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手裏抓著兩條線,一條就是楊公麟這條線,還有就是張道陽那條線。


    兩條線,必定有一條是真,或者,兩條全是真線索。


    我們到了的時候,連春兩口子已經穿戴整齊,家裏也不再是那破破爛爛的樣子。連春說,回來就把院子和棚子收拾一下,買一頭毛驢回來,趕著車先回一趟老家,給老母親去報喜,告訴她得孫子了。


    但是我對這兩口子今後的日子不看好,連春戒嫖不難,難的是連春老婆,她能戒了福壽膏嗎?


    我們到了墳墓前麵,連春和連春老婆磕頭跪拜,我們鞠躬。禮畢之後,陸英俊從車裏拿出來一個專用的開這種門的工具。這東西前麵是一個很薄的鋼板,有一米長,下麵焊了一根細鋼條,鋼板和鋼條直角成“t”字形。


    他順著門縫把鋼板插進去之後,抓著握柄轉了九十度,這鋼板在門裏麵橫了過來,他用力一推,直接把裏麵兩塊頂門石全推倒了。


    這門一開,頓時一股寒氣就湧了出來,初夏的早上已經很暖和了,但我還是打了個寒戰。


    墓室很簡單,沒有墓道,門開了就看到裏麵的全貌了。


    這裏麵沒有棺材,而是擺著一張雙人床,這楊公麟老先生的遺體就坐在床上,在床前站著兩個紙人,紅男綠女。說心裏話,這紙人糊得質量不咋樣,看起來挺醜的。


    除了這些,墓室裏還有一個案子,在案子上擺了不少金元寶和銀元寶,都是用紙做的。這裏麵,值錢的東西一樣沒有,就連楊公麟頭上的帽子都是紙做的。


    林穗說:“這帽子很不協調。”


    連春說:“本來舅舅戴著一頂皮帽子,不過在抬的路上被我們弄丟了,再回去找就沒找到,幹脆就糊了個紙帽子,湊合著了。”


    我打量了一下,這墓穴裏最值錢的也就是楊公麟身上那身壽衣了,質地不錯,應該是江南質地一流的絲綢。


    楊公麟身體不腐不爛,和易青蚨是一樣的狀態。但是我絕對不會認為他會一直保持下去這種狀態,也許三十年,也許五十年,腐爛是遲早的事情,這是自然規律——這世上沒有什麽東西是永恒的。


    我們開始驗屍,摸遍了楊公麟的身體,沒有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同時,我聞了聞楊公麟先生的鼻子,然後看看他的口腔,他應該是吸煙的人。


    我說:“連春,你舅舅活著的時候喜歡吸煙嗎?”


    連春說:“可是真能抽煙,一天得兩三盒呢。他買煙都是成箱子的買,一箱子五百盒。”


    我問:“他喜歡抽什麽牌子的香煙呢?”


    連春說:“他隻抽老刀牌,以前叫海盜牌,後來叫老刀牌了。怎麽了?”


    我問:“楊先生都是去什麽地方買香煙呢?”


    連春說:“我舅舅活著的時候,我和舅舅沒什麽來往,也就是逢年過節我想起來的時候奉我媽的命令來看看舅舅。我舅舅這人很怪,他好像很不喜歡我,我來看他,飯都不管我,我都是餓著肚子回去。熱水我都喝不上一口,都是喝水缸裏的涼水。”


    林穗說:“但是說到底,死了這家產都落你手裏了。”


    連春說:“我也沒想到會落我手裏,他雖然沒兒沒女,但是寫個遺囑,給誰不行啊!對了,他不是說自己有個兒子麽!我還一直擔心那兒子出來和我爭家產了,不過這些年過去了,要來早來了。我甚至懷疑那封信就是舅舅那個兒子寫給我的,不然他咋會知道家產藏什麽地方了呢?你說這人咋想的?這實在是一個捉摸不透的高人啊!”


    連春老婆抱著孩子站在外麵,她說:“就算是有這麽一個野生兒子,來了也沒用。送終的時候他幹啥去了?這時候來爭家產,沒門兒。”


    說著,這連春老婆就哈欠連天,開始流鼻涕了。她煙癮犯了。


    林穗問:“誰和你舅舅關係好,比較熟悉他呢?”


    連春說:“誰和他關係也不咋樣,但是熟悉他的人有一個,那就是鄰居李寡婦吧。李寡婦一直挺關心我舅舅的,她有和我舅舅搭夥過日子的意思,不過我舅舅根本看不上她。每次我來舅舅家,都能看到李寡婦過來串門兒。我舅舅就像是攆瘟神一樣往外攆她,就是攆不走她。”


    林穗說:“這麽說,你舅舅的事情,李寡婦都知道。這李寡婦有大名嗎?”


    連春說:“叫胡李氏,丈夫姓胡,十年前臘月初五去趕集,為了省兩步道不走橋,超近踩著冰麵過河,結果掉冰窟裏淹死了。一冬天沒找到屍體,第二年開春兒屍體才找到的。這胡李氏就成了李寡婦,她沒有大名,隻有個小名叫招娣。”


    陸英俊把屍體整理好之後,我們就都從裏麵出來了,然後關了墓門。


    陸英俊說:“行了,屍體也檢查完了,完事了。”


    連春說:“完事了好,明天我們就回趟老家,估計得倆仨月的能回來。你們再有事找我們,就得倆三月以後了。”


    林穗說:“老家有電話嗎?”


