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堂開在一間巷子裏,巷子不寬,剛好能並排過兩輛手推車。一品堂在巷子的盡頭,正對著巷子是大門。


    往裏走的時候,看到有人推著病人從裏麵出來,病人坐在車上,在吃煮雞蛋。


    巷子盡頭的左邊和右邊各有一戶,都被黎先生買了下來,並且拆了院牆往裏麵挪了十幾米,這樣,巷子到了這裏猛地加寬,倒是成了一個小廣場,用做給病人停車和等待的空間。


    門不寬也不大,門口也沒有大獅子。


    簡簡單單兩扇木門,青磚青瓦的門樓,門旁掛著一副對子:


    上聯,藥物藥材味分寒熱辛甘苦;


    下聯,醫生醫德麵向工農兵學商。


    大門開著,排了很多人。從大門排到了大門外,看得出來,這黎先生醫術和醫德都不錯。


    門口站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學徒,負責維持秩序,我們到了門口,小學徒一伸手說:“諸位,請排隊。”


    陸英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大簷帽,他說:“沒看出來嗎?不是來看病的,有公幹。”


    小學徒眼睛不大,但是炯炯有神。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陸英俊說:“要是來拜訪的就更不行了,我家黎先生白天不接待客人。他忙得很,沒看到有這麽多病人嗎?”


    陸英俊說:“那你家黎先生什麽時候能接待訪客呢?”


    小學徒說:“看到西邊的牆了嗎?站在大門口,什麽時候看到太陽落下那道牆,就是黎先生下班的時候,到時候我再問問黎先生,要不要見你們。你先把拜帖給我,我到時候轉交給黎先生。”


    陸英俊哼了一聲說:“好大的譜兒!知道我是誰嗎?”


    小學徒也看著陸英俊哼了一聲說:“別以為穿上一身藍皮就了不起,別說是一個大頭兵,就算是機要大員到了我們一善堂,也要客客氣氣的。我告訴你,到了一善堂,最重要的人就是病人。”


    陸英俊看起來脾氣不錯,實際上他可不是一個善茬。


    我一看陸英俊的臉就知道他是真生氣了,立即走上前去拉住了這小學徒。我倆年紀相仿,他對我沒有什麽敵意。我把他拉到旁邊之後,他甩開我說:“你拉我做什麽?”


    我說:“兄弟,你要是再不讓進,這軍官可就要動手了。你看到他腰裏的槍了嗎?掏出來給你一槍,你小命可就沒了。”


    他頓時把聲音抬高了八度,他說:“這還有王法嗎?我還就不信了,他敢光天化日之下殺人!”


    我直接捂住了他的嘴,我說:“你喊什麽呀!”


    這小子偏偏是個強種,他說:“規矩就是規矩,到了一善堂,就得遵守一善堂的規矩!”


    我說:“不管什麽地方,也不該有這種規矩。我們上門就是客,來了客人,你怎麽也得讓黎先生知道外麵來客人了吧!”


    這小子哼了一聲說:“這就是我們的規矩,你要明白,這裏是一善堂。”


    這小子說話聲音很大,他得意洋洋,忘乎所以,所有人都聽得真真切切。實在是不明白黎先生怎麽會慣出這麽一個玩意。


    這下好了,徹底把陸英俊激怒了,陸英俊此時站在門口,直接就把槍掏出來對著天空就放了一槍。


    這一下,所有人都嚇壞了,紛紛抱著頭閃到了一旁,警惕地看著四周。就像是一群受到了驚嚇的雞。


    陸英俊大聲說:“諸位,最近盤尼西林的走私問題很嚴重,全城的醫館都得接受審查,從現在開始,一善堂關板兒歇業。什麽時候開板兒,大家等通知!”


    城裏有槍響,當地分駐所的巡捕很快就跑了過來,一看是軍隊的人,頓時矮了三分,點頭哈腰到了近前。


    陸英俊拿了證件,一看是大帥府的人,就更不敢得罪了,開始幫忙維持秩序,把醫館裏所有的人都清理了出來。


    這時候,黎先生總算是出來了,這是個長臉的男人,六十多歲,身高一米八左右,一頭花白短發,小眼睛,穿著長袍馬褂,蹬著一雙大皮鞋。他出來之後拱手說:“軍爺,到底出什麽事了?”


    陸英俊說:“見你一麵真難啊,黎先生,這個家是你說了算還是這小子說了算?”


    黎先生一聽笑了,說:“這是我的徒弟,這規矩也是我定的,主要是怕耽誤看病,大家都不容易,尤其是病人,哪怕是一點小病都能給人帶來巨大的痛苦。能多看一個就多看一個,沒想到因為這件事得罪了軍爺,罪過罪過。”


    陸英俊說:“我們也不是無理取鬧,我們有公幹在身,拖不得,得罪了。”


    黎先生一伸手說:“幾位請進,我們進去聊。”


    這本來是一間民房,前麵本來是會客廳,改成了醫館。在醫館接待客人肯定是不合適的,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黎先生帶著我們去了後院,進了東廂房。進去之後,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沏了一壺茶,給我們每人倒了一杯。


    這位是黎先生的妻子,看麵相是個賢惠的女人,旺夫!


