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在斧乃木餘接的觀念裏,路以及路以外的事物是否有所區別?我總是對此感到疑問。對她來說,無論是重力、浮力或升力,都不是束縛她的東西。在她周圍比比皆是的「人類」這種生物,大致都以雙腳交互向前的方式做為移動手段,所以斧乃木餘接隻是模仿人類罷了。我不禁如此認為。


    現在人類湊巧使用步行當成主要的移動手段,所以她隻是跟著模仿,不曾深入思考,也沒有深入的意義,如果人類的移動趨勢是爬行,斧乃木餘接大概也不會想太多,跟著以爬行的方式移動吧。


    對她來說,合理的事物沒有意義。比起符合道理的事物,符合現實的事物具備更強大的意義。


    「符合現實」正是式神斧乃木餘接最符合目的之生活方式。不過她是沒有生命的怪異,所以毫無生活準則可言,換個角度來看,她固執地朝著絕對無法達成的目的邁進,這種做法不是生活準則,也沒有意義,隻能形容成是一種令人避諱的方式吧。


    「對我來說,最安全的移動手段或許不是步行,也不是飛翔,而是遁地。」


    忘記是什麽時候了。


    我陪著那孩子,被迫陪著那孩子以「例外較多之規則」在超高空移動(這要叫作「跳躍」還是「飛翔」,大概得依照觀察者的喜好而定)的時候,她是這樣說明的。


    她說得毫無音調起伏。


    也可以說毫無脈絡可循。


    如同模仿失敗,以機械合成般的平板語氣對我說明。


    「對我來說,如同地鼠在地下挖掘前進,或許是最安全的移動手段。我是這麽認為的。」


    如果這不是以「近道」與「地下道」作文章的那個常見詼諧語,那我就完全聽不懂她想表達的意思。【注:日文「近道」與「地下道」音同。】


    安全。


    地底或許安全。


    尤其像她這種將戰鬥視為必然的家夥,堪稱必備要件的「安全」或許就在那裏。


    在那裏,在地底,或許有著地麵沒有的安全。


    因為在四麵八方,連上麵、上方(不是比喻)都完全封閉的環境,不用擔心會遭受任何偷襲。物體要達到最快的速度,當然得在毫無遮蔽物的空中移動,但是自己周圍沒有遮蔽物,就代表自己周圍沒有掩蔽物。


    所以斧乃木餘接才會說在地底移動最安全吧。我是這麽解釋的,不過斧乃木餘接靜靜搖頭否認我的這個推理。


    麵無表情地搖頭。


    並且以平淡的語氣這麽說。


    「錯了。因為周圍沒人。」


    因為周圍沒人。


    沒有模仿的對象,正因如此,沒有造成影響的對象。


    這樣才能成為最真實的自己。


    002


    「啊,鬼哥哥,簡稱鬼哥,居然在這種地方遇見,真巧呢。咿耶~」


    「…………」


    「喂喂喂,為什麽想當作沒看到?這種行為會對我的品行教育造成不良影響喔,要是我學壞了,你打算怎麽對姊姊負責?咿耶~」


    「…………」


    我轉身想沿著原路往回走時,斧乃木以看不見的迅速動作繞到我麵前,像是把我當成攝影機般,一直比著勝利手勢。雖然不應該對認識的小女孩這麽說,不過我內心感到不耐煩。


    煩到不耐煩。


    不,請各位不要誤解。


    我不是覺得斧乃木很煩。她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咿耶~勝利手勢」使我難掩若幹的不耐煩心情,不過這個式神怪異,接受專家指使差遣的憑喪神──斧乃木餘接,我基本上對她抱持好意。


    「鬼哥哥」、「鬼哥」這種不光榮的綽號,是來自我的吸血鬼特性,並不是我曾經對斧乃木做出魔鬼般的行徑。


    對女童溫柔。這是我的座右銘。


    不過,如果在不想見麵的時間點見到不想見的人可以形容為「差勁透頂」,那麽在不想見麵的時間點見到想見的人應該怎麽形容?對我來說,現在正是這種時間點。我難免覺得不耐煩。


    具體來說,現在是一月中旬。我剛考完大學第一階段的中心測驗返家。


    我在考場填完第二天的答案卡,搭乘電車回到我居住的城鎮,送戰場原回家之後,徒步踏上歸途。


    剛好在戰場原家與阿良良木家中間的地點,我近距離遭遇這個女童。


    總覺得時間抓得太準了……甚至覺得她是在埋伏等我,不過就算我有理由埋伏等待斧乃木,斧乃木應該也沒理由埋伏等我,所以這大概隻是巧遇吧。肯定如此。


    「來啦。鬼哥,你在做什麽?」


    「嗯?」


    「來啦,來啦,來啦。」


    斧乃木對我招手。


    不對,這個肢體語言似乎不是招手。雖然應該是催促我做某件事,不過肢體語言基本上是在雙方有點默契之後才能使用的語言表現。


    怪異原本就是難溝通的對象,加上斧乃木麵無表情……如果以漢字來比喻,就是不常用的艱深漢字。


    換句話說,我看不懂。


    「咿耶~」


    「慢著,不準比勝利手勢。原本就看不懂的手勢變得更複雜了。」


    「真是的,不管是誰都會計較我的勝利手勢。」


    「不管是誰?除了我,還有其他家夥在抱怨?是誰?」


    「這是秘密。」


    「是秘密?」


    「那當然啊。我沒有任何可以告訴你的事。有點自知之明吧。」


    「…………」


    該怎麽說,我可能真的貿然闖入她的私人領域吧,但她為什麽非得強硬抗拒到這種程度……


    「有點互知之明吧。」


    「互知?和你嗎?怎麽回事,這種表現意外地熱情……」


    「這個肢體語言,這個動作的意思是……」


    大概是覺得沒完沒了吧,斧乃木開始說明。但原本是我覺得沒完沒了……


    而且,感覺她現在的肢體語言和剛才完全不同……這具人偶該不會是當場想到什麽動作就做出來吧?


