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團隊戰


    穿過洞窟之後,濃霧彌漫著眼前的山穀。這是位在亞塔利雅島中心處,四周都是險峻山脈包圍的峽穀。


    「人家聽鎮上的人說,他們好像都把這裏叫做死亡之穀的樣子。不過因為沒有任務需要到這裏來解,所以玩家們比較沒機會知道這座山穀的事。」


    ……原來如此,淳點點頭。心想,難怪他一直都不知道這座浮空島有這樣一個地方。


    淳和枝理、歌澄三人組隊已經一個禮拜。歌澄的修行進展順利。淳提議,現在去稍微會會那個他們想要除掉的團戰級魔物也不錯,於是三人一同遠征來到這座深山內的峽穀。


    從葛薩爾城鎮搭配枝理擁有的團隊移動速度強化咒文·團隊加速到這裏也需要花上一整天時間。從亞塔利雅島上的三個城鎮來看,這個幾乎位在島嶼正中央的地域都是杳無人煙的蠻荒之地。


    「穿過這座山穀之後會有一條通往達佛利山後方的唯一一條路,路旁就是垂直的山崖,非常危險……在這條路的盡頭有一座神殿,而飛空艇就在這座神殿的地底下。」枝理說。


    「然後那個巨魔像就鎮守在神殿前麵嗎?」淳問。


    「那隻巨魔像的名字叫做『山壑守護者』。之前紅布騎士團與它交手的時候,我們的重裝戰士挨它一下所受到的損傷幾乎等於驚駭史芬克斯的一倍。」


    「攻擊速度呢?」


    「差不多。」


    「移動速度如何?」


    「比起一般的冒險者稍快吧?」


    「那個……這樣的話能不能用枝理的團隊加速,或是淳同學的加速術來閃避山壑守護者的攻擊呢?」


    「不論是團隊移動加速,或是個人用的加速術都隻能在移動中使用。一旦被攻擊模式下的魔物鎖定,兩種魔法都會自動解除。除此之外飛行係的道具跟魔法也是……這類增加移動速度的魔法都是如此。」


    聽到枝理的解說,歌澄忍不住歪起嘴說道:「這個設計真壞。」


    淳看了苦笑地搖搖頭。


    「蒼穹境界開發團隊對於玩家以放風箏戰術吃王的方式很神經質的。」


    「放風箏戰術吃王……這是什麽意思?」


    別說mm,歌澄對於所有遊戲都沒什麽經驗。淳所使用的術語讓她不由得歪著頭,露出一臉不解的反應。


    ——啊,應該從這個部分開始解釋呀……淳跟枝理彼此對望了一眼。


    「關於這點就請淳老師解釋吧。畢竟人家是負責恢複工作的角色,對於這方麵的戰術其實也不是那麽清楚嘛。」


    「放風箏戰術是後衛型角色使用的戰術耶……」


    盡管淳這麽說,但枝理似乎不打算幫忙解釋,讓他隻能歎了一口氣之後繼續開口:


    「這是使用各種方法絆住魔物,藉此獲得比起魔物更快的移動速度而逃離對手的攻擊範圍,以遠距離攻擊的方式殺怪的方法。如果能有放毒之類能夠持續造成敵人hp損傷的魔法,這個戰術會更有效率。而這種戰法在旁人看來就好像在拖怪一樣,所以才會有『放風箏戰術』這樣的名稱出現。」


    「這好像是……很卑鄙的戰術耶?」歌澄說。


    「沒什麽卑鄙不卑鄙的。有效的戰術能殺怪就有經驗值,也可以得到寶物,所以能用的戰術就會用。」


    不過以蒼穹境界來說,玩家並非透過殺掉怪的行為來取得經驗值。這是一款技能培育導向的遊戲;玩家必須經由與魔物對戰,藉此培養使用各種武器的攻擊技能。而係統判定玩家遭受魔物攻擊時,回避技能跟防禦技能都會因而上升。而魔法也是以使用次數來累積熟練度,提升能力……大致上所有的能力數值都是如此。


    「雖然放風箏戰術很花時間,不過風險低。但如果附近有其他玩家在場就有可能對人家造成麻煩,所以基本上都必須在沒什麽人的地方使用。畢竟這也是會讓玩家的道德節操遭受質疑的戰術。」


    「哎,不過也是有一些家夥會在新手區使用這種放風箏戰術,然後對被波及的人說大家本來就應該自己保護自己之類的說法啦~」


    「所以放風箏這種戰術會造成新手受害,也會出現超出開發團隊預期的越級打怪情況,所以甚至有些遊戲還會公開表示禁止玩家使用放風箏戰術。而蒼穹境界則是利用限製玩家移動強化咒文的方式強力遏止玩家使用這種戰術。至於能夠拖緩魔物移動速度的遲滯魔法,開發團隊隻需要設計一些不怕這種魔法的怪就可以了。就整體來說,這種抑製策略是還不錯的。」


    說到這裏,淳忽然轉頭望向枝理。


    「話說,蒼穹境界初期,玩家間好像還有一條不成文規定,如果有人在城鎮附近使用放風箏戰術,其他玩家是可以予以製裁的是嗎?」


    「人家不知道耶。畢竟人家開始玩蒼穹境界的隔天就是『轉生之日』了。不過是有這個可能。畢竟使用這種戰術的人就是這麽惹人厭呀。」


    「是喔……不過,不管怎麽說,我們都不會使用這種戰術對吧?」歌澄問。


    「我跟你都是前鋒型角色;而枝理身為白魔術師,使用攻擊咒文是很沒有效率的作法。所以我們基本上是不會去考慮這種戰術的。不過我想大家還是經常性地把這種戰術放在腦中比較好。畢竟這麽一來隨時也可在不同情況下應用,也可以即時發現其他玩家使用這種拖怪戰術,然後馬上離開現場。」


    「原來如此!我、我知道了!我會注意不要靠近可疑人物的!」


    歌澄聽了坦率地點頭回應。


    「……這小女生是不是錯把使用放風箏戰術的人當成色狼在防呀?」


    「以危險性來說其實也沒有真的錯這麽多啦。」


    枝理跟淳彼此對望了一眼相互投以一個苦笑。


    *


    攀上冗長的坡道之後來到一片寬闊的廣場。這裏沒有茂密的草木,遍地紅土外露。


    這片空地大約有學校裏的庭園那麽大,而空地的彼方則是淳一行人目標的神殿。


    他們這趟行程的目的是先抱著粉身碎骨的決心與山壑守護者打一次——不過說粉身碎骨,要死也隻有淳一個人能死。畢竟其他兩人之前死過一次,到現在還不滿十天;要是再在這裏喪生,她們就沒有退路了。她們經不起這樣的風險。


    「由我一個人進神殿去把山壑守護者引出來,然後單挑。你們先躲在安全距離之外觀察,絕對不可以做出任何讓這隻團戰級魔物仇恨值上升的行為。如果你們之中有任何一個人死了,我們之前擬好的計劃就當作沒說過,我會自己一個人離開這座浮空島。」


    「不用你說人家也不會出手啦……你、你可以打贏它也沒有關係喔?」


    「你閉嘴,少說這麽惡心的話。」


    「你吵死了啦!這個豬頭!……好啦,歌澄,你也幫淳加個油啦。」


    「啊、嗚、那個……請加油!」


    淳在輕裝戰士雙手交扣擺在胸前的真切聲援洗禮下,對著兩個女孩揮揮手之後轉身。


    枝理事先以最基本的支援在淳身上施加了幾個輔助魔法,讓他眼中視野的左下角出現幾個持續性魔法的效果圖示。


    他稍微望了一眼眼前的廣場和廣場彼方的神殿。


    他們一路走來,抵達這片廣場的山路是這裏唯一的聯外道路。路上沒有岔路;路寬約三公尺,右邊是山,左邊是斷崖,整整環繞了整座山一圈。


    事實上,就連淳現在置身在的這片廣場上也是一樣險峻;一旦踏出了廣場之外,就隻有一路摔下山穀中的命運。


    在這塊山椎旁突起的廣場彼方,是所有人都遺忘的神殿。


    大理石砌成的巨型階梯兩側分站著振翅待飛的翼


    龍石像。


    這是蒼穹之神的神殿。根據遊戲設定,這座神殿是搭建在最靠近天空的地方,因此位在如此偏僻之處也就不難理解,倒是……


    「……竟然配置在這麽麻煩的地方。」


    淳辛苦走了一段路之後忍不住抱怨。


    他橫過了神殿前的廣場,來到神殿前方。在約二十階的階梯的頂端、神殿的門口看到一尊五公尺高的鋼鐵巨人像。這尊人像身著中古世紀歐洲騎士風格的粗質板金鎧甲,將一把巨劍和盾牌拄在地上。


