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積雪已經化了,隻有牆後見不到陽光的地方還有一些。


    下了雪之後,地麵變得濕潤,也就沒有了煙塵,空氣都潔淨了不少。


    要是沒下雪,一群孩子在門口玩耍都會攪得煙塵漫天,惹得房東太太很不高興,時不時就會趴在二樓的窗戶上對著下麵大喊大叫,讓孩子們去遠處玩耍。現在好了,此時她站在窗戶裏看著外麵的孩子們,麵露笑容。


    我把自行車推出來,很久沒騎了,氣都跑了。我拿著氣管子打了氣之後,把氣管子送回去的空,孩子們上來,開始搖車蹬子,把車輪搖得狂轉,發出嗡嗡的聲音,可把孩子們笑壞了。


    我回來把他們趕走,一捏車閘,車輪停下,我推著車子跑了起來,然後用腳一踩車蹬子,一伸腿就邁了上去。


    說心裏話,我很喜歡騎車子,我覺得騎著車子在街上走很接地氣,街坊們看到我都會和我揮手,喊著和我打招呼,問我吃了沒,問我去幹啥。要是坐在汽車裏,街坊們紛紛避讓,轉身就走了。


    到了東來順門口,我把車子鎖好進去,我要了一個二樓的單間兒,我告訴夥計,等下周家的周二爺到了,直接帶上二樓。


    我這時候看看表,剛好是十點半。


    開始點菜了,我問了句:“今兒個有羊肉嗎?”


    夥計說:“有,今兒個不僅有羊肉,還有牛肉。”


    我說:“有豬血嗎?”


    夥計笑著說:“有。”


    我笑著說:“今兒個來著了,這麽著,來一盤白菜,來一盤兒白蘿卜條,來一盤兒豬血,一斤牛肉,一斤羊肉,一壇子上好的紹興黃酒。”


    夥計笑著說:“得嘞,王先生,這黃酒可貴啊!”


    我說:“甭廢話,上最好的。”


    夥計點頭說:“得嘞,您稍等。”


    十分鍾之後,鍋子就上來了,開始燒水。然後就是上了芝麻醬,豆腐乳,韭菜花,蒜泥,泡發的香菜末,蔥花。


    這些都上來之後,我看看表,十點五十了。


    我倒是不擔心他不來,他肯定會來的。


    十點五十五分周益臣到了,小二帶著他進了屋子,他進來就脫了外麵的呢子大衣,摘了腦袋上的禮帽。


    他一身的洋裝,顯得文質彬彬,就是一個衣冠禽獸。


    我和他不一樣,我穿了一身傳統服裝,大棉襖,二棉褲,厚厚的棉鞋,脖子上還掛著一副手悶子,頭上是一頂大耳朵棉帽子,帽子耳朵放下來,能蓋住臉蛋子。脖子裏圍著一條黑色的圍脖,這條圍脖是我媽給我織的,特別暖和。


    我騎了一路的自行車也挺冷的,坐到現在,我暖和了過來,先把手從手悶子裏拿出來,把手悶子放到了一旁。然後摘了圍脖,帽子,我笑著說:“周老板,坐。”


    周益臣坐下的時候,白菜和蘿卜就上來了,緊接著豬血和牛羊肉也上來了,最後上了一壇黃酒。


    要是我和陸英俊喝酒,我倆願意喝點白的。白酒不占地方,一斤十六兩,喝個五兩就迷迷糊糊,喝上半斤剛好合適。但是在這些所謂上等人看來,隻有那些最底層的苦哈哈才會喝白酒,上等人才不喝那玩意。上等人必須和苦哈哈區分開,所以,上等人都喝更貴的黃酒和葡萄酒。


    說心裏話,黃酒喝起來還算是有些香氣,這葡萄酒到嘴裏又酸又澀,那有什麽好喝的啊!我覺得這些所謂的上等人喝葡萄酒,隻是因為他們覺得洋大人喜歡喝,我要是不喜歡,豈不是跟不上洋大人的腳步了嗎?


