很難過,也失去了希望。


    所以她才要離開。


    除了從這個故事當中退場之外,已經無計可施了。


    「因為這件事情的關係,有同學離開了這所學校。我必須負起這個責任,要做一個了斷才行。」


    「所以你才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打算自己瀟灑地消失嗎?最後還照著茶道社過去曾有過的理想,辦了這場空有歡樂的無聊鬧劇……?」


    學生會長像是在責難似地問她。


    對此,麗香點了點頭。


    「光是一個跋扈的掌權者,就能夠讓脆弱的學校變了樣,還會演變成為無法控製的風暴。這一點,我也希望你能夠了解。同時,更希望你能夠具備駕馭權力的力量。」


    如果是這個拚命挑戰自己的女孩,如果是這個在萬般不利的情況之下仍能扭轉局勢,站到自己麵前來的女孩……


    就不會犯下和自己相同的錯誤。


    也不會因為犯錯,而沉浸在淚水裏。


    她願意如此相信。


    「如果你能處理好這件事情的話,那你就能獲得很大的成長,成為一位非常出色的學生會長。雖然我沒辦法看到這一幕,多少有點落寞就是了。」


    至少,自己要被這樣的學生會長打倒。


    好讓自己的任務劃下句點,也結束自己的贖罪。


    麗香希望能就這樣饒過自己。


    她已經精疲力竭了。


    「我已經提出退學申請了。我會離開君咲學院。我是被迫退學的,不,我是被自己驅逐出去的——就像那個女孩一樣。」


    圓城寺麗香用著像是拚命擠出來的聲音說。


    「這就是我的了斷。」


    那是她的真心話。


    麗香隻求一件事情。


    那是她在這所學校裏,還沒有完成的最後一件事。


    做完這件事情之後,她就會很漂亮地離去。揮一揮衣袖,讓『女王陛下』這個專惹麻煩的偶像、讓因為她而衍生的無妄之災,能夠遠離這所洋溢著少女青春氣息的君咲學院。


    這樣,就夠了。


    因為麗香已經放棄了、絕望了,也精疲力竭了。


    *  *  *


    「這樣太奇怪了吧?」


    學生會長在停頓了好長一股時間之後,突然又開始說起奇妙的話來。


    就在麗香把想說的話都說完,留戀但卻不戀棧地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她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再度看向自己的接班人。


    她筆直地看了過來。


    戰意絲毫沒有下降。


    反倒有種好戲現在才要開始的感覺。


    「一點都不合邏輯啊,對不對,奴仆?」


    學生會長一直注視著麗香,所以晚了一點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從長長的斜坡路走下來,上氣不接下氣的你,已經站在學生會長身後,彷佛是在支撐著她一股。


    你散發出可靠的氣勢,盯著對方。


    連君咲學院的特殊之處——男同學都納入了自己的麾下,學生會長以胸懷天下的氣勢開始高談闊論,全身散發出光芒。


    「這家夥話不多,我來替他講吧。」


    學生會長輕輕地摸了摸你的肩膀,開始說出一件麗香從來沒有想像過的事。這是她的王牌,也是最後的武器。


    麗香心想,自己是不是還小看了這個叫做鶴海妃麻裏的女孩?


    麗香心驚膽顫地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你一直以為是被你逼迫、最終從學校被驅逐出去的那個人——也就是黑森鈴稱為『安姬』的那個人物,你對她了解多少?」


    聽到這個名字,麗香一陣心痛。


    那名被自己逼迫,最後被學校排除在外的女孩——那名勇敢積極、真正像個故事主角的女孩。小杏、安姬……總覺得學生會長和她有幾分相似之處。


    說不定是因為這樣,所以自己才會這麽疼愛、甚至還對學生會長伸出了援手。


    把妃麻裏當作自己的接班人,同時也把她當作是那個曾經被自己剝奪了一切的女孩的替代品……


    因為麗香希望不是像自己這樣的暴君、而是讓鶴海妃麻裏來當主角。


    「這個奴仆對她可是很熟悉喔!」


    可是,學生會長卻對著不知所措的麗香,訴說了一件令人無法理解的事情。


    「為什麽呢?因為『安姬』就是這個家夥的姊姊啊!」


    「啊、啊?」


    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過出人意表,麗香啞口無言。


    這是怎麽回事?


    麗香無法理解。


    「我聽到的時候也大吃了一驚——這家夥是在一個很詭異的時機轉學進來的吧?」


    然而,聽了學生會長這些話,麗香心中也建立起一套推論。


    莫非……


    她滿懷期待地看著學生會長。


    學生會長一臉無畏地笑了,就像是個精心策劃了惡作劇的孩子。她好不容易才變得像個主角,這下子又全都功虧一簣了。麗香苦笑了一下,心想她還真是個讓人操心的女孩啊。


    麗香也很意外自己竟然能夠笑得出來。


    麗香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學生會長又繼續對她說:


    「你知道這附近有一所男校吧?」


    「嗯,這點小事我還知道。雖然我們跟那所學校沒有交流。」


    實際上,從這裏看過去,也可以看得到那所學校,麗香往那個方向仰望過去之後——學生會長也跟著她的視線望了過去,露出了笑容。


    學生會長的指尖,彷佛能碰觸到天國一般。


    「聽說『安姬』現在在那所男校裏過得很好,就跟這個家夥一樣。他們畢竟是姊弟嘛,所以兩個人很相似。」


    的確,這麽說來……


    麗香被學生會長這麽一說,確實是覺得你的相貌、感覺,都和那個女孩如出一轍。不過,為什麽自己一直都沒有察覺呢?


    麗香驚訝得眼珠轉個不停。學生會長又繼續對她說:


    「這家夥是和那個『安姬』互換,才會以類似交換學生的方式,轉學到君咲學院裏來。」


    所有事情都能說得通了。為什麽事實真相會這麽巧?麗香過去一直刻意不去正視這件事情,所以才會沒有察覺。她覺得很差傀。說不定……


    說不定自己犯下了天大的誤會。


    學生會長或許是覺得麗香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很稀奇,便一直很有趣似地盯著她看。


    「雖然當時『安姬』的確是很煩惱,但以她的個性,好像也不至於因此就覺得受挫。於是,為了尋求新的天地和自由,她就去了男校。」


    接著,真相要大白了。


    為什麽如此幸福?這種巧合,簡直就是個令人無法置信的騙局了吧?


    「剛好校方有意安排男校和女校之間的交流活動。於是就用姊弟互換的方式,實驗性地讓這兩個人交換學校就讀。」


    高台上的君咲學院彷佛正由上往下,笑著看這一群人。


    我這位『女王陛下』也隻不過是在巨大的青春漩渦中,被卷入翻攪了一陣?


    麗香這麽一想,不禁感到可笑,而她也隻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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