    淳眯細了眼睛,在這尊金屬像的頭頂上看見一塊名牌,上麵以綠色字體寫著『山壑守護者』。這頭團戰級魔物還沒有進入攻擊模式。不過若是再進一步靠近……


    「還是得先闖進它的反應區域之內呀。」


    淳一邊說,一邊拔出雙手劍踩著階梯一階一階往上方走去。而這階梯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配合這尊金屬像的身高,每一階的級距都很大。當他爬到一半,階梯頂端的騎士銅像開始緩緩舉起巨劍,頭頂上的名牌忽然轉成紅色——它偵測到了神殿前的入侵者,開始進入攻擊模式。


    「居然在這裏轉為攻擊模式!」


    淳叫了一聲趕緊轉身,連滾帶爬地跑下階梯。對他來說,在階梯上他無法發揮他的機動力。這已經是決死的行動。而既然要死,至少要徹底了解對手的能耐才行。


    身後那尊鋼鐵騎士像已經帶著——鏘啷、鏘啷的鎧甲摩擦聲追了出來。而淳在跑到廣場中央的時候轉身,兩眼緊盯著朝他跑來的山壑守護者。


    「好!讓我來試探一下你的實力好了!」


    麵對過去從沒有碰過的新敵人,這個無比強悍的對手讓淳熱血沸騰。這是一個挑戰。而遊戲就是充滿了未知的挑戰,所以才讓人興奮。


    他滿心歡喜地迎接這個挑戰。


    山壑守護者的行動遠比它外表給人的印象來得輕快,以高出淳兩倍以上的身高自在地揮舞手中的巨劍,讓人幾乎沒有機會將距離拉進自己的攻擊範圍。而且太輕的攻擊會遭對方的盾牌抵擋,無法造成傷害。


    而且,盡管恢複速度緩慢,這頭團戰級魔物還有自我恢複能力。當玩家拚命削去它的hp,卻看它慢慢恢複,這情景絕對足以奪走玩家的意誌。


    「這種設定太低級了吧……!」


    即便淳盡可能閃避,卻仍因為對手揮劍產生的具有殺傷力的風壓,讓他的hp逐漸減少。


    然而他仍努力地試著看清對手的攻擊模式——基本上是以三連擊的方式祭出巨劍。而對手鑽進懷裏時,它將會以盾牌推擊,然後加上一串四連擊。最後,一旦繞到它的背後,將會遭遇一招幾乎無法回避的回旋攻擊……


    不要多久,淳的hp已經落到一半以下。


    「這樣撐不了多久呀。」


    盡管淳當初是懷抱著必輸的覺悟挑戰,但其實仍心存僥幸,想賭賭看運氣一次成功;可是這般輕率的想法此時已經完全被對方粉碎,讓他忍不住咋舌改變想法。


    「沒辦法了,盡可能收集攻擊用的資料吧!」


    一聲自言自語之後,他隨即使出魔劍士具備的攻擊咒文,但在對手身上完全起不了作用。看來這隻巨魔像似乎擁有完全防禦攻擊魔法的能耐。


    至於施予異常狀態的攻擊,淳事先已經從紅布騎士團與對手交戰的經驗中取得相關情報。而現在也一如預期,完全起不了作用……想想也是,畢竟對手是巨魔像。然而——對多數魔物都有效果的延遲型麻痹咒文卻也能在這隻山壑守護者身上起作用。雖然這是一般團戰中不會使用的魔法,但對淳來說卻也是個好消息。


    再來是關於對手對於各種魔法的耐受性差別,這點沒有資料。因此他必須一個一個試。


    他先以施加了火焰魔法的巨劍揮砍,但效果不好。


    接著,冰魔法也不行。


    雷擊——此時對手出現畏懼的動作反應……就是這個!


    「弱點是雷擊!」


    他遂將手中最強的雷擊屬性附加魔法施予手中的巨劍,抱著將mp耗盡的覺悟試著猛烈痛擊對手。


    由於他得一邊閃避敵人猛烈的攻擊一邊還擊,導致攻擊上沒什麽效率;但由於雷屬性攻擊造成的傷害遠遠超過對手自動回血的能力,因此他也已經砍掉對手一成以上的hp了。不過,光是這樣也讓淳的mp耗盡。


    現在的他血量剩下兩成,計量表已經變紅,閃爍著發出警告。


    『已進入危險狀態。已進入危險狀態。已進入危險狀態。』


    視線中秀出的黃色文字警告訊息非常礙眼。


    「好,這樣所有的資料都有了。接下來就算死了也沒關係……」


    此時,淳一眼瞄向站在廣場角落的歌澄跟枝理。她們很聽話地站在對手攻擊範圍之外,遠眺著這場戰鬥。


    盡管可以不要管雙手盤在胸前、喜孜孜地麵帶笑容的枝理,但看到雙手交扣地捧在胸前、帶著一如祈禱般的眼神望著自己的歌澄,淳忽然覺得不想讓這樣的她看到他這麽淒慘的模樣。


    「好!」


    他揚起嘴角,轉身背對著山壑守護者大步衝了出去。


    「喂!你在幹嘛呀!」


    「囉唆!我至少可以選擇自己要怎麽死吧!」


    淳撇頭瞄了一眼山壑守護者,同時筆直朝著山崖方向跑去;剩下三步、兩步、一步、零距


    離的山崖線前……


    他縱身一躍,身體落進了山崖旁的高空之中……


    追來的巨魔像在崖邊緊急煞車,靜止不動。


    淳看著這隻團戰級魔物的臉龐,仿佛以地獄為終點一般直線下墜。


    在身體撞擊穀底的瞬間,淳受到比起他最大hp多出幾十倍的傷害點數當場死亡。


    *


    「笨蛋!白癡!豬頭!可惡……你這個大便人——!」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淳在枝理的咒罵聲中於穀底複活,這是因為枝理在回到山穀對淳使用複活咒文的緣故。而在此之前,淳則穿好了衣服,待在作為綁定地點的葛薩爾城鎮旅館等候。


    複活之前,他已經在傳聲石中聽了枝理整整一個小時的謾罵。而現在則要在本人麵前再聽一次……


    隻有白魔術師能使用的複活咒文嚴格來說並非使死者複蘇,隻是讓已經在綁定地點複活的冒險者瞬間移動到其裝備遺落的死亡現場。除此之外,這個魔法也會使冒險者在一定時間內變得衰弱的死亡懲罰大幅縮短,但這名冒險者所持有的平板電量消耗則不會恢複。


    不過這麽做也可以讓死亡的同伴不用赤裸著身子從綁定地點長距離移動回到同伴們身邊,這是這個魔法最大的利益;就算在洞窟最深處死亡,透過隊友的複活魔法也能輕鬆與隊友會合。這也是白魔術師之所以在艱難的洞窟探索行動中成為攻略隊伍熱門招募對象的其中一個原因。


    然而……


    在淳正處在衰弱狀態而癱坐在地上的時候,歌澄和枝理兩人卻猛然朝他逼了上來。


    「我嚇得心髒都快停止跳動了!很擔心很擔心——你為什麽要跳下去呢!」


    歌澄淚眼盈眶地質問著。淳麵帶苦笑地心想,看來她真的是嚇到了。


    「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試試看跳崖是什麽感覺……」


    「要試拜托你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去試好嗎——」


    枝理猛然敲了一下淳的後腦勺——很痛。盡管蒼穹境界的係統會幫忙減輕平常與魔物交戰時受到傷害而產生的痛楚,但這般日常生活中會產生的疼痛則不會更動;被打頭會痛,小腿踢到桌腳也會痛得讓人想跳起來。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們花了一個小時從山頂上衝下來的辛苦呀!


