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在這艘由皓月擁有的豪華郵輪上,一直針對今後的方針商議。


    除了在休息的皇帝以外,約十名首腦宿主都在場,但他們早已做出結論。


    「繼續掃蕩行商會剩下的幹部,並追拿夢路老翁與記錄者,救出女王陛下。到頭來還是隻能這麽做了。」


    沒有人反駁皓月這番話。


    從現實麵來看,除此之外的方針幾乎毫無意義。


    若是對行商會的幹部群置之不理,將戰力集中在搜索夢路,我方就會落入守勢。


    但若是放過夢路等人,就無法得回女王與記錄者。另外盡管寶石上的記憶尚未恢複,但還是希望能夠將水利技師與裁縫師等寶石收回。


    剩下的問題就是戰力的分配,但皇帝一黨原本就是少數精銳,人手不夠。


    羽矢多歎息說道:


    「也就是說,狀況和一百年前一樣啊……」


    皓月搖搖頭。


    「不對,不一樣。這次由於『寶石』的特性,連死者都能換個宿主複活。立可德利克也已經由我方確保,雖然被記錄者這個叛徒跑了,但另一個叛徒『詐欺師』已經逮住。雖然沒能奪回女王陛下,但狀況──是對我方有利。」


    由於擊垮敵人之前就被敵人給跑了,讓他們沒有勝利的感受,但至少狀況並未往壞的方向發展。


    盡管如此,皓月心中卻有著奇妙的焦慮與危機感。


    (雖然被艾斯哈和斐迪南介入礙事,但整體而言幾乎都照計畫進行。夢路老翁太早開始逃亡,固然是我們失算,但也可說隻是行商會太早自毀了。可是,為什麽──我就是覺得這麽不對勁……?)


    她就是覺得自己忽略了某種萬萬不能忽略的「事物」。


    黑虎君一邊在末座嚼著外帶的壽司,一邊出聲發言:


    「對了,煉金術師和小醜都不在耶,他們還沒回來嗎?」


    羽矢多的部下國代劍護與陣內時緒,記憶都並未覺醒。


    聽說他們現在正在羽矢多的命令下,去查探行商會方麵的動向,但皓月並不相信他們。


    皓月還考慮到他們背叛的可能,並未讓他們知道重要的情報。


    但話說回來,考慮到這些寶石都有一定程度的實力,還是希望盡可能留住。因此皓月打算等時機成熟,命令莫妮卡至少要把寶石收回來。


    「他們兩個正在進行其他任務。別說這個了,騎士……不,黑田小姐,你也差不多該把這身布偶裝給脫了吧,一直這樣穿著應該很不方便吧。」


    皓月隻有在一開始看過一次這身布偶裝「裏頭的人」。


    裏麵是個並不怎麽起眼,樸素而麵無表情的女子,她說隻要一穿上布偶裝就會活力充沛,皓月覺得有趣,也就容許她這樣。


    但皓月沒料到她真的會二十四小時穿著布偶裝度日。用餐時不用說,聽說連睡覺時也穿著。


    黑虎君覺得不可思議似的歪了歪頭。


    「咦?我說過很多次了,根本沒有什麽裏麵的人喲。這是布偶裝業界的絕對原則喲。」


    「……那麽,我見到的黑田小姐是誰呢?」


    「我想應該隻是一個夢!噗哈~~我吃飽了!」


    黑虎君說得斬釘截鐵,啜了一口餐後的日本茶。


    這布偶裝可以吃喝,關節動作也很良好,而且還有著讓人能夠常態穿著的舒適性,從此可以看出性能非常驚人。包括眼睛與尾巴的動作在內,都實實在在達到了大師級的工藝水準。


    皓月對這個領域不熟悉,但就振興預算有限的紅街中華街發包訂做品而言,應該是大手筆的投資。


    「啊!我竟然忘了甜點!今天還是吃些清爽類型的水果比較好吧,……不過啊,有火龍果,卻沒有老虎果,這實在不太對吧?很離譜吧?還有像是有勇者鬥○龍卻沒有勇者鬥惡虎……有龍族○圖卻沒有虎族拚圖……有○龍寶冠卻沒有老虎寶冠……這也就表示……『老虎是受保護的!』」


    「……也是啦,畢竟都瀕臨絕種了。不過你還真是一點緊張感都沒有啊……」


    羽矢多看著一旁瞪大眼睛嚼著香蕉的黑虎君,又歎了一口氣。


    「不管怎麽說,現在最應該提防的……不是行商會,而是『斐迪南』?」


    皓月讚同地點點頭。


    「是,她是以奪取神群立可德利克為目的,眼前我們應該把護衛莫妮卡與珠寶盒放在第一優先考慮。雖然不知道對那個吸血鬼可以防範到什麽地步……但基本上,我們就以輪班方式,二十四小時保護莫妮卡。」


    莫妮卡的表情立刻轉為黯淡。


    「嗚惡……這真的會讓人受不了……」


    「當然我也會盡可能擔任護衛你的工作。畢竟像是晚上睡覺的時候,就不方便交給其他幾位負責了。」


    「真的假的?」


    她的情緒一口氣從負麵衝到正麵破表。


    莫妮卡這種單純的坦率,讓以氣味判斷別人的皓月覺得可喜。


    現在回想起來,皓月之所以對極為可疑的「黑虎君」這麽寬容,就是因為他散發出來的氣味當中沒有令皓月不舒服的成分。


    羽矢多與神竹似乎也是一樣。


    羽矢多性情天真,對皓月的身世覺得同情。


    神竹則以身為研究人員的好奇心為第一優先,所以他討厭的人是「妨礙研究的人」,皓月並不屬於這類人。不僅如此,他甚至把皓月當成了提供極具吸引力之研究主題的恩人。


    給出對方想得到的東西,是掌握人心的初步手法。


    所以皓月對羽矢多準備了靜枝與他那群部下的人身安全,給了神竹研究對象,對莫妮卡則給了皓月自己。


    她本想對玲音保證香戀與克蕾亞的安全,但現階段就隻有他因為艾斯哈與斐迪南的介入,搶先了皓月一步。


    「……皓月小姐,可以耽誤您一些時間嗎?」


    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從桌旁對皓月耳語。


    他不是宿主,而是從皓月父母那一代就為他們服務的部下。雖然是個連背叛的膽子都沒有的膽小鬼,但他因為膽小所以戒心很重,作為護衛發揮了無可挑剔的才能。


    皓月點點頭,聽他報告。


    「……從先前就有聲納從海中發出聲波探測。我想應該不至於會是潛艦,但有可能是行商會方麵的偵察船放入海中的超音波偵測裝置……」


    這艘船靠著宿主當中「幻術師」的能力,從外側包上一層隱形膜隱形了起來。


    那層膜不隻是能遮蔽視覺,還能夠承受電流,因此不會顯現在雷達上。


    一般的雷達是用電波打在物體上,從反射回來的波來偵測出位置。由於金屬很容易反射電波,除非是考慮到匿蹤性的軍用機,否則都無法躲過雷達的偵測,但幻術師所創造出來的隱形膜卻正巧具備了這樣的性質。


    缺點也是有的。


    幻術師的隱形膜,對應不了「音波」的偵測。


    遇到會接收對方所發出的「聲響」來偵測的被動聲納,船上的引擎聲與螺旋槳聲就會被偵測到。


    對於主動發出聲波,並利用聲波反射來對海中進行偵測的主動聲納,這種隱形膜也不管用。山之內派奉行「獵捕神群」的宗旨,考慮到要在海中搜索神群,所以擁有這些設備。據皓月所知,盡管他們終究沒有潛艦或魚類之類的武裝,但若他們與文槻派聯手,那麽來犯的也有可能是更可怕的「帕斯米歐的軍隊」。


    「找得出對方的位置嗎?」


    「關於海中的偵察艇……即使能夠掌握概略的位置,應該也很快就會移位,而且反正我方也沒有攻擊手段。隻是,想來多半會有船隻從海上接近,所以隻要暫時解除


    幻術師的隱形膜,解除期間我方也就可以使用雷達。」


    羽矢多從旁聽著皓月與部下的對話,一副傻眼的模樣歎了一口氣。


    「喂,皓月,你這艘船是軍艦嗎?為什麽尋常的郵輪會有這麽聳動的裝備?」


    「畢竟我習慣了有人想要我的命的生活,就覺得有備無患……隻是話說回來,我也隻是讓軍方以報銷的名目,把老舊的裝備轉賣給我,所以比較舊式。而且這艘船上終究沒有魚雷或飛彈,頂多隻能偵測敵人的動向。」