    「『我正在找個東西,所以鬼哥,如果有空可以幫忙找嗎?』的意思。」


    「誰看得懂啊!」


    不準以兩根手指表現這麽複雜的委托!


    以為我會心電感應嗎?


    「心電感應?不是心嬌感應嗎?」


    「那是什麽屬性?傲嬌的衍生形嗎?」


    「所以怎麽樣?願意幫忙還是不願意幫忙,快點講清楚啦。如果不想幫忙就立刻滾吧。」


    「…………」


    遣詞用句……


    講話方式……


    這孩子的品行教育是誰教的啊?話說,斧乃木在怪異之中,也是容易如實受到周圍影響的怪異,或許她最近在和壞家夥打交道。


    這個女童完美詮釋了「近墨者黑」的道理。


    真是的,交朋友要挑一下吧……我雖然這麽想,但我或許沒資格這麽說。我最近的人際關係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想幫忙,可是……」


    找東西啊……


    所以我是在斧乃木找東西的時候巧遇她嗎?就算這樣……


    「我剛考完試,現在累壞了。而且在戰場原家對答案的時候不太妙。」


    我剛才說「不想見麵的時間點」就是這麽回事。不隻是斧乃木餘接,我現在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我必須趕快回家,複習寫錯的問題,克服我不擅長的範圍。所以老實說,不隻是找東西,原本我甚至不想花時間停下來像這樣和斧乃木交談。


    「考試?是喔,就是之前說的『中心測驗』嗎


    ?不過在我的時代叫作『共通一次』。」【注:「大學共通第一次學力測驗」的簡稱。】


    「慢著,雖然這是某個世代之前的人肯定會說的台詞,但是女童不準說。」


    所以她究竟是受到誰的影響?


    「以前明明是『一次』,現在卻是『中心』,這名稱是怎麽換的?意義完全相反吧?這是命名權的問題嗎?」


    「濫用命名權改名才是問題吧?」


    「是用答案卡作答對吧?我知道喔,哼哼。咿耶~」


    「…………」


    她知道這件事很了不起,不過應該是我告訴她的。我記得「上次提到」的時候順便告訴她這件事。


    「什麽嘛,不是已經考完了嗎?那為什麽要裝忙?我現在沒空陪鬼哥強調你現在很忙喔。」


    「慢著……我可沒強調我現在很忙。」


    還是我下意識地做出這種舉止?


    肯定沒這回事。我如此心想,向她說明。


    「坦白說,我對過答案的結果不甚理想,看來接下來得更加衝刺才行。」


    「是喔……哎,鬼哥在這方麵頗具武士風範呢。即使是答案卡,遇到不懂的問題也不會以直覺作答。我會賭上五分之一的機率,不過鬼哥會灑脫留白。」


    「並不會。」


    我沒這麽高風亮節。


    反倒是寡廉鮮恥。


    不然的話,我哪能在這麽驚濤駭浪的一年繼續悠哉過生活?


    「隻是我的直覺不可靠。猜對機率五分之一的這種問題,我全猜錯了。」


    「咿耶~……不對,哇喔~」


    看來她把動作與口頭禪的順序弄反了。


    天底下哪有這種口頭禪?


    「這真厲害呢。雖說是五分之一,不過要是正常用功的話,機率應該可以提高到三分之一或二分之一吧?結果卻是這樣。鬼哥,你這一年究竟在做什麽?去死算了。」


    「…………」


    為什麽要說得這麽狠?


    我才想問,從上次見麵到今天,你交了什麽朋友?


    「這一年大致來說,我被吸血鬼襲擊,差點被貓殺掉,有女生從天而降,然後迷路,被猴子踹,被蛇纏身,被騙徒騙,妹妹被盯上,體驗時光旅行,被暗襲擊,現在剩下半年的壽命。你要我什麽時候用功啊?混帳。」


    「我沒要求用功,不過鬼哥去死算了。」


    「總之不準咒我死。」


    「隻要不幫忙找東西,我就會一直臭罵鬼哥,一直咒鬼哥去死。」


    「不準一直咒我死,死了要怎麽幫你?」


    「不肯嗎?」


    「怎麽可能肯?」


    「你這不好肯的家夥。」


    「不準講得像是『不好惹的家夥』,不準講得這麽帥氣,這句話沒你想像的那麽帥氣。知道了知道了。」


    我擺出投降姿勢。


    和剛才斧乃木擺的姿勢不同,天底下應該沒有比這更好懂的肢體語言吧。


    「我放棄了,我就幫忙吧,我肯。你要找的東西在這附近吧?」


    「天曉得。不一定在這附近。」


    「…………」


    這種態度真令人不悅。


    這個女童不會道謝嗎?


