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的第二個妹妹──阿良良木月火,我對她「走在路上」的印象不深。這種說法不是暗喻她走在不算道路的道路上,或是在人生中開拓新的道路前進,不是以這種帥氣的方式形容。該怎麽說,感覺她總是輕飄飄地在空中往前飛。


    這是我身為哥哥的個人意見。


    還不到「意見」的程度就是了。


    不過,她身邊的人大多認為她是這種無法捉摸,如同鳥兒不斷翱翔的人吧。


    無從捉摸,無法掌握。


    大家都知道鳥會飛,不過說來耐人尋味,鳥在飛翔之前就具備飛翔的功能,這在動物學叫作「預先適應」。


    沒有這個功能就無法飛翔,所以真要說的話是理所當然,不過仔細想想就很奇妙。爬蟲類分支為鳥類之前,在飛翔之前,就已經做好飛翔的準備。


    與其說進化,應該說是沉眠的天分吧?早就知道總有一天可以飛翔,所以一步步確實做準備。「進化」是適應環境而發生的大自然選擇,卻預料到可能發生的狀況而預先適應。


    這種萬無一失又掌握要領的做法,果然會令我想到妹妹。她某方麵來說其實不算是腳踏實地,但是包含這一點在內,她都是一個很像鳥的家夥。


    詢問這樣的家夥或許沒用,但我還是問了。


    小月,對你來說,行進的道路是怎樣的東西?即使不是在地麵延伸的道路,天空肯定也有道路吧?


    肯定也有路線吧?


    飛機也是依照既定的時間與路線,確定航線才飛翔,考量到風向與空氣阻力而飛翔。既然這樣,我認為即使是看似輕飄飄的她,肯定也有化為指針、當成指針的路,具備「道路」這個概念才對。


    所以我才問她這個問題。


    然而……


    「哥哥,天空沒有道路喔。」月火這樣回答。「就算有,我也不會管。我沒辦法依照既定的規則做既定的事。」


    這妹妹比我想像中還危險。


    既然她始終不把自己當成飛機,而是當成鳥,那她不久之後肯定會引發鳥擊事件吧。


    002


    「哥哥,歡迎回來~~」


    「嗯,我回來了。」


    「好早呢~~我有點心,要吃嗎~~?」


    「點心?啊啊,不錯呢,我要吃。」


    「也有茶喔~~」


    「什麽嘛,你挺貼心的耶。」


    「也有事情要找哥哥商量喔~~」


    「啊啊,那我也奉陪吧……慢著,喂!」


    就像這樣,我自然而然陪月火商量事情了。這種行雲流水的話術,不愧是稀世的策士……不對,這次是我過於大意。


    我居然對妹妹這麽和善,這是天大的失算。


    總之在十月某日,月火趁我放學回家大意的時候設局,我落得必須在自家客廳享用月火準備的點心與茶,陪她商量事情。


    包括上個月的火憐在內,妹妹們最近開始和我這個哥哥有交集,感覺像是回到以前那樣。這應該值得喜悅,要說我不高興是騙人的,但我現在是考生,所以有點為難。


    算了。


    我不認為她找我商量的事情,會像是火憐一樣讓我感同身受想幫忙(就我所見,「火炎姊妹」這個正義使者的遊戲也是火憐主導,月火隻是跟風),所以她想商量的肯定是無聊的事。我甚至可以斷言在茶與點心吃完之前就解決。


