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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庫恩麵前的“神弓”,是個外表看來十分柔弱的男子。雖然他長得比席恩高,鬆垮衣服底下的身體看起來卻不算強壯,皮膚則像脫去顏色一樣地白、臉頰瘦長,還有著愛困的眼神。


    可是,這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卻能將造成眾人夢魔的巨蟲輕易地葬送掉。盡管是在怪物已經耗弱的情況之下,這仍是非常驚人的偉業。而且,他甚至連戒指的魔法都能抵消……


    庫比多用看不出表情的瞳孔觀察起席恩。席恩正麵接下他的目光,並且回敬對方。他不願意先別過眼睛。


    “你就是庫比多嗎?”席恩說道。


    這個人就是愛爾雯的堂兄嗎?不僅如此,眼前的男子恐怕也對她造成了莫大的影響……。


    在席恩看來,庫比多是個難窺全貌的人。他覺得對方將許多東西,藏到了不會讓人瞧見的地方。


    席恩突然感覺自己沒有拿劍,這點使他怎麽樣也鎮定不下來。由於之前的戰鬥,讓他把劍脫了手。要是這個時候能將自己的左手擺在劍柄上麵,到底能讓自己湧上多少氣力呢?


    柔弱的男子緩下視線,忽然笑了起來。


    “本大爺正是庫比多。原來如此……我多少可以了解呢。”


    “懂什麽?”


    “你在跟那家夥相處的時候,應該會很傷腦筋吧?真是辛苦你了。”


    席恩藏起了心理的困惑與疑問。


    “你指的如果是愛爾雯的話,她已經離開我身邊了。”


    為了說出這一句,席恩不得不咬緊牙關。


    “我不知道她的去向。”


    “什麽……!?”


    看到庫比多的情緒出現動搖,席恩暗自趕到滿足。發現對方也不知道愛爾雯的去向,席恩安下了心,但他並沒有表現在臉上。


    庫比多沉默了一陣,而後,他突然轉到琉奈的方向,並且開口。


    “你想戴戒指戴到什麽時候?馬上拔下來。”


    他的語氣格外帶有強硬的味道。琉奈靜靜地瞪了庫比多。


    “為什麽我必須聽你的意見?”


    “總之,你立刻把戒指拿下來,還給席恩。”庫比多再度強調。


    “戒指已經是我的東西了。”琉奈一臉滿足地望著自己帶有戒指的左手。


    “戒指該呆的地方就是這裏。”


    “神龍巫女,我不會允許你接近這家夥。趁我還能表現的紳士的時候,快點把戒指交出來,回你的神殿去吧。”


    席恩靜靜說道。“琉奈,我隻打算將戒指暫時借你而已。”


    琉奈微微挑起眉。


    “……哎,好吧。”


    琉奈忽然轉過身,她貼近席恩倒不必要的程度,並且迅速拔下戒指,然後牽起席恩的手,讓他將那握到了手裏。超乎常人的活力與攻擊衝動從席恩體內消失了,而琉奈則挑釁地麵向庫比多。


    “妖精之國的公子啊,你記清楚了。不管我放手幾次,這個戒指遲早都會再度回到我的身邊。這是注定好的事情。我同樣有我自己的立場,必須去取回自己被奪走的東西。”


    “是這樣嗎?”庫比多毅然決然地說道。


    “庫比多,不管得做什麽,我都想把愛爾雯找出來。”席恩說道。


    “喔……但是,為什麽呢?”


    “我想讓她成為我的人。”席恩宣言。“如果對這有意見或異議的話,我希望你現在就說出來。”


    “沒有,我不會有任何意見。反而應該說,你這話講得十分有氣魄。我很中意你。”庫比多回答。“其實,我最近也為了一個女人在東奔西走的。而且差不多就要到重要關頭了。”


    “女人——”


    “是啊……你看,腳程快的已經先到達了。”


    庫比多將視線挪到東方的天空。席恩跟著他一起看了過去。


    黃昏時分,席恩在天色變暗的低空中看到了一陣黑影。他剛開始以為那是為數眾多的黑鳥密集地飛在一起,直到黑影接近而來,席恩才發現,那不是普通的鳥,而是一群武裝的鳥獸人。


    鳥人的軍團轉瞬間抵達了希爾迪亞的上空。然後他們繞著圓圈,開始悠然自得地在眾人麵前盤旋起來。帶有不詳象征的鳥人士兵,使得街上傳出了戰栗的氣息。盡管鳥人們披掛著金屬製的輕巧鎧甲,他們的顏色卻幾乎是清一色黑色,隻有縫邊上搭配有金色而已,而他們的所有人,都攜行著相同顏色的騎兵槍。


    “冷靜下來,那不是敵人。”弗爾格告訴部下。“他們是貝斯提亞的鳥王騎士團。”


    “那就是……獸王十二將騎士團……”


    某人發出了低語的聲音。


    北方的超級大國——百獸聯合王國貝斯提亞,是一個人盡皆知的軍事大國,而從十二支獸人氏族精挑細選出來的十二隊騎士團,威名更是震於天下。據說任何一隻騎士團,都能夠輕易地掃平一個國家,但在鐵一般的紀律的規範下,他們隻會將力量用來對付半獸人、黑暗妖精之流的暗黑軍勢。於騎士團列席有一的天空騎士們,現在正悠然地飛行在希爾迪亞的上空。


    隨後,有三騎鳥騎士脫離隊伍,飛了下來。隻有帶頭的一騎與其他人裝備著不同的武裝,可以想見那應該就是一團之長。


    三名騎士輕靈地降落到白騎士眾人的眼前。帶頭的獸人是烏鴉獸人,並未佩戴頭盔,代替騎兵槍拿在手上的,則是錫製的戰鬥杖,但那沉重的長杖看起來比槍更具肅殺之氣。烏鴉男子大音量地說道。


    “我謹代表統治百獸聯合王國貝斯提亞全氏族的獸王·獅子王迪歐克雷斯陛下,向在此的諸位宣告,率領鳥氏族之鳥王騎士團的巴克托,已經來到希爾迪亞。我正是獸王十二將的一翼‘告死翼’巴克托,現已依據盟約,抵達同盟國希爾迪亞。”


    “巴克托將軍!”庫比多叫道。


    “是庫比多嗎,勞煩你迎接了。”烏鴉傲慢地說道。“弗爾格在哪?”


    弗爾格迎向前去,朝對方開了口。


    “我在這,巴克托,好久不見。”


    “從你出奔祖國之後,我們就沒見麵過了,大概已經有十幾年了吧。”巴克托露出複雜的笑容。“過去曾為狼王的男人啊,對於你就任他國騎士團團長這件事,我並不覺得意外。”


    “別說了。”弗爾格的鼻尖皺了起來。“可是,巴克托啊,你們似乎是來得晚了點。我們白騎士已經憑藉自己的力量,將魯恩蓋斯特軍排除掉了。雖然還是很感謝你們派出援軍……”


    “不,我們來得並不晚。狼啊,讓我等十二將騎士團視為敵人的,並不是魯恩蓋斯特。”


    “你說什麽?”


    “都市國家希爾迪亞的人民啊,我在此宣告。”


    巴克托叩響錫杖,再度以大音量開口。


    “自現在起,獸王十二將騎士團將要開始討伐於希爾迪亞底下蠢蠢欲動的‘獸魔王’葛諾沙!‘光明武力’已經被發動了。這是已決事項!基於‘光明武力’的權威,我在此命令所有的希爾迪亞的市民,即刻疏散至城外!”


    “你說‘光明武力’!?”


    “光明……武力……”


    “怎麽可能……”


    受到消息的衝擊,周圍開始傳出低喃。


    “隻是怎麽回事!巴克托,你快說明!”弗爾格吼道。


    “狼,你也太不幹脆了。你應該懂吧?這個意思就是在貝斯提亞、馮提那、克蘭托爾三國的承認下,‘光明盟約’已經正式發動了。觀測到黑暗的胎動時,我們就一定會對居住於中土的一切生命伸出援手,將其消滅殆盡。我等信奉光明之人,非得將葛諾沙消滅才能罷休……”


    “你們要怎麽做


    !”


    “讓居民一個不剩的離開城裏,要他們盡可能地遠離。”烏鴉男子說道。“獸魔王會吞食人類的情緒,藉此積蓄力量。根本來說,將都市建立在獸魔王的正上方就是個錯誤。我們要讓希爾迪亞失去都市機能。艾瑟奇爾導師正在準備召喚流星。再過幾天,星星就會降臨在這裏。都市希爾迪亞將從這塊土地上消失。事成之後,我們會為失去力量來源的葛諾沙補上致命一擊。”


    過於突然地這番說詞,使得所有聽眾都講不出話來。


    “這太無法無天了……。”


    巴克托則耳尖地聽到了他的話。


    “這並非無法無天!基於‘光明盟約’的權威,發布命令的是‘光明武力’!在瓦雷利亞的土地上,沒有法律會優先於這項盟約!所有居住於中土瓦雷利亞的人類,都必須遵從‘光明武力’的權威!……弗爾格!”


    “嗯……”


    “由你們擔任疏散居民的先導。白騎士之長啊,有異議嗎?”