    屎殼郎跟著屁飛就對了嘛!


    我和陸英俊不一樣,喜歡啥就是啥,喝來喝去,還是喝白酒最舒服,尤其是冬天,喝一口直接全身都暖了。


    水開了,我最先夾了兩塊豬血放到了鍋子裏,然後夾了牛肉羊肉放進去,筷子沒放,一直涮熟了夾了出來,放到了對麵周益臣的碗裏,我說:“周老板,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周益臣明顯有些意外,看著我說:“王先生,你要是這個態度,我們可就什麽都好談了。”


    我站起來給周益臣倒了一杯酒,然後我為自己倒了一杯。我放下酒壺,拿起酒杯舉著說:“周老板,多有得罪,我先罰酒三杯,你隨意。”


    就這樣,我連續喝了三杯,這酒壺也就空了。


    我抱著酒壇子灌滿了酒壺,然後笑著坐下。


    周益臣這個人品德不咋樣,但也算是個性情中人,他這時候站起來把酒杯抓過去,也連續幹了三杯,他把酒杯倒著舉起來,說:“王先生,你這麽說的話,老哥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也自罰三杯,向你賠罪了。”


    我站起來一抱拳,他也一抱拳,然後我倆一起落座。


    周益臣笑著說:“王老弟,你叫我前來,不會就是為了喝酒吧。”


    我說:“還真有事情和您商量。”


    周益臣說:“話說開了就好了,我們也別弄那些虛頭巴腦的了,你有話直說。咱們和和氣氣把事辦了是最好的。”


    我抓了酒杯給他倒了一杯,我自己倒了一杯,我舉著酒杯說:“周老板,我敬您。”


    我倆又幹了一杯,然後我把豬血夾了出來,給他一塊,我一塊,我把豬血放進了嘴裏,慢慢地咀嚼著,我還是沒說話。


    果然,周益臣等不及了,說:“有話直說,不用吞吞吐吐的。隻要你的要求不是太過分,我就能答應你。事情辦成了,以後我們就是好兄弟,在平京有什麽事盡管開口,老哥我義不容辭。”


    我舔了舔嘴唇,然後歎了口氣說:“這件事壓我心頭很久了,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來找您的。”


    周益臣氣得一跺腳說:“你倒是說啊,你想急死我啊!”


    我沒急著說,而是又給他倒了一杯酒,我舉起來說:“我敬您!”


    周益臣說:“你先說,你不說我就不喝了,我這就走。”


    說著他站了起來,假裝穿衣服要走。


    我立即站起來說:“我說還不行嘛,周二叔,我真的太丟人了,我難以啟齒啊!”


    我一叫周二叔,他愣了下,隨後坐在了椅子裏。周益臣不是傻子,我這麽一叫二叔,他就有了感悟。他坐下拿起酒杯,灌了自己一杯,然後抓著酒壺又倒上了。


    我說:“我這臉也不要了,我就直說吧。我看上周小姐了,現在我已經走火入魔了,我一閉眼滿腦子都是周小姐,還請二叔成全我啊!”


    周益臣歎口氣,搖搖頭說:“這件事,有點難啊!你也知道,鳳來一直在她姥爺家長大的,她有個日本名叫田中佳代,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大和貴族。而且,她有個未婚夫,是軍方的軍官,雖然比她大了十幾歲,但也算是門當戶對。這也是她姥爺替她選的對象,她本人也比較滿意。”


    我愁眉苦臉地撓撓頭說:“這可如何是好啊,我就像是著了魔,我現在滿心都是周小姐,心裏根本就是誰也裝不下了。”


    我抓起酒杯就灌了自己一杯,然後很痛苦地用拳頭敲了一下桌子。


    周益臣給我倒上酒,歎口氣說:“老弟,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也年輕過,我知道這種感覺不好受。”


    我心說,周益臣啊,你總算是上道了,你得好好安慰安慰我才行啊。我把酒杯端了起來,我說:“周小姐的未婚夫是誰呀,幹嘛的啊!比我還優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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