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深時分。


    「……聽好了,除了我之外,不管誰來也別開門,別回答」


    勇路手搭在沒有點燈,漆黑一片的公社玄關門上,注視著一臉不安看著他的小愛,這樣說道。


    「……嗯……」


    公社從寬敞的房門進去,隔著一扇門,後麵直接就是鋪著榻榻米的寬敞集會間。在背靠空蕩房間的深邃黑暗的內門旁邊,一身睡衣的小愛站在那裏,聽到勇路壓低過的近似威脅的聲音,怯生生的說道,點點頭。


    兩名少女,瑞姬和小愛站在房門旁邊目送勇路。


    按照當初的預定到達這裏的勇路從鎖壞掉的窗戶進入內部,從裏麵打開了玄關的鎖,將兩名少女放了進來。


    「我要走了,門要鎖牢了」


    「嗯……」


    小愛央求一般看著勇路,對勇路的話重重地點點頭。


    勇路在這個公社藏了幾個小時,之後勇路準備獨自回到街上。


    盡管怎麽想也不覺得餘熱已經冷卻,但勇路確信,至少這個地方不會被立刻發現。因此,勇路打算回到市區,進行藏匿的這段時間裏所無法進行的聯絡與偵查。


    「我接下來要去給東海林和遠屋打電話」


    勇路說道。


    此前勇路事先做好準備,用瑞姬的手機給自己家打過電話,也讓小愛給家裏打了電話用要外宿當幌子搪塞過去,但果不其然,瑞姬懈怠充電以致顯示的剩餘電量的令人堪憂,因此暫時不再使用。


    現在的狀況必須也跟東海林凜和遠屋環解釋清楚。


    要求她們提供協助……或者是讓她們逃跑,不管怎樣,都要取得聯係。


    現在連知沙都也被殺了,極有可能所有有關的人都被盯上了。


    至於小愛就不用說了。說不定,小愛已經暴露了,他們可能嗅到了小愛家的味道,設下了埋伏。


    有必要看看情況。


    如果讓笑美他們知道有小愛這個人,而勇路在這個地方等下去的話,小凜和小環很可能在他們順藤摸瓜之下被發現。


    先看看情況,然後再給兩人打電話。


    隻要來到車站附近就有公共電話。勇路在頭腦中提取小鎮的地圖。


    「……我想你們也明白,就算怕黑也不要開燈,知道麽?」


    勇路一邊在頭腦中製定計劃,一邊叮囑眼前的小愛。


    小愛很懦弱,勇路放心不下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因此,為了聊以弭平這份不安,勇路專程把瑞姬留了下來。


    可是


    「咦……」


    小愛對勇路的囑咐,就好像之前從沒聽過一般,驚呼起來。


    聽到小愛驚訝的聲音,勇路的眉頭下意識地緊緊地皺起來。


    「……喂,我在很久之前就說了吧」


    「啊……嗯。我聽到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勇路覺得,她隻是出於不安,或者是沒聽清楚剛才的囑咐才發出的聲音。勇路和她相處很久了,勉強了解她這個人。就是因為她懦弱的舉止和言行看起來很可疑,她此前的人生中才會吃數不勝數的虧。


    「瑞姬,你也別忘了哦。記好了」


    「……」


    瑞姬一語不發,麵無表情,輕輕地點點頭。


    雖說瑞姬聽從了勇路的囑咐,但勇路知道這起不了多大作用。


    瑞姬有記憶缺陷,而且非常嚴重。要說一移開視線就放心不下的人,其實她也一樣。


    可是,沒有選擇的餘地。


    勇路懷著難以拂去的不安,還是下定決心,將手拿開了推著的玄關門。


    「……我去去就來」


    說完,勇路轉過身去。


    「嗯……嗯……一路走好……」


    可是人都走出去了,背後還是沒有傳來門關上的聲音。勇路轉身瞪了過去,依舊站在玄關,呆呆的注視著勇路小愛總算注意到,連忙關上了公社的門。


    「……可惡」


    勇路罵了一聲,注視公社的全景。


    接近三分之一是消防倉庫,能用的隻有集會間和開水房的小小平房。但至少在勇路所知道的範圍內,沒有比這裏更好的隱蔽所了。


    小鎮幾乎全是商品住宅,而這個地方距離最近的民宅也有一段距離,就算鬧出什麽動靜,隻要沒開燈的話就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這裏有水有廁所,大量的坐墊可以當被褥用,是個功能一應俱全的地方。但這終歸隻是身為男生的勇路從自己的視角所看到的感覺,但對於一個女生,而且是對體弱多病的小愛來說又是如何,勇路其實也心裏沒底。