    弗爾格沒有回答。


    “你們應該也會懂得。在十七年前的大戰中,你們也是為了人類和平而戰的戰士。‘光明盟約’的正當性,你們應該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我認同‘光明盟約’的權威,並且順從‘光明武力’。”弗爾格悵然若失地說道。


    “弗爾格團長,你是認真的嗎!?”


    席恩毫不掩飾地提出質疑,但卻沒有人回應。


    “這樣再好不過了。”烏鴉說道。“貝斯提亞軍將會紮營於艾特瓦爾。陛下與行軍中的六支騎士團隨後就會抵達,作戰實施的日期將在日後告知。安排好傳令,切莫斷了彼此的聯係。”


    “十二將有一半都要來到這裏了嗎?而且,連迪歐克雷斯都到了?”


    “弗爾格,你必須了解,事態就是嚴重到這個地步。”


    把事情交代完畢之後,巴克托與部下們便張開翅膀。才剛浮到空中,一轉眼他們便飛走了。


    “弗爾格團長,他們說要毀滅希爾迪亞耶,為什麽你……”席恩追問。


    “你也聽到了吧?‘光明武力’被發動了。”


    “‘光明武力’是什麽?”


    “也對……這方麵的記憶你全都不記得嘛,我有時候會忘記這一點。”


    “席恩,‘光明武力’是基於‘光明盟約’召集而成的國際聯合軍。事實上,這次是由貝斯提亞軍來擔任。”


    琉奈一五一十的向席恩說明。


    “‘光明盟約’則是瓦雷利亞的五個國家針對‘黑暗軍勢’協議定下的聖戰條約……隻要有其中三個國家承認,盟約便會立刻發動,當確認到黑暗眾神的活動時,瓦雷利亞五國的全人類與全軍隊,就必須團結與其抗戰。這項盟約優先於所有的國際法以及國內法。居住於瓦雷利亞地方的人類,都不能違逆‘光明盟約’。弗爾格團長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做出這個決定的。”


    “可是……這座城會不見耶!我們所守護的這座城會消失耶!我和大家生活在一起的回憶也會跟著……對啊,我的回憶要怎麽辦!”


    “隻要保有一條命的話,城鎮可以在其他地方再蓋起來。優先於一個國家的事情,有時候也是存在的……”


    “弗爾格,其實你應該也覺得很不服氣吧?不要講出那種連你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話來!”


    “席恩,你太年輕了。收口吧。”狼收斂了表情說道。


    “再說,那種又大又惡的怪物才剛冒出來過啊。”庫比多靠過來說道,但他的口氣卻與弗爾格成為對比,顯得毫無眷戀。“搞不好地底下還藏了好幾隻那種怪物。不管怎樣,這裏都不能讓人久住了。”


    “庫比多,你……”


    弗爾格突然轉回頭,咬牙切齒地開了口。


    “你這家夥,應該早就知道希爾迪亞會走到這一步了吧?為什麽你什麽都不說?”


    “那當然是因為——”庫比多不改輕佻的態度。“如果先讓你們知道的話,你們一定會設法阻止盟約發動吧。就像年輕人剛才說的一樣,事先明白會有這種事的話,你們肯定不會服氣的。可是啊,我非得消滅獸魔王才行喔,不管得用上什麽手段。而且,我也一定要讓自己沉睡的公主醒來。為了這個目的,我什麽都願意做,要我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國家和軍隊,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我已經厭倦為和平與人類奉獻了。我在乎的隻有我自己,還有我想要的女人而已。”


    “所以你才會四處奔波,讓各國做下約定,然後唆使貝斯提亞來對付葛諾沙,自己則待在遠處看熱鬧。是這麽一回事嗎?你還真是了不起啊。”弗爾格的話裏滿是諷刺與挖苦之意。“你剛才說,要你做什麽都行。對吧?庫比多,有一點我怎麽都沒辦法解釋。既然你剛才說,你什麽都願意做,那為什麽你不自己拿起弓,潛入地下,親自把獸魔王收拾掉?你盡是在指使他人而已,全靠別人在幫你做事。為什麽你自己卻不去動手呢?”


    “——”


    “——你把‘神弓’放哪去了?”


    就在弗爾格講完最後一句話的瞬間,庫比多頓時變的臉色蒼白。


    “我……”


    “對了,在剛才的狀況中,你也沒有用弓呢。”弗爾格繼續說了下去。“‘隻要你想,就連神也能射殺’。十七年前,你曾經對我這樣誇下海口過。那的確不是你在吹牛。‘神弓’指的就是射殺神的權力。過去發動‘光明武力’的時候,你為了獲得那把弓,曾經進到森林裏,接受了森林之神的考驗。然後,你才獲得了擁有‘神弓’的資格,沒有錯吧?喂,‘神弓’……在所有人類之中,就隻有你一個人具有殺神的超能力。你為什麽沒有想到,現在正是用那個能力的大好機會?”


    “別說了……”


    “回答我,‘神弓’!”


    “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


    庫比多明顯地動搖起來,他緩緩退過身子。“已經沒有‘弑神之矢’了。十七年前我就把僅有一隻的弑神之矢給用掉了……而且……而且……弓也已經不在了,我已經將那脫手了。”


    “你說什麽?”


    “我舍棄了弓與箭!我對傳承億年的祖靈發誓過,絕對不會再拉弓了!”庫比多慘痛地大叫出來。


    “怎麽會有這種蠢事……被稱為‘神弓’的人,竟然舍棄了弓……你把弓丟哪去了!那把弓現在在哪裏?”


    “應該就在你們目光所及的地方啊……弗爾格。那孩子總是帶在身上的吧?”


    就在這一瞬間,弗爾格被這句話將了一軍,而席恩則早他一步理解了隱藏在話裏的意思。


    “你是說愛爾雯嗎!?她的那把弓——”


    “沒錯,那就是‘神弓’。”庫比多無力地說。“‘神弓’射出‘弑神之矢’時,神就會死。當我決定舍棄弓時,愛爾雯擺脫我將那讓給她,但是,她並不知道那是把特別的弓……”


    就在這時,琉奈走向前,她與庫比多對了麵。


    “我終於懂了……神龍之所以會找上愛爾雯的原因……”


    琉奈的聲音是平靜的,但她的話裏卻有一種不容任何人打斷的堅決。


    “你以為隻要舍棄那把弓,就能舍棄自己的命運嗎……”


    “沒錯……我從來沒有答應過,要抗下那種殘酷的命運。我違抗了安排在自己麵前的那條路。”


    “庫比多啊,你想得太淺薄了。”


    琉奈喝斥。“擁有‘神弓’,形同擔負弑神的宿命。你以為光是舍棄一把弓,就能違逆如此沉重的使命嗎?”


    巫女睜大了眼睛,她完全停下其他的動作,就隻是平靜地站著,動口說道。在席恩耳中聽來,那是琉奈的聲音,同時也有許多女人的聲音。不


    知何時,琉奈已經進入了出神的狀態。不,有其他人,或者其他人們的意識,正透過琉奈在說著話。


    “你……你是誰……?”


    庫比多不自覺地低語出來,但琉奈並沒有回答他。眾多女性借著琉奈的口,齊聲對他說道。


    “要舍棄命運賦予你的使命亦無妨。原本應該由你抗下的負債,現在已經被強加到愛爾雯的身上了。擁有‘神弓’之人,就必須表現得像‘神弓’。現在的她連理由都不了解,卻已前往接受殘酷的考驗……”


    “你說什麽!?”席恩與庫比多同時叫出聲音。


    琉奈朝席恩說道。


    “少年啊,為了代替那名悲哀的男子,妖精少女已經前去射殺獸魔王了——隻身一人。”


    “她不可能辦得到!”庫比多幾乎慘叫出聲。“因為,那家夥的‘弑神之矢’還保管在我這裏,我是用‘神弓’與那作交換的……”


    “有弓無矢,那麽,她是無法弑神的……”


    “琉奈!愛爾雯現在人到底在哪裏!?她是不是平安無事!?這些事情你應該全都知道吧?”


    “身為琉奈的同時,我們也是不同的存在。”琉奈說著,然後,像是望向遠方似的,她抬起頭來。“少年,你的公主尚未死去。相對地,她也不存在於世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愛爾雯在哪裏!?”


    “她身處神的領域,正與神明在交戰著。”巫女說道。“她正靠著自己與‘神弓’的靈力,打算盡可能地削弱獸魔王葛諾沙的力量。現在的她,並非是以實體存在於世上的。她成了光明之魂的化身,持續不停地拉著沒有箭的弓。待在那裏的不明事理之人,就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明事理的庫比多將自己無法抗下的義務,全都一股腦地推到了愛爾雯的身上,而且還取走了她所需要的箭矢。”


    “怎麽會,我並沒有……並沒有這樣的意思啊!”


    “過去曾為‘神弓’的庫比多啊,放棄了本身義務的人啊。你曾經說過,不管得付出什麽代價,你都要得到某個女性。把自己心愛的堂妹當成代價,這件事不也跟你的盤算吻合嗎?”


    “啊啊,你別再說了!”


    “你在以往的大戰之中,曾靠著某個男性的犧牲,因而弑殺了一位神明。你在成事之際,總是會帶來犧牲。這一點將會讓你蒙受損失,但是你卻渾然不知。而這次,你又…………”


    “別再說了!”