    她端出來的茶點相當正統,大概是從學校茶道社的社辦拿出來的。


    連這種茶點也通稱為「甜點」啊……如此心想的我無視於茶道禮法,隨便拿起來送進嘴裏。


    不是無視,到頭來,我根本不懂茶道的禮法。


    「好啦,親愛的哥哥。親愛親愛的哥哥。」


    「別這樣叫我。」


    「這是雙重的敬意喔。我想商量一件事。」


    「長話短說吧。總之,這茶點挺不錯的,我會提供相應的助力。不過,你能好好運用我這個哥哥嗎?」


    「哥哥,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嗎?」


    「鬼?」


    無論問我是否相信哪件事,我大致隻會回答「不相信」。因為有個家夥會說謊騙甜甜圈吃。


    「這是怎樣?你聽千石說了什麽嗎?」


    我不知道可以問得多麽深入,所以像這樣出言試探。


    包括騙徒事件,憑月火的情報網,要掌握這座城鎮最近半年發生的事情應該不難。就算掌握,也不知道她照單全收到何種程度。


    隻不過,雖然和火憐的類型不太一樣,但月火自己也是現實主義者。先不提「咒語」的事,即使這家夥再怎麽像鳥,我也不認為她會和鵜鶘一樣凡事都囫圇吞棗。


    「嗯?為什麽會提到撫子?哥哥偶爾會講得莫名其妙耶。」


    正如預料,月火歪過腦袋。


    她這個反應令我安心,但我避免顯露於言表。


    「不,沒事。但你怎麽突然提鬼的話題?」我反問。「難道是茶道室鬧鬼之類的嗎?」


    我不是有根據才這麽問,甚至是要隱瞞千石的事件,才順著剛才的反問而詢問。


    隻是把月火從「茶道室」拿來的茶點,和她說的「鬼」連在一起。


    但我歪打正著。


    所以我無法小看自己的直覺。若要說得貪心一點,我希望這種敏銳的直覺發揮在答案卷,因為我每次亂作答的時候反而完全不會猜對。


    「一點都沒錯喔,哥哥真清楚呢。」


    「咦?什麽事一點都沒錯?」


    月火的肯定,使我做出這種反應,簡直像是我不記得自己剛才說了什麽,令人覺得我腦子和鳥一樣小。真要說的話,確實像是月火哥哥應有的樣子。


    不過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所以說,茶道室鬧鬼喔。」


    月火玩著上個月換成雙馬尾的頭發說。


    我個人曾經阻止她換成雙馬尾發型,但月火這個妹妹不會聽哥哥的話。


    「正確來說,是茶道室『曾經』鬧鬼。」


    「正確來說……?」


    光是鬧鬼就不是什麽正確的事了,總之我先默默聽她說下去吧。


    「是喔,所以呢?」


    我催促月火。


    茶與茶點還有很多,我不在意多陪她聊聊,幸好月火和火憐不同,聊天的技術很好,光是聽她說應該不會造成壓力。


    「所以說,那裏曾經鬧鬼喔。」


    「你說曾經鬧鬼……是什麽意思?是指茶道室有這種痕跡嗎?」


    「不……很難說那裏曾經留下痕跡。沒有客觀證據證明那孩子待過那裏。」


    「那孩子」?


    這種形容方式莫名具體。


    「月火,我告訴你一件好事吧。沒證據就代表沒有鬼。好,這個話題到此結束。那麽,剩下的時間就閑聊打發吧。」


    「喝!」


    月火對哥哥采取攻擊行動。她拿起湊巧放桌上的三色原子筆攻擊。她不像火憐在學習格鬥技,正因如此,她拿凶器攻擊別人時毫不猶豫。


    戰場原好不容易完全不再拿文具當凶器戰鬥……沒想到這種狂人出乎意料就躲在我身邊。


    家裏居然有個隻要報警應該就會逮捕的人……真恐怖。


    幸好我長年當她的哥哥已經習慣,所以輕易躲開這根三色原子筆。


    這種閃躲技術將來肯定不會派上用場,我當然也絕對不希望將來派上用場。


    「我不是說過嗎?我想做的事是商量,絕對不是閑聊。」


    「知道了知道了,別氣別氣,我知道了,所以收掉那根原子筆吧。」


    「收掉?哥哥要我收掉這根三色原


    子筆的哪個顏色?」


    「全部。紅藍黑全部。所以呢?怎麽回事?你說茶道室曾經鬧鬼,卻沒有證據?」


    「我不就這麽說了嗎?哥哥沒仔細聽嗎?」


    「我才要問你有沒有仔細聽。既然沒證據,就代表沒有鬼吧?」


    我認為不需要刻意重複,但是這個妹妹聰明卻頑固,所以基本上同樣的事情或許需要講兩次。


    「就我猜測,應該是你已經證明沒有鬼了吧?」


    「哇喔,哥哥為什麽知道?」


    月火誇張表示驚訝之意。


    這個反應令我挺痛快的。


    要是稍微出錯,她的反應看起來就會像是裝出來的,所以這個妹妹堪稱很會拿捏這方麵的界線。


    「不愧是哥哥,哥哥是天才!」


    「喂喂喂,別說我是天才,這隻是努力的成果啦。」


    相對的,我這家夥輕易就會超越界線得意忘形。


    總之,以這次來說,應該不是努力的成果,而是我當她哥哥的經驗使然吧。我大致知道月火會做什麽事。


    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麽事而害怕,卻也同時知道她「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雖然隨機性很高,卻看得出大方向。


    隻要看得到大方向,就有利於阻止……火憐在這方麵和她很像,但火憐棘手的地方在於即使旁人想阻止,她的速度與力氣卻非比尋常,所以「禁止通行」的標示不構成意義。


    那個家夥會強行突破臨檢崗哨。


    月火則是可能會從臨檢崗哨的上空飛過,不過應付會飛的東西可以撒網。


    事情的過程大致如下所述。


    月火就讀的栂之木第二中學,校內曆史悠久的茶道社社辦出現鬧鬼的傳聞,也就是所謂的「學校鬼故事」或「校園七大不可思議」。月火大概不是以火炎姊妹的身分,而是以阿良良木月火個人的身分調查這個傳聞。


    然後解決了。


    在這種場合,將「沒事」這個真相形容為「解決」或許很奇怪,總之她搜集證據、搜集證詞,證明茶道室沒鬧鬼。


    茶道室沒鬧鬼。她得出這樣的結論。


    大概就是這樣吧。


    我剛才猜到「茶道室鬧鬼」隻是直覺,應該說連直覺都不如,不過關於這個推測,我可以賭上哥哥的名譽保證應該是正確答案。但如果這是正確答案,那麽同時也產生另一個疑問。


    既然這樣,月火究竟想找我商量什麽事?這個問題……或者說這個事件,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畢竟她說的「那孩子」不存在。未曾存在。


    已經足以收尾。


    講一句「小月真了不起」就結束了。


    還是說,她希望我誇獎她?