    可是,不能太講究。


    不管怎麽說,現在正麵臨著生命危險。


    勇路小心翼翼地確認過這個公社裏看上去沒有人,然後開始快步走離去。目的地首先小愛的家。然後去找以車站附近為中心分布的為數不多的公共電話。


    可是勇路要去小愛家診查偵查一次才能放鬆下來。


    勇路其實很苦惱,問題在於之後要給小凜以及小環打的電話。


    該怎麽向小愛家解釋,勇路完全找不到頭緒。不管是解釋還是警告都顯得很可疑,現在這個情況,他完全不認為對方會接受他的說法。


    一切事情都不能暴露,這讓他心急如焚。


    雖然在感情的驅使下以自言自語的形式透露給了小愛,但即便如此,對於以作為<騎士>得到認可為目標的勇路來說,將<騎士團>的秘密和盤托出姑且算是禁忌。


    而且就算說了,這種好像漫畫裏麵的情節,也很難讓對方相信。


    這一點也讓勇路焦急萬分。要講<騎士團>的事情,小愛就算不會接受也會聽話照做,但那兩人就不一樣了,根本不在討論之列。


    反觀這種情況,由於已經夾入了正常的普通人無法信心部分,<騎士團>完全會被懷疑是捏造出來的。雖然過去也有共濟會(注1),金色曙光協會(注2)等秘密結社實際存在過,但現在在世人心目中,秘密結社聽起來就像漫畫裏麵那種天馬行空的東西。


    勇路所承受的就是這樣的焦躁與煩惱。


    但即使被這些負麵感情狠狠地揪住胸口,勇路依舊不會停下腳步,在夜路中不斷闊步前行。


    不論如何,也無法停下腳步。


    不論是原地止步,還是向後倒退,都有可能將勇路他們之中的人引向“死亡”。


    感覺有些潮濕的夜晚空氣中,隻有勇路的呼吸與鞋底發出聲音。


    然後是襯衫上掛著的安全別針所發出的碰撞聲,斷斷續續地回響。


    「……」


    不久,幾乎跑起來的勇路稍稍提升呼吸水準,穿過民宅稀疏沒有路燈的黑暗道路,到達了進行開發分售的地區。


    這條路在住宅區中還算寬,被路燈與玄關燈照亮,勉強能供兩輛車交錯通過。


    昏暗的道路夾在背依漆黑天空的屋頂中間,在熒光燈的光線下被星星點點的照亮。在這條撒著人生活的光線與感覺的道路上,勇路獨自一人,快步穿過。


    從窗戶能夠看到透出窗簾的燈光,能聽到漏出來的電視聲音。


    這是見慣,聽慣的夜晚街道。可是現在,這裏是敵陣。


    目的地是小愛家。


    到了這裏,離小愛家已近在眼前,但不能夠因此掉以輕心。周圍可能布有眼線,笑美他們現在可能也在尋找勇路。


    「……」


    勇路從自己的襯衫衣領上取下了一枚安全別針。


    對勇路而言,針是恐懼的對象。但經常將這些別在身上,是他隨時都能夠呼喚恐懼的,覺悟的象征。


    尤其是在將針拿在手中


    的時候,這不再是單純的象征了。


    正確來說,勇路<斷章>的啟動條件並不是自殘。雖然勇路也和其他很多<斷章>一樣,是通過汲取恐懼的記憶觸發的,但勇路用針刺自己不僅僅是喚醒記憶,更能將幾近失控的感情通過針紮之痛收束在一點上。