    “軟弱而又渺小的人啊,”巫女並未停止追究。“一直以來侍奉著神龍的我們要問你,你在十七年前射出最後一箭的時候,難道就完全沒有想過,自己將因此而獲得某個女人嗎?”


    庫比多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甚至停止了呼吸。


    “‘神弓’啊,你又犯下了過錯。你是藉著讓好友死去,來得到女人的嗎?”


    “夠了,不要再說了!”


    這麽叫出來的是席恩,讓好友死去……不知道為什麽,席恩覺得這句不祥的話語裏,帶有責備自己的成分。席恩覺得琉奈在責備庫比多的同時,也是在對他進行逼問。這讓他相當難受。


    “比起這些更重要的是,琉奈,我希望你能告訴我拯救愛爾雯的方法。”


    “隻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光是依靠他人,將無法獲得自己所希望的未來。”


    琉奈體內的女性們齊聲說道。


    “即使貝斯提亞的做法能弑殺葛諾沙,妖精公主也永遠不會回到這個世上。所以,你得先逼退貝斯提亞才行。然後,你必須親身去麵對葛諾沙。隻有勇於麵對,才能取回你所失去的事物……”


    “具體來說,我應該怎麽辦?”


    “當你打算那麽做的時候,你自己就會明白了。”


    女人們的聲音開始一點一點地變小。他們似乎正在遠離。


    “你必須完成自己的義務。”


    “我要去完成誰給的義務?”


    “少年,義務是你交付在自己身上的。”


    席恩又問。“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是巫女。”


    女性的聲音們同時大聲答道。


    “從遙遠的過去乃至彼端的未來,我們擁有複數的肉體、複數的自我意誌,卻也持續地傳承著同一個靈魂。我們乃是為數眾多的神龍巫女,受到命運的使役。往後,我們身為奴仆的悲哀仍然會持續下去。現在的你,還不能了解我們背負的義務有多痛苦。但是,總有一天,不管你願意與否,你都會理解的……戒嗔恐懼地等待那天的到來吧。”


    “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或許,你會將我們從苦痛中拯救出來也說不定。那麽,到時再相見了……”


    數名巫女所散發的強烈氣息突然消失了。


    席恩與他的同伴們,隻能目瞪口呆地望著琉奈。琉奈詫異地眨起眼,並且靜靜地承受了在場的數道視線。至於她到底有沒有知覺到方才所進行的超自然對話,這點外人就無法得知了。


    庫比多垂下視線,用凍結一般的表情凝視著地麵上的一點。


    庫恩突然回過神,他離開原地,撿回了自己一直脫手的大劍,席恩拿出布,徹底擦去粘在劍上麵的怪蟲體液。他用力握住劍柄,確認劍身光亮無瑕,並從上麵看到了自己的臉。席恩還不想將劍收回鞘裏,他打算就那樣將劍拿在手裏一會。


    “席恩,違抗‘光明武力’是不會被原諒的。”


    弗爾格從遠處呼喚席恩。


    “違抗‘光明武力’就是危害人類的利益。要是被別人當成半獸人的同路人,也不能有怨言。我們人類在應該挺身而出的時刻,就會團結成守護世界的‘光明武力’,靠著這股力量,文明在曆史中才能長久傳承下來。”


    席恩沉默不語。


    “我懂你的心情,愛爾雯的事之後再來想吧。總而言之,你現在可別擅自主張,輕舉妄動。”


    “嗯,我懂。弗爾格團長。”


    盡管席恩口中是這樣回答的,但現在他所思考的事情,隻有自己要如何瞞著弗爾格,又該做出什麽樣的行動而已。“曆史”。對於失去記憶的席恩來說,再也沒有比這個更空虛的概念了。


    2


    待在畢歐斯家二樓的自己房間裏,席恩聽到窗外的黑暗不同於平時,顯得格外喧躁。他坐在床鋪上,打算閉目養神一段時間,一動也不動。


    弗爾格立刻將“光明武力”已經發動,以及對希爾迪亞的攻擊兩項要件告知長老會議,隨後便為了引導市民進行避難而忙的一塌糊塗。由於突然被命令退避至城外,市民出現混亂的情形,甚至也陷入了輕微的恐慌狀態。有人急著收拾家當準備逃難,另一方麵。也有許多人不願意撤離,而頑固地留在家裏。這是因為獸人們將這裏視為聖獸神的聖地,抱持著虔誠的信仰之心;也因為希爾迪亞是個小國,人民的愛國心反而格外地強固,不少人都舍不得拋棄生育自己的土地。白騎士的戰士們在說服這些人時,自然就得花上相當的耐心,有時也被迫做出粗暴的行為。由於白騎士的成員中有許多人正是希爾迪亞出身的,這樣的工作實在令他們提不起勁。


    當弗爾格眾人為了疏散民眾而奔波時,卻隻有席恩一個人沒被交付任何任務,被要求靜候命令。表麵上是希望席恩能夠消解與怪物戰鬥所累積的疲勞,養精蓄銳,但弗爾格肯定是害怕他失去控製,才會有所防範。雖然形跡並不明顯,但弗爾格也在不起眼的地方對席恩設下了眼線。


    席恩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裏頭。他可以充分理解,弗爾格之所以遵從“光明武力”的緣故。在這座城市的地底下,沉睡著被稱為“獸神的器皿”的古代機械,黑暗的靈魂全都蓄積在那裏麵,而“黑神”葛諾沙正等待著從中複活


    的日子。這些都是無可動搖的事實。今天突然出現的那隻怪蟲,肯定就是葛諾沙帶來的產物。黑暗之神時至今日,仍在地底下保有自己的力量。遲早得有人出麵做些什麽才行。如果冷靜下來思考的話,對人類而言,靠著召喚流星的大魔法,以及龐大軍勢來消除這樣的威脅,應該是最合理的做法。


    但是對席恩來說,這也代表著他將永遠失去愛爾雯……。光是想象到這一點,席恩的精神就會被難以忍受的焦躁所苛責。


    當席恩正為找不到出口的思考所折磨的時候,一陣叩擊窗戶的聲音傳來,將他拉回了現實之中。


    一瞬間,席恩繃緊身體。他轉過頭去,隻見有個嬌小的女性從房頂上拉開玻璃窗,縮起身子鑽進了房間裏頭。她在月光中浮現了身影。女性的年紀和席恩相仿,穿著衣擺略短的胭脂色衣裳,發色則是紅褐色,而她的頭發之中,還伸出有一對與頭發色澤相同的獸耳。那人長有與貓類似的三角形獸耳,此外圓圓的臉蛋和不算挺拔的鼻梁,也都給人像是貓科動物的印象。獸人與人類所生的小孩,被稱之為四分之一獸人,他們的容貌大多就這樣。


    “是真央啊,怎麽了?”


    “噓,安靜一點”真央似乎非常在意房門外的動靜。“至少點個燈吧?房間裏麵好暗喔。”


    她一邊這麽說著,一邊從火缽中夾起火種,點亮了燭台。在赤紅色點亮的火光中,真央的紅發看起來更是紅得發亮。盡管席恩與她認識的時日尚淺,不過在“白騎士”的成員中,與席恩年紀相去不遠的人也就隻有真央而已了,在投擲短劍的技術上可說是無人能出其右。


    “我問你喔,席恩小弟。”真央以說悄悄話的音量開口。“為了要救愛爾,你打算去貝斯提亞軍那裏對不對?”


    席恩謹慎地詢問對方。“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沒關係啦,你不用隱瞞。我都懂啦。”真央露出笑容。“我說啊,如果你要去的話,我希望你能把我一起帶去。”


    “嗯……?”


    席恩搭腔的時候,刻意沒有用肯定的音調作出回答。“可是,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已經找一個人找了好幾年了。我想,我在找的那個人,應該就在貝斯提亞軍裏麵……”


    “透過‘白騎士’來申請正式的會麵,會比較快喔。”席恩做出指正。“為什麽你不這樣做呢?”


    “不行啦,弗爾格很討厭這樣。”


    真央坐立難安地縮起身子,臉也垮了下來。在她這樣的舉動中,似乎蘊含有某種負麵的情緒。


    “弗爾格不準嗎?為什麽?”席恩問。


    “哎呀?難道我沒有跟你講過這件事情嗎?”真央驚訝地說道。“我和他,其實是父女喔。”


    “咦……!?”


    席恩直盯著真央的臉看。弗爾格是狼族的獸人,真央乍看之下雖然無法明確分辨,但繼承的也應該是老虎或山貓的血統才對。


    “當然,弗爾格並不是我的親生父親啦。不過,他是我媽媽的朋友,就好像乾爸爸一樣。你不覺得,他對我有點太過保護了嗎?團長對我加入‘白騎士’的事一直不是很高興。所以說囉。”


    真央稍微把言語沉澱了一下,才又繼續開口說道。“我想要找的那個人,是我真正的爸爸。”


    “真正的爸爸……”席恩鸚鵡學舌地重複過一遍。這句話的字音刺激了他內心的渴求。“你是說,你的父親就在貝斯提亞軍當中嗎?”