    對於哥哥來說,要誇獎妹妹有點難為情……但如果非得這樣才能結束這個狀況,如果是以前還不曉得,但現在我不會那麽抗拒。


    「不愧是小月,小月是天才!」


    「慢著,不是這樣,我現在很困擾啦。」


    我原本以為用相同的方式誇獎,她可能會同樣開心,但是沒有。月火反倒露出有點為難的表情。


    「哥哥,你覺得我該怎麽做?」


    「嗯?什麽事?」


    「沒有啦,就是說……哥哥說得沒錯,我確實好好提出證據說明沒鬧鬼……卻沒有任何人肯相信。比起我的說明,大家更相信鬼的存在。」


    月火喝著茶這麽說。


    003


    有一種遊戲叫作「四角遊戲」。


    不對,這種遊戲欠缺娛樂性,而且如後麵所述,是完全無法當成遊戲的群體行為?總之這是有名的遊戲,我覺得無須說明,所有人肯定都聽過,但我的工作是說明所有人都聽過的事,所以姑且簡單說明一下。


    進行這個遊戲的舞台,大多是刮著暴風雪的山上小屋。由困在屋內的四個山難者進行。


    在雪山遇難的時候,大喊「別睡,睡著會死掉!」拍臉頰已經是定例,不過睡著是否真的會死掉似乎還是眾說紛耘。畢竟有人說睡著可以減少體力的消耗,降低代謝維持生命。總之,四角遊戲是在這種狀況下,避免大家睡著的遊戲。


    室內四角各站一人,遊戲就開始了。a移動到b的地點,拍b的肩膀。以拍肩膀為暗號,b移動到c的地點,拍c的肩膀。被拍肩膀的c同樣移動到d的地點,拍d的肩膀,最後由d去拍a的肩膀就完成一個循環,回到起點。


    四人像這樣在室內一直轉圈就不會睡著,得以順利迎接早晨……不對,我覺得無須多說,肯定不會是這種結果。


    因為在最後,d就算要去a的地點拍肩膀,a也不在那裏。a已經移動到遊戲開始時,b所在的地點。


    d隻是移動到無人的角落,遊戲就此結束。剛才說「欠缺娛樂性」的重點就是這裏。


    不過說來神奇,這個遊戲在某種模式下,會永無止盡持續下去。


    要讓這個遊戲成立,四個角落總共需要五人,這個「第五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加入遊戲,所以遇難者們不會睡著,依照當初的目的迎接早晨來臨,到了早晨終於發現「這個遊戲光靠四人無法成立,那麽第五人究竟是誰……?」這樣。


    「應該在更早的階段就有人察覺吧?」或「再怎麽想睡也該在第一輪就察覺吧?」這樣的吐槽很不識趣,「如果隻是要消磨時間避免睡著,應該有其他更適合的遊戲可以玩」這樣的意見也應該收回。若要將這種現象解釋為鬧鬼,即使會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也不會讓人感到害怕,也就是傳為佳話。因為多虧這個「第五人」,四個遇難者才撿回一條命。


    月火他們並不是在茶道室玩「四角遊戲」(月火說他們曾經在文化祭舉辦和服走秀,使我覺得這個茶道社相當豪邁,但終究不會在神聖的茶道室玩這種繞圈跑的遊戲吧),不過我聽完她的說明,就聯想到這個忘記在哪裏聽誰說的鬼故事傳聞。


    「第五人」。


    不對,茶道社現在有七人,照這樣來說應該是「第八人」。雖然「八」這個字是扇形,在日文代表好兆頭,不過這部分和這件事沒什麽關係。


    「那個……原本就傳說有人目擊過『第八人』,是這麽一回事吧?而且你想消除這個謠言……」


    「不是消除喔。我說過,『第八人』原本就不存在,隻是自然發生的傳聞。哥哥,我個人不爽自己的根據地成為這種爛透傳聞的源頭,才會主動調查。」


    「…………」


    又是「爛透」又是「不爽」,用詞挺粗暴的……像這樣和她一對一交談,就由衷覺得個性乍看粗魯實則直爽的火憐多麽好相處。


    「細節先省略,『第八人』茶道社員確實存在的目擊說法跟相關證據,我逐一以邏輯否定喔。邏輯。」


    「別強調『邏輯』啦,聽起來好假。」


    「居然說『聽起來好假』,沒禮貌。」月火鼓起臉頰。「去除邏輯上不可能發生的狀況剩下的東西,就是去除邏輯上不可能發生的狀況剩下的東西喔。」


    「這樣說確實符合邏輯吧……」


    但她這段話毫無內容耶?


    即使不依照邏輯也太離譜了。


    「不過,無論是消除傳聞還是調查,怎麽光是這樣就把事情鬧得這麽大?你的行動反而會成為傳聞吧?你這樣真的是俗稱的『match pump』。」


    「『match pump』?那是什麽?什麽意思?」


    「那個……」


    聽她問我這個慣用字的意思,令我嚇了一跳。我的語匯能力不太好,偶爾會依照語感就拿不明就裏的詞來用,有時候也會因而得知自己用錯。


    為了避免妹妹露出


    得意洋洋的表情,也為了保住哥哥的麵子,這時候得好好說明才行……


    「『match』就是點火的火柴,摩擦之後會點火的那個。『pump』是打水的泵浦。所以『match pump』的意思是自己點火之後自己滅火……」


    「我知道泵浦,不過火柴是什麽?」


    「…………」


    火柴的知名度這麽低嗎……這是世代的差距呢。


    我說明是類似打火機的東西。


    雖然機製完全不一樣,但我覺得她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是喔……換句話說,就像是羽川姊姊呢。」