    總之,既然有空這樣拌嘴,不如趕快找到斧乃木要找的東西,然後和平說再見,這樣效率應該比較好吧。


    與其事後關心斧乃木後來找得怎麽樣,還是現在就當場解決這件事吧。這樣我今後用功準備考試的時候也會比較順利。


    …………


    老是在想這種撐場麵的事,才是我損失用功時間的主因吧?就像是用功之前打掃房間比較有效率那樣。


    總之無論如何,既然已經答應了,現在也不能反悔直接回家。何況斧乃木擁有最後的手段──「例外較多之規則」。


    要是使用那一招,要逼我聽話是易如反掌。在對方采取強硬手段之前就乖乖聽話,這才是處世之道。


    防止強硬手段的老套手段。


    就算講得帥氣,也絕對不帥氣嗎……


    「總之,既然不一定在這附近,就抱持這個心態找吧。所以,斧乃木小妹,要找什麽東西?」


    「天曉得,是什麽東西呢?」


    「…………」


    「咿耶~」


    「……咿耶~」


    好想回家咿耶~……


    003


    到最後,我甚至不知道斧乃木要找什麽就幫她找東西。千石撫子曾經找過「神體」,但這次更沒有著力點。我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隻是事實上就是變成這樣,所以也沒辦法。


    即使詢問也沒完沒了。


    而且老實說,斧乃木自己似乎也隻是隱約知道要找什麽東西。她在這方麵想要巧妙敷衍我,不過我和她的交情雖然不長卻頗深。


    斧乃木似乎也是依照某人的命令,隻靠著模糊的情報找東西。


    「好像是一眼看到就知道的東西。」


    從她的這句話就看得出來。


    與其說看得出來,應該說聽得出來……


    一般人無法隻靠著「好像」之類的模糊情報找東西,但她是式神怪異,真要說的話,這對她來說或許是家常便飯吧。


    進行不知道目的的任務、搜索不知道身分的對象。


    她是專家擁有的消耗品,不允許反過來詢問主人。


    總之,不屬於任何人擁有,也並非不允許反問的我,同樣得靠著這種模糊的情報找東西。


    這樣簡直好像我才是式神怪異。但我不是被專家使喚,而是被式神使喚,所以更加莫名其妙。


    在這種狀況,我處於何種立場?


    「這附近大致已經找過一遍,所以我正想改去河岸找找看。」


    「這樣啊……真可惜呢。」


    所以要是我搭乘晚一班的電車,就不用像這樣近距離遭遇她了。世事未必都稱心如意呢。


    「啊啊,先把話說在前麵以防萬一,我剛才說的『找過一遍』,不是在說鬼哥哥。」


    「你說誰是綁架犯?」【注:日文「找過一遍」與「綁架犯」音同。】


    「在找東西的過程中,我想請鬼哥幫忙的是……」


    完全無視於我的吐槽。


    無視於搞笑之後的吐槽,是違反禮儀的行徑。難道這孩子沒簽條約嗎?還是當真認為我是綁架犯?


    「是擴張視野。」


    「視野。」


    「我實在是陷入瓶頸,開始認為可能必須換個角度來看。」


    「……慢著,哎,你要怎麽認為是你的自由,但如果和我有關,希望你明講要我怎麽做。總歸來說,既然要找東西,多幾個眼睛一起找比較好,對吧?」


    「天曉得,是在討論怎樣比較好嗎?」


    「不準這樣回答。這可不是讓我火大這麽簡單。」


    「不隻是火大?不然還能怎樣?插旗嗎?」


    「我沒有可以插在女童身上的旗。」


    「這裏的『旗』是『旗子』的意思吧?所以插旗就是豎起旗子的意思……不過究竟是z旗還是白旗就很難判斷呢。」


    「…………」


    身為式神女童,動作與想法近似機器人的她,偶爾……應該說經常會搞錯事物的優先順位。不對,在我非得用功的現在,像這樣陪女童找東西的我,也不是隨時能夠正確判斷優先順位,不過在這時候討論旗子是z旗還是白旗的優先順位肯定很低。