    」枝理說。


    「反正收集完資料之後本來就是要撤退的嘛,有什麽關係?」


    「有關係啦!豬頭!你這個垃圾到底知不知道歌澄跟人家有多擔心呀!」


    「……你會擔心嗎?你也會嗎?」


    淳一臉嚴肅地詢問卻又換來枝理一拳揍在他頭頂上。他抱著頭往上看,看到枝理嘟起臉頰撇過頭去。但那張側臉的氣色似乎比起往常來得紅潤。


    「有擔心啦。」


    隨後,她又把頭轉回來,板起臉低頭瞪著淳說:


    「人家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了呢……你到底為什麽要做超出我們計劃以外的事嘛!豬頭死了你!真是夠了!」


    「那個啊……對不起啦,我就是……忽然有種想這樣玩玩看,就好像小孩子的那種好奇心嘛……」


    「你要是下次再這麽做,看人家饒不饒你!人家就算了,你知道歌澄嚇得都快哭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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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嗯……好啦,下次真的要做我會事先告訴你們。」


    「人家是教你不準再往山崖下跳了啦!」


    ……可是跳進空中的瞬間很爽耶。這句話淳很識相地吞回了肚子裏。畢竟他也沒有那興趣刻意去戳這麽明顯的爆點。而且最重要的是——


    「嗚嗚,淳同學……看你跳下去的時候我真的好害怕……我真的嚇得眼前一片黑暗……」


    淳看到歌澄眼眶泛淚的表情,說什麽也沒辦法用這隻是小事把話題帶過。


    「……那個,我會反省的。」


    「人家才不原諒你呢!」


    枝理將手盤在胸前,高高在上地睥睨著癱坐在地上的淳。


    「那我要怎麽做?」


    「你要聽人家一個命令!」


    「看你要說什麽啦……是說,為什麽是你變得這麽囂張呀?」


    「因為白魔術師很偉大呀!還不快叫人家一聲白魔法公主!」


    枝理邊說邊猛力地伸手指向淳,隨後揚起嘴角露出笑容。


    「你要讓歌澄安心。」


    「喔……」


    淳抬頭望向歌澄。他現在還處在衰弱狀態,沒辦法從地上起身——這已經是他來到蒼穹境界之後死的第二次了。不過第一次複活那時,他本來就不怎麽想動,所以沒察覺處在虛弱狀態下想活動會這麽困難。


    之前在與驚駭史芬克斯交戰的時候,枝理即使處在虛弱狀態卻仍能幫淳施放輔助魔法。現在想想,她竟然可以在如此嚴重的疲勞之下幫忙,這讓淳想著想著便敬佩了起來。


    「我、我我我……我沒有這麽……」


    歌澄慌張地猛搖著頭。


    「歌澄,你不要客氣,有什麽希望都可說喔——像是要他親你一下呀,或是要他抱你一下呀,都可以喔。」


    「我、我我我、我我我……這、這這太、這太太太……太離譜了啦……!」


    見歌澄紅著臉表現出一副慌亂的模樣,枝理緊接著又補上一句調侃,看得淳無言以對地聳聳肩。


    現在的淳跟歌澄已經完全變成枝理的玩具了。


    (雖然這樣也不壞啦。)


    他對眼前這樣的氛圍感到懷念。他已經久未想起這般令人感到安心的氣息……對呀,若是跟親密的朋友在一起,光是坐著聊天就很愉快了。


    ——僅僅是待在一起就令人感到開心。


    (我都忍不住要想起以前的事了。)


    他曾經為了想跟朋友多相處一些時間而創建了公會。為了跟大家一起更愉快地玩遊戲,因而埋首於電腦麵前。


    他想起了剛開始接觸網路遊戲時的那段記憶。


    (不過……)


    淳搖搖頭。


    原本和睦的公會卻也因為一些小事而分崩離析。


    最後總是隻剩下他和阿海兩個人。於是他們兩人便會在商量過後跳到其他遊戲,在另一個新天地創造可以讓他們覺得開心的地方……總是如此。


    阿海——淳的摯友……不,現在應該可以說是他靈魂的另一半了。


    他曾經對淳說過:「我們真是最好的搭檔呢。」這句話肯定是他發自內心的讚許。


    ……就算阿海其實是個女生,那份友情又怎麽會改變呢?


    「歌澄同學,我問你——你離開這座浮空島之後,應該會回到那個叫咲耶的人創的公會去吧。」


    「是、是的!我還是想跟咲耶在一起!……不過,嗚嗚,也許我們已經沒辦法一起繼續冒險了也不一定。」


    「因為你的菲爾法招募任務失敗了嗎?」


    「……是的。」


    「那我也陪你一起去解那個任務吧。」


    「咦?可是……」


    「我本來就想說遲早要去解那個任務——不過那也要我們順利離開這座浮空島,然後還要等到你可以再參加那個任務才行就是了。」


    「嗚哇~淳老師超闊氣的耶~」


    「枝理,你也要一起來。」


    「耶?」


    「不然呢?你一直煽動歌澄同學離開,結果當我們離開這座島嶼之後你就要把她丟下來,一個人離開了嗎?」


    「就、就算你這麽說,歌澄她也要回自己的公會呀……」


    「那個叫咲耶的人也許已經去探索第四軌道了。那麽我們也得拉著歌澄同學上去才行……不是嗎?」


    「嗚、好啦……我說你呀,你到底有什麽企圖?」


    話說到一半,枝理忽然想起了什麽似地倒抽一口氣,雙手遮住自己的胸膛。


    「你該不會想要趁亂對人家做什麽色色的事情吧……」


    「抱歉,我是巨乳派的。」


    「誰準你提胸部的啦!去死啦!教你去死不是開玩笑的!去死啦!」


    「那、那個、枝理,人家說,每天喝牛奶胸部就會長大喔。」歌澄說。


    「你都沒有喝不是嗎!這種說法一點都沒有說服力!你這個豬頭大胸部——」


    「嗚嗚、被、被罵豬頭了……」


    「枝理應該是要說你的胸部大得過分……沒有,算了,抱歉,當我沒說。」


    歌澄發現淳的目光聚集到了自己的胸脯上,滿臉通紅地趕緊用手遮住自己的胸部。


    「嗚嗚、啊、那個,我、我……」


    「等一下!那是誤會!我剛剛那是因為要解釋枝理說的話,所以……那個……」


    看到歌澄極度動搖的反應,淳也慌了。而枝理看了更是氣得眼尾上揚。


    「淳!你這家夥不要搞得像是老頭子性騷擾女生好嗎!我們可都是容易感到羞怯的花樣少女耶!你到底知不知道呀!」


    「好啦,抱歉抱歉,配合你低級的話題是我的錯。」


    「你是想吵架嗎——!」


    枝理氣得疵牙咧嘴,連眼淚都冒出來了。這讓歌澄更是嚇得縮到一旁說道:「請、請篝一下,枝理,我不會覺得不舒服呀。而且,我知道你喜歡色色的話題嘛,所以、那個……嗚……」


    「歌澄!你這樣根本不是在幫人家說話啦!」


    枝理瞪著歌澄,讓歌澄唉了一聲,整個人僵直住了。


    「還有!我說你呀!你真的太袒護淳了……」


    「啊、嗚……那個……淳同學不是這種……嗚……」


    歌澄縮得整個人都彎了起來。而枝理看了之後瞪著淳的眼神愈瞪愈凶。


    淳別過頭去,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爛人。」


    「你少囉唆!」


    淳被罵了一聲之後也瞪了回去。


    *


    結果這天他們就在稍微遠離穀底的河川旁紮營過夜。這已經是第二個晚上野營了。


    晚上趕路危險,而且有些地方的魔物還會因為入夜而變得凶暴。至於簡易帳棚,隻要能使用魔法的職業都可以使用。除此之外,營火可以靠魔法解決,調理食物的工具也可以靠魔法召喚。


    在蒼穹境界還是mm時期,大家都不了解到底有誰會因為這種小魔法開心,但對於現在生活在這個奇幻世界之中的所有玩家來說,卻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魔法;加上白魔術師還擁有結界魔法,可以在有入侵者闖入結界內時發出警報通知。


    歌澄以熟練的手腕將水倒入鍋內,並將以魔法召喚出來的香草連同羊培根一起放入鍋中熬煮。其中一半以上的調味料都是她親手調的。過沒一會兒,湯頭便香氣四溢。


    淳也用他提升到一百零五的料理技能做了麵包——先從背上的背袋內取出一袋小麥粉放到手上,並以詠唱著啟動指令,開飲料理技能中的自動調理能力。袋裝小麥粉發出淺淺的暖色係光芒,幾秒鍾後,淳的手中便冒出熱騰騰的麵包。


    「淳同學,你好厲害喔。沒想到可以在野外吃到熱騰騰的麵包,我好感動喔!」


    盡管歌澄打從心底感到讚歎,但這不過也就隻是數據資料轉換而成的技能罷了。淳心想,比起這種以數據資料的技能做出係統設定的『好吃的麵包』,歌澄煞費苦心親手製作的羊肉湯實在好太多了。