    「那還用說,要是民間公司連這種危險的軍火都弄得到,那還得了?」


    聽完羽矢多這極為常識派的意見,皓月把鐵扇湊到臉頰邊,可愛地歪了歪頭。


    「如果是火箭炮或機槍之類靠人力就能操作的軍火,倒是有準備一些……您要用嗎?」


    羽矢多露骨地皺起了眉頭。


    「不了,我想祈禱不要有機會用。」


    「這也說得是,畢竟彈藥也不是不用錢的。而且光是黑虎君的飼料費,多半就已經相當可觀──」


    「微臣惶恐!」


    騎士黑虎君一邊大吃葡萄,一邊回答皓月的玩笑話,看樣子他也不打算怎麽客氣。


    「那麽,該怎麽辦呢?是該解除隱形膜,使用雷達,由我方主動進攻,還是先置之不理,等對方出招呢──?」


    如果敵人是判斷這艘船上「沒有偵測主動雷達聲波的能力」而使用聲納,那麽就隻是想查出位置。


    但如果是推測船上有偵測雷達聲波的能力,卻還特意使用聲納,那麽這就是在誘敵。


    皓月正在思索,又有另一名部下跑了過來。


    「皓月小姐,聯絡艇上傳來緊急回報。說西方三公裏的海上,有五艘疑似行商會的船正朝我們這邊前進。請問要怎麽做?」


    看樣子連雷達都不必用了。


    皓月半傻眼地微笑。


    「竟然從正麵用船來進攻……?那豈不是隻會變成『皇帝』的活靶,白白被擊沉……?他們瘋了嗎?」


    羽矢多也一拍額頭。


    「五艘啊。人數還挺多的呢,到底會有多少人白白送命……」


    但他的話說到一半,就被一聲意料之外的巨響蓋過。


    一連串大幅度撼動巨大船身的爆炸聲,伴隨著衝擊從船的下半部直往上衝。


    「爆、爆炸?」


    「怎麽回事?」


    宿主們接連出聲呼喊之中,皓月默默地鼻梁一歪。


    (船上被滲透了?)


    從爆炸的方向推測,多半是在引擎附近。可以視為整艘船已經在汪洋中陷入無法航行的狀況。


    除非是行商會方麵發射了魚雷,否則視為有人混進船上裝設爆裂物,應該是比較妥當的判斷。


    不知道是宿主或部下當中有人背叛,還是敵人混了進來,總之這種狀況不能置之不理。


    「有人在船上裝了爆裂物!立刻強化搜索和警戒態勢!還要第一優先保護皇帝和莫妮卡!」


    如今記錄者不在,能夠透過珠寶盒和立可德利克溝通的莫妮卡,從某個角度來看比皇帝更有分量。


    即使皇帝靜枝死了,隻要把寶石移到別人身上,就會有新的皇帝誕生,但有著記錄者血統的莫妮卡卻沒有人可以代替。


    「我、我不重要,大家要先確保大姊姊安全……!」


    ──莫妮卡自己卻沒有這個自覺。


    皓月抱住她的肩膀,將她擁入懷裏。


    「羽矢多先生,如果是有不要命的人以少數部隊潛進來,就有可能是『張燕』、還請您千萬小心──」


    羽矢多搖了搖頭。


    「……不對,應該不是,不會是張燕。如果是他,應該不會引發什麽爆炸,反而會隱匿行蹤,第一個就找上你。他的目的純粹是針對你個人報仇,多半不會想拿整個皇帝一黨怎麽樣。總之我去引擎室附近看看。」


    羽矢多正要跑出去,就聽到船上的廣播。


    『報告損害狀況!引擎室發生爆炸!且船艙進水,再這樣下去會沉沒!本船已經無法繼續航行!皓月小姐,請發布避難命令!』


    這廣播來得快是快,內容卻彷佛在引發恐慌,讓皓月聽得咬牙。


    「這種大小的船,隻不過開了一兩個洞,沒這麽快就沉。弓箭手!去帶『城主』來這裏!」


    弓箭手姬想華全身一震。


    「好、好的!我馬上去!」


    「城主」胡桃澤妃奈乃,是弓箭手姬想華的妹妹。


    她所創造出的「破鏡之城」不是真正的城堡,而是一種亞空間。雖然無法移動,但在水上也不會沉沒,正適合收容宿主們,作為暫時避難的去處。


    妃奈乃還是小孩子,很早就睡了。


    皓月的旗袍胸口部位,傳來部下透過通訊球發出的聲音。


    『皓月小姐!皓月小姐,這裏是監控室!攝影機剛剛拍到了入侵者!』


    皓月和羽矢多及神竹等人表情嚴峻地對看一眼。


    「是什麽人?有幾個人?」


    『攝影機剛拍到就被破壞,所以看不出精確的人數,但至少有四個人以上。這、這個……有那名是記錄者的少年跟……』


    神竹沉吟著說:


    「難道……他是用了『特萊哈特的妖貓』……!」


    皓月背上立刻冒出冷汗。


    她一直認定這種能力是用來「逃走」的。之所以沒有「進攻」的印象,是玲音的個性使然,但更重要的是若非遇到生命危機,這種能力應該不會發動。


    盡管有很多地方覺得不對勁,但事實就是有人入侵。而且他們不是從外側進攻,而是突然出現在船內。


    「除了記錄者,還有呢?」


    監控室傳來的聲音在發抖。


    『……不、不老的夢路……還有,如果不是我看錯──』


    之後說出的名字,讓皓月的臉上完全沒有了血色。


    『……沉、「沉默的山之內」和「浩劫的卡邁恩」……都在入侵者當中……!』


    在場的每個人聽見這個報告,都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


    沉默的山之內。


    浩劫的卡邁恩。


    一個是作僧人打扮的溫和老人,一個是帶著圓眼鏡的年輕西洋人,兩人之間看似毫無共通點,但玲音第一次見麵,就莫名地從他們身上讀出了類似的氣息。


    在眾人的引見下,從畫中世界見到他們時,他們對玲音投來的視線感覺有些微妙。


    「……你就是傳聞中梅利亞看上眼的小夥子……你可真是豪情萬丈……」


    年輕的紳士說得若有所思,老僧也在手上的平板電腦上流暢地寫下文字。


    『而且聽說你還被艾斯哈看好。你是有什麽會吸引怪人的資質嗎?』


    「不,我沒有這類的成分。我是個如假包換的小市民……」


    這位叫山之內的僧人,似乎不能說話。


    玲音不熟悉他們,以平常心應對,但同在房間裏的亞裏亞與克蕾亞卻罕見地僵在原地。


    鐵舟更是恭恭敬敬地單膝跪地,就像古裝片裏的忍者一樣擺出臣服的態度。


    (呃,對喔,記得有說過鐵哥是忍者的後裔啊……那這幾位就是他的主公了?)


    『唔……是有模有樣,但實在落伍了。』


    (我是有同感,但被一百年前的人說「落伍」,還真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玲音對於和記錄者在腦內對話,也已經完全習慣了。


    除了他們以外,行商會的重量級人物也都齊聚一堂。


    「歎息的祭夏老」躺在病床上、「腐蝕


    的梅利亞」坐在輪椅上,更有「青澀狐狸文槻」與「不老的夢路」。


    站在克蕾亞他們的立場,麵對這樣的陣容當然會緊張,但對完全不知情的玲音而言,克蕾亞角色扮演的模樣造成的緊張程度還大得多了。假設把兔女郎裝能帶來的衝擊定義為100,那麽麵對這個陣容的衝擊頂多隻有5或10。


    記錄者讀出他這個心思後,歎著氣輕聲說道:


    『你在一些奇怪的環節上還真的是神經很大條……我雖然也對他們一無所知,但還是多少有在緊張耶。這些人全都是些一個比一個不好惹的掌權者。不……蛋糕店的老爹是例外。』


    記錄者還是隻對夢路格外嚴格。


    (你……其實超喜歡那個姓夢路的人吧?)


    『就算我跟你再熟,這個發言也否定了我的人性。』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竟然討厭他到這個地步……)


    玲音有一部分是為了逃避表露出寧靜怒氣的記錄者,重新麵向山之內等人。


    「隻是話說回來,我聽說你們搭的飛機被擊墜了……真虧你們沒事耶。」


    卡邁恩在苦笑中聳了聳肩膀。


    「那邊那個妮伊?普雷威爾,就和你認識的希崎先生一樣,是受格蘭瑞斯繪畫影響的異能者。她從幾年前,就開始受希崎先生指導有關進入畫中世界的能力,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精通。我自己是在這次動亂裏才第一次知道……但她似乎不時會動用這個能力,還跑到日本來玩。」


    (喔喔,非法入境……?)