    沒有比這更簡單的判斷。


    「哎,總之比起多幾個眼睛,我更想換個角度來看。因為如鬼哥所見,我原本是寵物娃娃,是個小


    不點。」


    「小不點……」


    「換句話說,我找東西的時候不夠高。你想想,在房間找東西找到逼不得已的時候,都會爬到椅子或桌子上,從高處環視一次對吧?找東西的時候,長得高的人比較有利。」


    「嗯……哎,從視野的問題來看,應該是這樣吧?如果要找的東西以某種方式隱藏起來,俯瞰應該比較容易發現……」


    但也不能一概而論就是了。


    小不點──個頭小的人比較容易鑽進某些地方,而且有時候視線高度比較低更利於找東西。


    她的主人應該是認為這次尋找的東西需要視線高度比較低的人,才會命令她負責找。斧乃木在現場判斷無計可施,所以要求我幫忙。


    「可是,斧乃木小妹,我的視線高度確實比你高,但這隻是以相對的高度來說,如果以絕對的高度來說,我長得不算高啊?」


    「這我看了就知道。從這麽低的視線高度也看得出來。鬼哥絕對不高。」


    「是『以絕對的高度來說不高』,不是『絕對不高』。」


    「鬼哥確實絕對是敵人啦……」


    「錯了,我是自己人。」


    「問題在於觀看的角度喔。鬼哥這樣的身高確實差不了多少……不過鬼哥既然也是考生,應該知道『加法』這種運算方法吧?」


    「就算不是考生,也知道『加法』這種運算方法喔。」


    「我這個算法少女當然也知道。」


    「算法少女……」


    聽起來好像古代的日式算術法。


    這樣想就覺得日本真厲害呢。


    在「魔法少女」之前,就存在著「算法少女」的概念。


    這個國家的大眾文化,或許出乎意料從古至今都沒什麽改變。


    「但我實在不認為你是算法少女……」


    「真沒禮貌。那我就告訴你證據吧?告訴你最大的質數是什麽。」


    「光是提到『最大的質數』,就證明你的數學素養是零吧?」


    「『零』就是我發現的。」


    「好煩!」


    「現在是在講加法。我很矮的身高加上鬼哥挺矮的身高之後,哎呀真奇妙,如同怪異一樣奇妙,居然就變成相當高的身高喔。具體來說大概三公尺。」


    「…………」


    她毫不客氣就說我的身高挺矮的,總之先不提這個……如果將斧乃木這種機械式的說法,簡化到連我這種國語能力的人也聽得懂,我覺得她應該是想要騎在我的肩膀上。


    這就是這具寵物娃娃的哀求吧。


    總之,即使形容為三公尺太誇張,不過從兩公尺多的高度俯瞰,確實可以從完全不同的角度,尋找斧乃木要找的東西。原來如此,是女童騎肩膀的事件啊。


    我完全不期待這種事,也完全不認為這種事件可以一掃考試的憂鬱,但是為了盡快回家,這也情非得已。


    為了折斷不知不覺豎起的這根旗子,我隻能讓女童騎肩膀了。


    慢著,等一下?


    之前發生過類似的事。


    以為是騎肩膀事件,沒想到我是騎在上麵的那一個……這個瘋狂事件在鎮上傳了好一陣子。


    變成這種街談巷說又能怎樣?


    要傳的話,至少也要傳吸血鬼的傳說吧?


    斧乃木是式神怪異,肌力確實足以讓我騎在肩上,不過在這個狀況,始終應該是由斧乃木騎我肩膀吧?凡事都有所謂的平衡,遵守平衡才能維持世間之理。


    不過,對方是缺乏常識的斧乃木。是除了常識,還缺乏顧慮與人情味的斧乃木。我應該先確認一下。


    我甚至想寫成報告提交……但現在沒這種時間,所以隻能口頭詢問。


    但我覺得無論如何,應該隻是我白操心吧。不隻白操心,應該說白費工夫。


    不過,斧乃木的回答過於超乎人類常理。


    「斧乃木小妹,我想確認一件事。」


    「想確認事情?且慢,如果想知道我抱起來多麽舒服,請等任務結束吧。」


    「用不著回答得這麽瀟灑……既然要將身高相加,代表我要讓你騎肩膀,是這樣對吧?就算你力氣再大,你騎在我肩膀上比較體麵對吧?你不想遭人指指點點吧?」


    「但我覺得除了不想遭人指指點點,這個問題還隱藏其他的理由。」


    斧乃木明明是式神怪異,卻像是莫名精通人類想法般,說了這句開場白。


    「錯了喔,鬼哥。」


    接著,她這麽說。


    「咦?你剛才說什麽?」


    「錯了喔,鬼。」


    「給我加上『哥』這個字。」


    「別計較啦。我說啊,鬼哥,我不騎肩膀。」


    「咦?」


    「我不會用大腿用力夾住鬼哥的頭。」


    「直接說『不騎肩膀』就好。反問的時候,複誦原本的說法就好。」


    「我不騎肩膀,也不被騎肩膀。想想看,騎肩膀的損失很大吧?」


    「損失?」


    「無論是誰騎誰,騎肩膀是坐在脖子的高度吧?既然是坐著,代表隻能加上坐下來的高度。鬼哥或許對於自己坐下來的高度有自信,就算這樣,上半身加下半身的高度也不可能比上半身低吧?」


    「哪有人上半身加下半身的高度比上半身低?腿的長度不就變成負數了?」


    「其實負數也是我發現的。」


    「那你可以拿費爾茲獎了。甚至可以設立斧乃木獎了。」


    「斧乃木獎……聽起來真迷人呢。」


    「總歸來說,既然提到損失,代表騎肩膀達不到你想要的高度嗎?不對,就算這麽說,斧乃木小妹,這是無法避免的損失吧?基本上除了騎肩膀,沒有其他方法能提高視線高度,應該說沒有其他方法能讓視線高度比騎肩膀更高啊?就算我把你抱起來,頂多隻能讓你的視線高度和我一樣高。」


    「這樣不是『抱起來』,隻是『抱緊』。」


    「那麽,就算玩飛高高的遊戲……」


    「我確實是女童,卻不想被當成這麽小的孩子……沒什麽啦,鬼哥,其實很簡單喔,做我平常做的那件事就好。」


    「平常做的那件事?」


    「如果形容成『平常被逼著做的那件事』,鬼哥應該就猜得到了吧?」


    「……?」


    猜不到。


    應該說,我不想猜。


    004


    數分鍾後。


    我站在視線很高的地方。


    應該說,我站在斧乃木上麵。站在斧乃木朝天伸直的一根手指上。


    「…………」


    她是專家的式神,我不清楚她主要的職責是什麽,不過斧乃木在日常業務擔任的職位似乎是「司機」。


    雖然這麽說,但當然不是真的由女童開車。使役她的是受到「不能走地麵」這個限製的專家,因此她讓主人站在手指、肩膀或頭頂,讓主人免於行走地麵。


    不隻是將一個人當成行李載運的斧乃木很厲害,我覺得像這樣被載的專家也很厲害。但我沒想到自己也由斧乃木這樣載運。


    沒有啦,確實沒錯……


    這樣在高度上就沒有損失了……


    不隻如此,先不提我對自己的身高有沒有自信,這種做法可以完全利用到我的雙腿長度,連一公分都不浪費,而且還加上斧乃木的手臂長度,所以我得以站在斧乃木剛開始所說「超越蘭公尺」的未知高度觀看。