    「是像你啦。不準批判羽川。」


    「不不不,不是批判喔,反倒是肯定喔,非常肯定喔。我肯定羽川姊姊,也肯定自己喔。」


    「哎,應該沒人比你更肯定你自己吧……」


    「我肯定到令人以為我是拿破侖喔。因為換句話說,『match pump』就是自己的責任自己扛吧?」【注:日文「肯定」與「皇帝」音同。】


    「…………」


    解釋得真正麵呢,我不禁想好好修理她。


    而且她還是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了。


    到頭來,如果她真的會自己扛責任,就不會像這樣找我商量了。


    …………不對。這次不一樣。


    月火當然經常將各種麻煩事、問題或災難扔給我或周圍的人善後,基於這層意義,完全不能說她是一個負責任的家夥,但這次不一樣。


    事情已經結束。


    以茶道室為舞台,「第八人」茶道社員的傳聞,已經透過月火自己的調查而正式否定,事情就此結束。


    事件已經解決。


    物語已經結束。


    責任已經負清。


    即使如此,依然有後續。


    「哥哥,聽我說吧?聽我這個好可愛好可愛的妹妹型角色月火說吧?」


    「不,雖說是妹妹型角色,但你隻是我與小憐這兩個人的妹妹吧……對於其他人來說,你隻是個女生。」


    「說這什麽話?我是萬人的妹妹喔!」


    「你有一萬個哥哥姊姊嗎……」


    這……真恐怖呢。


    恐怖到晚上都沒辦法闔眼。


    「沒有啦,如果有一萬個哥哥或火憐確實很恐怖就是了,不過哥哥,抱歉,可以不要離題嗎?我自認正在講正經事。」


    「嗯……」


    但她一邊講一邊吃茶點,從這種行為看不出她多麽正經。


    「我知道了。所以,你這個好可愛好可愛的妹妹型角色要說什麽?」


    「就說了,我千辛萬苦否定『第八人』的存在,大家卻對我這樣說喔:『或許是這樣吧,好啦好啦。』」


    「…………」


    好啦好啦。


    原來如此,雖然對話不成立,但我知道她想表達的意思。應該說,這種「對話不成立」的感覺就是月火現在的煩惱吧。


    這是她現在的煩惱根源。


    「『月火說的或許正確,依照邏輯或許沒錯,即使如此,「第八人」或許還是存在喔~~』他們居然這麽說!傳聞完全沒消失!」


    前半段的語氣有些無奈,不知道是在模仿誰,還是月火自己的想像,不過相對的,她後半回複原本個性之後的激動程度更勝以往。


    這家夥情緒起伏超大的毛病完全沒改善。


    連戰場原都改頭換麵了,所以她肯定也有希望才對……


    「哥哥,你認為呢?」


    激動起身的月火,情緒又迅速恢複冷靜,重新坐下問我。


    「你認為我該怎麽做?」


    「你的意思是……」


    「這種狀況,你覺得該怎麽處理?該怎麽說……提出正確的主張,大家也知道這是正確的,所以已經不再對立或是辯論,但狀況從一開始就完全沒變過……『正確』不具意義,沒有效果。哥哥覺得該怎麽做?」


    「…………」


    「正確」不具意義。


    這種狀況別說常見,甚至比比皆是。我至今總是這樣告誡妹妹們。標榜自己是正義使者,高揭正義名號的火炎姊妹,我費盡唇舌,偶爾和她們扭打成一團告訴她們,正義或正確並不是這個世界萬用的通行證。


    總之,先不提她們是否理解這個道理,不過這次的案例似乎不適用於這樣的議論。


    不是正確與正確的衝突。


    也不是正義的無力感。


    正確、理論、理性之類的東西不受重視。月火這種個性的人,應該難以接受這種不著邊際的感覺吧。


    哎,我雖然以「月火這種個性的人」舉例,但月火的作風更加不著邊際……


    「……如果打個比方,就是這樣吧?換句話說……」


    「不,別打比方。」


    「好歹讓我打個比方吧?」


    「我在講我的事,要是拿別的事相提並論,老實說,我覺得不是滋味。」


    「你的想法關我什麽事?」


    「會嚇一跳耶。明明自認努力說明自己的主張,別人卻偶爾會說『啊~~這種事很常見呢』就接受了。就算知道類似的例子,這時候也應該略過不提,這才是成熟的做法吧?」


    「啊~~這種事很常見呢。」


    「我就是在說這個!」


    「比方說,相信血型占卜的家夥,旁人用任何邏輯駁倒也不構成意義……類似這樣吧?」


    我不是以「好啦好啦」,而是以「別氣別氣」安撫激動的月火並且這麽說。即使除去月火的說法,我也不確定這樣舉例是否適當,不過應該很好懂吧。


    「我不知道以邏輯駁倒是怎樣的做法,不過,嗯,或許沒錯吧。」總之月火點頭回應。「實際上我有過這種經驗。我說『隻有日本人這麽相信血型占卜』,對方就說『這種理性的思考邏輯,看來你是a型!』這樣。」