    玲音並沒說出口,隻含糊地陪笑。


    這個「養女」現在正讓緊張得全身僵硬的克蕾亞與亞裏亞分別站在左右服侍,自己坐在沙發上拿著一升瓶裝的日本酒大喝。


    「噗哈!女生可愛,酒也好喝!我已經好一陣子都隻看到臭男人跟麵無表情的超級虐待狂,所以克蕾亞和亞裏亞的可愛真的好療愈喔……聽我說聽我說,白真的很冷漠耶。我不惜犧牲睡眠時間努力工作,白卻說我『隻是平常睡太多』……誰叫人家就是想睡嘛!像弗娜不就超會睡的!啊,克蕾亞你有好好睡覺嗎?還是說,玲音屬於那種不讓你睡的類型?」


    「咦、咦嗚……這、這種事情我們還沒……!」


    ──玲音對她的第一印象是「酒品很差的醉鬼」。


    她是個身穿黑色禮服,像個洋娃娃的女子,但她頭發的顏色是帶著點藍色的黑,流露出幾分東方的氣息。然而這種外表上的魅力,全都被酒給糟蹋了。


    克蕾亞被她鬧得滿臉通紅,但一名作僧人打扮的年輕人似乎看不下去,輕輕拍了拍妮伊的肩膀。


    「妮伊,你喝得太醉了。初次見麵的玲音都看傻眼了。」


    這名僧人叫做法昌,似乎是山之內的隨從。他是個站得挺直的俊俏男子,雖然是行商會的人,但似乎沒有什麽異能。


    他似乎和妮伊是知己,兩人之間的互動有種親昵的氣氛。


    「哪有~~人家才沒醉!玲音玲音!我可是很厲害的喔。我當初就想到如果卡邁恩爵士跟山之內先生會被盯上,就屬移動的時候最危險,所以為防萬一,我就一起搭上飛機,結果我果然沒料錯!雖然還挺驚險的,但我連那些機組人員也全都一起救了!誇我,快誇我!」


    麵對這名一臉拽樣挺起胸膛的年長美女,讓玲音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才好。由於母親經常發酒瘋,讓他對酒沒有好印象,但比起母親那種陰沉,妮伊自由奔放的醉樣顯然不同。


    法昌視線低垂,十分遺憾地說:


    「……不過如果一開始就用『畫廊』來日本,其實也就不必讓飛機墜毀了……」


    卡邁恩優雅地微微一笑。


    「不,就因為飛機墜毀,才得以讓皇帝和皓月他們掉以輕心,而且還讓行商會的幹部們也產生了危機意識。這下也就得以推演出當我們實際過世之後,幹部中有誰會做出什麽樣的行動,我想這效果是值得一架飛機的。」


    有錢人說的話實在可怕。連妮伊也都順著他的話頭說下去。


    「就是說啊~~首先我們又沒有確切證據可以證明皇帝會來,而且本來就說好我和心彌的能力要盡可能保密,所以要避免亂用。這次是狀況不容許,所以也沒辦法不用……其實像這棟房子根本就是那對卿卿我我夫妻用來開房……對不起我什麽都沒說要是剛剛那句話被他知道他大概會超級生氣的請你當作沒聽見……」


    她一口接著一口喝完一升瓶裝的日本酒後,從沙發後頭拿出了第二瓶。


    玲音忍不住對一旁的醫生文槻問起:


    「……不、不阻止她沒關係嗎?照這樣下去,不會搞出急性酒精中毒之類的問題嗎……?」


    「對她來說,酒精是必須營養素的一種。這不是開玩笑,她體質特殊,要是不攝取酒精,就會無法保持視力。相對的,她不管喝多少都不會有害健康,這也是神群的影響,沒有辦法。」


    繼說得若無其事的文槻之後,連梅利亞都開始說起一些奇怪的話來:


    「玲音,克蕾亞酒量很差,你灌醉她以後可要早點撲倒她喲。要是變得沒有反應,不就沒有意思了嗎?」


    「我完全聽不懂梅利亞伯母在這種狀況下到底在說些什麽……」


    她做出遊走尺度邊緣的發言是家常便飯,但玲音也不否認看到她這樣一如往常,心中的確多少鬆了一口氣。


    夢路拍了拍手。


    「好,差不多要到作戰開始的時刻了。我們的撤退宣言,成功地阻止了對方強攻文槻病院的行動。畢竟我們不能為了這種沒營養的理由,連住院病患都牽連進來啊。想來對方應該也正陷入混亂,但這種混亂也不會維持太久。一旦他們調適過來,戰況一定會陷入膠著。我們一定要在今晚做個了斷。」


    這名身穿日式作業服的男子,眼神中並沒有緊繃的成分。


    「現在正有五艘海上救援用的船隻開往現地。這些船是為了在我們弄沉郵輪後,用來救援『宿主』和其他船員。但這些船上的戰力就差了一截,所以難纏的宿主得先由我們癱瘓掉,不然就麻煩了。畢竟──也有人的動機就是想不讓朋友受傷,確實把他們救出來啊。」


    夢路的視線轉而朝向玲音。


    玲音用力點了點頭。


    包括英太郎與姬想華,還有靜枝與羽矢多在內,這些人他一個都不想失去。


    隻要有記錄者的能力,以及裝有立可德利克的「珠寶盒」,就能夠讓他們回歸日常。


    夢路繼續進行攻堅前的最終確認。


    「我們對郵輪所在的海域是已經大致掌握住,但尚未掌握到精確的位置。看樣子是幻視師的隱形膜甚至還有雷達匿蹤的功能。隻是根據『內應』的說法,船的引擎聲會傳到隱形膜外。所以救援船上載著裝有深海探測用聲納的無人潛水艇。先用這些設備確定對方的位置,接近到即使沉船也來得及救援的距離──然後我們幾個就一口氣衝進去。就從內應幫我們設置在船上的心彌的『畫』進去。我們最優先的目標是『莫妮卡』和『珠寶盒』,接著是俘虜『皇帝』,但這個目標可能有困難,隻要能絆住她就該慶幸了。隻要搶到珠寶盒,要先暫時撤退也是可行的。這個部分就得看戰況來臨機應變──」


    夢路先頓了頓,怔怔仰望天花板。


    「……關於敵方的戰鬥能力中比較可怕的幾個,皇帝是不用說了,格鬥戰方麵有獅子、拳鬥士、獵犬……狙擊方麵的槍手和弓箭手也必須提防。雖然除此之外也還有些家夥擁有棘手的能力,但對這幾個有著一擊必殺威力的家夥更要特別小心。我是很想說盡可能別殺人……但總不能任由我方的人被殺,大家還是要有多少傷到人命的心理準備。這


    場仗打起來會很不利,總之我們就以確保『珠寶盒』為第一優先。遇到礙事的家夥,盡管丟下海就好。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準備救援船的。」


    夢路的話說到告一段落,希崎心彌就從掛在房間角落的鏡子探出頭來。


    「夢路先生,各位,已經確定郵輪的位置了。由於比預料中要近,他們說希望可以馬上進行攻堅。」


    「皓月那丫頭把船往陸地方麵靠了嗎……好,我們上。心彌,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希崎心彌以正經的表情點頭答應。


    「好的。我會送各位過去,隻是──請問一下,姑且不說山之內先生,卡邁恩爵士真的也要過去……?說來失禮,但我印象中您的能力並不適合這種室內戰……」


    浩劫的卡邁恩受「紅之又紅的巨人沃才」影響而得到的能力,似乎屬於控製地下的熔岩或引發地震的能力這類性質。


    但這些能力必須腳踏在地麵上才能發動,在海上就無能為力。


    卡邁恩從懷裏拿出一把手槍。


    「我對這方麵的本事也多少有些自信。讓夢路先生和山之內上前線,自己卻留在後頭,我身為卡邁恩派首領的麵子可掛不住──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場動亂的開端,就是由我的派係保管的『瑪麗安娜的珠寶盒』被偷走並送到紅街去,才會弄成這樣。還有,莫妮卡雖然現在是皓月的部下,但原本也是我們派係的幹部培養出來的人才。這就是日本所謂『該還的債』。」


    玲音佩服他流利的日語之餘,也被第一次見到的手槍所散發出來的存在感嚇了一跳。


    (好厲害,是真槍……呃,我是不是也該有些武器比較好……?)


    『我是很想說你明明有貓,不過對你來說最強的武器是「我」。無論如何你都要搶到珠寶盒,之後……我會負起責任。』


    玲音覺得這句話裏有著若幹危險的意味。


    (……記錄者小姐?你該不會在想什麽危險的念頭吧?)


    『不,倒不是這麽回事……隻是明知為時已晚,我還是對把這種棘手的事態強加在你身上的自己覺得生氣。我真的是──盡在給你添麻煩啊。』


    聽記錄者說得鄭重,玲音差點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事到如今你還說這什麽話啊?遇到困難的時候不就是應該互相幫助嗎?)