    那麽,當淳跟歌澄正在準備晚餐的時候,枝理在做什麽呢——她先是斬釘截鐵地說:「人家沒有做料理的才能啦。」隨後就專心著手於其他各項工作;諸如負責舀溪水以清洗木質的碗跟湯匙還有搭建魔法召喚出來的帳棚等等雜事。


    「有什麽關係嘛?人隻要靠召喚出來的幹麵包跟水就可以活呀?」


    淳忘不了這趟遠征前枝理吐出這句話時,歌澄默默地直視著她的情景。


    而在歌澄凝重的眼神凝視之下,枝理也慌張地說:「人、人家當然也會做料理呀!像、像是把起司夾到麵包裏麵……還有把生蛋打在飯上之類的……」結果這幾句嘟噥聲讓情況更是惡化。


    「枝理,請你絕對不要到廚房裏來唷。」


    聽到歌澄以平常聽不到的幹澀語氣強調著『絕對』這兩個字,讓枝理垂著肩膀隻能點頭。


    淳從旁觀看到這一幕,也從此下定決心絕不在料理方麵幹涉歌澄。


    一會兒之後,歌澄煮好了培根蔬菜湯暖烘烘地溫潤了淳跟枝理的身心。他們喝幹了整鍋湯,洗完餐具,接著便由兩個女生先去洗澡。


    盡管枝理對著淳說:「要是你敢偷看,看人家把你pk掉!」但就算不說,淳也打算取出平板,逕自針對今天與山壑守護者交手取得的資訊進行分析。他坐在營火旁,一邊敲著熒幕鍵盤一邊思考。


    ——以我們現在的戰力,有辦法給予其有效的傷害嗎?該怎麽做才能找出可以打倒那頭強力魔物的契機呢……


    淳一邊想,耳邊也不時聽到正在溪裏洗澡的兩個女孩隨風飄來的談笑聲。


    「呐呐,歌澄,你的胸部到底怎麽長可以長這麽大的呀?」


    「怎麽長……它自己慢慢地就長得這麽大了,很丟臉呢。我的朋友總是笑我胸部大……根本一點好處都沒有。」


    「嗚嗚……這是勝利者的餘裕嗎!是餘裕嗎!你這個混蛋——」


    「嗚哇!枝理!不可以摸那邊啦!哇、等一下!咿呀!淳同學會聽見的啦!」


    「人家就是要讓他聽見才摸的啦!」


    「……那兩個家夥到底在搞什麽東西啊。」


    淳聽到水花四濺的聲音忍不住開始想像溪裏兩個女孩洗澡的光景,一時心慌地趕緊搖頭甩開腦中的景象。


    待大家洗完澡、頭發幹了,疲勞似乎也冒了出來。每個人的眼睛都開始顯得有些迷蒙,一同鑽進帳棚準備睡覺。


    一開始紮營時,淳提議他們應該要搭兩頂帳棚。但枝理卻搖頭駁回這樣的想法。


    「那、那要是忽然有魔物闖進來,我們就會被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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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常總說男人都是色狼的枝理,此時卻不知為何死都要堅持這樣的想法。正當淳對此歪著頭顯露出一臉不解的反應時,歌澄則將頭湊到他的耳邊小小聲說:


    「那個,枝理很害怕野外的小蟲子……」


    「喔——」


    「聽說是去年的事……她在學校校外教學的野營活動中睡在帳棚中央,結果有隻娛蚣在她臉上爬……」


    「嗚哇!歌澄!不準你把這件事告訴他啦!你這個叛徒!」


    「不過我說,在這個世界的話難道不能用警示魔法把蟲趕走嗎?」淳問。


    「嗚嗚,除了魔物跟人之外,警示魔法在其他東西上好像沒有用……那、那個,其實像螳螂之類的昆蟲人家是不會怕的喔!不過那種長很多腳,又在人家睡覺的時候……嗚嗚……光想就讓人背脊發麻……淳!拜托你睡在帳棚入口的地方嘛!」


    ……這麽一來就是睡在帳棚中央了呀。淳聽了顯得麵有難色。因為這等於是要他睡在兩個女生中間了。


    「……歌澄同學覺得呢?」他問。


    「咦?大家睡在一起應該很愉快吧?」


    對於這個完全無視七歲男女不同席這等貞操觀念的發言,淳隻能搖頭,把接下來想說的話吞回肚子裏去。


    ——因此,他們三個人今晚也卷著睡袋,排成一個川字躺在帳棚內——不過三人之中,淳的身高是最高的,所以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個小字……算了,這不重要。


    歌澄跟枝理都是很好入眠的體質,不一會兒便傳來了鼾息……但這也無關緊要。


    淳在左右兩個女生包夾之下躺在中央,隻要一翻身鼻頭就會碰到她們兩人的頭發,搔得鼻腔奇癢。在這之中,兩個女孩的體香才是最大的敵人。他很清醒,一直不斷想東想西,怎麽也睡不著。


    昨天在這種情況的一夜野營下來,淳已經呈現睡眠不足的狀態。而今天走了這麽多山路,加上又與大型的團戰級魔物交手,理應早已精疲力盡,可是淳現在依舊躺在睡袋裏輾轉難眠。


    當他轉頭麵向枝理,此時枝理不知道為什麽也翻了身把頭轉過來。


    「嗯……嗯嗯……」


    迎麵傳來一聲女孩嬌豔的鼾息。


    由於帳棚內的光線隻有從入口灑進的月光,讓淳隻能辨別枝理的輪廓。然而,他卻可以清楚感到那一對蠱惑人心的唇瓣在他眼前蠢動著。


    他趕緊又翻過身,卻看到歌澄一對傲人的雙峰擋在他的麵前!——歌澄不知為何睡覺時總會動得像隻毛毛蟲一樣蠕動著爬出睡袋,並將上半身提到淳的麵前。此時的她連腰部都已經不在睡袋裏麵了。


    因此,現在歌澄那一對豐滿的乳房也來到淳的鼻頭位置。


    「淳……同學。」


    這聲夢囈讓淳嚇得整個人抖了一下。


    歌澄繼續扭動身子,將一股柔軟而溫熱的觸感帶到了淳的鼻頭上,隨後更是發出一聲惱人的嬌喘,讓淳趕緊慌張地將頭麵向帳棚屋頂。


    「糟糕!這情況實在太糟糕了……」


    淳趕緊閉上眼睛,迎接今日最大的考驗。


    ……距離黎明,還有好長一段時間。


    隔天早晨,淳一整個睡死叫不醒,讓枝理酸他酸了好一陣子。


    *


    有香崎歌澄很討厭傷害別人;即便是遊戲中的世界,她剛開始就連打怪都不願意。


    盡管現在已經有了某種程度的覺悟,但聽見對方發出死前的哀嚎倒下,看到那直到屍體消失為止都顯露出哀傷的表情凝視著自己的魔物,還是讓她於心不忍。


    她總是認為自己不適合蒼穹境界這個遊戲,以及現在眼前的這個現實世界——就算


    花上一輩子,她也無法適應這種充滿殺伐的戰鬥遊戲。


    然而,她也同時認為,這是一個很棒的世界。


    光是和夥伴們一同旅行就很令人興奮。這是她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就連之前跟咲耶一起行動也沒有這麽令她心情如此悸動過。


    淳,這是一個忽然出現在她的麵前,替她解圍的男孩。盡管淳的個性不是很好親近,不過是個知道很多事情,而且是個會在歌澄遭遇困難的時候對她伸出援手的溫柔男生。


    當淳來到麵前,歌澄便會莫名心跳加速。而且會不自覺地揚起笑容。隻要走在他的身邊,歌澄就會覺得非常開心。還因為臉上始終掛著笑容而被他說:「你怎麽笑得這麽惡心?」讓歌澄大受打擊。


    此外,當她看到枝理跟淳用隻有他們兩人才懂的術語交談時會覺得胸口糾結,悶悶不樂。


    ——這是為什麽呢?枝理也是自己非常重要的朋友,他們隻是朋友間愉陝地相處在一起而已……當然,他們更沒有排擠歌澄的意思。


    (我是不是變得心胸狹窄了……)


    由於她覺得這會讓自己變得討厭,因此放棄深入思考這件事。心想,這一定隻是我一時迷失而已。祖母告訴她,不可以去想負麵的事;隻要懷著正麵的想法,筆直朝著這種想法前進就一定可以得到幸福。