    “對啊,我跟你說,你知道嗎?其實弗爾格原本是貝斯提亞的將軍喔,而我爸爸聽說是弗爾格的好友。我有調查過,當時在貓係獸人中,可以算是弗爾格好友的,就隻有兩個人而已。隻要直接見過麵的話,我一定可以認得出來。現在貝斯提亞軍自己跑到這裏,對我來講正是再好不過的機會。”


    席恩自己有感覺到,真央的話非常吸引他。她想要見到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席恩對於這樣的願望相當能夠感同身受,因為這也曾經是他迫切的希望。那是一種確信,某種重要的訊息。席恩一直是這麽相信的,他覺得真央八成也是這麽想的。席恩也想確認自己的真實身份,掌握住自己確實活在現下的根據。在這個瞬間,席恩並不覺得真央是個外人。


    “當你找到真正的父親時,你想對他說些什麽呢?”席恩突然想到這樣的疑問,詢問對方。


    “隻要陪我一起去,你就會知道了。”


    席恩微笑,他拿起立在牆邊的劍。“先想辦法甩掉看守的人吧,你應該很擅長這種事情才對。告訴我,我應該怎麽做。”


    安排在席恩身旁的,隻是形式上的看守而已,算不上太過嚴密。席恩與真央簡簡單單就從窗口溜出屋外了。他們混進街上的喧囂之中,從容地走在深沉的夜色裏,兩人並沒有經過城門,而是用鉤盛攀上城牆。來到城之外,他們避開街道,走在平原的中間,一路朝貝斯提亞紮營的牙龍山方向行進而去。當早晨的氣息稀薄地混雜在星空時,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沒睡過的兩人,便在草地上小睡片刻。


    “席恩小弟,你還醒著麽?”


    真央悄悄開口的時候,席恩原本因為前一天的疲勞而熟睡著,但某種嚴肅的氣息讓他立刻睜開了眼睛。


    “怎麽了?真央?”


    “我可以跟你講話嗎?”


    “當然可以啊。”


    “席恩小弟,你完全不記得自己來到希爾迪亞之前的事,對不對?”


    “是啊,我最初是在勇者亭的床鋪上醒來的。那時候我做了噩夢,心情很差。等到被人問了名字,我才發覺自己什麽都想不起來。我醒來的時候身上並沒有任何行李。那一天,魯恩蓋斯特襲擊了希爾迪亞,我也參加了守護城鎮的戰鬥。我是在想,說不定隻要經曆過戰鬥的話,自己的記憶就會恢複了。”


    “但你還是想不起來嗎?”


    “我曾經覺得,就算想不起來也無所謂。不過,這樣似乎也不行呢……”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情嗎?”


    真央靈活地撐起了上半身。


    “為什麽你會想為希爾迪亞地戰鬥呢?”


    “為什麽呢……”席恩刻意裝出了記憶曖昧的模樣。“那時候我人就在希爾迪亞,除了希爾迪亞的事情之外,什麽都不知道。所以自然而然就變成這樣了吧。我覺得城裏的人都很溫柔,所以才想保護他們啊。”


    對於席恩來說,真正重要的理由是愛爾雯需要他的協助。但也不知道為什麽,席恩就是不能坦率說出口。


    “為了保護大家嗎……”


    帶著存疑的味道,真央複說了一遍。


    “席恩小弟,如果你的記憶突然全都恢複過來,但全部都是討厭的回憶,你要怎麽辦呢?”


    被出其不意地這麽一問,席恩望向真央。她的表情非常認真,絲毫沒有揶揄或挖苦的成分在。席恩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


    思索了一會,他還是沒有任何主意。


    “不過,你為什麽要這麽問呢?”


    “我最討厭希爾迪亞了……”


    真央用模糊的聲音說道。


    “你看嘛,我既不是獸人,也不是人類。你知道這代表什麽嗎?這代表兩邊的陣營都不會把我當成同伴。雖然我是在希爾迪亞出生的,卻從來沒有喜歡過希爾迪亞。因為,不管是獸人的群落,還是人類的群落,都沒有把我當成自己人過……”


    席恩什麽也沒說。


    “你能了解嗎,席恩小弟?……在不把對方看成同伴的時候,人真的會做出很過分的事。我隻能說,他們做的真的很過分。光是去回想,我就覺得自己會因為這樣而生病。回憶對我來說根本就不重要,那全部都是些討厭的事情,就算回


    想不起來,我也一點都不後悔。你聽好喔,我覺得希爾迪亞幹脆消失掉最好。”


    “真央……”席恩摸索著自己適合在這種時候說的話,但他找不到。他被同情對方的情緒給圍繞住了。“我能為你做什麽呢?”


    “你真可愛呢。”真央的嘴角露出笑意。“沒關係啦,你不用想的那麽嚴重。我現在隻是想對你撒嬌一下而已。因為沒有回憶的你,是不會對我講一些表麵好聽的安慰話的。我知道你的個性,才會跟你講一點自己的事情。”


    兩人細聽了周圍的蟲鳴一陣。


    “哎。我隻要看著你,就會有一種想法。”真央又開口了。“一直追在已經失去的東西後麵,我覺得好象有一點消極耶。”


    “或許是吧……”


    然後,真央唐突地講出了這番話。


    “哎,我們兩個就這樣逃走吧。如何?”


    席恩驚訝的想要坐起身,但真央的左手卻壓在他打算起來的右肩上。她的臉浮現於微暗的天空之前。


    真央細語呢喃著。


    “例如說,我們可以找一個誰都不知道的,位於海邊或湖畔的小村子。在那裏蓋一棟小小的家。然後再買一艘船,靠捕魚來生活。因為你和我都很喜歡撒嬌嘛,我覺得我們應該可以相處得很好。而且,我是一隻貓,抱起來一定很舒服喔。雖然我自己也沒試過,不知道到底舒不舒服就是了……”


    真央的口氣聽起來是在開玩笑,卻不知道為什麽,也帶著一絲逼迫席恩陪她一起這樣做的味道。席恩覺得,她應該是想獲得一個隻屬於自己的家人。她想在自己觸手可及的範圍裏頭,試著去擁有屬於自己的世界。席恩認為真央構想出的生活,是能滿足她的需求的。


    對席恩來說,這是一種非常難以抵擋的誘惑。因為,他也有著幾乎相同的願望。席恩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因此而動搖起來。幹脆就這樣做吧?如此的欲求讓他不禁發起抖來,可是……


    “真央……”


    “啊,果然還是不行嗎?”


    真央輕輕離開了席恩身上。


    “也難怪啦。我隻是稍微做一下那樣的夢而已。”


    “逃避可是不行的喔。我們的事情才做到一半而已,也還有許多人、事、物要去麵對……”


    “你在這種地方就很像個男生耶,明明就長得一副女生模樣的說。”這麽說過之後,真央忽然緊緊揪住了席恩。“你為什麽會變得那麽喜歡愛爾雯呢?”


    席恩原本想含混回避掉這個話題,但又覺得這樣不對,所以他答道。


    “我覺得,這種事應該是講不出理由的。我大概沒辦法好好地用話語來說明吧。不過,真央,這說不定跟你想見父親的心情有點像。”


    “這我就不敢說了。”真央若有深意地合起嘴唇。“我想應該是完全不一樣的,因為我完全不期待會有什麽讓人感到心暖的部分喔。”


    真央的回答讓席恩感到意外,他微微吃了一驚。“真央,你想見的貝斯提亞軍人到底是誰?”


    “你問的好,這件事情可有趣了。”真央的笑容裏帶有苦澀,她開口說道。“其中一個人是虎人族的頭頭,劍聖白虎將軍。另一個人……就是獅子王迪歐克雷斯。換句話說,我現在想去見的,正好是打算要毀滅希爾迪亞的兩大巨頭。”


    3


    當晨曦開始灑在慵懶的身體上麵時,席恩與真央便再度動身前進了。當他們來到從牙龍山山麓一直延伸到山腰的森林路口時,在那裏兩人遇見了一名抱著長劍、坐在地上的男性。


    “從你的個性來想,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做。”


    凱涅爾這麽說著,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臉,和席恩等人並肩走向了通往森林的路。


    席恩一邊走著,一邊問道。


    “凱涅爾,為什麽你覺得我會來到這裏?”


    “我所認識的你,就是這樣的男人。你不懂得盤算利害,也不會去壓抑自己的願望。到了現在你還是想不起來和我並肩作戰的事嗎?”


    “很不巧地,就是想不起來。”


    “真是失禮到了極點,我遲早會把你那把劍折斷。”


    與話裏的意思相反,凱涅爾的心情看起來不錯。


    真央插了嘴。“凱涅爾王子。如果你違抗‘光明武力’,難道不會影響到你們國家在國際上的立場嗎?”


    “魯恩貝魯並沒有承諾過要讓‘光明武力’發動。當然有權利叫其他國家作出正式的說明。再說了,我也欠了希爾迪亞和席恩不少人情。”


    話說完之後,凱涅爾狐疑地看了真央。“又把女人帶在身旁啊?你周圍能看到的女人身影也太多了吧。”


    “隻是你看起來像這樣而已。”席恩哭笑。


    “可別因為女人而他上歧途,你的弱點就是精神上太天真了。”


    真央變得越來越不開心,但她沒將牢騷發出口,而是問了其他的問題。


    “和貝斯提亞交涉的時候,你會幫我們遊說嗎?”