    『……謝謝你。能和你這個人結緣,對我來說實實在在是天大的僥幸。』


    記錄者這番誇張的話裏,蘊含了幾乎足以讓玲音臉紅的真情。


    希崎心彌穿出鏡子,領著眾人到隔壁房間。


    那裏有著大量的鏡子,排滿了正麵與左右共三麵牆壁。


    玲音看著這無數對合鏡看得眼花撩亂,微微後退。


    「……這裏的鏡子,全都通往放在其他地方的『畫』。雖然也有一些因為畫破損而無法通行……但藏在郵輪引擎室的那幅畫,應該可以順利通行。還有,我就先把這個交給玲音同學和夢路先生。」


    心彌把兩個薄背包分別交給兩人。


    裏頭隻各裝著一幅與肩同寬的風景畫。畫的景色是湖畔與森林,雖然構圖不同,但氣氛很相似。


    「……這是要當成緊急逃生出口,是吧?」


    「嗯。覺得有危險的時候就叫我,我會從這邊把你們拉回來。還有……遇到緊要關頭,我和留在這裏的待命組,也可能會從這些畫出去。」


    夢路拍了拍玲音的頭。


    「……啊啊,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說。玲音,不好意思,這次的強襲,我希望可以盡量讓皓月他們誤以為是『你的黑貓幹出來的好事』,不讓他們知道是心彌的能力。你也注意到了,心彌的能力一旦被對方知道,就會變得很不好用。一旦畫被他們事先毀掉,我們就無法出手,我們尤其不想讓皓月那樣的家夥知道他有這種能力。」


    玲音點了點頭。


    黑貓的能力已經被對方知道,事到如今也已經不怎麽需要隱瞞。但心彌的能力不一樣,即使這次作戰失敗,隻要情報沒走漏出去,就還能再用。


    「我明白。隻要不是被對方用說書人的能力讀出心思,我會盡量掩飾。」


    「不好意思啊。因為這小子……如今真的是我們的『王牌』。好──我們上。」


    夢路一聲令下,心彌站到無數鏡子的其中一麵正前方。


    要衝進船上的成員都魚貫排了過去。


    玲音也理所當然地排了進去──於是他們展開了「強襲」。


    ?


    「山之內!你可別在船上開出太大的洞!多少要爭取一些沉船前的時間!」


    夢路下令完,得到的回答,就是一陣讓船身內牆嚴重變形的衝擊波。


    這超乎想像的威力,讓玲音不寒而栗。


    (這、這和尚是怎樣?那是怎樣?他嘴裏噴出的是什麽玩意兒?)


    盡管在事先的作戰簡報中就聽說過,但玲音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山之內的「口腔衝擊波」。


    聽說他若是以全力從口中發出這種衝擊波,甚至連山都能粉碎。


    引擎室也不需要特地爆破,在他的一喝之下就完全消失無蹤。


    由於一開口說話,就會化為衝擊波,導致山之內不說話。「沉默的山之內」這個外號就是這麽來的。


    鐵舟在玲音身旁沉吟:


    「……我也是第一次親眼看到大老出手。老實說我本來還半信半疑……但那種威力實在非比尋常。」


    「平常倒是個和善的老爺爺說。啊,小哥,你可不能離開我和鐵舟身邊喲,要跟緊我們。」


    強行跟來的翁居貴音,也甩動兔耳朵,意氣風發地走著。


    夢路本來不想讓她同行,但貴音的能力不會殺死對方,隻會讓對方昏倒,以保護宿主的用途而言是非常優秀的武器。


    他們的盤算是打昏宿主之後就丟進「畫廊」,看是要交給在裏麵待命的自己人綁住,還是請文槻醫師用麻醉讓他們睡一陣子。


    最終來說,是希望讓這些宿主都能回歸日常生活。


    一群狀似皓月部下的黑衣人,舉著衝鋒槍從通道後現身。


    他們立刻開槍,但射出的子彈卻在飛到玲音等人身上之前,就被山之內的衝擊波在空中化為粉塵。


    衝擊波筆直前進,以強得幾乎連四周牆壁都要毀掉的勢頭,貫穿了整個船身。


    在這條通道上被掃到的人,連屍體都不會留下。


    這種幾近怪力亂神的威力,已經不隻是衝擊波,應該說是「狀似衝擊波的某種力量」。


    連玲音也不由得動搖。


    (難怪皓月會第一個盯上他!這哪是什麽破戒僧,這個破壞僧到底是怎樣!根本就和皇帝半斤八兩太危險了吧!都可以和軍隊打了!)


    『……雖然得看有效射程有多長,不過也是啦,像是戰鬥機、航空母艦、戰車這類的兵器,大概都可以一炮轟掉吧……愈想愈覺得幸虧他是我們的人。要是他成了宿主,那可真的束手無策了。)


    連腦內的記錄者,都悠哉地說出這種令人想了就不寒而栗的假設。


    敵人確實陷入了混亂,但玲音等人的目的始終在於拿下莫妮卡與「珠寶盒」。


    一行人靠山之內的攻擊開路,一邊破壞郵輪,一邊往上層的大廳前進。


    爬上兩三樓的樓梯,接近高樓層時──


    記錄者忽然在腦海中敲響了警鍾。


    『玲音!停下來!折回去!』


    玲音不問理由,就照她的建議做。


    他抓住走在前麵的夢路與山之內衣領,自己也往後一倒,用蠻力拉住了他們。


    一把與走廊同寬的刀刃,就在他們


    眼前突然從天花板往下剁。


    這狀似巨大斷頭台的刀刃,穿過了地板,一瞬間就消失無蹤。


    夢路嚇了一跳而坐倒,山之內溫和的表情也繃緊了一瞬間。


    「是、是『劊子手』的斷頭台!這是一種限定室內使用的陷阱型能力,在設置刀刃的地方,應該看得見淺淺的黑線……」


    玲音一邊轉述記錄者的建議,一邊在腦子裏大吼。


    (你早說啊!前麵兩個人差點就要被片開了耶!)


    『抱、抱歉!那家夥不太起眼,我完全忘了有他這個人!還有,這種陷阱即使他自己不在也能發動,但不分敵我都會觸發,所以我沒想到他竟然會裝設在這船艙內……』


    記錄者辯解到一半,夢路勉強站了起來。


    「說、說來的確有過這樣的家夥啊……隻是不適合實戰,我都忘了有這個人……」


    看樣子這個人物從以前就同時被敵我雙方忽視。


    「山之內,先毀了天花板再說。隻要破壞設置時的線,陷阱就會消失,也就可以通過了。隻是……接下來可得慎重前……」


    眾人側麵一間艙房的門猛力打了開來。


    門內竄出兩個人影。


    同時卡邁恩發射手槍,但子彈並未命中這兩個人影。


    隻是兩者為了躲開這發子彈,衝刺路線都略微偏開。


    身披帕南佐隆裝甲的鐵舟抓準這個空檔,擋在了玲音身前。


    一個人影揮出的一拳,打凹了鐵舟的裝甲,更打得他整個人重重撞在牆上。


    這個鐵臂人,是個帶著拳擊手套的嬌小年輕女子。


    另一個人影盯上了山之內,但這邊則有夢路從正麵擋住。


    看在玲音眼裏,覺得他的身影被對方往斜向方劈開。


    「痛死了!你這小丫頭!看你做的好事!」


    ──似乎是眼睛的錯覺。


    日式作業服的確被撕開,但夢路平安無事。


    這兩名出手攻擊的女子,是玲音也都見過的宿主。


    「拳鬥士」清家翼。


    「獅子」西條雪菜。


    動亂發生之初,這兩名宿主就在文槻綜合病院裏,在玲音等人眼前擊退了行商會的部隊。


    玲音也對她們的戰鬥力熟悉得不想再領教了。


    翼一拳將鐵舟打得撞上牆壁後,不改手上的架式,將她尖銳的眼神朝向玲音。


    玲音毛骨悚然地呆站在原地,但鐵舟尚未倒下。


    「玲音!你退到後麵去!」


    他身上的帕南佐隆裝甲,胸前部分有著一個拳擊手套形狀的凹洞。


    怎麽想都不覺得裏麵的身體會完全沒事,但鐵舟的聲調中仍然有著霸氣。


    他擺好架式,同時站到翼的正前方。


    「鐵哥!你可別逞強啊。她雖然長得漂亮,可是真的有夠危險!」


    夢路也在喊話。


    「這邊才危險呢!你那邊是打擊型,這邊可完全是切斷型啊!而且……她是西條的遺女啊。喂,山之內,你打得下手嗎……?」


    他當然得不到回答。


    看來對他們來說,獅子少女乃是熟人。從遺女這個說法聽來,多半是他們過世朋友的女兒。接著走廊前方也多了一個苗條的人影。


    玲音一看到她的身影,當場僵在原地。


    「──夢路先生、山之內先生、卡邁恩爵士──已經夠了吧?請你們就趁這時候投降。再打下去,結果也已經可以預見了。」


    「皇帝」十和田靜枝。


    這名玲音平常會在打工的店裏看到的女性,現在正以他從未見過的表情站在那兒。


    麵對毫不鬆懈地擺好架式的獅子與拳鬥士,夢路嘴角一揚。


    「喂喂……這可在找到莫妮卡之前就先釣到大魚啦。嗨,『皇帝』,辛苦你特地來迎接我們啊。」


    靜枝深深歎了一口氣。


    「──翁居夢路,請你投降。你應該已經明白現在的狀況。假使山之內先生在這裏殺了獅子和拳鬥士,她們身上的寶石就會被解放出來,進入待在附近的你們身上。要是山之內先生得到了寶石,他也會變成我方的戰力。你們即使冒上這樣的風險……也敢繼續動用口腔衝擊波嗎?站在我們的立場,反而還希望你們這麽做呢──」


    玲音臉頰抽搐。


    (仔細想想……你做出來的這個係統,真的是無懈可擊啊……!)