    至少,歌澄現在覺得很幸福。


    淳跟枝理都是她非常重要的夥伴,她希望能永遠都跟他們走在一起。


    「這是奢侈的想法嗎……」


    歌澄一個人獨自坐在離開葛薩爾一小段距離的丘陵地上。


    他們三人今天各自分開行動;枝理在草原上提升技能,淳去解剩下來沒解的任務。而沒事可做的歌澄則一個人在這裏發呆。


    從這裏可以清楚看見這座亞塔利雅島邊界的斷崖。草原彼方的陸麵忽然消失,隻有無止盡地向外延伸的天空。


    ——對,這裏是這座島的南端,沒有再向南方延伸出去的陸麵。平時雖然沒有意識到這點,但眼前這個畫麵令人再度體認到亞塔利雅島是座浮空島。因此就算踏遍了這座浮空島也絕不可能有辦法離開這裏。


    要離開這個第八軌道隻有搭乘飛空艇一途。歌澄隻能等待好一陣子以後才來的定期航班,再不然就是自己取得飛空艇……這是這個由無數浮空島組成的世界中牢不可破的鐵則。而且這座浮空島位於外界的飛空艇因各種限製而鮮少行經的航線上,所以更是如此了。


    「我們三個人不能永遠相處在一起嗎?」


    歌澄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遠方的斷崖。


    淳說,在大家得到飛空艇之後,仍會繼續幫助歌澄。這讓歌澄覺得開心。而且枝理好像也會幫忙。不過這一切似乎都隻到歌澄找到咲耶為止。


    歌澄很清楚,淳也有他自己的目的。她知道淳之所以願意幫她不過就隻是這個過程中的稍事休息而已。


    總有一天,她得和淳分道揚鑣。


    一想到這點,歌澄臉上就忍不住顯露出憂鬱的神情……她的胸口揪痛,甚至想開口大叫:『我不要!』她無法承受這種痛楚。


    有香崎歌澄沒有能夠談心的對象。


    她很少有機會見到自己的父母。而祖母是個嚴格的人。歌澄知道祖母疼愛她,但直到現在上了高中,她身邊仍舊沒有一個可以讓她撒嬌傾訴心事的對象。


    她的第一個朋友是咲耶。但……淳呢?歌澄覺得對她來說,淳跟咲耶似乎不太一樣。她覺得自己看待淳跟咲耶時懷抱的情感似乎有那麽一點微妙的不同。


    她不敢想像到底誰比較重要。但至少現在她最真切的願望是不想跟淳分開。


    「唉……」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不知道淳同學是怎麽看我的。」


    歌澄忍不住嘟噥了一聲。周圍沒有人。也因為她篤定周圍沒有其他人在,她才敢吐露出這樣的心事。


    「他是個爛人。」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歌澄嚇了一跳,忍不住『嗚哇~』地唉了一聲從地上跳了起來。


    一個身形小巧的女孩忽然出現在歌澄身邊。對方看來年紀大概十二歲左右,有著一張端整的容貌;一對直愣愣的眼眸給人一種茫茫然的呆滯印象。


    「淳是個爛人。」


    「是、是喔……」


    「因為他是個爛人,所以就算他發現了也假裝不知道。」


    歌澄歪著頭,心想,這女生是葛薩爾的居民嗎……就算是npc偶爾也會離開城鎮。他們的一舉一動就好像活生生的人一樣自然——不對,或許該說,他們都是活人。雖然紅布騎士團公會的其他成員都不相信,但歌澄認為,這些npc都是活生生居住在這個世界的活人。反倒是含她在內,所有死了還會複生的冒險者才是異質性的存在。


    許多人說這不是一個現實世界。


    不過歌澄不這麽想,她認為這毫無疑問就是一個現實世界。她不認為所有玩家都在做夢。她說什麽都無法將這些和一同她走在鎮上的npc當成是遵照設計好的人工智能指示行動的棋子。


    因此,她總是以對等的方式與城鎮裏的居民對話。這讓紅布騎士團內的許多成員對她抱以奇異的眼光。


    「那個……請問這位小姐您是淳的什麽人呢?」


    「艾莉絲。」


    「不好意思,我失禮了。我叫做有香崎歌澄,請叫我歌澄就好。」


    這個報上自己名字的女孩「嗯」地應了一聲點點頭。


    「淳是個爛人。」


    「艾莉絲小姐,我們還是不要太常說別人的壞話比較好喔?」


    「……這是枝理說的。」


    「我們也不可以學習別人的缺點喔。」


    歌澄屈起身子,以等同於艾莉絲的視線高度立起了食指說。


    身形嬌小的女孩凝視著歌澄的食指,隨後緩緩歪起了頭問:


    「爛人是不好的話嗎?」


    「那個……我想應該不會太會用在好的方麵。」


    「那淳是壞人嗎?」


    「淳同學是非常好的人喔。他很溫柔,很帥,而且是個會鋤強扶弱,有俠義之心的大好人。」


    「……你說的是誰呀?」


    艾莉絲左右交替地晃著她的腦袋。但連晃了幾下之後似乎也膩了,抬起頭來凝視著歌澄。


    「我有話想問你。」


    「好的,是什麽問題呢,※艾莉絲?」(譯注:歌澄原本對艾莉絲使用的是日文中表示禮貌的稱謂「さん」,但此時她改用日文中接在年輕女生名字後麵以表親昵的稱謂「さやん」。由於中文沒有此用法,故以直呼名字的方式表現出這份親近感。)


    「……艾莉絲?」


    「啊、對不起,對初次見麵的人直接這麽稱呼是不是有點太逾矩了……」


    「不要,沒關係,就艾莉絲就好……再多叫幾次。」


    「艾莉絲。」


    歌澄的呼喚讓艾莉絲臉上揚起了滿溢的笑容,仿佛隨時都會飛起來似的。


    「再、再一次。」


    「艾莉絲。」


    歌澄眼前的女孩臉上洋溢著笑容,看來頗為幸福。


    「艾莉絲,你、你好可愛喔~」


    一整個笑開了的艾莉絲沉醉了一會兒之後,忽然驚醒似地倒抽了一口氣,接著又板起了臉說:


    「我有話想問你。」


    「好的。」


    「歌澄,你可以為淳拋棄自己的性命嗎?」


    「可以。」


    歌澄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案。


    「就算要把你所持有的平板電池用盡也是一樣嗎?」


    「沒關係,因為淳同學對我來說


    是很重要的人。」


    艾莉絲聽了鼓起臉頰。


    「……意外的答案。連猶豫都沒有。」


    「那、那個,這樣回答不對嗎?」


    「對我來說剛好。」


    「那真是太好了。」


    歌澄微微揚起嘴角展露了笑容。這是枝理不時奉為『聖女的微笑』而推崇備至的必殺表情。艾莉絲看了瞪大了眼睛漲紅了臉,呢喃道:「破壞力超群。」


    「那真是太好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嗚……算了,歌澄,你聽好,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好的。」


    「紅布騎士團要對淳進行mpk。」


    「mpk……是嗎?」


    這次輪到歌澄歪著頭顯得不解。雖然在這裏聽到自己過去曾經待的公會名稱覺得有些驚訝,但她想不透為什麽紅布騎士團會跟淳扯上關係。


    看到歌澄的反應,艾莉絲用手撐著額頭唉了一聲:「唔唔,我錯了。不能用專用術語。」但她隨即振作地抬起頭開了口:「紅布騎士團要殺掉淳。」


    這句話嚇得歌澄整張臉都僵了。


    「現在淳一個人正在解任務。紅布騎士團的人正在洞窟外埋伏,等他出來。以現在這個情況來說,淳一定會死。」


    「那個洞窟在哪裏!」


    艾莉絲默默遞出一張卷軸。那是地圖道具。歌澄接過道具之後,腦中隨即浮現通往目的地的路線。這是最短的路線。歌澄順著腦中的路徑顯示奔了出去。


    「你先聯絡枝理吧。她的距離比較近。」


    身後傳來艾莉絲的聲音……對耶,歌澄邊跑邊取出與枝理聯係的傳聲石。


    *


    三木盛淳一朗早就習慣在遊戲中被人怨恨了。


    他玩過許多mm,也遇到幾個水火不容的人;包含公會內的人事不和、幾個人之間的情感糾葛,這些都會像漣漪一樣向外傳染,甚至讓淳反遭他人怨恨的情況都有。


    其他也有緊密得令人厭煩的人際關係。


    遊戲中解決這些人際問題的方法很簡單,隻要解除安裝,申請刪除帳號,完全切斷這些關係即可。而淳一直以來也都是這麽做的。畢竟線上遊戲中的人際關係終究隻局限在遊戲之中,根本不需要過度在意。