    「這個例子有點極端……」


    與其說極端,應該說偏激。


    騙徒散布的「咒語」或許也是相同類型,但即使早就知道是「假的」,眾人也會或多或少采信,造成自我的矛盾。


    不隻是血型占卜。


    例如我會在元旦到神社參拜,祈禱今年身體健康,但我不認為將五圓硬幣投進香油錢箱合掌許願,我這一年就真的會健康。


    我沒有這麽虔誠,但還是會在新年前去參拜。


    類似這樣。


    「在血型個性診斷裏,b型的待遇差到讓月火不以為然。」


    「別用名字自稱啦,你是小朋友嗎?」


    「明明撫子這麽自稱就不管……實際上,我覺得很多b型或ab型的人,內心會因為那種個性診斷受傷。雖然隻是隱約,不過少數派容易被講壞話,這是相當好懂的機製。」


    「唔~~」


    總之,講a型壞話的個性診斷,現在應該沒那麽流行了。


    「記得叫作『標簽效應』?因為從小就被灌輸血型個性的分類,所以會培育出符合各自血型的個性……」


    「不對,『標簽效應』是說,a型的人看起來很容易像是a型。要是預先知道這個人是a型,看起來就像是a型。但我覺得這已經不隻是貼標簽,而是戴帽子的程度了。」


    「嗯……慢著,不過在這種狀況,問題不在於血型占卜或血型個性診斷的對錯,大部分的人也不相信,即使如此,還是拿這種話題當成一種娛樂吧?這麽做不會造成什麽問題就是了……」


    存在於其中的,就是娛樂性。


    當成一種遊戲。


    所以,像這樣樂在其中的人們,聽到「隻有日本人這


    麽相信血型占卜」,隻會覺得對方不識趣……依照狀況還可能視為一種嘲諷。


    不隻是血型占卜,包括星座或手相,隻要是占卜大多如此吧。又不是古代的政治,真的拿占卜當成人生指標的人,我認為不會很多。


    「沒錯。包括妖魔鬼怪或幽浮都是這麽回事。如哥哥所見,我是理性的女生對吧?是具備中性魅力的理性女生吧?」


    「我不認為你具備中性魅力。」


    「中性魅力究竟是什麽樣的魅力啊……既然形容成『中性』,我覺得就已經不是異性了。難道是要當男生或女生都可以的意思嗎?」


    月火說著這種完全無關的話題。


    「我是理性的女生。」她接著說。「我看到大家嚷著說鬧鬼,就反射性地覺得一定要平息這場騷動,大家好像也希望這樣所以幫忙調查,但我真的找出答案之後,大家卻一臉竊笑或苦笑……就是這種感覺。」


    「沒反駁,而是無視……後來大家依然拿『第八人』當話題鬧著玩?」


    「沒錯。」


    月火不滿地說。


    總之,月火並不中性,看她平常容易起伏的情緒也很難說她理性,不過就我對她個性的認識,她對此應該無法釋懷。


    無法釋懷。


    不對,或許也是因為自己的努力完全被忽略而不悅,但她更感到無法理解。


    為何?


    為什麽?


    明知這件錯誤的事情不正確,不是真相,為什麽還是不改變想法與解釋?


    為什麽沒改變立場,和往常一樣繼續樂在其中?


    相對於站穩立場的旁人,月火現在確實是輕飄飄沒踩穩立場的感覺,這我可以理解,不過我想再問一次,我應該以何種態度陪她商量這件事?


    這是實際的問題。


    這個怪異奇譚──這個鬼故事,已經由她自己的才華與器量解決。


    就算這麽說,她總不可能要求我去栂之木第二中學的茶道社,說服月火以外的六個社員吧?我妹妹阿良良木月火明明是茶道社社員卻總是強人所難,但她肯定不會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


    如果真的是這樣,這件事應該會鬧大吧。


    高三學生闖入中學,對六個國中生講得滔滔不絕試著說服,一副孩子氣的模樣……沒錯,這才是不識趣的極致,是具體的惡整。


    到時候我肯定會被臭罵一頓,月火之後在茶道社的立場,也會成為她人生中的穀底吧。


    可能成為不是擁有怪獸家長,而是擁有怪獸哥哥的妹妹角色,成為傳說。


    火炎姊妹的風光事跡也到此為止。


    這麽一來,她雖然以商量為名義,其實並不是想得到答案,隻是想發牢騷?


    那我的職責應該已經結束了……但實際上又如何?要是我現在離席,月火會拿起三色原子筆的銳利尖端指向我嗎?


    我會將原子筆的尖端形容為「銳利」,隻限於月火以及昔日的戰場原吧……


    「我說小月……」


    我決定豁出去切入核心。我手上當然沒有原子筆,我的武器隻有話語。


    「所以,你想要我怎麽做?」


    「咦?這是什麽問題?哥哥,你沒聽我說話?」


    「慢著,就算你露出意外的表情……露出意外的表情講得像是責備我……」


    「喝!」


    她再度以三色原子筆攻擊。這次我也勉強躲過,但我的皮膚差點被塗成三種不同的顏色。


    不對,三色原子筆基於構造,不可能揮一次就塗滿三種顏色……我隻是覺得突然離席可能很危險才率直這麽問,不過很遺憾,我在這個遊戲似乎已經走投無路,無論講什麽都注定會遭受攻擊。


    「哥哥,要是你亂講話過頭,我就用三色原子筆蠶食你喔。」【注:日文「三色」與「蠶食」同音。】


    「我不是食物,不會被三色原子筆蠶食。小月,別講得拐彎抹角,也別講得這麽恐怖,給我講清楚吧。你希望我怎麽做?」


    「哥哥這樣問,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沒有啦,所以我想徵詢意見,想做個調查。哥哥,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嗎?」