    上次騎在某人肩膀上的視線高度也很高,但這次更勝於上次。哎,若是采用這個做法,我基本上不可能在下麵,可是……一般來說也不可能在


    上麵吧。


    居然站在一根手指上。


    我是籃球嗎?


    …………斧乃木雖然沒轉動我,但我的平衡感不是很好,之所以能像這樣站在斧乃木的手指上(即使不太穩),似乎是因為她巧妙調整平衡。


    看起來像是相當高明的表演,雖然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但我覺得挺有趣的。


    「斧乃木小妹載運那個人的時候,也像這樣維持平衡嗎?」


    「不,載運姊姊的時候不需要。因為姊姊的站法有點特殊。雖然這麽說,但我還是得花點心思,以免姊姊失敗摔下來。要是摔下來,姊姊可不隻是隨便生氣這麽簡單。」


    斧乃木說。


    「這樣啊,不隻是隨便生氣這麽簡單嗎……」


    是生氣到「太扯了!」這種程度嗎?


    順帶一提,忍在這個時間正在睡覺。


    斧乃木和忍交惡,所以忍可能醒著,但或許在裝睡。堂堂吸血鬼居然裝睡,身為怪異的格調大概下降到不敢置信的程度吧。


    「要是姊姊摔下來,即使是姊姊失誤,同樣會怪我。雖然不會被懲罰,卻還是得費心處理,麻煩死了。相較之下,鬼哥就算摔下來也毫無怨言,所以載鬼哥輕鬆得多。」


    「抱歉,斧乃木小妹,我很高興聽你這麽說,但我做人沒好到這種程度。」


    基於這層意義,這是絕妙的高度。


    要是摔下來肯定不會毫發無傷,但隻要沒摔到要害就沒有生命危險,而且也不會昏迷,可以盡情抱怨斧乃木為何讓我掉下來……


    「…………」


    「掉下來」是嗎……


    「我說,斧乃木小妹,總之我就以這個姿勢繼續找東西……」


    「鬼哥放棄得真快呢。」


    「要說我心情切換得很快。」


    「不愧是以『看不懂的問題就別解了』這句標語名聞遐邇的鬼哥。」


    「這種家夥要怎麽成功考上大學啊?」


    不對,戰場原也說過,跳過不懂的問題也是應考時不得已動用的技巧,不過羽川在這方麵主張「先解答困難的問題,之後會比較輕鬆」這種驚異的技巧。這也太驚異了。


    「這樣可不隻是引人注目的程度,所以我想趕快找到……不過既然是要找東西,代表這個東西掉在某個地方嗎?」


    「嗯?」


    「慢著,別『嗯?』了,斧乃木小妹……就算不是你掉的,但你是不是在找某人掉的東西?」


    「天曉得。因為我是隻會依照命令做事的聽命照辦妹。」


    「如果要為屬性取名,麻煩名字取得好叫一點。不過,既然你說要找東西,一般來說都是找失物吧?」


    「不一定。如同我等等會讓鬼哥掉下來,不一定是掉落的失物。」


    「不準暗示這種不祥的未來。」


    「或許是尋找某人藏在某處的東西,也或許是尋找因為某些意外而失去的東西。要擅自推理請自便,但是請不要以急性子的判斷擾亂現場好嗎?」


    「…………」


    講得好毒……


    明明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找什麽。


    「你說一眼看到就知道,意思是我看到也會知道嗎?你像這樣讓我站到瞭望台上,應該是這麽回事吧……如果你有所誤會就抱歉了,但我最近的吸血鬼技能消耗得很嚴重,要是你期待我發揮怪異的視力,我沒辦法回應這個要求。」


    「放心,我對鬼哥不抱任何期待。」


    「……既然這樣,為什麽要我站上瞭望台?為什麽把我當成神轎扛?」


    「嗯,我之所以讓鬼哥當成神轎『喀喀!』的原因是……」


    「不要毫無意義模仿忍。」


    「……即使沒有怪異等級的視力,也看得見那個東西,所以才請鬼哥像這樣如同風向雞到處張望。」


    「我可以預設那個東西掉在地上嗎?」


    「不準預設。鬼哥隻要定睛尋找就好。」


    「…………」


    我為什麽要聽女童的話……人要是個性軟弱一點,就會朝著輕鬆的方向隨波逐流呢。


    不對,聽女童的話是否比較輕鬆還很難說……


    「總之,就算不是可疑物體,隻要看到在意或覺得奇怪的東西,就逐一向我報告吧。」


    「架子擺這麽高……」


    她的角色定位還是一樣亂七八糟。


    那個暴力陰陽師,居然使喚這麽亂來的式神……不知道她怎麽控製的。


    果然是使用暴力吧?