    花些時間來熟練控製感情的話也不成問題,勇路為了能夠迅速反射性地釋放<效果>做過訓練。


    而安全別針就是達到效果的道具,是為了以防萬一。勇路並不想隨隨便便地使用這種東西。


    但對方也由不得他輕鬆。至少光看到傍晚的<雪之女王>,就會覺得相信那種半吊子的可能性是多麽愚蠢。


    「…………」


    勇路將針尖剝離出來的安全別針拿在手中,無言地穿進住宅區內。


    小愛家不遠了。雖然小愛家的房子有側門,但側門緊緊挨著隔壁別的房子,到頭來還是隻能走正麵。


    勇路的目標是與那個房子鄰接的唯一的路。


    勇路沒想過走近房門口。他打算從周圍觀察房子和能夠監視外麵大路的小巷。


    萬一房子被監視,靠過去就等於飛蛾撲火。


    接近小愛家所在的區域,勇路讓身體和意識緊張起來,慢慢減少呼吸。


    他集中注意力,探查周圍的氣息。


    勇路聚精會神地注視被電燈照得發白的灰色小巷,將意識向那另一頭的黑暗、拐角的陰影、住宅的死角集中。


    然後……


    「……」


    勇路將口中的唾液咽了下去,站在了一條三岔路前麵。


    他繞了一段路,戒備著來到了這裏。隻要再拐過這個拐角,眼前就是小愛家所在的那條路了。


    從這個拐角向外窺視,能隱約看到小愛的家。


    勇路露出緊張的表情停了下來。如果小愛的人暴露了,這裏就是實實在在的危險區域了。


    勇路將背貼在旁邊的混凝土圍牆上,調整呼吸。


    意識向拐角另一頭集中。如果有人在監視,就要探查到監視的氣息。


    勇路隔著頭發,感覺到混凝土的觸感。從這堵混凝土圍牆向外看去,視野的一端能夠隱約看到緊挨著小愛家的那條路。


    勇路豎起耳朵,集中意識。


    至少能夠感覺到路上沒有人。


    勇路一點點地動起腦袋,將視野緩緩轉向小巷。後腦與圍牆摩擦,頭發發出滋滋的聲音,圍牆另一頭的視野逐漸變大。


    滋、滋


    背部和耳朵貼在圍牆上,向拐角窺視過去。


    黑與灰的柏油路麵上,灑落著玄關燈發白昏暗的光。


    夜晚的道路以及圍繞兩側的夜晚的住宅漸漸顯露。勇路彎下頭,轉過臉,移動眼睛,然後更一進步旋轉眼睛,側目向外邊看去。


    眼睛轉到了發疼的程度。


    於是不久之後,熟悉的一幢幢房子之中,小愛隔壁家的房子開始進入視野的一端。


    還差一點。再過去一點。


    滋……


    然後,目標進入視野。


    隨即————是異樣感。


    「…………啊?」


    微弱的驚呼之聲從勇路口中情不自禁地漏出來。


    在看到目標的那一刻發現,那個房子與周圍存在明顯的不同點。是燈光。


    房子一片漆黑。都已經這麽晚了,然而視線一頭看到的小愛家完全沒有開燈,窗戶和玄關都漆黑一片。


    不在家?不應該啊。


    剛才還給小愛家打了電話。在那之後,父母雙雙外出了?


    對啊,隻能這麽去想了。


    勇路如此心想,如此說服自己。


    可是,不祥的預感仿佛化作寒氣隱隱約約地縈繞在腦袋周圍久久不散。


    在頭腦中閃過的東西,總應該最糟糕的設想。這是<騎士>的鐵則。


    在這裏能做出的最壞設想,是什麽呢?


    那還用說。當然是笑美已經在這裏展開部署的情況。


    「……嘁!!」


    想到這裏的一刻,勇路飛快地離開了圍牆與三岔路。


    應該立刻遠離這個地方。


    緊張瞬時在腦內擴散,伴隨著像起雞皮疙瘩一樣的感覺,神經切換到了非常狀態。


    必須盡快離開這個地方,與小凜和小環取得聯係。不能讓她們接近小愛的家。如果情況允許,還要盡量設法讓她們藏起來。


    短短幾秒鍾的功夫,思維在勇路的頭腦中飛馳。


    然後勇路為了逃離這裏,背對小愛的家,轉過身去。


    可是————


    「————找到了」


    瞬間,心髒猛然一蹦。一股想要尖叫的感情噴湧上來。


    「…………………………!!」


    勇路朝著這個在寂靜的夜晚空氣中清晰地傳過來的聲音,剛一轉過去——————隻見黑暗的小巷中,昏暗的燈光下,一位穿著純白色圍裙的女性


    嫣然的


    微笑著


    孤零零地


    獨自佇立在那裏。


    ※注1:共濟會最早出現於18世紀的英國,至今其已經遍布全球。共濟會是一種準宗教的兄弟會,基本宗旨為倡導博愛和慈善,追求個人美德與完善社會。


    注2:黃金黎明協會為1888年在倫敦由一群神秘主義人士所建立的秘密組織。他們把塔羅牌、占星術、卡巴拉密教結合,在西方神秘學著重要地位。


    2


    「……阿勇好慢啊……」


    夜晚的公社空空蕩蕩,沉浸在黑暗之中。


    在鋪著榻榻米的寬敞的集會間的角落,小愛抱著膝蓋靠著牆蹲坐在牆根,在寂靜之中開始自言自語。


    勇路說完要打電話留下小愛離開,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雖然綜合這個小鎮公園電話很少,還有勇路要觀察小鎮情況的行動來考慮,其實還沒有超出正常時間的範疇,然而小愛以幾乎不了解情況,對於她來說,這就是在與不得不在黑暗中等待的不安作伴,感覺已經經過了相當長的時間。


    消防倉庫的磨砂玻璃透出昏暗的紅光。


    除了這個相當微弱,而且十分毛骨悚然的光亮之外,可以說完全沒有光線。在這寬敞的房間裏,小愛之前一直一聲不吭,一味地抱著膝蓋。


    她害怕窗戶發紅的樣子不敢去看,一味地盯著腳下的榻榻米。


    仿佛要被黑夜與寂靜吞噬的感覺漸漸侵蝕內心,在對自身的處境渾然不覺的狀況中,小愛遵守著勇路的話。


    塞滿她小小胸口的,是強烈的不安。


    屋裏還有一個人,是叫做瑞姬的,勇路親戚的孩子,不過她對消解這份不安起不到任何作用。


    因為瑞姬也抱著膝蓋,坐在小愛的對側,一聲不吭。小愛之前就和瑞姬見過好幾次,可是瑞姬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小愛雖然不知道勇路是懷著怎樣的想法讓瑞姬留下的,但這樣將她們兩個留下,也隻會讓氣氛變得尷尬。