    回到一開始的問題了。


    應該說她一開始就是問這個問題。我以為這是帶入話題的開場白,看來並非如此。應該說,她似乎一開始就進入正題了。


    即使後來講得拐彎抹角,也講得很恐怖,但是從一開始就進入正題。


    後來,我以直覺說中話題的具體內容,就聊得越來越複雜了。不過原本是更單純的話題。


    這個妹妹在詢問我的立場。


    「嗯……」


    這麽說來,我雖然在心裏想了很多,卻沒有開口回答這個率直的問題。


    因為這果然是難以回答的問題。


    不能貿然回答。


    要是配合妹妹隨便敷衍,不曉得會被誰聽到。俗話說「隔牆有耳」。


    隔影有吸血鬼。


    「什麽嘛,哥哥,為什麽答不出來?隻要回答yes或no就行吧?」


    「不不不,小月,世間的問題出乎意料不一定都能以yes或no解決。」


    「是嗎?不然我就以yes或no解決哥哥吧?」!


    月火以三色原子筆擺出架式。


    也可以稱為「蠶食原子筆」。


    怎麽回事?這是預告如果我的回答令她不滿意,原子筆就會揮過來嗎……那我就隻能配合月火的話題回答no了。


    唔~~


    總之,既然茶點快吃完了,茶杯則是早就見底,我就搖頭之後離席吧。


    畢竟我還得用功備考。


    我回答月火的問題。


    「no。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幽靈。你以外的茶道社員都錯了,我保證你是對的,別在意這種事。你就維持現有的立場,貫徹你的正道吧。」


    月火這個妹妹誕生至今十幾年,我從未如此肯定她,不過,總之我在這時候這麽說。


    對此,被吐槽「你是拿破侖嗎?」的阿良良木月火是這麽回應的。


    「就是說啊。但我會在意耶。」


    「…………」


    即使保證她是正確的,她也不改變意見。


    那你不就和別人沒什麽兩樣嗎?


    004


    和別人沒什麽兩樣。


    隻不過,任何人確實都具備這一麵。如同世間的問題出乎意料不一定都能以yes或no解決,人的感受或情感不一定都能歸類為正確或錯誤。


    有時候,正確與不正確的事物會同時擺在麵前,而且即使知道哪一個是不正確的選項,依然會刻意選擇。


    我想,月火現在就是這種狀態,「在意無須在意的事」也肯定是正常活在世間就無法避免的事。


    說穿了,我對月火的建議,就是要她實踐「在意這種問題也沒用,所以不要在意」這個想法,世間或許有人做得到,但基本上一般人應該做不到吧。


    後悔一些就算後悔也沒用的事情。


    老是講一些就算講了也沒意義的事情。


    人生就是反覆做這種悶悶不樂的事情。


    我想起上個月火憐找我商量的事。悄悄豎立在道場後方的老樹。現在回想起來,不曉得滿心覺得那棵老樹很詭異而害怕的道場學生究竟有幾人。


    他們的內心某處,或許也覺得自己要求砍倒老樹的反應過度,知道這樣做得太過火吧。


    即使如此,這種心情一樣止不住。直到以羽川的提議止住,都無從按捺這份心情。


    要切換心情,按下內心的切換鍵,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或許乾脆說不可能比較


    好。


    「……不,雖然我這樣講很誇張,不過這真的很常見。比方說鬣狗的形象很差吧?大家都覺得鬣狗會等獅子抓到獵物之後吃剩的甚至直接搶走,是一種奸詐的動物吧?不過實際上,鬣狗是會自己狩獵的動物,反倒是有鬃毛的公獅子懶得狩獵……不,我不是想炫耀雜學。我的意思是說,類似這樣的事情隻是常識,用不著刻意調查,知道的人都知道,卻沒有普及、沒有波及。植入一次的印象、貼上一次的標簽,即使厘清真相也會一直存在。即使得知真相是真相、知道錯誤是錯誤,依然假裝不知道,過著一如往常的生活。為什麽會這樣?」