    『……我無話可說。坦白說,當時我沒想得這麽深……不,這種事情實在不應該隻因為想到就做啊。』


    聽她說得心有戚戚焉,玲音也沒有辦法再吐槽。


    玲音等人被拳鬥士與獅子左右包夾,無計可施。


    「拳鬥士、獅子。綁住這些老人。連出人命的覺悟都沒有,卻還假裝逃走,厚著臉皮跑到這種地方來──」


    夢路嗤之以鼻。


    「布洛斯佩克特自己才真的是做事不牢靠。你說『出人命的覺悟』?……沒錯,從一開始就不需要這種覺悟。」


    夢路這麽說並不是逞強。


    獅子、拳鬥士,以及「皇帝」。


    在將這三個人從莫妮卡身邊引開的階段,夢路的計策就已經奏效。


    在場包括夢路、山之內、卡邁恩,以及記錄者玲音在內的這些人,都隻是「誘餌」。


    如果可以,他們希望能把羽矢多和其他宿主也都引過來,但既然成功將對方的戰力一分為二,計策也就要進行到下一個階段。


    「不過山之內和卡邁恩,似乎也都對你有興趣。皇帝布洛斯佩克特如雷貫耳的威名,到現在都還在行商會裏流傳,但如今看過本人的也就隻剩我了。他們說除非見麵講過幾句話,不然也做不出跟你打的覺悟啊。」


    夢路立刻以三寸不爛之舌拖延時間。


    這時在樓上的大廳,已經有另一場動亂正在進行。


    ?


    將軍周皓月在滿心不對勁的感覺中指揮。


    (跑進來攻堅的人裏麵,像樣的戰力隻有山之內和一個帕南佐隆係的小夥子──貴音雖然也算是戰力,但她是個傻子……如果目的是擊沉郵輪,隻要在得知船所在位置時,發動山之內的口腔衝擊波,就可以了事。即使他們不喜歡出人命,但若要奪取莫妮卡和立可德利克,就應該無視於引擎室這種地方,以隱密行動直接找上她才符合常理──)


    皓月雖然猶豫,卻不能停止指揮防衛戰。


    行商會方麵的船,也已經逐漸接近。


    她必須在短時間內確切地判斷出狀況,並據此擬定適當的對策。一旦誤判狀況,戰況一瞬間就會被顛覆。


    皓月本來就是討厭這樣的負擔,所以主要都把眼光放在進攻而非防守。


    進攻時不難找出時間來事先擬定對策,但被突然進攻而被迫展開防衛戰時,就沒這麽簡單了。


    搶在敵人攻擊前進攻,才是皓月的基本方針。


    「皓月小姐,皇帝陛下和山之內等人接觸了!」


    「劊子手的陷阱被他們躲開了,但拳鬥士和獅子都還完好。山之內……似乎果然不敢對皇帝和獅子下手。多半是摻雜了私情吧。」


    「……是嗎?請繼續掌握狀況。還有……莫妮卡,你冷靜點,你不必上前線。」


    「……嘎嚕嚕嚕!」


    她對月代玲音表露的敵意,已經稍稍超脫常軌。即使主要的理由是為了皓月,但想來她和玲音單純就是不對盤。


    皓月轉換心思,下達下一個指令。


    「這艘船就快要沉沒了,請把『詐欺師』也從牢裏放出來。我們不能丟下他不管。隻是──千萬不能讓他給跑了。一定要先用麻醉瓦斯讓他睡著,堵住


    他的嘴,再帶他來這裏。」


    這顆寶石是明確的「叛徒」。


    起初是附身在神竹診所一名姓原村的病患身上。


    這人上診所的理由說是為了治療失眠,但他失眠的原因似乎是自己過去犯下的凶殺案。


    皓月等人找到他時,他就因為寶石的影響而錯亂,把皓月誤認為過去他所殺害的人,立刻撲了上來。


    盡管反被皓月身旁的部下給殺了,但寶石卻反而附身到這名部下身上,皓月也隻好將他囚禁在船上。


    「詐欺師」的寶石,能讓目標相信一個「謊言」。


    他的能力就隻有這樣,但當年的詐欺師卻試圖用這個能力操縱「皇帝」。


    當時他被自己人肅清,但儲存下來的寶石連記錄者也無法銷毀,就這麽留在珠寶盒裏。


    也許應該趁現在,用莫妮卡的能力取出寶石。


    「莫妮卡,關於移動寶石──」


    皓月正要叫她,就有人從大廳的窗戶跳了進來。


    宿主們本來就在提防行商會方麵的強攻,而一起有了反應,但對方的動作格外迅速。


    而且還是孤身硬闖。


    槍手來不及舉槍瞄準,獵犬也來不及撲上,近衛兵更無暇伸出防禦的手,這人就以野獸般的動作,轉眼間就逼近莫妮卡身邊。


    「……根黑?」


    這人是先前他們才剛換走的青年人質。


    智者之犬伊謝尼的異能,讓他擁有超乎常人的肉體能力,皓月本來也打算遲早要收他為宿主。


    「……臭小子!」


    莫妮卡立刻將裝了火藥的膠囊擲向根黑。


    根黑對眼前的爆炸所采取的手段極為單純。


    他蹬地高高躍起,跳過爆炸,更扭身朝天花板一蹬,像隻貓似的撲向莫妮卡。


    他的手臂劃出死神鐮刀般的軌跡,穿破莫妮卡的背心,一把扯了下來。


    根黑就這麽轉身,改朝窗邊跑了過去。


    等皓月猜到他的意圖,就已經太遲了。


    (他的目的……就隻有搶走珠寶盒?)


    說穿了就是搶了就跑。


    獅子和獵犬的動作,多半能與根黑匹敵。拳鬥士在接近戰也很難纏,而要是皇帝拿出真本事追擊,即使有根黑的身手也跑不掉。


    但隻要能把這些宿主之中的任何一個引到別的地方去,這期間莫妮卡的護衛就會變得薄弱,根黑的闖入與逃亡也就更容易成功。


    山之內、卡邁恩與夢路等人的存在,乃是企圖分散他們戰力的誘餌,而皓月記完全咬上了這個誘餌。


    獵犬英太郎追了上去。


    純以速度而論是英太郎占優勢,但由於他必須提防另一側的窗戶附近是否有埋伏,也就難以拉近距離。


    槍手也開了槍,但被根黑的速度戲耍,子彈並未命中。


    根黑抱著莫妮卡那件裝有珠寶盒的背心,毫不猶豫地往外頭的大海縱身一跳。


    (被擺了一道……!)


    這疾風般的俐落身手,讓皓月與宿主們都落於被動。


    要是根黑對莫妮卡有殺意,又或者是為了殺她而耽誤了少許的時間,宿主們也許就已經能夠逮到他的空檔。


    要是有皇帝在,就能夠召喚暴風來堵住他的退路;如果有獅子或拳鬥士,也許也已經能夠靠著基於實戰經驗的反射神經,阻止他的圖謀。


    但就結果而言,根黑桂就是一心一意專注於唯一一個命令「搶奪珠寶盒」,達成了任務。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覺悟到己方的失策時,卻有唯一一個例外。


    在角落旁觀的神竹腦中靈光閃現,大喊:


    「城主!『破鏡之城』!把根黑拉回城裏!」


    弓箭手姬想華的妹妹胡桃澤妃奈乃──


    棲宿在年幼的她身上的「城主」寶石,能夠任意放出或收起巨大的城堡,而且也能任意決定要將周邊的人收進城裏,又或是趕出城外。


    妃奈乃的反應很快。


    郵輪上的大廳以她為中心,就像切換夢境與現實那麽自然,一瞬間轉化為有著王座的謁見廳。


    城堡外牆出現,還往上延伸出多座尖塔,船上的機組人員也都被集中到這昏暗的謁見廳裏。


    一瞬間被移動的人當中,不單是試圖逃亡的根黑,連夢路、山之內與卡邁恩等人也都包括在內。似乎是因為情況太緊急,妃奈乃也沒有時間仔細辨別人選。


    所有人當場被洗牌,原本的所在位置與間距都失去意義。


    於是──


    因為太過動搖而睜大眼睛的「月代玲音」,就站在皓月身前。


    ?