    不過阿海是個例外。淳一朗在遊戲之外比會與他互傳電子郵件,還有用即時通信軟體聯係。


    淳一朗認為這樣很好。他相信,與其在乎一百個敵人,不如真切維係與一個朋友之間的友情更來得重要。


    因此,他始終輕視敵人在遊戲中所代表的意義。


    線上遊戲之中有一個術語叫做『pk(yer killer)』,其內涵一如其字麵上的意思,是由玩家角色『pc(yer character)』殺死玩家角色的行徑。


    基本上,在mm經常都有大量玩家在同一張地圖上一起進行遊戲的情況。


    而在mm發展之初,有幾款遊戲便以『本遊戲可以在遊戲中殺死不喜歡的玩家』作為宣傳標語。亦有玩家為之心動。


    然而,不久之後這些線上遊戲的營運商便開始發現無限製pk造成的弊病。


    畢竟所謂『pk』基本上就是以強淩弱。


    遊戲中玩家角色的職業差別、等級差距、裝備不同,與技能不同等等,在戰鬥中都會以極為顯著的優勢劣勢呈現。以致於有些玩家為了更進一步沉浸在遊戲之中,遂從經驗較淺的一方身上詐取資源。而『pk』就會極度凸顯這種問題。這會使新手玩家的注冊數銳減,營收減少。畢竟如果能經常性地獲得新玩家注冊加入遊戲,這才是大規模的線上遊戲保持活性的不二法門。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理由,使『pk』的製度逐漸受到規範。


    不過對想這麽做的玩家中,有人想到——如果不能直接對其他玩家進行攻擊,隻要采行迂回的間接攻擊手段即可。


    那是鑽係統漏洞的作法——將擁有強大攻擊力的魔物吸引到他們想除掉的玩家麵前,然後自己逃跑即可。這麽一來,這些魔物便會攻擊位在鄰近處的玩家。這即是『mpk』的基本作法。


    這是鑽係統漏洞的小人行為,基本上在多數遊戲中都是遭到禁止的。在許多遊戲中若玩家采取『mpk』的行徑遭到營運團隊認定,這名違規玩家將會受到營運方處罰;嚴重者甚至會遭營運方刪除帳號,將其逐出遊戲。


    基本上『mpk』就是如此惡名昭彰的行為。


    然而,現在能維係整個蒼穹境界秩序的,就隻有玩家個人的道德觀念了。


    這裏沒有gm(game master)斥責無良玩家。


    而一旦非法行徑沒有相對風險製約,欲行此道之人就會出現。


    在森林裏的一處※神籬洞窟之中棲息著散播疫病的木乃伊。淳打倒了這隻木乃伊,成功解決了自鄰近村莊取得的委托。雖然得到的任務道具不是什麽好東西,不過這麽一來他在葛薩爾的任務達成率就超過九成了。(譯注:『神籬』為日本神道教中於既有神社等儀式場所以外的地方進行臨時降神儀式的憑藉物。)


    盡管比起預定多花了一些時間,但若是考量到他還要訓練歌澄跟枝理,其實這個進度還算是相當順利的了。


    當他帶著愉悅的心情離開洞窟時,忽然有一隻名牌一開始就呈現紅色的魔物朝他襲來——是凶惡的抱抱熊。它的hp不是全滿的。


    「……是有人馴服的魔物嗎?」


    淳打倒抱抱熊的同時,兩頭魔物又朝他衝了過來。


    在他清理掉這兩隻魔物,接著又有其他魔物撲了上來。


    ……隨後一頭接著一頭,他已經不知道打倒多少隻魔物了。連續作戰之下的疲勞使他的判斷力低下。此時的他隻能以困頓的思緒思考。


    現在的他根本無暇使用道具恢複,hp已經跌落到五成以下。


    「……要比耐力嗎?」


    淳剛剛偶然與將怪引到他身邊的冒險者對上了一眼——是紅布騎士團公會長身邊的狗腿女性魔劍士。


    對方看到淳之後,露出一臉愧疚的表情,即刻轉身逃跑。淳從她逃離時猶疑的腳步而有了這樣的想法:紅布騎士團應該不是全員出動,頂多四到五個人才對。這跟艾莉絲之前搜集到的情報吻合。


    艾莉絲作為一個非典型的存在,在淳的請托之下隱匿蹤跡潛入紅布騎士團的公會據點,多次向淳報告該公會的近況。而根據她的報告,一部分公會成員因為公會長代子過於蠻橫,在她將歌澄與枝理趕走的契機之下凝聚成一股反對勢力,致使整個公會瀕臨瓦解。


    人際之間的齟齬如連鎖效應般展開,公會長代子因感受到自己被孤立的氛圍,於是變本加厲,現在除了原本就圍繞在她身邊的幾個人之外,其他公會成員已經不想靠近她了。


    (雖說是自作自受,不過還是滿可憐的。)


    ——拒絕、人格否定、反對、對他人的懷疑……這種種情緒很容易產生惡性循環。淳也看過許多公會在這種情況下分崩離析。


    這是讓人覺得很失落的事。不過當一處公會聚集的人一多,自然就會產生問題。而淳也聽說過許多到前一天為止大家關係還很親密的公會,一夜之間整個崩潰的情況。


    因此,紅布騎士團的公會長才會將她所累積的焦躁和猜忌等不安情緒全都以憎恨的形式轉嫁到淳的身上吧。


    「真受不了,可惡!」


    淳擠出身上僅存的餘力再次轉身麵向下一頭朝他撲來的魔物。


    *


    接到歌澄的傳聲石聯係時,枝理剛好也為了解任務而來到神籬洞窟外圍的森林附近。


    她馬上衝進了森林之中,但當時淳可能正處在交戰狀況,以傳聲石呼叫卻得不到他的回應。因此枝理找到他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


    當枝理發現淳的時候他的hp已經隻剩下一成。


    他處在茂密的高樹叢中小徑,正與兩頭大型的野豬交戰。


    ——炸彈野豬,這是攻擊力強且相當難纏的魔物。


    然而,要是枝理現在對淳使用了強力的恢複魔法,恐怕會一舉提升這兩頭魔物的仇恨值。這麽一來它們一定會朝枝理衝過來。而這麽一來她可能會遭受極為嚴重的傷害。不過……


    (這時候哪還管這麽多呀——!)


    枝理進入魔法構得到的範圍之後,毫不猶豫地便施放極大恢複魔法。淳的hp瞬間恢複至滿點。這種魔法可以將hp極高的重裝戰士瞬間補滿血,是白魔術師的終極技能。但相對的,這也會大幅提升魔物的的仇恨值,讓施術者成為魔物優先攻擊的對象。


    因此這個魔法極其危險,施術者若是在與驚駭史芬克斯這等團戰級魔物交戰的場合使用,絕對必須懷抱著下一刻就會死亡的覺悟。


    果不其然,兩頭野豬已經朝枝理衝過來了。她看到淳一臉驚恐的表情,對他大大地吐了一個舌頭。


    「白癡~笨蛋~誰教你要中這種程度的陷阱!」


    ——他被我笑了!他被我笑了!


    枝理眯細了眼睛,瞥了一眼視線中右下角的效果圖示。


    (嗯,好~)