    而且,小愛根本不知道瑞姬在思考什麽。勇路一走,瑞姬便離開了小愛,蹲在了對麵的牆角,之後就一直是那樣麵無表情,好像在監視又好像在瞪視一般目不轉睛的盯著小愛。


    不擅長應付別人視線的小愛隻會覺得既尷尬又畏縮。


    小愛的視線沒有與瑞姬重合。她最開始思考,作為姐姐應該做些什麽,可是感到尷尬之後,機會逐漸喪失,結果這個狀態就維持了下來。


    「…………………………」


    「…………………………」


    黑暗之中,是兩人的沉默。


    在這空蕩蕩的廣


    闊中間中,硬要說的話,空氣並不凝重,而是稀薄。


    在毫無頭緒的尷尬氣氛中,兩人各自等待著勇路,默不作聲,一味地抱著膝蓋。除了不時從遠方傳來的車輛行駛的聲音之外,整個房間一直被難以忍受的寂靜所籠罩。


    於是就在小愛以為這樣的沉寂將永無止盡地持續下去的時候。


    「………………不要說小勇壞話」


    輕輕地。


    這樣的一句話,突然從房間的另一頭傳過來,打破了屋內的寂靜。


    「咦……?」


    「……」


    小愛吃驚的抬起臉。在這黑暗之中,抱著膝蓋的瑞姬還是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小愛。


    事情來得太突然,小愛思維停止,沒有明白她對自己說了些什麽。


    怪?誰?對誰?什麽時候?小愛一時間思維停止,發生混亂,但不久這樣的沉默之後總算想到,前不久自己剛剛呢喃出來的話。


    「咦……是指……我剛才說的……阿勇好慢麽?」


    「……」


    瑞姬在黑暗中輕輕點頭。


    「…………另外,不要叫小勇『阿勇』」


    瑞姬又說了一句,然後,還是那樣注視著小愛。小愛從她那張無表情的臉上,不知為何能夠感受到類似敵意的東西。


    小愛感到困惑。


    「為、為什麽……?」


    「……」


    雖然反問過去,但沒有的到答複。


    視線與沉默。小愛剛才的提問充其量隻是條件反射,所問出的「為什麽?」是針對哪方麵,連小愛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小愛在沉默中感到困惑,開始慢慢思考。小愛完全沒有想過要說勇路不好。然後,小愛幾乎從懂事開始就一直用這個方式在稱呼勇路,這樣稱呼勇路為什麽會受到責難,小愛完全不明白。


    她心裏想的,就是這些事。


    「那、那個……因為阿勇討厭這樣麽?」


    「是」


    瑞姬肯定之後點點頭。


    「不過………………不隻是這樣」


    然後瑞姬說著這樣一句話,接著沉默下去。雖然小愛問了這是什麽意思,但沒有得到回答。


    「…………………………」


    「…………………………」


    黑夜之中的沉默再度降臨。


    在沉默中,小愛的精神狀態雖然逼近混亂,但還是思考起其中的原因。


    小愛思考,不久得到了結論。啊,這孩子喜歡勇路。小愛總算理解了,理解之後又立刻對遲鈍的自己感到有些驚訝。


    瑞姬在嫉妒用特殊的稱呼來叫勇路的青梅竹馬。


    小愛有時會看著比自己年紀小的孩子們,她在一旁看著看著就明白了是這樣的感情,然而這種情況發生在自己身上卻沒有察覺到。於是小愛有些吃驚。


    小愛不知該如何該作何反應。


    畢竟,小愛沒有習慣這種事情。被人喜歡也好,被人嫉妒也好,當麵被對方責難也好,小愛以前都不曾體會過。


    小愛混亂了。


    而且小愛和勇路不是這樣的關係。


    雖然勇路是個可靠的青梅竹馬,但小愛也不覺得他們將來會有那種可能。


    小愛不知該如何回答。如果嫉妒來自同齡或者年長的女孩,小愛的精神恐怕會亂得要死吧。因為瑞姬年紀小,所以小愛才勉強幸免於難。


    小愛很慌張,但還是硬著頭皮開了口


    「……那、那個,呃……難、難道說,你……喜歡阿勇?」


    「………………」


    小愛別別扭扭的問道。瑞姬一聲不吭的轉移視線,將臉埋進了抱著的膝蓋中。


    這是小孩子被指出不想被提及的事情時所會有的反應。小愛作為大姐姐在與附近的小孩子們相處的時候,偶爾會看到這樣的態度。理解瑞姬的反應與同齡孩子相符後,小愛稍稍放下心來。