    (什麽?剛剛發生了什麽事?)


    不知道為什麽,身穿旗袍的皓月就站在玲音正前方。


    夢路與帶了獅子與拳鬥士的皇帝對峙,東拉西扯地爭取時間。這樣的過程進行到一半,忽然間一陣頭昏眼花,一瞬間過後,自己已經身在別的地方。


    這狀似古堡的石造謁見廳裏,聚集了許多宿主與皓月的部下,玲音、夢路與山之內等人,就被分散到他們當中。


    「……製住他們!」


    皓月回過神來一聲令下,昏暗的現場立刻陷入一片混亂。


    如此一來,再也沒有任何計畫可言。


    『玲音!逃進畫裏……』


    (在背上的背包裏!現在哪有空拿啊!)


    如果抱在手上也還罷了,現在根本沒有時間慢條斯理地從背包裏拿出來。


    「玲音!你給我安分點!」


    最先撲向玲音的,就是他的朋友英太郎。麵對獵犬的身體能力,玲音這個常人自然不可能抵抗得了。


    轉眼間他就被壓製,關節發出哀嚎。


    「英、英太郎?我棄權!棄權!」


    「所以我才叫你不要掙紮!你也不想受傷吧!」


    玲音第一個就被製住。


    接著是貴音被抓住耳朵,盡管胡亂掙紮,但仍輕易被捉住。


    「耳朵……不對,是我的觸角不準碰,笨蛋!我好歹也是個少女啊!對我莊重一點!」


    她嘴上喊得吵鬧,卻做不出什麽像樣的抵抗。


    卡邁恩也丟下手槍,舉起雙手。他不慌不忙,顯得格外乾脆。


    身披帕南佐隆裝甲的鐵舟,則在稍遠的位置拚命揮動鞭子,但拳鬥士翼躲過鞭子衝進他內門,對他施加痛烈的連打。


    夢路與山之內也被敵人圍住,無法動彈。


    尤其山之內更是隻能將口腔衝擊波用於威嚇。一旦在這種密集狀態下殺死大量宿主,自身也將得到寶石而成為宿主,已經是顯而易見。


    未能搶走珠寶盒逃逸的根黑桂,則被獅子雪菜逼得隻挨打不還手,還一直拚命閃躲槍手與弓箭手的支援射擊。


    隻在一瞬之間,玲音等人就被逼到連想撤退到畫中世界都無能為力的窘迫狀況當中。


    記錄者低聲驚呼。


    『竟然在這個時間點上動用城主……!這樣一來,人數差距就實在──』


    ──混亂的種子並非隻有這些。


    城堡頭上傳來好幾架飛機的引擎聲。


    皓月想也不想就抬頭仰望天花板,但當然看不見天空。


    「上麵……?」


    緊接著就有人一一從外牆上開出的小窗,跳進這密集的戰場。


    第一人是戴著鳥麵具的黑衣男子。


    第二人是用繃帶遮住雙眼的長發女子。


    第三人與第四人,則是作上班族裝扮的青年與粉領族裝扮的愛困女子。


    這幾個人身後,更有行商會方麵的異能者陸續跟上。


    皓月就在玲音正前方啐了一


    聲。


    「燕人張燕、獵人薇容!竟然在這種討厭的時間點投入……!而且連『煉金術師』和『小醜』也來了?」


    第三人與第四人,是羽矢多的兩名部下。


    國代劍護與陣內時緒,和玲音都不太熟,但他們的「寶石記憶」都並未覺醒。看來他們是離開了皇帝一黨,投靠到了行商會那一邊。


    「老板!還好你沒事!」


    國代劍護高興地呼喊,但他一披上帕南佐隆的裝甲緊接著就一擊打昏了身邊的一名宿主。


    陣內時緒也不發一語,以彈簧般的動作躍動身體,細膩地對抗進逼的宿主。


    她以行雲流水的動作使出的尋常拳腳沉重得駭人,一拳一腳就像鐵錘一樣,把敵人打得猛力飛起,有時連身後的人員都被撞得落花流水。


    連她那隨時都一副愛困的表情,也隻有現在顯得非常靠得住。


    「山路家的小夥子!來幫我!」


    劍護跑向與拳鬥士苦戰的鐵舟。


    他就這麽撞了過去,卻被拳鬥士翼完美地躲過。


    結果劍護猛力撞在鐵舟身上,但他的手一碰到鐵舟那幾近碎裂的裝甲,這些裝甲就化為發出光澤的堅硬鎧甲。


    煉金術師的能力,是「讓碰到的金屬變質」。


    這種能力能讓脆弱的金屬增加強度,或是讓堅硬的金屬具有韌性,甚至還能改變形狀,而國代劍護現在就把這種能力應用在自己的鎧甲與武器上。


    這種裝甲的性質,和尋常的帕南佐隆係完全不一樣。說來就像是青銅器或鐵器,轉化為鋼或更強的素材。


    劍護對鐵舟的鞭子也迅速做了同樣的處置。


    「劍、劍護哥……?」


    「有話晚點再說,先專心應付眼前!我非得救出雪菜不可!」


    獅子雪菜聽到他這麽說,發出冰冷的聲音回答:


    「劍護,沒有人叫你這麽做……我要為皇帝而活,不要來礙我的事。」


    「哪有這麽簡單!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獅子」爪子往下一揮,卻被劍護手上的裝甲彈開。


    鐵舟趁機跑向玲音身邊。


    「英太郎,放了玲音!」


    「鐵哥……!嘖、沒辦法!姬想華,放箭!」


    姬想華舉起光弓,朝鐵舟射出箭。


    這枝箭具有導向功能,劃出微彎的曲線軌道,射向鐵舟右側。


    鐵舟不惜硬挨這一箭,順勢水平揮鞭掃向英太郎。


    英太郎猛一低頭,驚險躲過這一鞭。


    朋友與朋友在自己被壓製的身體上方大打出手,讓玲音喊啞了嗓子抗議:


    「你們幾個,都給我住手!你們想讓克蕾亞哭嗎!」


    姬想華立刻放粗了嗓子:


    「輪不到你來說!為什麽呆呆跑來這種地方!你不是卷起尾巴跑了嗎!」


    「我當然會跑!等我把寶石從你們身上拿出來以後我就跑!」


    爭執被姬想華的尖叫聲打斷。


    行商會方麵的攻堅部隊當中,有一人舉槍朝著嚇得呆站在原地的「城主」妃奈乃連擊。


    待在她身邊的「近衛兵」伸出巨大的半透明手掌勉強擋住這些子彈,接著又有另一把衝鋒槍從另一個方向開火。


    鐵舟擋住射線,用鞭子打飛了行商會的士兵。


    「搞什麽!你瘋了嗎?」


    另有一名認為鐵舟是自己人的士兵朝他大吼,但姬想華的箭緊接著就射穿了士兵的肩膀。


    妃奈乃被戰鬥嚇得連連發抖,姬想華跑過去抱起了她。


    「鐵、鐵哥,謝……」


    「道謝就免了,至少趕快離開這裏。」


    「可、可是……皇帝……!」


    姬想華還為了寶石的影響而猶豫──玲音朝英太郎大吼:


    「英太郎!你想害死姬想華嗎?」


    英太郎雙肩一震。


    玲音知道他與姬想華相識的原委。是以前英太郎以懺悔般的心境說給他聽的。


    英太郎與姬想華,就像玲音與克蕾亞一樣,似乎是從國小就認識。


    姬想華從那個時候就很強勢,護著當時懦弱而受到霸淩的英太郎,結果自己反而淪落到受人霸淩的立場。


    她之所以討厭男性,就是從那個時候養成的習慣。


    英太郎被姬想華幫助過,一心一意喜歡她,但一直被姬想華以討厭男性為由而拒絕。


    『是我自作自受,誰教我那個時候那麽懦弱。』


    英太郎落寞地說著這種自虐的話。


    玲音以恨不得當場打醒他的心情大喊:


    「英太郎!死了那麽多年的陌生人皇帝,跟實際救過你的姬想華,哪個對你才重要?答案應該早就出來了吧!不要隻顧著看姬想華的臉色,對自己老實一點!要是不好好正視最重視的東西……遲早會真的失去啊!」


    『……怎麽,你明明就懂嘛。真沒想到你會說出這番話來。』


    記錄者在腦海中嘻嘻一笑。


    她的笑聲不像嘲笑,反而像是在誇獎,但玲音特意不去理會。


    英太郎終究忍不住反駁:


    「你、你喔!你有立場講得那麽拽嗎!」


    「講真話聽起來就是會拽!姬想華,你也一樣──要是你死了,克蕾亞會有多傷心,這你明明也知道吧!要知道她本來就為了行商會的事情,覺得自己有責任。算我求你,你也該醒醒了!你們不是獵犬也不是弓箭手,就隻是平凡的高中生,是我最重要的……不要逼我說這種話啦,多難為情!」