    依照狀況可以稱為「家暴」。


    「在意或覺得奇怪的東西……我們映在十字路口凸麵鏡的身影是例外吧?」


    「要挖苦麻煩晚點再說,我現在很忙。」


    「…………」


    甚至不準我和她交談?


    隻是負責撐住我,為什麽會忙?雖然我如此心想,但斧乃木似乎一邊以一根手指撐住我,一邊觀察周圍。這條路她應該找過一次,不過俗話說「找過七次再懷疑別人」……不對,這句話不是用在這裏。


    「我也沒有很閑喔。」


    「意思是餘生剩下半年嗎?」


    斧乃木就這麽支撐著我,就這麽繼續找東西,對我這麽說。毫無脈絡可循就說得如此直接。


    「在鬼哥這一年的所作所為之中,隻有這件事還沒解決吧?剩餘的壽命順利減少中吧?中心測驗的結果不理想也是這個原因吧?」


    「…………」


    「不過,鬼哥在意的肯定不是自己剩餘的壽命吧。在意的不是壽命,而是老婆。」


    「別在講嚴肅話題的時候夾入原本的語氣。」


    「以這種狀況,希望鬼哥別說這是原本的語氣,應該說是輕浮的語氣。」


    「就算是輕浮的語氣也不準夾。」


    「什麽?果然希望我用大腿夾?那就抱歉了,我的大腿沒有粗到堪稱大腿。喜歡肉感的鬼哥,對不起。」


    「小心我宰了你喔。」我臭罵女童。「斧乃木小妹,你要為另一件事向我道歉。」


    「咦?那麽,鬼哥討厭肉感?」


    「這是另一回事。還有,戰場原還不是我老婆。」


    「哎呀,我可沒說是戰場原喔。」


    「嗯?不是嗎?你說的是忍?」


    「不對,是戰場原。」


    「既然想夾入輕浮的語氣,麻煩和我輕鬆交談吧。還有,不準直呼戰場原的姓。你沒見過她吧?」


    「沒見過。」


    斧乃木說完在路口轉彎。


    她究竟要去哪裏?這條路和我家方向相反……我今天回得了家嗎?畢竟怪異的距離感與時間感和人類完全不同……


    如果她至少說明尋找物品的範圍就幫了大忙……不過看斧乃木至今的行動,她似乎也沒確定要找的區域多大。


    不一定在這一區或哪一區。


    真要說的話很像那個暴力陰陽師的作風,但這個指示下得真籠統。不,回想之前發生的事件,記得使喚斧乃木的不一定是暴力陰陽師?


    尤其如果是那個專家總管……


    「鬼哥大概還剩下多少壽命?撐得到考完試嗎?」


    「你問得真直接耶,毫不客氣。」


    不,這時候應該形容為爽快吧。


    比起莫名有所顧慮,像這樣爽快講出來,我會比較輕鬆。


    「很難說。考試會先結束,但接下來是畢業典禮,畢業典禮之後才放榜。」


    「就某種意義來說很幸運呢。」


    「哪能這麽說?」


    「吸血鬼技能消耗得很嚴重,也是這麽回事吧?鬼哥這種無謂的努力,應該


    說無謂的敗北,至今依然不斷反覆吧?」


    「並不是無謂……」


    不過事實上確實沒效果,甚至造成反效果。


    每次回複就一味衝鋒的作戰,到了這個時間點或許該修正了。


    「在這個世界,居然有『一味衝鋒』這種作戰啊……」


    斧乃木聳了聳肩。


    這個動作差點害我從指尖摔落。


    「聽你這麽說,我無從反駁……」


    「我以為隻有姊姊會使用這種作戰。」


    「世間明明有這種作戰吧?」


    哎,那個人應該做得到。


    不過,蛇神不是不死之身的怪異,所以我覺得那個不死怪異的專家沒有出場的餘地。


    斧乃木對此也有同感。


    唔,這麽說來,我聽某人說過,蛇被視為神聖的原因之一,是基於「脫皮」這個生理現象的不死性質……咦,我是聽誰說的?


    記憶模糊,無法連接。


    最近經常這樣。


    大概是最近用功過頭吧。


    「羽川姑且正在走遍世界找忍野,不過很可惜,感覺還沒有成果。」


    「這樣啊。忍野哥哥……我也好一陣子沒見到他了。」


    「是喔……」


    說真的,那個放蕩的無賴漢跑去哪裏了?


    羽川甚至出國找他,但我實在不認為那個家夥有護照……


    「鬼哥,所以你今後打算怎麽做?如果鬼哥希望,我可以和上次一樣幫你聯絡臥煙小姐啊?」


    「不……」


    先不提她為何這麽高姿態,但我不考慮請斧乃木聯絡那個人。到頭來,就是那個人「身為朋友」的請求招致這種狀況。不,我果然不能講得像是別人的錯。


    不過,如果不是怪罪給某人,而是怪罪某種東西,那麽那個人托我保管的那張符咒堪稱主因。


    是萬惡的根源。


    「……何況就算這麽說,但我違背那個人的意思,沒使用那張符咒。考量到我現在的立場,事到如今我無法拜托那個人。」


    「別這麽說。她或許出乎意料將鬼哥當成朋友,願意通融耶?」


    「我知道她不是壞人……但那個人要求朋友報恩或答謝的程度太過分了。」


    哎,即使如此,既然攸關我自己以及戰場原的性命,我或許應該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在這種狀況要付的代價,至少肯定是忍野忍,以最壞的狀況來說就是千石撫子吧。