    “我是會幫你們講講看,但不要太過期待。貝斯提亞不是什麽好說話的國家,他們也不太喜歡有人遊說。說不定反而會收到反效果。”


    “聽起來真是靠不住……”


    “真正會讓我戒嗔恐懼的,是得靠著來談的時候。”凱涅爾用背在身上的曲刃長劍,敲了自己的肩膀。“事情很有可能會變成那樣。”


    “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聽到席恩這麽說,凱涅爾似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三人在森林中的險道走了一會。直到路麵的幅度變陡,森林的植被中斷,牙龍山便在他們露出了模樣。席恩等人走向蜿蜒的山道。這條路像是隻把山坡鏟出空間讓人通行而已,路上到處可見凹凸不平的石塊,相當難走。


    不知從何而來,席恩忽然聽見豎琴的音色。


    他們停下腳步,跟著便發現聲音是從前方傳來的,於是一行人又再度邁出步伐。在曲折的山路上拐彎過後,席恩看到豎琴的主人就靠在山壁的死角旁。


    “嗨,各位。要聽一首‘為巡禮者獻上的進行曲’嗎?”


    席恩眯著眼,板起了臉上的表情。庫比多則是用吃定對方的笑臉望向一行人。凱涅爾將冷漠的視線炮響了眼前的瘦弱男子。“你又來對席恩挑釁了麽?‘神弓’,你差不多該從這件事抽身了吧?”


    “我倒也沒那麽多閑工夫尋他開心。”庫比多隨性地撥起豎琴。“如果不阻止貝斯提亞的話,愛爾雯不就危險了嗎?”


    “庫比多,我不打算找你幫忙。”席恩冷冷說道。


    “喂喂喂,我也沒有說要幫你吧?隻不過是目的剛好一樣而已,不是嗎?”


    席恩沉默不語,那是陣攻擊性的沉默。


    他看對方不順眼。從最初見麵的時候,眼前男子的一切作為就一直惹惱席恩。席恩自覺到,他的不滿全出於一種可以簡單用兩個字道盡的情緒,但就連承認這一點都讓他覺得煩躁。


    庫比多那個吃定人的態度,同樣也刺激著席恩。庫比多本人是有感覺到,席恩在麵對他的時候,總是抱著某種程度的反感,對此他是可以肯定的。但他並不知道對方的反感來自於什麽樣的理由。


    席恩不想和庫比多扯上關係,他再度踏出腳步。庫比多退到路旁,讓席恩等人順利通過。席恩並沒有回頭去看,但他能聽的出來,庫比多就走在他們的後麵。之後,似乎是感到無趣的關係,庫比多邊走邊彈起了手中的豎琴。他所彈奏出的單調節奏,剛好就跟席恩腳步的節奏一致


    “這讓人很不愉快,庫比多。你不要再彈了。”席恩終究還是停住了腳步,他回頭講出自己的想法。


    “因為我很無聊嘛。”庫比多苦笑


    起來。“難得有機會同路,我們就來聊聊天吧。”


    “我不要。”


    “別這麽說嘛,你有很多事想問本大爺是不是?”


    “我不想從你嘴裏聽到任何話。”


    席恩知道自己的態度很頑固。他再度動身走去。實際上,席恩有山一樣多的事想要問庫比多,但他的情緒卻在抗拒讓自己這麽做。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席恩的心理,真央代替他開了口。


    “庫比多,我問你喔,‘神弓’到底是什麽?愛爾是為了‘神弓’才消失的嗎?”


    “‘神弓’是一項可以將神殺死的道具,小姐。”


    庫比多的臉上仍然擺著笑容,不過他開口說出的音調顯得略低了一點。


    “那是馮提那王室傳承下來的寶物。當成武器使用時,也具有相當強大的威力。但它真正的價值在於‘殺神’……換句話說,當‘神之器皿’蓄滿靈魂,開始活動的時候,‘神弓’可以強製性地讓神再度進入休眠。它是為了這樣的目的而被製作出來的聖具,更具有將弓的主人引向弑神之道的魔力。”


    我還是第一次被人叫成小姐耶——真央在心裏嘟起了嘴。“愛爾雯是被弓的魔力牽引,才會一個人去對付獸魔王的嗎?”


    “照神龍巫女所說的,事情似乎是這樣沒錯。但是,如果要正確地使喚殺神的道具,就必須通過‘神的試煉’,並且獲得合格的任何才行。對於沒有經曆過試煉的人來說,那隻是把徒具形式的武器而已。所以,我才會以為……就算把弓交給愛爾雯,也不會讓她被卷入奇怪的命運裏頭……”


    “看來,你的想法完全錯了。”凱涅爾如此低語著。“巫女也提到了‘箭矢’之類的東西。”


    “原本,馮提那的妖精就是為了繼承‘神弓’而存在的一個種族。我們的族人在進行成年的儀式時,會被授予一支‘弑神之矢’。唯有用‘神弓’射出每個人隻有一支的那種箭,殺神才會成立。馮提那的妖精在一輩子裏頭,隻會有一次射‘弑神之矢’的資格與權力。”


    “要是拿了第二支箭,又把那支箭射出去的話,會怎麽樣呢?”真央問。


    “那個妖精就會因而死去。”庫比多不帶抑揚頓挫地說。“對於馮提那的妖精來說,‘弑神之矢’可說是一道枷鎖。我希望那孩子可以活的自由,所以在把弓交給她的時候,才會要她用自己的‘弑神之矢’來交換。我原本以為扣留她的箭,就能將她脫離受限的命運。”


    “你的箭又怎麽了?”凱涅爾說道。


    經過相當長的沉默後,才有了一句回答。


    “我用掉了。”


    “你忍受不了再繼續擁有神弓的這件事。”席恩突然毫不留情地說道。“所以你才會把那推給愛爾雯。”


    “沒錯。不過,你有資格這樣說我嗎?”


    庫比多眯起自己原本就已經顯得細長的眼睛。


    “你不也想將其中一枚‘戒指’推給那孩子嗎?你能說,這不是因為你忍受不了繼續把那戴在身上嗎?”


    席恩咬緊牙關,他的心思被庫比多說中了。席恩的心裏正讓羞愧、以及被人指正的焦躁占去了。


    “那孩子就是有這種特質。”庫比多說道。


    “該怎麽說呢,她很能引誘出別人想撒嬌的想法……我不會把這當成藉口。現在的我,隻是想修正自己所犯下的錯誤罷了。”


    “她一直都對你抱有憧憬。”席恩有些被衝昏頭地開了口。“而你卻拒絕了她,你讓她受到了傷害。要是你這麽為愛爾雯著想的話,為什麽你不接受她呢?”


    “很簡單,因為我另外有著迷的女人。”


    “那是誰?”


    “我可沒有跟你講這麽多的打算。再說,你知道了又能幹嘛?”


    庫比多嘲弄般地說道,而席恩則再度讓猙獰的沉默充塞於周圍。


    “你似乎有樂於嘲弄席恩的傾向呢,庫比多。”凱涅爾撇下這樣的一句話。


    “而你似乎是對他太寬容了,凱涅爾王子。”庫比多鏡子一般地把話反駁回去。“你了解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嗎?”


    “你說什麽?這家夥還欠我一筆賬沒算,而我也有欠他人情。總有一天,我們得用劍來決定誰比較強,但要是放著這家夥不管的話,他大概會自己跑去送死吧。我隻是要保住他的命而已,這需要什麽理由?”


    “你是說劍嗎?凱涅爾王子。要是改成我的講法,你的感情應該是這麽一回事,簡單來說……”


    庫比多停頓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然後說道。


    “你本來希望,自己的弟弟是這個樣子的。沒有錯吧?”