    當她將兩頭野豬吸引到一定距離之後向上縱身一躍——飛在半空中的她雙手抓住了頭頂上幾公尺高的樹枝,整個身體以樹枝為支力點順勢翻了一圈,然後輕鬆站在樹枝上。


    狂奔的野豬沒辦法煞車,遂順著這條森林小徑一路往前繼續衝。


    「嘿嘿~怎樣~?」


    她從樹枝上低頭看著淳,臉上洋溢著笑容。


    其實她早就事先對自己施加了強化跳躍能力的魔法。


    「你別看我這樣,人家可是很擅長體操運動的呢!」


    「你別嚇我呀,喂……」


    「蒼穹境界的玩家可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在摸索係統漏洞喔~」


    此時兩頭野豬已經調頭又衝了回來。


    「好啦!它們就交給你啦~」


    「我知道啦。」


    兩頭野豬的目標是枝理所在的大樹。


    淳對著他的雙手劍施加了屬性附加的魔法,站在大樹前擺開架勢。


    其中一頭炸彈野豬與淳擦身而過的同時隨即被他一刀兩斷。而另一隻則因為一頭撞在大樹上無法動彈,遭到淳的連續攻擊而斃命。


    *


    一會兒之後,淳和枝理便在森林中的一處空地中遭到紅布騎士團五名成員包圍。


    她們算準了淳跟枝理會用距離森林出口最短的路徑離開,守在路上埋伏。


    前鋒型的角色四人從四方逼近,而身為黑魔術師的代子則雙手盤在胸前站在稍遠的地方。


    「多虧了公會的叛徒,害我們的複仇行動變得這麽麻煩……枝理,我從以前就看你非常不爽了。」


    代子說話的同時一張臉笑得扭曲。


    「現在剛好有這個機會,就讓我好好教訓你這個家夥,讓你以後嚇得不敢離開旅館。」


    「你開什麽玩笑呀?人家可是要離開這座浮空島的呢……這對我來說也是個好機會耶,如果現在把你打倒,你就有好一陣子不能離開城鎮了吧?這麽一來也不會有人阻撓我們了。」


    「喂喂喂,有氣勢是很好,不過我們隻有兩個人,對方有五個人耶。我們贏得了嗎?」


    淳聳聳肩說。


    「誰準你把話說得這麽悠哉的呀?你要負責打贏她們啦。」


    「一對五怎麽說也太勉強了呀。」


    「你之前不是才說過,你比紅布騎士團整團的人都要強嗎?」


    「你怎麽在這時候搬出這句話呀……」


    「你要證明給人家看呀。」


    枝理帶著上揚的嘴角說。


    她沒有勝算。事實上,淳吐出那句話其實也隻是針對以魔物為對手的情況來說。至於現在,若有枝理的極大恢複咒文,淳是不覺得自己會輸。不過……


    「我不會讓你有時間詠唱魔法的——枝理,我早就預期到你有可能出現了。而且我們的前鋒部隊所有人都有裝備衝撞護手。」


    枝理聽了咋舌一聲。


    魔術師不擅長肉搏戰,而白魔術師比起其他後防職業是可以裝備稍微好一點的鎧甲沒錯,但在詠唱咒文的過程中若是遭受衝擊,或者施術者移動位置,係統便會判定詠唱中斷。


    而一部分魔物擁有這種促使施術者非本意地移動位置的能力,稱做『衝撞』。而裝備『衝撞護手』的冒險者則得以在攻擊時產生同樣的附加效果。枝理要是被擊中,hp受損不說,正在詠唱的咒文還會被強製中斷。


    至於『衝撞護手』這個裝備隻需要解困難度不高的任務就可獲得,取得並不困難。然而,冒險者裝備欄中的護手欄可以裝備許多提升攻擊力的道具。一般前鋒型角色不會舍棄攻擊力來增加衝撞效果;加上衝撞護手幾乎沒有增加防禦力的作用,防守型前鋒更不會使用這項裝備。


    而且戰術上適不適合不說,在組隊和團戰之中,為了讓攻擊主力能夠有效發揮,能否固定魔物的位置這點相當重要。因此,在團戰中裝備『衝撞護手』根本就隻有反效果。在枝理的記憶之中,紅布騎士團幾乎沒有人擁有這項裝備。


    ……沒想到她們隻為了一次『pk』而特地搜集這項道具。


    「為了『pk』我們而特地去解地道任務搜集衝撞護手,你們也太用心了吧。」


    「反正歌澄會離開我們公會……枝理,是你唆使她的吧?要是你現在磕頭道歉,我可以原諒你們,讓你們回到公會裏來喔?」


    「你開什麽玩笑?」


    枝理揚起一張輕蔑笑容的同時,一把抱住身旁淳的手臂。


    「喂、喂……」


    「人家跟歌澄才不會離開我們親愛的淳呢。」


    「……你呀。」


    ——你想幹什麽……淳瞪著她,卻看到她對自己使了一個眼色。


    但枝理這個眼神的用意,不知道淳到底接收到沒有……


    他麵有難色地搖搖頭,接著仰頭望向代子。


    「喂,你這麽做到底是想怎麽樣?你想永遠待在蒼穹境界裏麵嗎?現在還好,再三個月也還好……欸,大概再過個半年也還有辦法忍受吧?但一年後呢?兩年後呢?你打算在這個世界一直待到老死為止嗎?」


    「這種意外事故,一定會有人想辦法解決的啦。我們隻要乖乖等到那時候,然後在此之前大家和睦相處就好……結果,因為你一個人恣意妄為,害我們的友情出現裂痕。我不能原諒這點——都是因為你們亂來,才害我們公會變得一團糟的!」


    「難道不是大家已經受夠了你的任性嗎?」


    枝理隨即潑了她一盆冷水。


    「大家都在背後說你歇斯底裏,很討厭,大概隻有你跟現在在場的幾個人不知道吧?」


    「……是嗎?看來你恣意妄為,現在還不打算道歉就是了。」


    「不打算。人家死也不會。」


    「好吧——那算了。」


    代子舉起手。同時包圍著淳和枝理的四個人全都拿起武器擺開架勢。


    ——來了……枝理在警告淳的同時,也在耳邊小聲對他說了聲抱歉。


    「要是人家能再多幫你爭取一點時間就好了。」


    「不,已經夠了。」


    淳從枝理身邊離開,舉起手中的雙手劍也擺


    開架勢。


    他瞟了一眼左側的樹叢。在這個瞬間,對方的四個女生同時衝了上來。


    「來這邊!」


    淳的一聲呐喊之中,揮劍朝著左側的女生衝了過去。而枝理則算準了時間在地上翻了一圈與那個女生擦身而過。


    那女生跟淳一樣是魔劍士。不過她拿的不是淳善用的雙手劍,而是長槍。


    淳以雙手劍撥開這名女性魔劍士的長槍,以體重移位的方式與她交換了位置。而壓低了身子,以翻滾方式在樹林前站起來的枝理隨即開口喚了一聲:


    「歌澄——」


    「是!」


    樹叢中衝出一道人影——是手持長劍的歌澄。


    淳和枝理經由傳聲石得知歌澄已經來到附近,因此特地選在這個廣場踏進代子等人的埋伏,然後刻意拉長對話內容拖延時間,等歌澄趕到。最後——讓歌澄在最能讓對方動搖的瞬間出乎意料地登場……


    「這麽一來就是三對五了!上呀!」枝理大叫了一聲。


    「我要進攻了!」


    歌澄在宣言之中衝向另外三名腳步忽然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的紅布騎士團成員。她的長劍穿過重裝戰士的盾牌空隙,讓對方皮開肉綻。隨後以盾牌擋開了騎士的長槍,再以閃身的方式閃過盜賊戰士的斧頭。


    「什麽!這家夥怎麽會有這麽敏捷的動作……!」


    在三名女戰士睜大眼呆愣著的反應之中,歌澄以飛快的動作和犀利的劍術將她們玩弄於鼓掌之間。


    她手中的長劍已經不是原本那把稀有度僅有『二』的紅刃劍改良版,而是淳交給她的、稀有度『六』的任務報酬——尊貴之刃。這是在這座浮空島上沒辦法取得的高級品。不過此時她能夠技壓對手,絕不是因為換了武器的關係。


    (歌澄,你真的很努力呢。竟然可以成長到這種程度。)


    這是一個多禮拜下來的鍛煉成果——分析敵人的動作,同時在自己的動作中尋找新的可能;不靠係統,並且在係統之中尋找漏洞,針對敵人的弱點進行攻擊……


    為保險起見,淳在這段時間內也教導歌澄所有職業的基本動作模式跟其弱點,以及自動攻擊模式的連續攻擊之後會有什麽樣的破綻等等。枝理看了淳這麽指導歌澄,原本還心想這真是白費功夫,然而……


    有香崎歌澄的記憶力非同凡響;無論敵人的動作多麽複雜,她總能看過一次就記住。而淳教導她該怎麽應對時,她也都是學一次就會。接著再拚命練習,直到自己能憑著直覺反應就做出流暢的動作。


    歌澄這樣的表現讓枝理覺得,這女生真得很認真——認真、坦率且單純,這些特質讓她能以如此快速的方式吸收淳教給她的一切知識跟技巧。


    而現在,歌澄的才能已經開花結果。


    即便是一打三的不利場麵,對手還是過去瞧不起她的紅布騎士團精銳,但她卻讓對方絲毫沒有逾越雷池一步的機會,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地優遊自在。