    這我做不到。


    到頭來,要是我做得出這種判斷,就不會陷入這種狀況。我很清楚現在沒空玩文字遊戲,不過無法做出冷酷判斷的我,隻能采取熱血作戰。


    「哎,說得也是。要是貿然拜托臥煙小姐,接下來就會受苦受難。如果鬼哥想保護某些事物,別拜托她比較妥當。」


    「就是說啊……但我現在麵臨天大的災難就是了。」


    「應該說……既然臥煙小姐這時候都沒主動聯絡,就代表臥煙小姐完全不想協助鬼哥。」


    「那也沒辦法硬是拜托她了吧?」


    「巧妙避免朋友硬是提出要求,正是臥煙小姐高明的地方。」


    「她也太精明了吧?」


    「不過,忍野哥哥在這方麵也一樣吧?即使羽川家的小翼找到他,他也不見得願意幫忙吧?他會說『小妹妹,我救不了,自己人隻能自己救』。」


    「怎麽變成語序亂七八糟的外國腔?他是在哪個國家生活啊?」


    「說話毫無情感的我和外國腔的忍野哥哥交談,旁人肯定聽不下去吧。」


    「我想應該聽不下去,所以你講話加點情感吧?」


    「這毛病改不掉。」


    斧乃木斷言說。莫名堅定地斷言。


    雖然她講話不加入情感,但是語氣平淡的程度怪怪的。


    怎麽回事?


    她的角色定位又失準嗎?


    「……總之,忍野或許會這麽說吧,所以羽川幫忙找忍野,對我來說隻像是心靈的慰藉。而且羽川也是趁著出國順便找的。」


    哎,應該不是順便吧,但我沒有抱持更大的期待。


    「也就是說,到最後隻能由我自己想辦法。這是我播的種,我會想辦法。」


    「如果這真的是鬼哥播的種,確實應該這麽做吧。」


    「嗯?你的意思是說,這是別人播的種?但我不這麽認為喔。」


    「不可能這麽認為吧?因為種子是埋在地底的東西。直到發芽,甚至沒人察覺種子的存在。」斧乃木說。「不過,鬼哥不覺得奇怪嗎?最近隻有鬼哥身邊逐漸反常,如同在取得平衡,也如同在對答案……」


    「…………」


    「雖說遭遇怪異就會受到怪異的吸引,但是連這方麵都逐漸維持平衡了。我覺得鬼哥沒有遲鈍到不覺得這樣不自然。」


    「……我很遲鈍喔。我總是光要解決眼前的事件就沒有餘力,而且如今終於達到極限了。」


    我說。


    雖然對方是怪異,但我對女童發牢騷也很丟臉,即使除去這一點,斧乃木終究站在那個人那邊,我不應該講得害她兩難,所以這個話題應該就此打住。


    如此心想的我,回到剛才找東西的話題。


    「完全沒看到類似的東西……斧乃木小妹,確定在這附近嗎?」


    「我不需要『什麽都沒有』這種報告。立下成果再給我回報。」


    「就算這麽說……」


    我不隻是不求報酬,甚至耗費寶貴的時間幫忙找東西,她不應該對我擺出這種態度吧……


    「一眼看到就知道的東西……究竟是什麽啊?」


    「天曉得。就算這麽問,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不過鬼哥,我猜想可能是某個東西喔。」


    「是喔,什麽東西?」


    「無論是誰,一眼看到就知道的東西,但是一開始尋找就會失去的東西。那就是……」


    斧乃木抬頭看向以手指支撐的我,然後這麽說。


    「笑容喔!」


    毫無情感地說。


    毫無表情地說。


    「…………」


    這確實是我想盡快找到的東西。


    005


    接下來是後續,應該說是結尾。


    不,隻有這次別說結尾,到頭來什麽事都沒發生,女童用手指撐著我找東西的這段經曆別說是怪異奇譚,連日常之謎都稱不上。


    而且到最後,我們在鎮上四處晃到傍晚都沒找到任何東西,也沒立下任何成果,所以甚至連笑點都沒有。堪稱我隻是和斧乃木在鎮上散步。


    「沒找到呢。沒辦法了。那麽,拜拜。拜拜咿耶~」


    斧乃木擺出勝利手勢離開,看起來沒因為找不到東西而消沉。而且即使麵無表情,依然甚至令我覺得她工作一整天之後頗為滿足。


    或許是領時薪吧。


    即使沒得出成果,隻要工作相應的時間就行嗎……至少就我看來,她完全不想加班。


    不過,式神采取業績製也不太對……


    就這樣,我被她隨便扔下之後,很正常地沒發生任何事就回家,沒發生任何事就繼續用功備考。雖然這麽說,由於我白天考試造成精神疲勞,幫斧乃木找東西造成身體疲勞,所以我夜還沒深就上床就寢。


    在回家路上和女童嬉戲,回家之後就睡覺?