    妖精之國的公子露出了看透人心的微笑。


    “凱涅爾王子啊,你應該要了解到,讓卡拉哈德發狂的就是你這種想法。你會在無意識之間,對不懂揮劍的人表現出蔑視之意。卡拉哈德因為感受到你的想法,才會一股腦子地想追求力量。你喜好的是席恩這樣的強者,讓你弟弟誤入歧途的也正是這種氣概。王子,有些自覺吧,你太過偏心了。”


    凱涅爾神色大變。


    “看來,‘神弓’大人似乎不懂什麽叫做‘禮儀’的樣子。”曾為人兄者留住腳步,把劍從背上拔出了鞘。“我的自尊心不會容許自己受到這種當麵的侮辱……亮出你的武器吧。”


    “我已經拿在手上了。這就是我現在用的兵器。”庫比多輕輕敲了敲豎琴。


    凱涅爾一瞬間曾經露出狐疑的目光,但就在下一瞬間,他便快如閃電地朝對方砍了過去。


    庫比多隻是斜過身子,變千鈞一發地閃過了普通劍士即使隻是要擋下,也會顯得吃力的神速一劍。察覺到攻勢被人閃去,凱涅爾立刻改變了劍鋒的軌跡。直到取下獵物的首級,蛇一般難以捉摸的詭異劍路才會罷休,這就是他在東方習得的技藝。劍刃轉過方向,眼看就要抹過庫比多的脖子。


    砍中某種物體之後,凱涅爾的劍被彈開了。凱涅爾看不見自己砍中的是什麽。某種東西飛到麵前的瞬間,他隻看見庫比多猛力撥了豎琴的低音弦。無法捉摸真相的緊張感在身上散布開來,凱涅爾迅速拉開了雙方的間距。


    “是音彈嗎?”凱涅爾直覺性地領會到。


    “果然名不虛傳。”庫比多回應。


    凱涅爾豎起脊背,他金色的左眼閃耀生輝。


    庫比多忽然連續彈奏高音,同時間,地麵生出了數道痕跡銳利的龜裂。那是音波造成的刀刃,凱涅爾光靠著自覺,就躲過了所有無形的刀刃。


    “你真行。”這句如同不良少年般的狂妄感歎,是出自於庫比多口中。凱涅爾以步法一邊閃躲音波刀刃,一邊拉近了雙方的距離。庫比多又放射出低音的音彈,這波音彈長鞭一般地猛扣在凱涅爾挪步的地麵上,阻擋了他的前進。


    席恩屏息凝望著兩人的對決。


    這就是“四勇者”嗎……。


    手上拿的不是最為擅長的“神弓”仍然可以強到這個程度。席恩緊緊握住了腰間的劍柄。現在的他是贏不了對方的,不管甘不甘願,這一點都傳到了席恩的心裏。與“神弓”戰的不分上下的凱涅爾也很驚人。這兩個人確實都比自己還要來的強……實實在在地體會到本身技不如人,席恩因而感到氣餒。自己很弱,而等在前頭要克服的困難,又是那麽的巨大……。


    霎時間,從頭頂上旋轉飛下來的某種物體,闖進了庫比多與凱涅爾之間。


    那是十字形的巨大手裏劍。像是大興馬車的車輪那樣,劍刃分隔成兩重,轉軸的部分則因為投擲的勁道,正在高速旋轉著。一條細長的皮繩就綁在轉軸上,斜斜地延伸向眾人的頭頂。庫比多與凱涅爾反射性地退了開來。


    “庫比多大人,


    需要在下拔刀相助嗎?”一陣高亢的聲音傳來。


    抬頭望去,隻看到陡峭岩層突出的一角上,有道異常矮小的人影,正靈巧地蹲站在上頭。從體型矮胖如人類的外表,一眼就能看出他也是某種獸人,但因為對方蒙著麵,並沒有辦法看到他的長相。十字手裏劍的皮繩另一端就握在他的手上。那人穿的是黑底縫金邊的衣裳,由此可以得知,他也是貝斯迪亞的軍人。


    “不用了,畢畢大人。隻是玩玩而已。”


    “我想也是。”


    被稱作畢畢的蒙麵男子,輕輕拉了拉手邊的繩子,十字劍便突然順著繩子卷回了男子的手上。


    “您會親自造訪此地,應該是有急事吧?”


    “迪歐克雷斯王抵達艾特瓦爾了嗎?”庫比多問道。


    “前一刻才剛到。所以,神殿裏正擠的呢。有急事的話,就由在下轉達吧。”


    “事情挺複雜的,我也很難用三言兩語交代完。”


    席恩突然拉高音量。


    “我們是為了向‘光明武力’提出意見而來的。”


    這句話讓所有人吃了一驚。真央用手蓋住了臉,庫比多露出苦笑,凱涅爾則是一臉沉重地咕噥出一句“話講的真直。”


    “喔……”畢畢發出敬佩的聲音。“違抗‘光明軍勢’就等於是與人類作對,你們不會不知道這點吧?”


    “當然!”席恩再度說道。


    “有意思。”蒙麵男子拋下一句。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話裏並無憤怒或諷刺的音量。


    “那麽,我就轉告陛下,說是來了一群有趣的客人好了……哎呀?”


    原本打算離去的男子轉過頭。“你……”


    他的目光就停在真央身上。“怎麽樣?”真央因為對方毫不客氣的視線而壞了心情,她一陣一陣地挑起眉毛。


    “沒什麽,我隻是在意外,這裏有隻長的不好看的貓罷了。”放話過後,畢畢縱身躍上懸崖,轉眼間就消失了蹤影。


    “他在講什麽啊!讓人超火大的!”真央開始在地上跺起腳。“那隻死老鼠,下次就不要再讓我看到。”


    “老鼠?”席恩問。


    “對啊,那個人是老鼠獸人,我聞到味道馬上就知道了。”


    “小心點。他是獸王十二將的畢畢。比小姐你強上一百倍喔。”讓殺氣退去之後,庫比多小聲說道。“席恩,你剛才還真是幹得好啊。看來,對方會準備一場歡迎會來迎接你們。遊戲就玩到這裏,繼續趕路吧。”


    凱涅爾用力砸了咂舌。


    4


    在牙龍山的山腰,聳立著一座木造的廟宇,那就是艾特瓦爾神殿。神殿目前應該已經有貝斯提亞的大軍團進駐,成了獸人們的大本營才對,但乍看之下,駐留在此處的兵力倒是意外地少。


    厚實的石造圍牆之中,隻開了一道正門,現在正由穿著黑鐵鎧甲的矛槍兵所看守著。天空中則有擔任傳令的鳥騎士不斷地來回奔波。不過,以估計有上萬人馬在此紮營的根據地來講,四周卻安靜的出奇。


    神殿的腹地幾乎是鋪滿石板的。因此,並不適合讓士兵搭帳篷在上頭,大部分的兵力都被配置到了山坡地以及神殿的周圍。像是要包圍住神殿的腹地一樣,巨大的軍旗正飄揚於四處,宛如在舉辦某種慶典。在魯恩蓋斯特已經敗退的現在,貝斯提亞沒有必要提放敵人襲擊,所以隻有最低限度的人員在警戒而已,盡管如此,衛兵的人手還是顯得有些疏散。


    “貝斯提亞就是這樣的一個國家。”凱涅爾說。“他們知道自己的能耐,也不覺得敵人能對他們造成任何威脅。要是將人手安排在守備上的話,他們反而會覺得自己失去了進攻的姿態。”


    “這不是很和你的喜好嗎,凱涅爾?”席恩望著神殿,開口說道。


    “如果這點被人拿來講的話,倒像是在挖苦我就是了,還讓人滿火大的。”


    凱涅爾嘀咕過之後,就走到了門扉的正麵,放聲說道。


    “請開門!魯恩貝魯的王子凱涅爾·賈爾狄尼亞斯,請求與迪歐克雷斯王會麵!”


    庫比多並肩說道。“我是庫比多!來這裏的用意和他一樣。”


    席恩也跟著開口。“我是希爾迪亞的傭兵席恩!同樣要拜托你們放行。”


    真央什麽也沒說。


    戒備的士兵似乎已經接獲畢畢的通報,他們以矛槍叩地行過禮,然後便一語不發地開了門。席恩等人一邊感受到沉默的壓力,一邊穿過門口。


    視野突然變得開闊起來。他們來到鋪有白色石磚的八角形廣場。那裏大到可以讓千名士兵列隊排開。這個空間的八處邊際,都被高大的石牆包圍著,而下一道門,就開在一行人走近的門口正對麵。


    廣場的中央,站有一名體格龐大的男子。


    那個人就隻是直直的站著而已,席恩隻看了一眼,就被對方的氣勢給壓製住了。男子與席恩離得還很遠,但仍然能讓人明白他的身軀到底有多巨大。雖說如此,他卻也散發著一種身輕如燕、行動敏捷的氣息。從那人穿著黑底金邊的貝斯提亞軍裝,長在脖子上的則是附有白色體毛的老虎頭顱,從袖子伸出來的手,也是長有勾爪的白色虎掌。而在腰際兩側,還配掛著兩把比席恩的大劍更大的蠻刀,恐怕那個人單手就能將那對大刀使喚自如。


    “即使是未經思慮的行動,我還是認可你們的勇氣。”


    從虎人劍士的聲音裏,可以感覺到一股深沉的知性。


    “我是居於獸王十二將首位的虎王騎士團之主,白虎將軍。你們也已報上名字了。此外,畢畢將軍也大致說過你們來到這裏的用意。但我在這裏要再問你們一次,你們是基於何種目的,圍了達成何事而來?”


    席恩有一陣子沒有開口。


    他聽見真央在背後嘀咕“不是這個人……”的聲音,一麵感覺到一陣暈眩,席恩心想,果然真央憑味道就能分辨的出來。那麽,自己就得為了她和國王見麵了……也不知是為什麽,這樣的想法也讓席恩湧出了力量。


    席恩鼓起勇氣說。“雖然居留的時日並不久,身為希爾迪亞的居民,我希望貝斯提亞軍可以中止對希爾迪亞的攻擊!”


    “不可能!”虎人以一句簡潔有力的回答做結。“‘光明武力’在曆史上,從未更改過決定。”


    “不管是為了什麽理由,但是沒道理要因此而毀滅掉一整個都市吧!”席恩繼續辯駁下去。


    “‘光明武力’有著更超然的道理作為根基。甚至超越了一個城市、一個國家的利害關係,‘光明武力’是為了全人類而展開行動。多數的人類承認了它的必要。為了讓人類不至於受到地下之神的威脅。‘光明武力’決定,希爾迪亞必須從這個世上消失。庫比多!”


