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交鋒的是弗格與綺莉葉。


    弗格用「艾莉絲十六號」擋下從上方襲來的煉術之刃。已經透過「消失點」強化身體能力的弗格,毫不留情地予以回擊,單手一揮,便飛向綺莉葉身後的三公尺之遠。


    打算加以追擊,但受到了阻礙。突然有人從旁邊進行突襲,是身穿黑衣、戴著白色麵具的「使徒」。


    武器是短刀,一鼓作氣刺向弗格的側腹。然而——動作顯得遲鈍。


    弗格微微屈身,躲開攻擊,抓住對方的手折斷。


    「哈……!」


    從麵具底下發出的不是悲鳴,而是嘲笑。


    手肘被折斷的「使徒」接著抱住弗格的腰,阻止弗格的行動。同時,從背後與右方出現兩名「使徒」,一個人挺身拖住對方,再發動其他複數攻擊,是具有極高效果的初階集團戰術。


    這種程度的攻擊當然被弗格識破,加上弗格不是普通的人類。


    ——不要以為一個人拖住,就有辦法阻止我。


    弗格使出全力用回旋踢甩開抱住自己腰的「使徒」。


    「什麽?」


    這次輪到「使徒」驚呼出聲。那家夥在無法抵抗之下飛到空中,撞上從右方衝出來的另一個「使徒」。弗格一個旋身,麵向背後的那一個「使徒」。


    「艾兒蒂!」


    弗格徒手捉住對方的手束縛行動,接著大喊。


    她已經在弗格後方兩公尺遠的地方發動了煉術陣。


    「……『冰錐』!」


    正如其名,在艾兒蒂的頭上產生了有如人的手臂般粗的冰柱。


    冰柱如飛箭般射向「使徒」的背部。


    「第一個人!」


    弗格將痙攀的身體拋在地上。


    同時射向方才弗格踢飛出去的方向——瞄準身體交疊倒在地上的「使徒」。艾兒蒂釋放的「冰錐」變回毒氣,被弗格加以吞噬後,發動裝置在「艾莉絲十六號」握柄上的鍵器。


    弗格往地上一踢,縱身躍起,順著衝力用彎刀斬斷準備爬起來的其中一人的首級。


    「第二個人!」


    彎刀一刀砍下了首級。


    重達二十公斤的刀刃如鐵錘般沉重、如柴刀般銳利,加上「消失點」強化筋力後的速度,斬斷人類的首級形同斬斷枯木。


    弗格立刻抽回刀子剌進趴臥在地上的另外一個人的背部。


    「第三個人!」


    沒有必要瞄準心髒,也沒有避開骨頭,二十七公分的刀身蘊藏著二十公斤的重量,此外還具有壓倒性的硬度。即使擊中背骨,刀刃非但不會歪曲,甚至沒有一絲皸裂。


    弗格緩身站起,對方沒有發動追擊。


    不到一分鍾,十七人減少至十四個人,「使徒」們對下一次進攻感到躊躇。


    相反的是——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


    不同於他們,綺莉葉等人則露出一抹淺笑,注視著弗格。


    「是因為殺太多沒有抵抗能力的凡人,失去了判斷力嗎?」


    「還是說你們本來就沒有多大的本事?」


    「有可能吧。因為他們充其量隻是人類。」


    總共三個人。


    「……這個怪物。」


    「哎呀,不可以說這種話。」


    綺莉葉敏銳地聽見到一名「使徒」的喃喃自語,瞥了一眼。


    「你們是小齒輪,也是一介機械。怎麽可以感到害怕?個人感情隻是身外之物吧?因為無法舍棄那些東西,才會出盡洋相。因為無法舍棄那些東西,所以無法超越人類。 因為無法舍棄那些東西……」綺莉葉們縱身一躍。


    「……才會喊我們是怪物丨」


    她們動作一致地朝弗格衝了過來。以「煉鐵(shaming 2)」在短杖上創造出了雙麵刃,每個形狀皆相似。一個人在正麵、一個人在右邊、一個人在左邊。在沒有時間差之下人同時發動的突擊宛如一麵牆緊逼而來。瞄準其中一人,另外兩人便會趁隙攻擊。與方才「使徒」的戰術類似,但卻更加難以對付。