    「阿良良木學長,人們不會正視不利於自己的事喔。」


    神原學妹回答我的疑問。


    這裏是隔天的神原家。


    將狀況說明得詳細一點吧。隔天,我來到神原房間打掃,現在正在將她再度化為混沌的領土複原。今天也完全不想幫忙的她,在走廊如此回答我。


    「該怎麽說,我之前聽戰場原學姊提過……忘記叫作什麽偏誤了。人們即使在緊急狀況,也會忽略不利的情報,一直認定『隻有自己沒問題』……」


    「不,這應該不太一樣吧?因為在這種狀況,茶道社的社員就算繼續相信幽靈──『第八人』的存在,也不會得到心靈慰藉或任何好處。」


    「不過,比起以理論否定幽靈,有時候無視於理論肯定幽靈會比較輕鬆吧?雖然這件事和鬣狗的形象不太一樣……但應該是這麽回事吧?」


    神原和月火不同,她對於怪異的認知和我相同,我們都擁有關於鬼、猿猴與蛇的認知,所以我可以對她說得深入一點。


    「我想,戰場原說的應該是『正常化偏誤』吧。」


    「又來了,阿良良木學長居然用『戰場原』稱呼學姊。在我麵前完全不需要這樣愛麵子吧?和平常一樣稱呼『黑儀兒』不就好了?」


    「我不想對當事人以外的地方用這種稱呼……不對,我也沒這樣稱呼過當事人。」


    「咦?不是『黑儀兒』?不然是『內搭褲妹』嗎?」


    「她又沒穿內搭褲,為什麽要這樣叫她?總之,重點好像也不是好不好玩,就我所聽到的,茶道社的人並不是那麽把『第八人』當成有趣的傳聞。」


    「具體來說是怎樣的傳聞?既然月火妹妹已經查出真相,現在問或許也沒意義,但我聽過內容或許意外可以接受喔。」


    神原在走廊這麽說。


    說真的,在走廊雙手抱胸看學長整理房間,究竟是何種心情啊……


    還是說有錢人不在意這種事?要說這是王者的風範好像也很適當。


    「像是阿良良木學長之前說的,火憐妹妹那間道場的事件,隻要當成『守護神』的怪異,大家不就接受了嗎?這個『第八人』會不會也這樣?茶道社的……這個『第八人』社員,其實是茶道之神……」


    「茶道之神……」


    會是誰啊?


    如果是茶神或茶妖,我倒是略知一二。


    「不,好像不是這樣喔。我隻是一知半解,又不是那間學校的學生,所以無法說得很確定,不過這個鬼故事反倒該歸類在毛骨悚然的類別。」


    「嗯,詳情說來聽聽吧。」


    「…………」


    架子擺真大。


    大概是籃球社王牌時代的習慣沒改掉吧。明明現在不是王牌或明星,隻是一個受歡迎的女生啊!


    …………這當成擺架子的理由已經很夠了。


    「就說了,我隻是一知半解,沒有知道得很清楚……感覺就是把原本存在的『學校鬼故事』套用在茶道社。可以說套用,也可以說適用……」


    「那麽『原本』是怎樣的鬼故事?」


    「記得……對,就是多一個同學的鬼故事。班上明明是三十人,卻不知何時變成三十一人……要是察覺這件事,就會和這個人對調……自己成為『第三十一人』的學生……而且得一直看著『前第三十一人』和同學和睦相處……」


    「嗯,對調型啊。也算是神隱型?確實恐怖。」


    神原嘴裏說恐怖,卻沒有害怕的樣子。也是啦,雖然這是「恐怖故事」,高中生卻不會當真嚇到。


    「學長認為是應用這個鬼故事,營造出『第八人』社員似乎存在的氣氛嗎?那就不是了。」


    「不然你覺得是什麽狀況?」


    「沒有啦,就算不是『守護神』,既然是茶道室,有個座敷童子之類的怪異也意外合適吧?如果『第八人』是座敷童子,那我就能理解為何月火妹妹再怎麽否定,再怎麽以邏輯否定,大家依然繼續堅信下去。」


    「原來如此。」


    若是座敷童子就有可能。


    如果真的有座敷童子,那就不隻是有趣的程度,因為傳說趕走座敷童子的住家會毀滅。然而現在不是這種狀況。


    「第八人」可能會和自己對調,導致自己消失……鬼故事主打的這個重點,要是有人照單全收,肯定會想要否定。


    因為對自己來說,否定比較有利。


    「那麽與其說是正常性偏誤,或許更像是同步現象。這也是聽戰場原學姊說的,隻要十人有九人讚成,即使是不正確又不合理的事,也會覺得正確又合理,覺得剩下的這個人是錯的。這麽一來就難以翻案,算是少數服從多數的壓力。」


    「少數服從多數啊……」


    戰場原這輩子未曾參與任何表決,不過或許正因如此,所以才熟悉這種理論吧。畢竟那個家夥總是位於全體通過的幻想之外。


    「但我覺得這樣也太極端了。要是茶道社員之中,至少有一個人讚同小月的意見該有多好……」


    隻要有一個人讚成,感覺事情就簡單了。茶道社員共七人,如果現在表決,就是六比一的狀況。


    六比一終究有點不利,但如果變成五比二,應該可以稍微抗衡吧。隻要組成派係,組織肯定難以忽略這個派係的存在。


    如果兩入還是不夠,就再多一人,這樣就是四比三,肯定足以對抗。


    「……不過,就是因為沒變成這樣,小月現在才處於不利的立場,才會一直累積壓力。」


    「月火妹妹現在是什麽想法?雖然不是『全體一致的錯覺』……但她是不是覺得煩了,開始想配合大家的意見?」


    「沒有,這就是那個妹妹厲害的地方。」


    也可以說她在這方麵的角色特質和戰場原重疊。不過那個家夥和戰場原不一樣,喜歡集體行動。


    「感覺那個家夥是戰場原的廉價版。」


    「別說自己的妹妹是廉價版比較好吧……」


    「不過,這次的事件沒有小憐那時候緊急。無論大家是否肯定這個『第八人』的存在,這個『第八人』的存在是否被否定,茶道社也不會因而廢除,友情也不會受損,不是這麽嚴重的事情,隻不過是碰壁罷了。」