    「那、那個……我不會搶阿勇的哦?」


    小愛說道。


    「………………你搶了」


    瑞姬依舊沒有去看小愛,說道。


    「……啊」


    小愛犯難了。雖然小愛習慣了陪著小孩子,但不代表她就擅長應付小孩子。倒不如說,她是不擅長的那一類。話說難聽的話會被小孩子看不起,所以總是保持友好,但這不代表她擅長處理這些。


    於是困惑的小愛隻能選擇沉默。她不知道其他的應對方式。天下間,全都是小愛無力為之的事情,既然無力為之,就隻能默默的等待過去。


    從以前就是這樣。


    被老師懷疑,被大人吼的時候,一直都是這樣。


    如果解釋不是自己,就會得到「不要說謊」的怒吼。就算承認是自己,但又並非自己作為,還是會被吼得非常厲害。


    討厭的事情,隻能默默地等待過去。


    這是最輕鬆的。小愛在陪伴充當小愛守護者的暴君——小凜的時候,學到了這件事。


    不要說出真相。不要認罪。隻要不斷的糊弄搪塞,一切都會過去。


    因為從當時起,然後恐怕直到現在也是,對於小愛來說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惹自己的守護者——小凜生氣。


    「………………」


    所以小愛隻能沉默。


    為難的時候就沉默。就算麵對瑞姬這樣的孩子,小愛掌握的唯一處世之道也無法讓她想到沉默之外的選項。


    「………………」


    「………………」


    空蕩蕩的廣闊的黑暗之中,兩人分量的沉默彌漫開來。


    小愛在心中嘟嚷。


    ————阿勇……能不能快點回來啊……


    3


    在好似無限回廊一般,前後是延綿不絕的小巷的黑暗之中。


    「……笑……笑美小……」


    「壞孩子」


    笑美從正麵盯著勇路,用十分溫柔的聲音說道。


    聽到她的聲音,一股強烈的不祥惡寒竄了上來,滑過背脊,甚至瞬間令勇路冒出冷汗。


    「………………!!」


    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勇路背後現身的笑美,以平時呆在店裏時戴著鄉間風韻圍裙的模樣,站在黑夜之中。