    前麵、右邊、左邊都不行的話。


    弗格連連退後至艾兒蒂的身旁。


    她的煉術尚未解除。由於單純隻是創造出冰柱再射出,發動所需要的煉術陣也十分小型,隻要在背後加進紋路即可。


    換句話說,遠處看不見艾兒蒂正在發動煉術。


    一瞬間出現十幾根比方才「冰錐」還要細小的冰柱。


    「綺莉葉!」


    艾兒蒂的呐喊透出-股決意與覺悟,同時一齊發射了出去。


    冰柱之雨襲向三個綺莉葉——


    「什麽……?」


    弗格驚愕地睜大雙眼。


    她們完全沒有加以閃躲。


    不采取防禦的姿勢,揚起嘴角狂奔而來,結果三個人全身遭到貫穿。一個人頭部遭到破壞,整個身體往後仰去.個雙腳遭到切斷,倒地不起;一個腹部遭到刺穿,因為衝擊而往前傾倒。


    將三個人當作擋箭,第四個人緊接著在身後跳了出來。


    她反手握著短杖,往下一揮,打算剌穿弗格的腦門。當然受到艾兒蒂自動發動的「障壁(ehrle 2)」所阻擋,綺莉窠仍硬對短杖施力。


    「……『醒來』!陰天/波浪/鄉愁/可恨地同步吧!」


    高聲朗誦著咒語,同時背後傳來重疊的聲音。


    「第六之禊/第八之軛/第十五個災厄/加上第二十一個病痛!」


    「犬瞪視/貓傾聽/狼嚎!」


    遭到剛才的「冰錐」貫穿的綺莉葉之中幸存的兩人跟著詠唱咒語。


    同時詠唱。複數的人分擔漫長的咒語一口氣重疊在一起,可以在短時間內發動高冠位的術式。


    「沐浴濃酸的嬰兒眼珠/種植一朵花。」


    「喝下劇毒的女人腹部/埋下兩顆眼球。」


    「輕撫時間/不進反退/溶化/瓦解/溶化!」


    從三個方向發出的咒語重疊並達到飽和。


    剌進「障壁(ehrle 2)」的短杖前端發出一抹紅光,刹那間感受到微弱的震動。


    弗格的直覺判斷出這個術式恐怕很不妙。


    這麽想的瞬間,身體已經做出了動作。


    「艾兒蒂!請塞住耳朵!」


    弗格猛然伸出左手,集中起意識。


    拜托能夠趕上。弗格迅速發動「消失點」,就在這個瞬間。


    鏘——


    一股如萬針般刺進頭蓋骨的衝擊襲向鼓膜。


    「哇……!」


    按照弗格的話抱住頭的艾兒蒂仍發出痛苦的聲音。


    在旁觀戰的「使徒」們也微微扭曲起身體。


    然後是——


    綺莉葉維持著用雙手握著短杖的姿勢發出呻吟。


    「……哼,隻差一步。」


    她的頭搖搖晃晃,從耳朵流出鮮血。


    她所使用的煉術是「死者的呐喊(ellentina 2)」。


    由於發動前毒氣遭到弗格盡可能地吞噬,所以隻有發揮出五分之一的威力。然而,身體強化後的弗格與用手塞住耳朵的艾兒蒂不同,綺莉葉直接承受了自己發動的攻擊。 本來是發出高頻波來暫時麻痹敵人聽覺的術式——透過「克拉夫念珠」的強化下,可以對鼓膜與頭腦進行破壞。