    「碰壁?」


    「對於標榜正義的小月來說,無視於正確性的環境令她不自在。」


    不對。


    任何人待在這種環境都不自在吧……


    「不合理或沒道理的一方反而強勢,而且是毫無意義地強勢,這種狀況其實挺常見的。小月要學習這個道理或許還太年輕了。」


    「居然說太年輕……阿良良木學長從剛才就隻提到月火妹妹與火憐妹妹,但學長您自己呢?」


    「嗯?」


    「在這種狀況,阿良良木學長站在哪一邊?」


    「不,在這種狀況沒有敵我之分……小憐那時候,我站在小憐那邊,不過該怎麽說,當時是話題朝著不太好的方向進展,我才鬥膽挺身而出多管閑事。」


    「嗯……不過真正挺身而出的是羽川學姊啊……」神原說。「就算進入第二學期,那個人依然諸事纏身呢。畢竟還發生過虎的事件……」


    「…………」


    「總之就我聽學長說明之後的一知半解,無論要不要相信、要不要肯定『第八人』的存在,這件事也不會因而改變,隻是心情上的問題。」


    「……說得也是,這是心情上的問題。無論如何,我還是覺得我兩個妹妹的意誌都很堅定。雖然不是要站在哪一邊,但如果我是當事人,如果我是茶道社的社員,我大概會隨便附和大家吧。」


    「嗬嗬,原來如此。所以『第八人』茶道社員是阿良良木學長。」


    「不,這就完全是兩回事,不要越講越混亂。總之……」


    我像是在做總結般說。


    雖然對不起月火,但這種對話終究是閑聊,不是想一直討論的事,我差不多想進入下個話題了。


    「經曆這種不講理的狀況,也是為了將來好吧。」


    「不講理啊……但我覺得道理已經講夠多了……所以我個人會想站在月火妹妹這邊。」


    「因為你總是站在可愛女生那邊啊……」


    「不,可不可愛在這種場合無關。要是這麽說,說不定茶道社另外六個社員也很可愛啊?」


    「…………」


    這是什麽想法?


    明明沒見過那些茶道社員,你卻預設他們的長相講這種話?


    「究竟是月火妹妹比較可愛,還是其他的茶道社員比較可愛,這就是所謂的『薛丁格的小貓咪』理論。」


    「我沒聽過這種所謂。你所謂的時候給我正經一點。」


    「不過,阿良良木學長其實也是這樣吧?因為我和阿良良木學長……」神原看向自己綁繃帶的左手,再看向我還在解決中的影子。「知道怪異。我們知道什麽是不講理、不合理、沒道理。正因如此,我這次想站在月火妹妹那邊。站在想要否定怪異,為現實犧牲的月火妹妹那邊。」


    「…………」


    「啊,沒有啦,我這麽說並不是在否定小忍哦?小忍的可愛程度難以用筆墨形容,簡直是薛丁格的小小鬼。」


    「不準說她是小小鬼。這是哪門子的簡直?你給我稍微簡直一點。」


    「簡直一點?」


    「哎,沒錯,聽你這麽說就覺得或許如此,不過就算這樣也做不了什麽吧?再怎麽樣也無計可施吧?」


    「如果阿良良木學長堅持的話,我不介意闖入栂之木二中的的茶道社喔。」


    「我沒堅持要這樣。」


    如果由你出馬,或許可以順利用甜言蜜語迷倒女國中生們……不過這樣明顯做得太過火了。


    不要做得過火,也就是要妥善行事。


    有什麽辦法能順利安撫月火呢……


    「慢著,其實有喔。」


    「嗔?」


    「如果阿良良木學長隻是想討好月火妹妹,其實有方法喔。」


    「我並不想討好她……不過有方法嗎?」


    「嗯。總之,我也和阿良良木學長一樣,覺得月火要正視這種現實還太早。不過這個解決方法有唯一的問題。」


    「有問題?有問題的話不太妙吧……是什麽問題?」


    「問題在於以結果來說,將會欺騙月火妹妹。阿良良木學長,你會抗拒對妹妹說謊嗎?」


    「哈哈哈!」


    當然不可能抗拒。


    005


    接下來是後續,應該說是結尾。


    不對,就說了,在月火解決這個怪異奇譚的時間點,就足以當成結尾,所以這不算是結尾,應該算是附錄。


    我接受神原的提議,說服月火。不知道該說是說服還是安撫,總之就是這麽一回事。


    月火以外的茶道社社員──另外六人為何堅信「第八人」的存在?為何就算提出正確的邏輯,他們在情感上依然繼續相信?總歸來說,隻要說明這一點,隻要以合理的方式說明不合理,月火就會接受。


    所以神原以道理解釋。大家是為了月火而相信「第八人」的存在──以這樣的道理解釋。


    如同之前找我商量這件事的時候一樣,月火經常擅自拿走社辦備用的茶葉或茶點。這種事不用視為問題,不過嚴格來說不值得讚許,要是鬧上台麵,社團可能又會再度勒令停止活動。


    所以,大家肯定「第八人」的存在,藉以掩飾月火這種奔放的行徑。


    以這樣的道理解釋。


    認定「第八人」存在,備用消耗品減少的速度就合理了。


    雖然絕對沒有串供,但是大家為了袒護月火,承認「第八人」加入茶道社。


    「原來如此!大家是為了我!」


    呆子瞬間上當。


    「我卻不識趣地說什麽世界上沒有鬼……原來我這種心態才有鬼!」


    這種雙關語一點都不好笑。


    總之,雖然真相應該完全不是這樣,這個謊言依然具備率直的特性,令人覺得就算這是真相也能接受。


    「好,就讓你騙一次吧!」


    就讓你騙一次吧。


    就讓你搪塞一次吧。


    月火這麽說完,似乎就完全忘掉這件事了。


    我將這個結果告訴神原。


    「嗯……」她說。「茶道社的社員們,以及阿良良木學長。月火妹妹是自願被哪一邊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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