    玲音自暴自棄地嚷著,身體已經恢複了自由。


    英太郎的拳頭在玲音頭上輕輕一頂。


    他就這麽默默跑向姬想華身邊。


    皇帝一黨與行商會的戰鬥,已經愈演愈烈。


    身穿日式工作服的男子,在這樣的情勢下卻連武器也不拿,大聲呼喊:


    「不要殺了宿主!要是寶石跑出來,可就沒完沒了啦!你們是聽誰的命令這樣……!」


    這場攻堅似乎不是出於夢路的指示。


    眼睛包著繃帶的女子,就像蛇發女妖似的讓一頭長發蠢動,以不在乎的嗓音回答:


    「是有樂原先生下的令。他要我們救出山之內大老、卡邁恩爵士,還有夢路先生──」


    「薇容,這種場麵話就免了!生命不是你的玩具!」


    這名叫薇容的女子,頭發就像活的蛇一樣咬上四周的宿主,再化為尖針刺穿他們的身體。


    看樣子她的每一根頭發,都裹上了金屬材質的塗層。


    記錄者忿忿地出聲:


    『……玲音,你要小心。這女人是那種會殺人來取樂的狂人,別跟她扯上關係。』


    (那當然!我會全力跑掉!)


    玲音至少也懂得不要靠近可怕的對象。


    在這個呈現混戰狀態的地方,又有一番更劇烈的戰鬥發生在皓月身邊。


    玲音將注意力從英太郎與姬想華身上移開,轉過去看向那個方向,當場良久說不出話來。


    他看見的是──


    身穿紅色旗袍的女子飄在空中。


    她那本應是白色的服裝被鮮血染紅,刺穿身體的刀將她舉起,雙腳離地,讓她就像個壞掉的玩偶似的掛在那兒。


    「……皓……皓、月……?」


    玲音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幅光景。


    他一直覺得這個女子殺也殺不死,沒想到她那花朵般短暫的生命就這麽凋零了。


    凶刀的主人,是「燕人」張燕。


    這名受遙遠高嶺的小鬼紐伊影響的男子,麵對這場勝利,發出了彷佛自身垂死哀嚎似的咆哮。


    ?


    莫妮卡被深紅的鮮血濺得滿臉都是,茫然抬頭往上看。


    皓月就飄在那兒。


    她被張燕的刀刺穿身體,一陣輕微的痙攣後,雙手無力地垂下,腳掌也離了地。


    「嗚……嗚啊……」


    莫妮卡在呻吟。


    皓月有危險!正當她這麽想時──


    莫妮卡毫不猶豫地想挺身擋在皓月身前。


    但皓月反而護著莫妮卡,把她推開──結果張燕的這一刀,隻刺穿了皓月。


    從這麽近的地方被鮮血濺到而感受到的溫熱,讓莫妮卡發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可奈何的尖叫後,莫妮卡拿小刀砍向張燕。


    人都會死。


    人會一時輕忽,連察覺自身死期的時間都沒有,有時因為意外,有時因為疾病,就這麽突然迎來死亡。


    但莫妮卡一直認為,至少皓月應該會比擔任士兵的她要長命。


    張燕撥開充滿怒氣的莫妮卡躲過這一刀,將皓月連著刀一起丟下,又發出一次咆哮。


    「哇啊啊啊!哇啊啊啊啊!」


    莫妮卡失去理智,隻顧一再揮動小刀。


    張燕彷佛在拿她這種模樣取樂,拉開距離,一再閃避小刀。


    「將、將軍!」


    「將軍被殺了?」


    「保、保護皇帝陛下!」


    宿主們為時已晚的喊聲,已經傳不進莫妮卡耳中。


    皇帝靜枝不發一語。


    在皓月死去的時候,將軍的寶石就會由「別人」繼承。


    既然有這樣的認知,也許這件事對她而言就不值得大驚小怪。


    「皇帝!皇帝!請你替皓月大姊姊……替大姊姊報仇!」


    莫妮卡大聲哭喊。


    她晚了一步,才注意到發生在她視野當中的一個現象。


    ──皇帝腳下,也倒著一個人。


    皇帝低頭看著他,束手無策地呆立不動。


    莫妮卡並未看到那一瞬間發生的事。


    就在皓月喪命前不久。


    張燕為了引開皓月的注意力,盯上了「皇帝」。


    從死角穿出的這一刀,本來會砍斷皇帝的小腿,但羽矢多一瞬間判斷出來,挺身擋在前麵。


    同時他還挨了其他攻堅者發射的多顆子彈,盡到了挺身保護皇帝的職責後,當場倒了下去。


    皇帝在他身旁跪了下來。


    她睜開的空洞眼睛與纖細的肩膀,都在頻頻發抖。


    「……不要……羽矢多先生……?……不要……怎麽會……為什麽……」


    「皇帝」就像瘋了似的一再說著這句話,與過去的「布洛斯佩克特」簡直判若兩人。


    ──莫妮卡並不知道這種空洞,正是「皇帝」的本質。


    「皇帝」布洛斯佩克特,正是因為失去了家人,尋求夥伴來代替,在這樣的過程中隨著老化的腳步漸漸發瘋。


    靜枝腦中正閃現出過往的記憶,想起皇帝失去家人時的悲傷,開始逐漸崩潰。


    但莫妮卡把這個情形視為「靜枝」的意識在崩潰。


    (連替皓月大姊姊報仇的意思都沒有……?「皇帝」的寶石,怎麽可以交給這種……這種什麽事都辦不到的家夥……!)


    「莫妮卡!接住!」


    想來並不是因為她的這個心願上達天聽,但正與根黑桂打鬥的鷹丸寶泉,趁隙搶回了背心,朝莫妮卡扔了過來。


    他就這麽繼續和其他宿主一起對付根黑桂。


    背心的口袋裏,裝著那個六麵都以黑色石材構成,要稱之為珠寶盒未免太粗獷、樸素的「盒子」。


    她從入侵者的槍林彈雨中穿梭而過,撲向幾近崩潰的十和田靜枝。


    她一手拿著珠寶盒,按倒了靜枝,強行吻上靜枝的嘴唇。


    (立可德利克!把皇帝的寶石──把為大姊姊報仇的力量,交給我──!)


    少女迫切的心願,並未經過任何遲疑,立刻就得到了實現。


    ?


    戰場的混亂,往往會造成命運的惡作劇。


    人多半都無從抗拒這種情勢。


    戰鬥中有著各式各樣的盤算交錯。


    想活下去、不想死、想保護誰、想殺誰、想贏。


    這些強烈的念頭,大部分都會讓戰況愈演愈烈,而死的人越多,這些願望就愈無法實現。


    對於有著「實現人們願望」這種習性的迷宮神群而言,強烈的念頭有如甘露,而無法實現的念頭則會造成他們的壓力。


    記錄者就是recorder。


    立可德利克,是一種「記錄念頭」的神群。


    黃金記憶雕金師,會實現人們的願望,將他們的記憶裝飾得有如黃金般亮麗,悄悄收進自己當中。


    以前的「記錄者」,執著於將夥伴記錄下來。


    年輕時的她,作夢也沒想到這樣的舉動,會在將來製造出無謂的爭端,結果導致立可德利克遭到許多無法實現的願望折磨。


    當她這種天真的念頭,與「瑪麗安娜的珠寶盒」結合在一起,就建構出了寶石與宿主的係統。


    連已經死去的同伴都能再見到──記錄者抗拒不了這個甜美的誘惑。


    記錄者的母親說,人生就是珠寶盒。


    要裝什麽進去並不是問題,這種事情每個人自己決定就好了。


    無論裝進珠寶盒裏的是什麽,隻要盒子是「珠寶盒」,對當事人自己而言就都無異於寶石。


    重要的是──


    『不要被寶石美麗的外觀迷惑了──』


    那終究隻是人類擅自決定的價值。


    是人類在鑽石與尋常的土壤之間,找出了稀有價值的差異。


    然而,用寶石無法培育農作物。


    要找出對自己來說真正重要的事物。


    一旦找到這種事物,珠寶盒就會裝滿。


    而一旦失去這種事物──


    人就會詛咒命運。


    皇帝就詛咒了命運。


    所以記錄者隻能選擇離開他。


    她也可以選擇留在他身邊,見證他的死,但要是這麽做,記錄者也已經站上詛咒命運的立場。


    ──現在,記錄者待在「月代玲音」體內。


    ──現在,她並未詛咒命運。


    ──所以,現在。


    她就隻是勇敢地麵對未來。


    ?