    由於是創造出聲音,因此「障壁(ehrle 2)」無法擋下。相對的,自己也無法躲過這招術式的威力。如果有犧牲自己的心理準備,是十分有效的招式。


    弗格無視隱隱作痛的頭,將露出痛苦表情的綺莉葉撞飛了出去。彈到三公尺遠處的她發


    出陣陣笑聲,再次站了起來。


    「艾兒蒂,你沒事吧?」


    「……好痛喔。不過,不要緊。」弗格轉過身確認艾兒蒂的狀況。


    雖然痛得緊鎖雙眉,但與綺莉葉不同,耳朵沒有出血。疼痛應該隻是暫時的。


    ——話說回來。


    不顧自己性命,甚至積極地作為棄子,這是「群體」的特有戰術。久久一次交手, 果然十分具有威脅性。


    加上曾經交手過一次,對方熟知自己的戰鬥方式,遑論是鬆懈,隻要被找出一絲破綻,立刻會陷入窘境。


    「哥哥,對了。」


    弗格擺出架式窺伺著對方的動靜,這時綺莉葉突然開口說道。恐怕是想要拖延時間來增加分身。


    弗格也想要讓艾兒蒂的耳朵恢複,決定順她的意思。


    「什麽事?」


    她看向弗格背後的咖啡廳


    「剛剛逃走的隻是理查德殿下,不要緊嗎?會不會有其他人發動追擊?」


    綺莉葉用刻意的客氣說出這些話。


    是為了分散注意而進行挑撥,還是想要套出我方對理查德采取了什麽手段。


    於是弗格反問回去:


    「哎呀,我以為是優貝歐魯負責對殿下展開追擊,不是嗎?」


    「是誰說我們跟那家夥聯手了?」


    「不需要說也猜得出來。」


    假設要對理查德展開追擊,丁國——法王廳的執行部隊「使徒」不可能親自下手。 從事秘密工作的執行部隊光明正大襲擊國家的權貴,在外交上是一種自毀行為。


    那麽會由什麽人負責?


    綺莉葉在這裏,雖然也有其他綺莉葉發動追擊的可能性,但沒有理由刻意挑這個時候提到優貝歐魯的話題。換句話說,自然可以設想成優貝歐魯也有涉及這次的襲擊。


    「擔心的話,現在甩開我們趕過去如何?」


    麵對綺莉葉試探性的話語,弗格搖了搖頭。


    「不,我不需要這麽做。」


    想要挑撥也是白費工夫。


    即使優貝歐魯采取行動也沒有問題。


    「我們的協力者之中也有像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一樣厲害的人,而且設想好了萬全的對策。」


    由卡爾布魯克負責理查德的安危。有瑩國數一數二的天堂騎士護送至治外法權的封鎖區域——「特區」。從這裏騎乘快馬隻需要五分鍾,隻要進入「特區「,敵人也不敢輕易出手。


    「喔,綺莉葉,原來你沒有發現嗎?」


    雷可利除了提供理查德避難的路線,也做了萬全的準備。


    「我們開始交手後,附近沒有任何路人通過。」


    「……原來如此。」


    經弗格一提才發現到這件事,綺莉葉惡狠狠地吐出一句話。


    發生騷動後,讓「使徒」以外的市民進行避難,然後迅速封鎖周邊。


    「真是設想周到呢。無論什麽時候發動攻擊都能夠采取對策吧?手腕真是高明…… 我最討厭那家夥的那種地方?」


    「我想也是。」


    因為隻有弗格跟艾兒蒂擔任理查德的護衛,顯得更加破綻百出。然而,「雷可利之宴」在背後進行滴水不漏的縝密作業。先挑選出發生襲擊也可以隨時確保安全避難路線的觀光處,喬裝成店員或是路人來進行警備。然後,出事時甚至可以封鎖現場。


    所以我方才敢放心用極少的人數來引誘敵人上鉤。


    這次必須要感謝那個可恨的妹妹。她提供的建議太過大膽與危險,而讓弗格鐵青了臉——但似乎是抱著勝算。


    弗格用視線確認背後的艾兒蒂的狀況,看樣子耳朵似乎已經不會痛了。


    綺莉葉也已經增殖結束。因稍早的攻防而當場死亡的一人與瀕死的兩人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具新的身體,總計五人。