    模模糊糊照亮道路的路燈燈光令身著白色圍裙的笑美微垂的臉從黑夜中浮現。嘴上露出的平靜笑容的形狀,形成浮雕的清晰陰影雕琢在笑美白淨的麵龐之上。


    笑美略微脫離塵世的風貌以及自然的佇姿,營造出異樣非常的氛圍,存在於黑暗的道路上。


    這是種令人聯想到妖精或是亡靈的氛圍,不然,就是瘋子的氛圍。


    「………………!!」


    勇路心髒激烈地搏動起來。出現在這裏的是平時的笑美。


    溫柔,而且,


    不通情理的————笑美。


    「……笑……」


    「勇路……聽說你對雪乃用了<斷章>?」


    笑美如同將勇路正要用顫抖的喉嚨發出的聲音打斷一般,淡然地對勇路說出這樣的話。


    笑美的嘴上掛著平靜的笑容,眯起眼角微垂的眼睛。可是勇路察覺到她的眼睛裏沒有絲毫笑容,如同一桶冷水從頭上潑下,血氣從全身喪失。


    「那……那是因為……!」


    「為什麽要做那種事?你連什麽事情不能做都不知道麽?」


    笑美雙手交扣在背後,站在路中央,靜靜地問道。


    她的聲音安靜而穩重,但確實地令現場的空氣冰潔,仿佛連吐出氣都能感受到的緊張陡然在夜中繃緊。


    「怎麽了?」


    「唔……


    !」


    勇路從喉嚨下麵發出呻吟。


    笑美從來沒有表現出過這樣的態度。勇路的手快要顫抖起來,左手強行按住了拿著安全別針的右手。


    可是笑美看到他的手,眉頭微鎖。


    然後笑美的嘴角微微一彎,用細微的聲音,哀傷地責怪起勇路


    「……勇路,你又要做那種事……」


    踏。笑美朝勇路走了過去。


    「勇路……為什麽?是我的指導出錯了麽?」


    笑美微微傾首。


    笑美的影子在路燈下延伸到達勇路的腳下,模糊地撒在地上。


    這個影子看起來就如同將勇路震懾住的威嚴的實體,勇路向按住的右手猛然灌注力量。


    「……笑」


    然後,勇路就像在瞪著笑美的影子一般垂著頭,如同擠壓一般


    「笑美小姐的做法是錯誤的」


    總算將話脫口而出。勇路感覺到,笑美微微抽了口涼氣。


    現場一時可為沉默,可為寂靜。接著在這陣沉默之後,笑美平靜地,穩重地,再次張開嘴,對勇路說道


    「這樣啊…………對不起。不過勇路,我想這是你誤會了」


    這就是笑美對勇路好不容易說出的話所做出的回答。


    聲音很平靜。笑美用那一直以來的聲音對勇路講道


    「總而言之,能跟我回去麽?有話之後再說吧」


    「……」


    「如果我有不周的地方,我向你賠罪。我會認真聽取勇路的想法的」


    「………………騙人」


    勇路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為什麽這麽說?」


    「笑、笑美你這人……」


    勇路對哀傷地提出問題的笑美,


    對說話方式一如既往的笑美大叫起來


    「你這人……根本一次都沒聽我說過啊……!」


    桎梏掙脫了。勇路一頭紮進了對蠻不講理的憤怒中,跨越了恐懼。


    不滿爆發,恐懼和憤怒胡亂地在心中亂竄。勇路用顫抖的聲音向笑美大聲叫喊。


    勇路從來未如此直接地頂撞過笑美。


    以前從沒有這樣過。可是以前笑美會裝出要聽勇路說話的樣子,不論說什麽都逃避重點,就結果來說一次也沒有認真的去聽。


    她隻是道歉,搪塞。勇路不知不覺的放棄直接頂撞笑美,隻是會將所思所想轉為行動。


    說什麽都沒用。所以有不滿的時候不會多費唇舌,相反會自己決定一切並采取行動,事後被罵再當成耳旁風。勇路心想,就按這種做法有朝一日完成笑美不得不承認的實績就行了,行事一貫如此。


    笑美的“交談”隻是單純的創造出聽取語言這項事實的鬧劇。


    笑美的處理非常柔和,然而她骨子裏卻是個頑固不化的獨裁者。如果是隻會嘴上發發牢騷吐露不滿的可憐家夥,這個樣子也能得到滿足吧,可是和笑美一樣頑固不化的勇路完全不覺得這樣的對話具備任何價值。


    現在也一樣。


    笑美表現出非同尋常的強硬態度,果然也還是一樣。


    不對,是更勝當初。勇路要是在這裏屈服,這樣下去一定會導致小愛、小凜、小環,也就是勇路應當去守護的朋友們喪命。


    因為笑美就算會巧妙地搪塞勇路的要求,也絕對不會去接受。


    「我,絕對不會認同你和<雪之女王>的做法!」


    勇路猶如抱住自己一般,用力壓住右臂,說道。


    他抬起臉,向笑美瞪了過去。笑容從笑美的臉上消失了。笑美現在的臉上,掛滿了好似悲傷的困惑。


    笑美將交扣在腰後的手微微前屈,說


    「這樣啊……勇路,那麽錯就在你了」


    她用教育的語氣讓不聽話的孩子聽話。


    「而且,你遽然用<斷章>讓雪乃受傷,這是不可以做的事情吧?」


    「要你管!」


    「…………這是不可以做的事情吧?」


    「你這家夥……!」


    勇路對沒完沒了的話題感到強烈的憤怒與煩躁,接著隻覺咯吱一下,臼齒猛地用力咬緊。


    就是這種情況。變成這種情況,就什麽都說不通了。


    「……既然如此,笑美小姐也想嚐嚐<雪之女王>一樣的苦頭麽?」


    勇路發出挑釁式的恫嚇。


    此刻,笑美的表情微微一顫。


    動作極為細微。


    然而


    「…………壞孩子」


    笑美輕輕地零落出這句話後,勇路所看到的,是表示這次交談迎來致命性破裂的決定性事實。


    笑美鬆開了在腰後交扣的手。


    然後


    嗖


    從圍裙的口袋裏,用她那纖細的手指如牽引一般拖出一把老舊的裁衣剪。


    「……!!」


    勇路倒抽一口涼氣,喪失血氣。


    勇路也知道剪刀是笑美<斷章>的由來之物。其證據就是笑美家擁有其他刀具,但惟獨沒有放一把剪刀。


    這就是笑美將剪刀拿在手裏這一舉動所表現的,事實。


    由於笑美沒有認可勇路是<騎士>,沒有一起參加活動的勇路並不了解笑美的<斷章>,即便如此,笑美能夠編製<阿普爾頓支部>的<騎士>也就表示笑美擁有的<斷章效果>有很高幾率具備殺傷能力。


    糟了!糟了!勇路冷汗如注,渾身發抖。


    逃走?戰鬥?和笑美小姐?勇路腦內陷入恐慌,手中安全別針的觸感異常鮮明地增添沉重的存在感。


    怎麽辦!?要怎麽做!?然而在勇路遲疑的時候


    嗖


    笑美拿著剪刀的手,仍然以舞蹈一般的動作,筆直地指向了勇路。


    然而尖銳的刀尖卻劇烈的顫抖,隻見笑美在那邊表情強行扯成了近似笑容的形狀,麵色蒼白。


    「勇路,回家吧?現在的話…………現在的話,我可以原諒你」


    將剪刀指過去的笑美,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你、你知道的吧?對、對做壞事的<保持者>……必、必須給與懲罰,這是<支部>的工作」