    「可惡!怎麽會有這種事!」


    這場麵讓代子感到焦慮,因而開始詠唱攻擊咒文。


    「才不會讓你得逞呢!」


    枝理先一步完成魔法的咒語——麻痹魔法。


    白魔術師的麻痹魔法除去詠唱時間較長之外,各方麵效果都比魔劍士的遲滯型麻痹更為優異;射程較長、mp消費較少,非常適合用於牽製。盡管仇恨值上升量高是另一個較為顯著的缺點,但以玩家為對手就完全不需要擔心這個部分。


    代子的魔法詠唱儀式被枝理破壞而中斷,讓這名紅布騎士團的公會長氣憤地咋舌,同時惡狠狠地瞪著枝理。


    「同樣是後衛型的角色,就讓我們兩個人好好相處吧。」


    枝理活潑地嘻嘻笑著,隨後再一次詠唱麻痹魔法。


    *


    淳所選的職業——魔劍士除了防禦能力之外,各方麵的數值都相當優秀,而且非常平均。其中瞬間的攻擊力更是極為優異。


    因此,淳看著眼前的女魔劍士,心想,沒有比魔劍士這種職業更能凸顯玩家的實力差距了。


    「你未免也太弱了吧。」


    紅布騎士團的魔劍士是代子的朋友,是個狐假虎威地霸占公會第二席次的女人——枝理在這段敘述之後還說,這個女生非常討人厭。在分配裝備的時候她擁有優先權,因此武器跟裝備都還不錯。


    ……的確,以龜在第八軌道來說,這名女魔劍士的裝備是還可以;其中那把長槍若是用得好,甚至比起雙手劍更能穩定掌控戰局。盡管長槍的攻擊力較雙手劍低,但攻擊距離卻比雙手劍遠,可以減少被敵人狙擊的機會。因此,雖然會多花一些時間,但能夠更確實地打倒對手,更可以減輕同伴們的負擔。


    除此之外,每個職業的基本數值跟成長曲線是一樣的;如果對方擁有跟淳一樣的技術,或者在戰鬥中的思緒更縝密一些,那麽就算淳不至於陷入苦戰,也會在這裏跟她消耗掉大量時間。這麽一來,人數居於劣勢的淳等人或許就會被代子她們的人數壓垮。


    然而,淳隻是幾次攻擊就已經扣掉對方一半以上的血量。


    「咿!你少囉唆!快去死呀!」


    對手不顧一切地抓著長槍使出連續攻擊。


    淳雖然現在使用的是雙手劍,但剛開始成為魔劍士的時候他已經練習過魔劍士可以用的各種武器。使用長槍的技能也已經練到標準狀態下的最大值『一百』了。


    ——因此,與其他職業的技能相較之下,眼前這名女魔劍士的長槍連續攻擊模式,淳再清楚不過了……第一擊為上段、第二擊為下段、第三擊是接續第二擊的動作將長槍左拉,再往右側掃出去。這跟其他職業隻有連擊結束之後才露出破綻的情況不一樣,在第二擊接第三擊之間就會出現些微空檔。於是淳以一個右蹬步閃過對手的第二擊,站在對手的左側,毫不費吹灰之力地讓對手第三擊揮空。


    「不管你進攻幾次結果都是一樣。」


    他在劍上施加屬性魔法,抓準了對手絲毫沒有防禦能力的破綻全力出擊。


    這名女魔劍士的hp又狠狠地被削去了一大節。


    「為、為什麽……!同屬魔劍士的能力應該一樣才對……對了!你作弊!你身上一定帶了作弊用的道具對吧!所以你才會……!」


    「我就算有那種東西也不需要在跟你交手的時候使用。」


    淳說完之後又補上一擊。對手陷入慌亂,手中的長槍不斷亂揮。她大概是想藉著長槍的攻擊距離讓淳無法輕易靠近吧。然而……


    對淳來說,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機會了——他閃身避開對手失去平衡的攻擊,隨後馬上施展連擊……第二擊、第三擊全都命中,而那名女魔劍士的血隻剩下一點點了。


    「啊、啊哇哇!咿咿——」


    對方在畏懼的唉聲中詠唱遲滯型麻痹咒文,打算藉此絆住淳的腳步,重整旗鼓,不過……


    「在肉搏戰的情況下不該隨便使用魔法吧?」


    淳壓低了身子衝進對方懷裏,像是要用肩膀將對方頂開一般身體轉了一圈。「嗚哇!」那名魔劍士唉了一聲帶著踉艙的腳步後退。


    「你、你那是什麽招式!魔劍士沒有這種技能……」


    「這隻是柔道的攻擊步伐而已。」


    在淳來到蒼穹境界之後抓住了一個精於柔道的玩家,想拿來當作參考而硬是拜托對方教他柔道。時間不長,不過他也從對方身上學到腳步移動方式跟身體重心移動的基礎,非常有用。


    像是現在與其他玩家之間交手的時候尤其能發揮極大的威力。


    「結束了!」


    淳追上慌張轉身要逃的女魔劍士,毫不留情地劈下一劍。這


    一擊讓對方的hp歸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名女魔劍士揚起一陣絕命前的哀嚎,當場倒下。屍體過不久之後應該就會消失,隻有身上的裝備遺留在現場。


    「好了。」


    淳『pk』掉了對手。


    在這個極端近乎現實世界的遊戲世界中罪惡感比想像中強烈。淳蹙起眉頭,把臉提起來。他看到枝理仍和代子正在進行遠距離交戰。而歌澄與對方三名前鋒交手,盡管做得很好,但也已經遍體鱗傷。


    淳不想讓她們背負這種罪惡感。


    他忽然有個想法,並且下定決心——他要自己打倒這些家夥。


    「歌澄,你做得很好,接下來讓我來幫你吧。」


    「是!拜托你了!淳同學!」


    言談間,淳已經衝向紅布騎士團的三名前鋒。


    不要幾十秒鍾的時間,他們便撂倒對手,和枝理一同包圍已經沒有同伴的代子。


    「唉呀~說真的,人家真的沒想到你們會弱到這種程度呢……代子,你玩這個遊戲真的玩得很差勁耶。」


    「枝理,你這家夥真的是虐待狂喔?」


    淳帶著疲憊的身軀向前逼向代子。代子背對著粗大的樹幹顯露出一副畏懼的模樣。


    「我的公會原本很和平的!是你們毀掉了這份和平!」


    「不是。」


    淳搖頭否定了她說的話。


    他看過許許多多公會瓦解的場麵,深知這些和睦的人際關係是如何崩壞的。


    「認為那個公會之中存在和平的人隻有你。無論哪個公會,其中一定都會有不滿和人心動蕩,而你卻對這些東西視而不見,任由這些扭曲的情緒恣意滋長。而這種負麵情緒一旦累積到了一個程度,隻要一點小問題就會把整個人際圈毀掉。就這麽簡單而已。」


    ——代子這人根本不適合當領導者。


    不對……淳苦笑著心想,說這種話的他其實也不適合。他既沒有阿海那樣的領袖魅力,也沒有夠果斷的判斷力。就各方麵而雷,他這個臭嘴頂多也隻夠格當個副手。


    「你現在死了之後就不能再死了。在我們離開這座島嶼之前就請你龜縮在城鎮裏發抖吧。」


    看著代子以一副空洞的眼神之中垂下頭,淳也舉起了手中的雙手劍。


    *


    深夜,淳一個人離開旅館走在僅有月光點亮市容的大街上。視線角落出現一抹銀光,讓他隨即駐足。


    ——是艾莉絲的銀發。她從建築陰影處走了出來。


    「我聽歌澄說了,是你找她們來幫我的。謝謝。」


    艾莉絲微微搖搖頭,接著凝視著淳。


    「為什麽你當時不用傳聲石聯絡她們?是因為不想把歌澄卷進這場紛爭嗎?」


    「這是我的事啊。而且就算叫她們來也趕不上。」


    「歌澄不希望你這麽想。」


    「你怎麽會知道她怎麽想?」


    「我問了。」


    「啊~你該不會還多嘴跟她說了什麽不必要說的事吧?」


    「爛人?」


    艾莉絲歪著頭說。這模樣相當惹人憐愛,但她是故意的。淳蹙著眉頭瞪她,隨後便看到她得意地揚起嘴角。


    「你這家夥——」


    淳握緊拳頭,卻看到那銀發女孩轉身消失在建築物旁的陰影處。


    「不管你要選擇被束縛,或是選擇自由,都請你快點決定。」


    女孩消失之處隻留下她的聲音隨風傳入淳的耳中。


    ?「——因為你要去看蒼穹的盡頭。」


    「……你懂什麽。」


    他咬著下唇,氣憤地瞪著女孩消失的陰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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