    「好,繼續開打吧。」


    弗格握起彎刀,這次打算掌握主導權。


    因此出言挑琢對方。


    「對了,你現在是第幾個人?沒有底限問題嗎?如果你之前所說的話屬實,『群體』的力量上限頂多是三十。」


    「是呀,我也不能夠太浪費。」


    綺莉葉始終一貫冷靜的態度。


    是不打算理會挑釁,還是當時說的是謊話。


    滿月之夜過後,一個月有三十具——這句話究竟是真是假。應該不能無止盡地增殖,但是否知曉對方的底限會大幅影響自己的餘裕。


    然而,綺莉葉對弗格的想法發出嘲笑。


    「……嗬嗬。」


    她迎刃有餘地朝弗格跨出一步。


    那副態度宛如隱藏著什麽殺手鐧。


    「可是呢,哥哥,現在是在意那種事情的時候嗎?」


    仿佛像在說你打錯如意算盤了——


    「……什麽意思?」


    綺莉葉微微舉起一隻手。


    「你應該沒有忘記吧?如果我們跟優貝歐魯聯手……不,究竟有沒有跟他聯手〕你應該親身體驗過了。」


    這個刹那間。


    鏘——


    艾兒蒂的「障壁(ehrle 2)」自動展開,與什麽東西發生了劇烈撞擊。


    是前端尖銳的小型金屬塊,也就算子彈。


    「是妮娜·斯雷吉嗎!」弗格咬緊了牙根。


    他當然沒有忘記,隻是沒想到對方會留在現場。


    「唔……」


    弗格打算對綺莉葉展開攻擊,但子彈接二連三射過來。


    所以弗格再次躲進了「障壁(ehrle 2)」中。


    子彈旋轉著剌進看不見的牆壁,然後掉落地麵。


    來福槍,而且從聲音與威力判斷的話,可以研判有透過煉術加速。


    「好,哥哥,你該怎麽辦?明知道被鎖定也敢從裏麵出來嗎?」


    隻要在艾兒蒂身旁,就能夠受到她的結界所保護。然而受到保護之下,當然無法發 動攻擊。這是綺莉葉樂於見到的狀況。


    毫無緣故——


    「……『醒來』。」


    再次利用「克拉夫念珠」開啟煉獄之門。


    她接下來詠唱的咒語當然是……


    「陰天/波浪/鄉愁/可恨地同步吧/……」


    第二次的「死者的呐喊(euentina 2)」


    衝出去便會成為子彈的目標,繼續下去則會被高頻波貫穿頭腦。原來如此,這次比方才更加被逼進了險境。然而,不,還不是險境。


    弗格露出一抹笑意。


    伸手向後碰觸站在身後的艾兒蒂的手。輕輕敲了四下,打了一個信號。感覺到艾兒蒂表示明白。


    弗格深深吸了一口氣,毅然決然地衝了出去。


    「哈啊!」


    由兩個綺莉葉迎戰,揮舞著長出利刃的短杖。


    利刃的前端黏附著淡綠色的液體,是「酸淚(petr 2)」嗎?如果是酸,一碰觸到便會灼燒皮膚。即使用「消失點」解除煉術,也無法完全無效化。


    「第六之禊/第八之軛/第十五個災厄/加上第二十一個病痛。」


    「犬瞪視/貓傾聽/狼嚎。」


    剩下的三個綺莉葉負責詠唱咒語。


    接箸從遠方飛射而來的——妮娜的子彈。


    「唔……!」


    「艾莉絲十六號」受到強力的衝擊而被彈了開來


    精準地瞄準鑽進人群縫隙中的移動目標,有著一手好槍法。與舞會時如出轍。


    「煉鐵(shaming 2)」的利刃朝弗格被彈開的手與僵硬的身體揮下。


    接觸到肩膀與左手,


    然後「酸淚(petr 2)「降了下來。


    「……什麽?」


    綺莉葉睜大了雙眼。


    她的煉術非但沒有傷及弗格的皮膚,更沒有讓衣服融化。


    煉術沒有遭到解除,而是艾兒蒂的「障壁(ehrle 2)」


    在離開前,艾兒蒂在弗格周圍展開了薄薄的一層「障壁(ehrle 2)」。沒有太大的威力,然而,可以充分防禦小型的煉術。


    「消失點」的弱點是要將煉術還原成毒氣吞噬時,會產生些許的時間差。這個弱點在麵對小規模術式——也就是可以立刻發動,利用一瞬間的交錯造成傷害的低冠位術式時,會格外明顯。舞會那次吃盡了雷德·歐塔姆的苦頭,所以弗格預測綺莉葉一定也會看準這一點。


    如果是大型的煉術,可以利用「消失點」吞噬,而來不及解除的小規模煉術則用 「障壁(ehrle 2)」來抵擋。這麽一來便可以找出對方的破綻,製造出一瞬間的空隙——結果讓綺莉葉中了弗格的圈套。