    陸英俊雖然不算是什麽大人物,但也不是個心胸狹隘的小人,才不會在乎剛才那個沒禮貌的小子呢。尤其是黎先生對病人的關愛,實在是能打動人心,陸英俊的心也是肉長的,還怎麽好意思計較這些小事呢?


    陸英俊說:“黎先生,既然是公幹,我也就沒必要拐彎抹角了,這次來,想找你了解點事情。”


    黎先生說:“請講。”


    陸英俊看看林穗說:“林顧問,你說吧。”


    林穗拿出一個本子來,她邊記邊問說:“黎先生,聽說您以前是在太醫院做太醫的,是嗎?”


    黎先生說:“是,從光緒末年到宣統結束,一直在太醫院做禦醫。”


    林穗說:“您主要負責什麽病呢?”


    黎先生說:“全科,你也知道,後宮裏女人多,婦科病居多,然後就是傷寒,胃病,失眠症之類的病,我都治。人吃五穀雜糧,得的病也是千奇百怪,遇上什麽病就治什麽病。”


    林穗說:“您是哪裏人?”


    黎先生答:“雷山人?”


    我插了一句:“是苗疆聖地的那個雷山嗎?”


    黎先生說:“我是苗人。”


    我說:“傳言苗人善於用毒。”


    黎先生擺著手說:“不要聽信謠言,這些謠言不切實際。”


    我說:“空穴來風,必有出處。”


    黎先生說:“都是以訛傳訛罷了。”


    我說:“黎先生,你聽說過一種毒藥嗎?這種毒藥有輕微的香氣,沁人心脾那種,人少量聞了之後會產生幻覺。要是量大的話,能讓人陷入一種假死狀態,睜著眼,坐著,一動不動,不腐不爛,不死不活,就像是一盆花在那裏,雖然活著,但是你不會覺得它有生命。”


    黎先生看著我說:“你何出此問?”


    我說:“黎先生,您知道這種毒藥嗎?”


    黎先生搖搖頭說:“我聞所未聞。我想知道,你見過這種毒藥嗎?我有所耳聞,說北山別墅出了靈異事件,是不是和這毒藥有關?”


    林穗說:“既然先生問了,我也就不隱瞞了,我們就是為了那件事而來。”


    黎先生站了起來,伸手一揮說:“我這裏全是救人的藥,沒有害人的藥。不過這救人的藥要是用量不對,也就成了害人的藥,比如砒霜。用量適當,可以治療哮喘和瘧疾,化痰止咳也有奇效。但是,我從來沒見過幾位說的這種毒藥。另外,我這一善堂也從來不研製這種害人的藥,正所謂是,但願世間人無恙,何愁架上藥染塵。”


    我說:“黎先生的胸襟晚輩很佩服。”


    林穗說:“黎先生,那麽您幫我們分析分析,誰有可能有這種藥呢?”


    黎先生說:“我從來沒聽過這種奇毒,我是真的沒有辦法給諸位答案。”


    我說:“黎先生,我要是告訴您這藥以前是用來做什麽的,也許您就能有所感悟。”


    黎先生說:“那就請閣下明示。”


    我說:“康熙年間我國廢除了殉葬製度,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用活人殉葬的事情了。但是製度是製度,私下還是有殉葬的事情發生。這種藥,就是用在殉葬上的,讓活人服用之後,變成一個活死人,隨著墓主人常埋地宮,幾十年不腐不爛。這種藥,應該和您同一時期存在於宮廷,您想想,到底誰會有這種藥呢?”


    黎先生這時候突然怔住了,他一定是想到了什麽,過了十幾秒,他說:“難道是他?”


    我們三個互相看看,陸英俊說:“黎先生,您想起誰了?您想起誰了盡管說,對不對,或者是不是他,不需要您擔責任,我們自會求證。”


    黎先生說:“我能到太醫院完全是因為我的老師楊公麟,他和我是同鄉,威望極高,當時也深受太後器重。本來我以為他在宮裏主持太醫院,但是我進了太醫院之後就很少見到他,不過一直是他在主持國葬和祭禮。官拜一品,太子太保,負責東宮安全。”


    我搖搖頭說:“我們要找的人,不太可能姓楊。”


    黎先生說:“苗姓為蚩,讀音為羊,漢姓便為楊,但凡是苗人姓楊,均為蚩姓。”


    陸英俊頓時站了起來,大聲說:“此人現在何處?”


    黎先生說:“東街眉毛胡同,三十六號乙。三年前我去看望過老師一次,最近這三年病人實在是太多,也就沒顧上去。說到這裏,我對老師心裏還是有愧的。借此機會,我就帶上薄禮隨幾位走一趟,問個清楚。”愛讀小說app閱讀完整內容


    林穗站了起來說:“事不宜遲,我們說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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