    「………………!!」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開合不良的剪刀在笑美的手中哐啷哐啷……不斷發出微小的聲音。


    這份不安孕生出異樣的恐懼。


    注視著勇路的那雙眼睛裏鮮明地浮現出造成過去心靈創傷的,如今即刻就要爆發的恐懼與瘋狂,以及其他混雜在一起的無數強烈的負麵感情。


    這由心而生糾纏發粘的恐懼,笑美還沒能克服。


    然後,這正是她<斷章>的本質。無法克服的恐懼,即為<斷章>。


    <斷章>本身隨時可能噴射出來。可是麵對這個情況,勇路的朝著笑美更強烈地說道


    「做、做錯事的究竟是誰啊!!」


    聲音幾近尖叫。


    勇路叫喊


    「你、你們…………你們要殺死我朋友都沒錯,你說我究竟還有什麽錯!?」


    勇路的叫聲響徹夜晚的巷道。


    如果退卻,如果屈服,想要保護的人就會被殺死。


    這份感情讓勇路大聲呼喊。然後,他將本應用來壓製顫抖,現在依舊束縛著右臂的僵硬無比的左手,強行拉開。


    但是


    「……哦……那麽,勇路果然在保護<潛有者>咯?」


    笑美說道。


    「……!!」


    「果然是那個姓齋藤的小姑娘麽?」


    勇路血氣喪失。被誘導了,完全中招了。然後


    最關鍵是,這直接導致了將小愛的存在被笑美等發現的糟糕事態。


    「是麽…………勇路,聽我說,雖然那孩子挺可憐的,但不能做這種事哦?」


    接著,笑美對愕然的勇路進一步說道


    「我知道勇路是個善良的孩子,我對此感到很開心。我非常理解你的感受。但是因此導致更多可憐的人受害就……不太好了啊。你能理解我麽?」


    笑美仍舊用剪刀的刀尖對著勇路。


    「勇路……不要忍耐了,回來吧?」


    「……」


    「好了,勇路……瑞姬在哪裏?」


    笑美問道。勇路仿佛擠出最後力氣,問了出來


    「齋、齋藤的…………爸爸和媽媽,怎麽了?」


    小愛的家漆黑一片。


    問這個是幹嘛?笑美對這個提問微微傾首,好像有些不可思議,然後還有些哀傷,可她還是清楚地給出回答。


    「……去世了」


    「!!」


    勇路的心髒被狠狠揪住。


    從小便熟悉的小愛父母的臉,聲音,伴隨著許許多多的回憶,霎時在腦海中浮現。


    感情抽離,喪失血氣的腦袋進一步到達眩暈的地步。


    仿佛全身毫毛倒豎起來的絕望感與無力感,轉眼間令眼前發黑。


    接著


    隨即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勇路扯開喉嚨放聲疾呼。


    他揮起右手,腦內小愛雙親的記憶隨同獲知死訊而產生強烈絕望將遭受母親虐待的記憶卸除後,塞滿自己腦袋。


    心象之景在腦內展開。幼小的自己沾滿鮮血的手,幼小的自己無法憑借自己的意誌前往任何地方的那個豎滿針的兒童房。然後是與無法離開的兒童房近在咫尺的嬰兒床中,漸漸衰弱的寶寶的哭聲。


    被棄之不顧衰弱至死的,勇路妹妹的記憶。


    地獄的記憶。在針之林中隻留下半坪空間的榻榻米上體驗過的,疼痛與悲傷以及令人絕望的無力感,然後還有將這些全部覆蓋,對自己的母親,進而對所有大人的,深至絕望的,猶如灼燒的憤怒與不信任。


    「————奪走我自由的人,關起來就好了」


    這是母親露出恨之入骨的表情,對勇路扔下的話。


    勇路自發將這句話選為<斷章詩>,如摁下烙鐵一般讓同母親相處的回憶浮上心頭,用力揮下手裏的安全別針的針尖——————


    「<掠奪自由之人————>!!」


    咻。


    啪啦!!