    “呦,白虎將軍。”庫比多平靜地搭腔。


    “你的祖國馮提那也對‘光明武力’投了讚成票。根本來說,提議要我國發動‘光明武力’的,不就是你嗎?為什麽你人會在這裏?”


    “我改變主意了。”


    庫比多回答時,仍舊是一副吃定對方的態度。


    “而且,現在的情況有變。還有一點,我是離家出走的人。不管國家是怎麽想的,都跟我的判斷沒有關係。”


    “我是賈爾狄尼亞斯家的凱涅爾。”凱涅爾做出發言。“我族人的名字有列名於‘盟約會議’之上。不問時間與地點,議員有權與議長迪歐克雷斯進行麵談。”


    “這項權利隻在‘盟約’發動前有效。”白虎駁回凱涅爾的意見。“‘光明盟約’發動後,戰鬥行為將優先於議員的權利。”


    凱涅爾似乎也明白這一點,他在喉嚨裏頭低吟起來。


    “你們要講的話隻有這些嗎?不管你


    們怎麽說,我等‘光明武力’的回答都是——不!”


    白虎將軍喝道,隨後,他稍緩氣勢,平靜地對眾人宣告。


    “但是,對‘光明武力’提出異議的人仍然是前所未見的。姑且不問動機,我承認你們的膽量。身為‘光明武力’的同時,我們也是貝斯提亞軍。貝斯提亞有貝斯提亞的‘牙之法’。”


    “‘牙之法’是什麽?”席恩一麵趕到不祥的預兆,一麵問道。


    “我等獸人之國的原則,便是‘尚武’。擁有多少力量,就能貫徹多少的自我。我們將此稱作基於‘牙之法’的‘牙之勝負’。想在我等麵前貫徹自我的信念,就得將足以扳倒眾人的力量昭示出來!與我等以牙互搏,證明你們有提出要求的權利!如果想麵見王上,就要先贏過我等。之後再以‘牙之勝負’挑戰王上,讓眾人得以信服,你們即可如願以償。”


    盡管席恩說不出半句話,但他也非常明白,要是在這裏退縮的話,就等於放棄了一切。


    “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凱涅爾的鞘口發出拔劍聲響,他揚起嘴角,身上更流出冷汗。


    “對啊,貝斯提亞的那些家夥最愛搞這一套了。他們絕對從一開始就想這樣幹。”庫比多也小聲說道。


    “我願意接受這場勝負。”真央走向前,大聲表明了自己的意思。“要是我贏的話,你們會讓我見國王吧?”


    “懷有貝斯提亞榮耀的戰士,絕對會守信。”


    “我要求進行‘牙之勝負’!”席恩毅然決然地說道。“請你們安排四人份的對手!”


    怒號突然從周圍湧上。穿著黑色鎧甲的大群士兵,開始由廣場前後的大門前仆後繼地冒出。沿著八角形的牆際,他們圍住了席恩等人以及白虎。


    “舉行‘牙之勝負’!”


    “白虎將軍要進行‘牙之勝負’!”


    讓黑與金的軍裝包裹著身體,狗、鳥、牛、人馬、豹、犀牛以及其他各式各樣的獸人戰士們,都一起陶醉在比鬥前夕的高昂感之中,發出了歡呼。神殿的庭院頓時呈現出鬥技場一般的樣貌。


    有個矮小的身影,從成為觀眾的貝斯提亞將兵中走了出來。


    “白虎將軍,貓臉的小丫頭就讓在下來逗弄一番吧。”


    “畢畢將軍,就交給你吧。”


    畢畢站到廣場的右邊,並且戲謔地轉起了背上得十字劍,對真央做出挑釁。


    “庫比多,你的對手是我。”


    一道平板的聲音才剛從門扉上傳來,烏鴉將軍巴克托便已經飛落至廣場的左翼。


    “你已經變弱了很多,現在應該是我比較強。”


    “你可不好對付呢。”庫比多輕輕咂舌。


    “那麽,就讓我來當兩個年輕人的對手。”白虎這麽說著,拔出腰際兩側的兩把蠻刀。“剛好各能應付一把劍。”


    “別把人看扁了。‘劍聖’——雖然我是想這樣講……”凱涅爾咬緊了牙關。


    “凱涅爾,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席恩斥責對方。


    “我懂!”


    “上吧,凱涅爾!”


    席恩迅速拔劍出鞘,鋒芒畢露地衝向了白色的猛虎。


    一邊將指頭擺到豎琴琴弦上,庫比多心想,本大爺的確是變弱了。雖然身手也包含在內,但最要不得的,主要還是心態吧。


    他抬頭望向滯留於空中的巴克托。巴克托一如以往地強悍無比。庫比多在十七年前,曾經以‘光明武力’一員的身份,與對方共赴戰場。因為巴克托是個完全開不起玩笑的男人,庫比多與他很難說是和得來的搭檔。但隻要有巴克托這個同伴,庫比多就能安心地把背後交給他。盡管烏鴉並未名列‘四勇者’之中,但那不過是個偶爾而已。他們之間在力量上並沒有明顯的差距。白虎亦不脫此限。根本來說,‘四勇者’這樣的名號是帶有政治色彩的。各自從一國中推舉一人。因此在瓦雷利亞的五個國家中,就會有五名勇者……


    對了,麥斯瑪是希爾迪亞出身的嘛。要是那家夥還活著的話,會怎麽來麵對今天這樣的局勢呢……


    結果,被我認為是強悍的要素,全讓那家夥給拿去了。


    席恩是嗎……


    他是個腦袋不靈光的家夥,雖然,年紀輕也有關係啦。


    庫比多笑了,他開始覺得事情很愉快了。


    有風。是巴克托翅膀的味道。庫比多不加思索地做出閃避動作。從天上急速俯衝下來的巴克托用錫杖猛叩庫比多原本站著的位置,庫比多隻靠自覺就閃過了。胸口的衣服裂了開來,他發起抖來,真是強!


    戰鬥的感覺開始回歸到庫比多身上。那是他肌膚的感受,要是花時間去思考就會死。這就是庫比多的戰鬥方式。盡管笨蛋都會頭一個送死,但如果腦袋不稍微放空的話,也一樣會沒命。


    庫比多一邊閃避,一邊放射出五道音波的刀刃!巴克托閃過三道,並且用錫杖掃去第四道,第五道刀刃過來時,他則一發衝天地避開了。巴克托就是這麽愛飛,他以前的毛病還是沒改過來。


    “巴克托!你可別看輕‘神弓’!”


    庫比多朝飛翔的巴克托發出了幾道音波鞭。巴克托本想轉動錫杖將其擋下,但音彈穿透了杖身,猛烈地打在他的身上。既便如此,鳥人似乎還能繼續戰鬥下去。他讓高度攀升,逃脫了庫比多的射程。


    “想得太天真了吧,巴克托!我現在的子彈可是鈍器啊!”


    “威力倒是不怎麽樣呢。”巴克托嘴硬地用渾濁的聲調放話。“所以,我才會說你變弱了。”


    巴克托從庫比多的視野中消失了。


    不對。


    是巴克托自己變成了子彈,飛速衝向了庫比多。


    這一記躲不掉了!庫比多在腦袋想著,但身體還是躲掉了。巴克托的杖劍擊碎了石磚板。庫比多朝插在地上的杖身使出回旋踢,他想讓巴克托失去平衡。但就在伸腳提取的瞬間,錫杖多出兩節,變成了以鎖鏈連接而成的三節棍。鎖鏈纏住了庫比多的腳,將他拖倒在地上,庫比多利用身體被拖去的勁道,翻身朝敵人猛踹。巴克托也一腳踢向倒在地上的庫比多,好似要踩扁他的臉一樣。兩名男子同時挨上了朝對方使出的一腳。庫比多利用纏在腳上的鎖鏈勾住巴克托的腳。巴克托因而摔跤,和庫比多糾纏在一起。他們揪住彼此的領口。


    “你的腳真是不聽話。”


    “你還不是!我的臉都給你毀了!”


    “弓被你甩到哪去了?”


    “我正想把那弄回來!順便還要帶兩個美女回來!”


    庫比多用膝蓋向巴克托頂去,巴克托則用嘴刺向庫比多的臉。


    嘴尖的巴克托占優勢,他騎到庫比多身上,把手伸向了對方的脖子。


    “我尊敬戰士,但是唱歌的就跟我沒關係了。”


    “我是能打的歌手!”


    庫比多在一瞬間完成了咒語。“雷之防衛輪”圍繞到他的身上,也猛烈地燒灼了巴克托的身體。像是領悟到繼續挨招將會兵敗如山倒,巴克托作勢飛離庫比多身邊。在飛起的那一瞬間,巴克托從懷中擲出了拳頭大的鐵塊。那是鳥騎士團於空襲使用的小型炸彈,他似乎想將那當成離開前的伴手禮。


    沒辦法從爆炸範圍中逃開了——


    庫比多露出戰栗的笑容,他揪住巴克托的袖口,把對方拉了回來。


    “別這樣,逃了就不像男子漢了。”


    巴克托害怕了。


    炸彈在兩人之間應聲炸開。


    與鼠將軍畢畢對持的真央拔出腰際的小刀。“隻不過是隻老鼠,還敢跟貓作對。我要讓你後悔!”