    連春說:“老家在村裏,哪裏有電話?不過可以給我寫信。我給你們留個地址。”


    陸英俊一擺手說:“走吧,我們先回去。”


    到了連春家裏之後,連春給我們留了地址,但是他不會寫字,隻會用嘴說。會說也就不錯了,現在這社會,嘴皮子像連春這樣利索的人不多,大多數都沒念過幾年書,會寫字的人,那都是被人稱作先生的。


    這時候,我們打算去拜訪一下李寡婦。


    連春老婆說:“我和這李寡婦關係還行,一直有走動,我做個鹹菜,她做個醬,都會互相送一下。我去叫李寡婦過來。”


    連春老婆到了院子裏就朝著隔壁喊:“李姐,在家嗎?李姐!”


    隔壁沒有回應。


    連春老婆說:“是不是出去了啊!”


    我說:“她經常出去嗎?”


    連春老婆說:“興許是去打酒了吧,李寡婦愛喝酒,總是去前麵的雜貨鋪打酒。她也不多打,總是拎個瓶子,一次打一斤,一斤酒她最多喝兩天。”


    我們在屋子裏等了半小時,連春老婆說:“應該回來了,我再去叫。”


    連春老婆到了院子裏又朝著隔壁喊了起來:“李姐,李招娣,李姐!”


    還是沒有人回應,連春老婆回來後喃喃道:“奇了怪了,去哪裏了呢?”


    我們幾個出來到了街上,看到李寡婦家裏的大門是鎖著的。


    連春老婆說:“看來是真出去了。”


    剛好過來一位矮個男人,挑上擔子就像是武大郎。他一邊走一百年拆一盒煙。這人臉是歪的,臉上還有一顆黑痣,黑痣上有一撮毛。他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我一看就覺得這人是個賭徒兼光棍兒,他身上有著賭徒和光棍兒全部的氣息。


    連春老婆說:“猴子,你見到李招娣了嗎?”


    猴子叼著一支煙說:“我沒見到,我一輩子不看到她我也不想她。我隻要見到她,我玩兒牌就沒贏過。那就是個喪門星。她男人就是被她給妨死的。還有你舅舅,也是被她妨死的,你舅舅好好一個人,說死就死了,都是她整天往你舅舅家裏跑導致的結果。”


    連春老婆自言自語說:“這是去了哪裏了呢?難道回娘家了?”


    猴子說:“回個屁娘家,她娘家爹十年前就死了,娘家媽死了一年半了。她和她弟媳婦狠狠打了一架,非說自己那老娘是弟媳婦虐待死的。那家她再也回不去了。”


    連春老婆說:“這就奇怪了,能去哪裏呢?”


    我這時候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我說:“進去看看。”請下載小說app愛讀app閱讀最新內容


    陸英俊一聽就翻身上牆,進去之後沒多久,就從牆頭又跳回來,手裏還拿著一串鑰匙晃著,嘩啦啦的響著。他說:“李寡婦死了。”


    猴子一聽就愣住了,說:“死了,看來李寡婦和楊先生是有真感情的啊,楊先生走了,她緊跟著也走了。”


    我們往裏走,猴子也跟了進來,到了屋子裏一看,李寡婦直挺挺坐在炕上。她的死法,和易青蚨是一樣的。


    猴子一看說:“連春,你舅舅當年就是這麽死的,這李寡婦和你舅舅一個死法,你說是不是你舅舅在下麵太孤獨了,把李寡婦給叫走了呢?這活著的時候你舅舅看不上李寡婦,死了也許後悔了,特意和閻王爺請假上來把李寡婦給帶走了。”


    我知道,李寡婦這是被殺人滅口了。我們找到了連春這裏的時候,凶手就意識到了,我們一定會找到李寡婦。於是,他對李寡婦下了手。


    由此,基本可以判定,凶手就是楊公麟那個所謂的兒子,應該是幹兒子!


    但他是誰呢?我們問猴子,猴子隻是知道楊公麟有這麽個幹兒子,但是沒見過。又問了街坊四鄰,街坊倒是有人在晚上恍惚見到過有人從楊家出來,但是大晚上的,隻是能聽到說話,看到的也隻是一個黑乎乎的影子。


    我們問遍了周圍的街坊,人肯定是有這個人,但就是沒有人知道這個人的樣子。唯一知道樣子的人,就是李寡婦。


    有另外一個消息就是,這人能弄到特價香煙,楊公麟的煙都是這幹兒子給弄來的。


    有個好消息是,那封信找到了。那封信被連春塞到了椽子縫裏。他總覺得這封信有用,現在還真的用上了,要不是當初他覺得這封信有用的話,估計現在還真的弄丟了。


    這封信上的字寫得還算工整,這人應該經常動筆寫字。語句通順流暢,事情敘述的也很準確。我們對內容不感興趣,我們感興趣的是筆跡。這種信要麽是自己寫的,要麽是找先生代寫的。不管是怎麽回事,隻要找到寫字的人,那麽案子也就差不多破了。


    因為我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信是楊公麟的幹兒子發給連春的。楊公麟的幹兒子不是為了錢,他和楊公麟父子相稱的目的隻是為了那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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