    喂喂喂。


    這種事別說後續,連開頭都稱不上,不算終章,甚至不算序章,感覺像是到不了尾奏的前奏猜謎……各位難免會這麽認為,但是為這個沒有解答的猜謎提出答案的人,該說「果然」還是「又是」,正是羽川翼。


    實


    際上,我覺得羽川的破案率太高了,不過請各位認定這純粹是學曆與智慧的差距,並非強調我總是依賴羽川。


    不過,羽川剛聽完我的說明時,沒告訴我任何事。「是喔,原來發生這種事啊。在這種時候?」她隻這麽說。


    我也不覺得這段對話有什麽不自然的地方,隻是正常認為「現在應該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因為現在應該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也沒有不自然的地方。


    換句話說,我沒有察覺。


    沒察覺斧乃木與羽川顧慮到我,打造出並非不自然的狀況。


    「你覺得最難找到的東西是什麽?」


    不久之後,關於蛇神的各種事件結束,卻又有各種事件開始發生的時候,羽川像這樣問我。


    慢著,羽川突然這樣問,我一時之間聽不懂她想說什麽。


    「咦?這是在說什麽事?」


    「就是斧乃木小妹那件事。阿良良木,你現在和斧乃木小妹同居吧?我覺得既然這樣,說出這件事應該比較好。你覺得最難找到的東西是什麽?」


    「最難找到……」


    是什麽?


    這麽說來,忍之前曾經玩過在房內藏甜甜圈的遊戲。那個……我依照當時的經曆回答就好嗎?


    「那個,我認為最難找到的東西是……」


    「不,這個問題隻是開場白,你怎麽想或怎麽回答都沒關係。」


    「居然沒關係?咦?那麽你講完這段開場白打算問我什麽問題?」


    「『你覺得最容易找到的東西是什麽?』這個問題。」


    「……我想,應該正是『一眼看到就知道』的東西吧……」


    不過,「一眼看到就知道的東西」是什麽?仔細想想,大部分的東西都是在看到的瞬間「一眼就知道」的東西吧。


    隻要答案不是「笑容」……


    「不不不,阿良良木,不可以被這句話綁得太死喔。因為這是謊言。」


    「謊言?」


    「形容成『謊言』太過頭了。斧乃木小妹沒在找任何東西喔。總之,最難找到的東西就是這種東西吧。不存在的東西永遠找不到。」


    「…………」


    咦?


    等一下,這個道理我懂……但她為什麽要對我說這種謊?


    「難道斧乃木小妹隻是想和我玩,才編這種無罪的謊言……?」


    「不是這樣。」


    羽川很乾脆地否定。


    乾脆過頭了吧?


    「答案是『最容易找到的東西』喔。容易找到的東西當然是顯眼的東西,說到什麽東西最顯眼……應該沒人比『正在找東西的人』顯眼吧?」羽川說。「停下腳步、東張西望、蹲下、或是挺直身體……怎麽做都很可疑吧?不拿大聲怪叫這種沒節製的做法做比較,不過站在像是娃娃的女生指尖從高處找東西,就是這麽顯眼的行為對吧?」


    「…………」


    不隻是引人注目,甚至是引起萬人注目吧。


    「換句話說,斧乃木小妹的意圖是讓你顯眼,才會把你當成旗子高舉。」


    「旗子嗎……」


    不是插旗,而是被當成旗子插?


    天底下有這種男生?


    「可……可是,斧乃木小妹為什麽想讓我顯眼?想讓世間知道我這個家夥是在中心測驗考爛的笨蛋嗎?」


    「這或許是原因之一吧。」


    居然或許是原因之一?


    在這種時候,拜托很乾脆地否定一下好嗎?


    「不過,不隻如此。真是的,你也知道吧?一月的時候,這座城鎮有個你絕對不能見到的人吧?」


    「…………」


    「你不能見到,對方也不想見你的人。總之,雖然最後還是見到了……」羽川繼續說。「不過這個人幾乎每天都會來這座城鎮,所以我覺得哪天擦身而過都不奇怪,但斧乃木小妹大概是在你們可能遇見時阻止吧。她讓你變得顯眼,這樣對方也比較容易回避。」


    「要我尋找一個找不到的東西,藉此讓我容易被別人看見……」


    這是避免那個家夥──那個騙徒近距離遇見我。


    「…………」


    「雖然不確定對方是否會發現這麽顯眼,如同一柱擎天的阿良良木,但是隻要看見,肯定會避免彼此相遇吧。以斧乃木小妹的心態,肯定不希望當時剛考完試的你更加費神。沒發生任何事,沒有劇情起伏的平穩狀況,出乎意料是由某人的貼心成立的。」


    斧乃木餘接的貼心之舉。


    我沒察覺的貼心之舉。


    「不知道自己的和平生活由誰暗中支撐,就這樣宣稱自己要想辦法解決麵臨的問題,這樣確實滑稽。難怪那個家夥會揶揄我。」


    「或許吧。雖然某人常說『人隻能自己救自己』,不過實際上,一個人不可能獨力活下去吧?」


    羽川模仿忍野的口頭禪說。這或許是她從自己以勘查為名義數度出國生活的經驗,得出這個感想。


    「沒辦法獨力活下去,即使想獨力活下去,再怎麽樣都會受到他人的照顧。包括飲食、移動、換衣服,說不定連睡眠都是托某人的福才能順利。」


    「哎……說得也是。不過平常度日的時候,完全不會注意這種事就是了。」


    「是啊。或許這種不經意的貼心,正是最難找到的東西吧。」


    羽川如此總結。


    如果由斧乃木以毫無情感的語氣這樣總結,我聽在耳裏不知道會多麽不悅,不過說來神奇,聽羽川這樣講就沒這種感覺。


    不對,即使由斧乃木來說,我或許也沒這種感覺吧。


    我現在處於這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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