    瞬間,右手手指伴隨可怕的聲音發熱麻痹,白色的小小物體飛灑在空中。


    在眼前,從對準左手正要揮下安全別針的右手中,手指如同破裂一般被切飛,安全別針一起掉在地上,在柏油路麵上彈起翻滾。


    嘩啦,手指被不鋒利的金屬刀鋒夾住,薄薄的肉和堅硬的骨頭被壓迫弄斷,產生瞬間的觸感。


    短短的一瞬間,隨後在意識與感覺上的刹那間的空白過後,在手指第二關節以下部位全部消失的右手上,深入骨髓與大腦的可怕劇痛將一切炙烤手指的疼痛置換掉,爆裂開。


    「呀……!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將肺髒搗爛的不成聲的叫喊從喉嚨迸發而出。


    經過片刻的遲滯,從骨骼被切斷,薄薄的肉、組織、神經被剪壞的手指上流出血,滴滴答答地沿手指落在地上,與此同時,猶如燒灼斷麵組織,翻弄骨內髓質的疼痛貫通神經。


    勇路按住失去指頭的右手,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搏動十分劇烈。


    疼痛應著鼓動攀升,疼痛勒緊肺髒,無法喘息,滾燙的淚不明就裏地從雙目溢出,灼燒眼球。


    「…………嗚……啊…………啊……!」


    「……勇路,你這孩子好過分。我可是很討厭這個感覺啊」


    合上剪刀的笑美,對流著淚痛苦呻吟的勇路說道。


    所有東西都被疼痛掀飛了。思考也好五感也罷,如今完全被劇痛掩蓋無法感受,勇路幾乎揭開蓋子的<斷章>也完全被疼痛之赤染壞,喪失方向性而消失掉。


    「我呢,曾用剪刀在夢裏把我的丈夫切碎過呢」


    笑美對痛不欲生的勇路講述道


    「我用剪刀,將那個人的手指,耳朵,鼻子,嘴唇,哢嚓哢嚓的剪下來。就算大叫不要不要,手還是會動起來,就算拚命地想要撒開剪刀,但還是會無緣由地繼續剪下去。我哭著醒了過來,之後身旁的人已經血肉模糊了」


    「…………嗚……咕……」


    「直到那個人死去……夢一直在繼續」


    笑美的聲音微微顫抖。


    「所以我才討厭用剪刀切東西的感覺。然而,你為什麽要讓我這麽做呢?」


    笑美哀傷地說道。


    「………………!!」


    這是笑美的<斷章>。勇路在疼痛激烈的腦袋裏慢慢理解。


    這是將剪刀所指對象的身體切斷的<效果>。可是笑美說的話前言不搭後語。所謂<斷章>即是無法克服的恐懼,所以天下間不能可能找得出來喜歡自己<斷章>的家夥。


    「…………」


    ——這瘋子。


    劇烈的疼痛刺激手指的斷麵,勇路一邊流淚一邊向笑美瞪過去。


    「傷腦筋啊…………還不聽話麽?」


    笑美嘟嚷著。


    「沒辦法了呢。那就把耳朵切下來,舌頭切下來,把手腳全都切下來之後,把你老老實實的帶回來吧?」


    笑美若無其事的說出了駭人的話。而且現在的笑美,能夠若無其事的付諸實踐吧。


    「對呀,神狩屋先生也在呢」


    「………………!!」


    對無與倫比的異常之人所懷的暴力所產生的恐懼與絕望竄上背脊。死路一條的預感已經化作明確的形狀,在頭腦中鋪開。


    然而此時————


    「……笑、笑美小姐,不可以!」


    少年迫切的聲音響徹小巷。


    「!」


    勇路吃驚地抬起臉。笑美也朝著那個聲音轉過頭去。


    隻見笑美身後的小巷那頭,站著一位身穿陌生校服的少年。不對,勇路曾見過這身校服。他是跟<雪之女王>在一起的少年。


    而剛才製止笑美的,也是這名少年。


    為什麽?發生什麽了?勇路頭腦混亂。可是,身陷危機的勇路,本能地在轉瞬間導出了與這些疑問南轅北轍的結論。


    「……!!」


    勇路即刻轉身,跑了起來。


    他留下被切落的手指,咬牙忍住疼痛,在生命危險的推搡下,按著右手不要命地飛奔出去。


    隨後,他感覺到笑美在身後向他轉過身去。但與此同時


    「不、不可以!快住手!」


    勇路再次聽到了少年驚慌的聲音,身後的笑美沒有追過來。


    在這一刻,勇路拐過小巷的拐角,逃離了笑美的視野。


    拐過拐角的刹那,勇路流眄之餘目睹了那名少年撲向笑美,按住了她握剪刀的手。


    還有衝向糾纏在一起的兩人的,織作健太郎的身影。內部分裂麽?可是沒工夫深入思考。反正健太郎是不可能違逆笑美的。那個少年寡不敵眾,立刻就會被製伏吧。


    勇路拚命地奔跑,逃走。


    每跑一步,落腳的衝擊便會產生震蕩,將沉重的劇痛傳至右手和大腦燒灼上去。


    疼痛與失血令勇路意識開始模糊,不堪重負的肺部和心髒發出慘叫。可


    是受傷的野獸甚至做到讓這些痛苦與恐懼快要屈服的地步,咬緊牙關,牙齦快要咬出血來,在黑夜中不停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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