    “真像是小人物會講的台詞。”畢畢把十字劍扛到肩上,用


    了嘲弄的語氣說道。“越弱的家夥口氣越大。”


    “你還敢講!”


    “快吧,放馬過來!”


    在畢畢說完之前,真央便朝對方衝了過去。她抵著小刀殺向敵手。畢畢露出了迎敵的姿態。中計了吧!真央扭身穿過畢畢的側麵。奮不顧身的衝撞隻是個幌子。她用小刀吸引對方的注意,實則打算在錯身而過時,用藏在左袖的鐵針刺穿敵人的耳殼下緣。耳朵底下是所有獸人與人類的要害。


    才剛這麽想,真央的左腕就麻痹了。有某種東西擋掉了她真正的攻擊。是畢畢的尾巴。像腰帶一樣地纏在畢畢腰際的長尾一掃,便宛如長鞭般地彈開了真央的左腕。真央感到背脊一冷。被閃掉了!自己的平衡也亂掉了。對方會乘勝追擊!自覺地這樣領會到之後,真央一股腦地猛揮小刀,打算藉此牽製對方。但是,小刀全砍在畢畢所背的巨大十字劍上頭。畢畢是背對著真央的。他似乎有著充分的自信,認為自己就算背朝對手也能取勝。


    被看扁了,血穿上真央的腦袋,她在放低腰杆取得平衡的同時,也從懷裏取出了投擲用的短劍。畢畢遺留下殘影,在一瞬間奔向真央。真央隻看見了畢畢用長尾巴敲向石板地的瞬間。被對方繞到自己身後了!如果隻想用眼睛跟上對方的動向,會被殺掉的!順從了直覺的命令,真央奮力一躍。她原本所待得位置立刻插上了無數的十字手裏劍。翻滾著保護身體之後,真央站起身,拔腿逃離危險地帶。風壓吹來,十字手裏劍的氣息遠去,背後的石板磚則發出了碎裂聲。


    躲掉對方的攻擊了!好機會!


    真央翻過身,逆向奔跑起來。


    她在視野裏捕捉到了畢畢的身影。


    從與畢畢見到麵的瞬間,真央就有一個想法。那個在扔出去之後,還得拉回手上的武器是有缺點的。她看見畢畢拉繩取回武器的動作。對方現在沒有防備!真央發動猛攻,她衝進敵人懷裏。並且用右手的小刀抵向畢畢。畢畢用左手掃開這記。但真央僅是虛晃一招,她早算到對方會擋開小刀。真央刺出左手的鐵針。畢畢又靠著身法閃過攻擊。然而真央真正的殺招是藏在她鞋尖的長針!她用手輕輕扳過自己纖細的腿,靠彈性猛力踢向了畢畢的眼睛!


    沒有命中的感觸。踢空了!真央的針戳向了半空。敵人狠狠朝她的胸口擊出一掌。真央差點哽住了呼吸,但狀況不容她再出錯。她利用被打飛的力道翻過跟鬥,同時也使出倒懸踢威嚇敵人。


    “比我想象的還行嘛。”畢畢如同挑釁一般地用腳化解這一記攻擊。


    “你少自以為是了!”


    “你可別搞錯了。這場比試要看的,並不是你會不會贏過在下,而是在下到底能放多少水。”


    畢畢的身體直直衝了過來,真央反射性地擺出架勢抵擋。下一個瞬間,畢畢的動作出現了變化。他扭過身,運用衝刺的勁道穿越過真央身旁,並且在錯身而過的同時拉了真央的耳朵。


    “真央,這一招你是跟誰學的?是你母親教你的吧?”


    “……!”


    真央吃驚的說不出話。對方說中了。不對,比這更奇怪的是,畢畢為什麽會知道她的名字。真央明明沒有報上名字啊!


    “別讓敵人的話給嚇到!你的心還不成熟!”畢畢喝道。“身手也一樣不行。小丫頭,你的招式全被在下掌握在手掌心裏!”


    “那麽……這樣如何呢!”


    真央換了架勢。她駝背得比剛才更明顯,同時也夾緊腋下。還縮小了自己的步伐。真央一麵用左手做出假動作,一麵慢慢逼近畢畢……霎時間,她一口氣拉近了敵我間距。真央使勁用左拳揮去,左拳被掃開時隨即又送上右拳。這與她之前的搏鬥方式完全不同,求得並不是一擊斃命。畢畢也擋下了右拳,但真央立刻補上左拳。這一記同樣被比比的拳頭擋住了!瞄準對方的頭部與腹部,真央以右拳使出了二連擊!畢畢挪身閃避,打算擒下真央的手腕。趁著對方注意著自己上半身的時候,真央猛踹畢畢的膝蓋。低吟聲傳來,畢畢的架勢被瓦解了。才這樣以為,原來他隻是故意露頹勢罷了。畢畢放低重心,用尾巴使出一記貼地的攻擊。真央向後墊步躲過這次攻擊,隨即朝位置較低的畢畢臉上抬腳猛踹!盡管這一腳被畢畢用雙手擋了下來。但他也讓真央的腿勁逼退了一大截距離。這些是弗爾格教給真央的招式。


    “有意思!”畢畢拋下十字劍,擺出了格鬥的架勢。


    然後他邁出腳步。


    真央打算用膝蓋回擊,但被躲開了。真央以俯拳承受住畢畢揮出的拳,反方向劈來的手刀砍中了她的肩頭。不過還撐得住。真央揪住畢畢的袖子,要對方無法可逃。畢畢猛力踏向她的腳,卻落了空。跟著又有肘子掠過真央的臉頰,這倒也沒啥大礙。真央用右拳賞了對方的肚子三記。雖然命中的並不紮實,但她不在意。真央瞄準畢畢的頭部與肩膀揍了四拳,都沒辦法漂亮命中。畢畢的肘擊與俯拳又來了!閃過肘子之後,真央用額頭硬接下俯拳。很痛、而且很麻。


    真央揪住了畢畢的另一邊袖子,然後她用力一扯,舉起了對方的身子!摟住畢畢的腰杆之後,真央順勢伸腿掃去,對方被撂倒了!


    畢畢的身體浮到空中,重重地摔倒了石板地上。


    “——漂亮。”


    畢畢承認真央取下了一局。


    在席恩刺出第一劍的時候,凱涅爾也使出了如同箭矢一般的突刺。從兩個方向刺出的兩劍。徹底地做到了先發製人——他們是這樣認為的。


    但在下一瞬間,兩柄劍就被猛烈地勁道彈開了。白虎原本還一派自然地握著兩把刀。麵對這樣的攻勢,他如同水車一般地大幅回轉雙腕,靠著右手劈下的一刀逼退席恩,並且以左手的一刀撈起凱涅爾。反擊來的太過迅捷,兩人根本沒看清對方的舉動。在戰栗之下,席恩與凱涅爾重新拉開了與敵人的距離。


    “剛才那記攻擊沒讓你們把劍脫手,值得讚賞。”白虎的口氣,就像是一名正在指點劍術的師傅一樣。


    席恩的手還在發麻。白虎長的高頭大馬,至少比席恩與凱涅爾高了一個頭,不,應該有兩個頭以上。白虎手中的蠻刀與其以刀劍相稱,反而還更象在棍棒上麵硬添上刀刃的武器,相當具有原始的味道。盡管如此,他的招式仍然快得驚人。恐怕比席恩與凱涅爾的速度都還要來得更快。


    宛如一座反向回轉的風車,白虎收刀並再度垂下刀尖,擺回輕鬆自然的姿態。席恩不會再認為對方毫無防備了。不管是在何種體勢之下,眼前的‘劍聖’都能施展出奪人性命的招式。


    席恩重新用兩手握緊被汗水濡濕的大劍。他的空隙在哪裏呢……?想對白虎趁虛而入,幾乎可說是機會渺茫。這名虎人劍士根本沒有所謂的空隙!他不會給敵人可趁之機!就好像和人比較身高一樣,他隻是單純在測試雙方孰強孰弱而已。


    凱涅爾早了一步發現這點。盡管失去記憶的席恩並不清楚,但“劍聖”白虎在瓦雷利亞是號稱最強的使劍之人。凱涅爾之所以會遠赴東方修習獨特的劍法,有很大的成分是因為他了解,即使在同一塊土地上修煉同一種劍法,自己也不可能趕上“劍聖”的境界。凱涅爾的身手可以估量出白虎的能耐。隻要興致一來,白虎隨時能用一招將他們同時斃命!他隻不過是還沒興趣罷了。


    “怎麽?不攻上來的話,你們永遠不能取勝呢喔”


    他舉起雙刀,同時朝席恩劈了下去。


    由於動作大刀闊斧的關係,席恩來得及反應。這肯定是對方手下留情的關係。即使想閃避,白虎的攻擊範圍實在是廣的讓席恩無路可退,他隻好橫過劍鋒,為了擋住兩刃而屈膝蹲下。撐過這一記的時候,席恩的肩膀差點就脫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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