    在這陣愚不可及的混戰中,讓因為皓月的死而動搖的玲音回過神來的,是記錄者的聲音。


    『玲音。皇帝──靜枝的模樣不對勁。她在這種狀況下,卻絲毫沒有要動手的跡象……』


    當玲音轉頭望去──


    正好莫妮卡撲倒靜枝,強行吻上她的嘴唇。


    當玲音注意到這個行動的意味,當場不寒而栗。


    「鐵哥!莫妮卡變成『皇帝』了!她想大開殺戒!趕快叫大家躲進畫裏避難!」


    盡管相處時間很短,但玲音已經正確理解了莫妮卡的精神特質。


    她對欲望很老實。


    她對皓月愛到了病態的地步,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了她。


    當這樣的人物失去皓月,更尋求了太過強大而隻能用來破壞的力量,也就可以輕易想像出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態。


    一層淡淡的光芒籠罩住莫妮卡的身體。


    行商會的士兵們注意到她,朝她連續開火,但這些子彈都被莫妮卡正前方開出的黑色裂痕檔住。


    莫妮卡露出淡淡的微笑。


    「什麽嘛……從一開始就這麽做不就好了……


    我真是個傻瓜……晚點──得讓大姊姊好好罵我一頓才行……」


    莫妮卡水平舉起一隻手。


    一道黑色裂縫圍住了謁見廳。


    裂縫另一頭可以看見星空。


    玲音大喊。


    「快解除『破鏡之城』!馬上!」


    受到英太郎與姬想華保護的妃奈乃全身一震。


    姬想華猜到玲音的用意,抱緊了妹妹的肩膀。


    「妃奈乃!快!」


    「嗯、嗯……!」


    破鏡之城就像夢醒似的煙消雲散。


    本來身在謁見廳的人們,都被灑到即將沉沒的郵輪或周圍的海上。


    玲音等人站在開始傾斜的郵輪大廳窗邊。


    莫妮卡獨自飄在空中。


    她創造出來的空間裂痕仍在,但透過解除城堡,讓玲音等人穿出了裂痕的包圍。


    慢了一拍後,這些裂痕開始脈動。


    從裂痕中一起噴出的,是足以染紅整片夜空的紅蓮烈焰。


    火焰就像在太陽表麵躍動的日珥般扭動,一瞬間掃過幾秒鍾前玲音等人所在的空間,隨即再度往裂痕中消失。


    接著四周就在裂痕消失的同時恢複寂靜,彷佛先前的喧嘩都是假的。


    掛在海上的滿月,將莫妮卡的身體照得反射出銀光。


    莫妮卡始終泰然自若。


    她甚至還露出以前的她不曾讓人看過的微笑,對眼底的玲音等人看也不看一眼,仰望滿天的星空。


    「……大姊姊,星星好漂亮──」


    海上產生了裂痕。


    裂痕附近的人們都倉皇逃逸,但動作就像溺水的螞蟻,根本來不及避開。


    裂痕吐出了白色的冰雪。


    海麵轉眼間結冰,被寒氣掃到的人們都在一瞬間斃命。


    玲音不由得撇開了臉去。


    「……大姊姊,有點冷──」


    從別處產生的裂痕,噴出了紅黑色的火焰。


    被燒灼的人發出的慘叫,在夜空中回蕩了一瞬間,但這些喊聲也立刻就被地獄之火吞噬而消失。


    飄在空中的莫妮卡,在微笑中流著淚水。


    「皇帝」寶石發出的寧靜瘋狂,正要蓋過這片海域。


    「……大姊姊──」


    山之內從郵輪的角落有了行動。


    從他口中朝天上發出的口腔衝擊波,幾乎呈直線射向莫妮卡。


    這足以讓空氣顯得變形的衝擊波,卻被從莫妮卡腳下產生的空間裂痕遮住。


    莫妮卡的身體並未受到絲毫影響。


    四周湧起驚呼的聲浪,但就連宿主們的喊聲中都蘊含了動搖。


    無論冰雪還是地獄之火,都不是隻針對行商會的部隊,而是幾乎敵我不分。


    飛散的寶石附身到生存者身上,固然增加了新的宿主,但終究沒有人想率先找死。


    「莫、莫妮卡……是皇帝……?她在搞什麽鬼……?」


    一名身材瘦削的男子,在玲音背後發出抽搐的聲音。


    是「梟」鷹丸寶泉。


    「……你、就你!麻煩把我帶到那邊去!」


    ──現在隻剩下一個方法可以阻止莫妮卡了。


    而在場能夠執行這個方法的人,隻剩玲音一個。


    鷹丸趕緊搖搖頭。


    「記、記錄者?不,你在說什麽鬼話?想也知道辦不到吧!要是在途中被發現,隻會白白被擊墜!而且我可是皇帝的部下!」


    『梟說得沒錯。玲音,我們還是暫且撤退。就先退到畫裏,商議今後的對策──』


    玲音無視記錄者的建議。


    一旦撤退,多半就會因為恐懼而再也不敢挺身對抗。


    「不管是誰都好,有沒有誰可以把我帶到那裏去……!」


    又產生了裂痕。


    裂痕正麵有個帶著鳥麵具的男子。


    燕人張燕迅速跳起,試圖躲到裂痕後頭。


    但他的這個動向似乎早被看穿,就在他跳到的地方腳下又開出了裂痕。


    張燕以中文喊了幾句話。


    裂痕灑出了劇烈的豪雨。


    這些雨水,溶解了張燕的衣物,腐蝕他的肉,讓他骨頭都露了出來。


    張燕的身體冒著白煙,持續被濃硫酸雨溶解。


    玲音忍住想嘔吐的感覺,摀住了嘴。


    宿主群中也有人實際吐了出來。


    姬想華也臉色鐵青,用手掌遮住妹妹的眼睛。


    「鐵、鐵哥……!至少先讓姬想華和英太郎他們退到畫廊裏……」


    「你也一樣,玲音。你先走。」


    鐵舟從玲音背上拿出一幅風景畫。


    畫的內側伸出了多半就是心彌的手。


    「趕快過來!用這種尺寸的畫,一次隻能讓一個人往來,很花時間!」


    『玲音,快點!你不先走,鐵舟也不能走!』


    「鐵哥!讓姬想華他們先走!」


    玲音對記錄者的吼聲聽如不聞,瞪著莫妮卡。


    鷹丸說得沒錯,要從地上前往空中會很困難。


    那麽他就隻剩下一個方法。


    『……?住手!玲音,不要這樣!這是不折不扣的自殺行為!』


    (──不用擔心!隻要搶回『珠寶盒』,你就會想辦法,不是嗎?)


    記錄者讀出玲音的心意,難得發出了尖叫。


    就在這漸漸傾斜的郵輪窗邊──


    玲音拚著一死的覺悟,朝海麵跳了下去。


    背後傳來姬想華姊妹的尖叫,以及英太郎與鐵舟的吼聲。


    『你、你腦袋有問題!』


    (我已經很習慣被人說是變態了!)


    從遠處噴出的冰雪影響,讓海水的溫度迅速下降。


    玲音從高處跳下這冰冷的海水,切身感受到了不折不扣的「生命危險」。


    (救……救命啊,貓兄!)


    『黑貓未必就這麽隨傳隨……!』


    當玲音好不容易從海麵探出頭來。


    眼前已經浮著一隻讓金色眼睛閃閃發光的「黑貓」。


    ?


    「心、心彌老師!別管那麽多了,趕快把玲音帶回來!」


    克蕾亞一直透過螢幕看著外麵的狀況,已經陷入半錯亂狀態好一會兒。


    玲音強硬拒絕她跟去,周遭的人們也以她幫不上忙而反對,讓克蕾亞隻好留在畫廊裏,但她正漸漸開始後悔這個選擇。


    要出入畫廊,就必須仰仗心彌或妮伊的能力。無論克蕾亞一個人如何祈求,都無法獨力從這裏去到玲音身邊。


    她滿心想立刻去到玲音身邊,即使得用拖的也要把他拖回來,但玲音對克蕾亞的這種焦急一無所知,一直做著危險的事。


    更甚者,他剛剛才往海麵跳了下去。


    克蕾亞的臉上已經全無血色。


    「什、什麽……?玲音在做什麽……?等、等一下……請、請趕快帶他回來!真的!馬上!」


    克蕾亞伸手要去抓心彌,亞裏亞趕忙按住她。


    「克蕾亞,你冷靜點!那個笨蛋也不是現在才開始笨的!雖然等他回來一定要關他一陣子!可是總之現在你先冷靜點再說!」


    放粗了嗓子吼她的亞裏亞,自己也絕對不算冷靜。


    先從另一幅畫回來的卡邁恩,邊歎氣邊喃喃說道:


    「……他那種無謀的樣子,實在會讓人想起一個人啊──現在滿身繃帶躺在對麵房間的那個人……」


    亞裏亞甚至忘了說話的人是卡邁恩,反駁說:


    「真砂哥有戰鬥能力,但那個笨蛋根本沒有什麽戰鬥能力,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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