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耗子一直到死都沒有說為什麽要殺死花澤先生。他是一個極端的人,他不說也許是想保護什麽人吧,他也許是有同夥的。


    那耗子是被折磨死的,從他被抓到死足足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可想而知這一個月裏,他遭受了多少酷刑。說心裏話,我還是很佩服他的,這麽能熬。請下載小說app愛讀app閱讀最新內容


    有時候我一直在想,要是我能熬多久呢?


    那耗子死後沒多久,花澤小姐就離開了平京回了奉天。她臨走的時候專程來和我告別,還送了我一雙皮手套當做離別的禮物。我問她為什麽不留在平京,她說這是她的傷心地,她想家了。


    同時,她的繼母溫超超和她一起回了奉天,平京現在對於溫超超來說很不安全,她嫁給了日本人,現在日本和中國在打一場國戰。理所當然大家都覺得溫超超成了賣身求榮的漢奸。她要是繼續在平京待下去,估計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那耗子死了,這那家並沒有因為那耗子受到牽連,相反,楊二郎被委以重任,此時竟然成了宛平城警察總署的署長,整個宛平縣的治安都是楊二郎說了算。那家老爺子成了宛平商會的會長,一時風光無限。同時,也成了愛國者口中的老漢奸。


    整個十月份,平京都不太平,保安局和憲兵隊幾乎天天出來抓人。郭先生一家都被保安局的人抓走了,原因很簡單,就因為郭惜君是力行社的特務。也不知道是誰泄密的,我第一時間就懷疑是花澤小姐把郭惜君的身份捅出去的。


    我因為這件事專門打電話詢問了花澤小姐,她在電話裏明確告訴我,這件事與她無關。


    知道郭惜君是力行社特務的人很多,比如她的左鄰右舍,都知道郭惜君參軍的事情。尤其是當初那個喬澤喬參謀,整天穿著軍裝出入郭家,別人想不知道都難。你當特務就當吧,你還非要搞得那麽張揚。現在好了,惹了大麻煩。


    我是認識保安局小犬局長的,但也隻是認識而已,我總不能就因為認識,就過去替郭先生一家求情吧。


    我通過山口高樹之口打聽了一下郭先生的情況,保安局把他抓了,也不是想逼他交出女兒,隻是想讓他出任平京商會的會長,讓他為皇軍效力。很明顯,就是想讓他當漢奸。偏偏這郭先生寧死不屈,一直以自己無德無能為理由,就不答應這件事。於是,保安局就以他破壞東亞共榮為理由,把他給關了起來,抄了家。郭太太和黎圓被放了出來,有人說看到這兩個女人夾著包出了城,坐上了一輛驢車朝著保定方向走了。


    我一直在想辦法,想把郭先生給撈出來。這郭先生的女兒是特務,這郭先生可不是特務。家產也抄沒了,保安局留著郭先生又有什麽用呢?我請山口先生幫忙運作,還別說,這事兒還真辦成了。我用了兩百塊現大洋,在十二月十三號這天,總算是把郭先生給保了出來。


    郭先生是被人從保安局的後門帶出來的,他出來的時候,眼鏡片都是碎掉的。他看到我的時候就哭了,摘了眼鏡一邊擦眼淚一邊說:“王先生,這日本鬼子不是東西啊!太壞了,奇恥大辱啊!”


    我摟住了郭先生,我說:“郭先生,你受苦了啊!”


    他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又把眼鏡戴上了。


    陸英俊在車上一擺手說:“走吧,保安團要是反悔了就麻煩了。”


    我把郭先生先帶回了將軍路,在這裏吃了一頓飽飯之後,郭先生起身之後笑著說:“我吃飽了,王先生,大恩不言謝,就此別過,有緣再見。”


    我說:“郭先生,你想去哪裏?”


    郭先生說:“我得離開這裏,這裏已經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我要去金陵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惜君和我的兩位太太。”


    我小聲說:“郭先生,金陵你就別去了。金陵和平京一樣,已經丟了。”


    郭先生頗感意外,他說:“金陵也丟了呀!”


    我說:“你去山城,如果我猜的不錯,惜君小姐和您的兩位太太,此時應該在山城。”


    郭先生一抱拳要走,我一伸手拉住了郭先生,從口袋裏摸出來十塊大洋,塞進了郭先生的口袋裏。郭先生百般推脫,我執意贈予。


    我說:“這一路很遠,窮家富路,沒有錢你吃什麽呀!郭先生,你先拿著,以後您發達了,再加倍還我。”


    郭先生歎口氣,他對著我鞠了一躬之後,轉身沿著將軍路走了出去。


    我知道,想再次見到郭先生就難了,也許,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有錢的,有權的,有勢力的人都跑了。張小山,陳署長,汪斌,凡是這些頭頭腦腦沒有一個留在平京的。留下來的都是沒處跑的人。那些以前的警員,現在還是平京的警員,隻不過換了一茬當官的。


    事態逐漸平穩了下來,大家又過上了普通的生活,到了三八年一月一號這天,柳小姐的茶葉店重新開業。我的醫館也開門營業。


    此時的瑪利亞國際醫院已經改名為中日友好第二醫院,雖然林穗的母親還是院長,但是我知道,她也隻是日本人的傀儡罷了。


    平京表麵上沒有多大變化,實際上一切都變了。


    這時候我已經不再和山口先生那裏學習西醫,而是回到了將軍路開我的醫館。此時的我盡量和日本人保持距離,我怕別人給我也扣上漢奸的帽子。


    通過山口先生的幫助,我每個月有兩盒平價盤尼西林的指標。不過我必須接受保安局的調查,每一支藥都要有詳細的記錄,什麽時候用的,用在了誰的身上,不能有一點含糊。


    到了臘月初八這天,下著小雪,天擦黑的時候,我和陸英俊在屋子裏一邊烤火一邊閑聊,就要關板兒的時候,門口停了一輛汽車。從車上下來一老一少兩人。男的四十多歲,女的二十出頭,急匆匆就進了醫館。


    男的在門口一抱拳說:“王先生,我是山口先生推薦過來的。”


    我說:“外麵多冷啊,快請進。”


    這一男一女進來,我打量了一下這二位,他們精神矍鑠,紅光滿麵,可不像是病人。


    我說:“是你們二位看病嗎?”


    女的急匆匆說:“王先生,是家父病了。您能出診嗎?”


    我說:“病得已經起不了床了嗎?那最好去醫院,我不太擅長治療急性病。”


    女的說:“大醫院都看遍了,所有的名醫都看過了,就連大上海的醫生都請了過來,還是查不出來是什麽病,是山口先生介紹我們來這裏的。您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拜托了!”


    說著,這女的給我鞠了個躬,從她鞠躬我就看得出來,這女孩兒是個日本人。但是聽她說話的口音,又像是南方人。


    我說:“到底是什麽病?能和我先說一下嗎?”


    女的說:“說起來很麻煩,請您跟我們回去親自為家父診治,拜托了。”


    男的說:“錢不是問題,隻要能把我家老爺治好,賞千金。”


    女的再次鞠躬,並且不起來了,身體就這樣彎成了九十度,她低著頭說:“拜托了!”


    我是個郎中,有人找我治病,沒有拒絕的理由。我不管他是哪裏人,我知道他是病人。我說:“等一下,我去拿醫藥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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