    沒有發動狙擊,即使是來福槍,間隔不到半秒也無法再次發射。


    弗格重新擺好姿勢,揮下「艾莉絲十六號」。一刀同時收拾掉兩人。


    左側的綺莉葉遭到割喉,右側則是頭部遭到破壞。在兩人倒地前,弗格衝向後方正


    在發動「死者的呐喊(euentina 2)」的三人。


    這次毫不客氣使用「消失點」。


    綺莉葉等人召喚出的毒氣一消而散,弗格的身體頓時充滿力量,展開加速。


    拉近距離後,一刀斬斷第一人的首級,用手刀粗魯地剌進第二人的胸口,挖出心髒。緊接著收刀將第三人從腹部攔腰砍斷。


    彎刀再次受到衝擊。


    「……唔!」


    狙擊比想像中要來得快。


    這次中彈的同時,散開了一道黑網纏住弗格的身體。


    「女郎蜘蛛之吻(euentina 9)」——立刻將之還原成毒氣吞噬,但讓綺莉葉乘隙逃走。


    網子消失時,已經被拉開了距離,逃出弗格的攻擊範圍。


    「真有你的。」


    綺莉葉的呼吸急促,看似失去了餘裕,弗格也懊悔地嘖了聲舌。


    剛剛的攻擊必須將所有人一網打盡。隻要有一個人逃走,便又會再次增殖。沒有一口氣趕盡殺絕沒有意義。


    綺莉葉將自己的衣裳化為泉水,拉出全新的綺莉葉。


    弗格對自己的失策感到恥辱。


    如果艾兒蒂已經發動煉術陣,或許現在可以釋放「雷電」。但她的背後沒有浮現任何煉術陣。為了讓綺莉葉大意,弗格有先吩咐她不要發動,結果適得其反。


    至少不要讓綺莉葉有時間分裂,當場做出判斷後,弗格俯下身來。還在增殖途中,隻要施以攻擊,勢必要解除增殖來應戰。


    弗格將力量集中在雙腳,準備衝剌的時候。


    「……咦?」


    就在這時。


    發生了對弗格來說——以及對綺莉葉來說,一件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知這是今天第幾次的狙擊。


    與方才是同樣的方向,所以研判是同一個狙擊手。


    然而,飛射而來的子彈不是誤射,而是精準地貫穿了綺莉葉的頭部。


    位在匍都西北部貴族街道與市民街道交界處的一間咖啡廳。


    不是弗格等人作戰的地方,而是另外一間店,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與雷德·塔姆在店內相對而坐。


    優貝歐魯是紅茶,雷德則是咖啡,兩人悠閑地享用著飲料。


    「現在肯定正打得熱烈吧。」


    雷德輕輕搖晃著注滿黑色液體的茶杯。


    「我想也是。你想去瞧瞧吧?」


    優貝歐魯愉快地露出微笑,享受著紅茶的香氣。


    「的確想去瞧瞧……呐,首領,這樣真的好嗎?」


    雷德將茶杯放在桌上,詢問優貝歐魯。


    「什麽事?」


    「別裝傻了,是指理查德的事情。眼睜睜看著那條大魚逃掉……不,不是逃掉,而是一開始就沒有出手,老實說讓我感到掃興。」


    雷德所言靨實,當然,這代表違背了一個禮拜前與綺莉葉所做的約定。換句話說, 綺莉葉與「使徒」們是相信優貝歐魯會對理查德發動追擊,才會跟弗格等人進行無謂的戰鬥。


    「應該沒有派蒂·琪去追蹤對方吧?」


    「是的,我沒有隱瞞你任何事情。蒂·琪人在藏匿處,當然修納老爺也沒有參與這件事。親王殿下現在平安地躲在『特區』中。」


    「為什麽?隻要你有意願,隨時可以殺了他。」


    「這是當然的,可是,現在還不到那個時候。」


    沒有出手是基於某個明確的理由。


    「首先是考慮到犧牲,包括天堂騎士卡爾布魯克·特菲,雷可利的『供犧之血』對現在的我們是相當龐大的威脅。追捕大魚是無妨,但到手前的障礙顯得太得不償失。不需要冒著危險殺掉那個男人。」


    優貝歐魯在綺莉葉等人麵前大言不慚,現在卻說了截然相反的話。


    「我之前不是說過?隻要『約定的時刻』降臨,可以毫不費功夫殺掉親王殿下等人,而且是以比現在更有價值的方式。」


    「我並沒有完全相信你說的那個『約定的時刻』。」


    「這真是遺憾,我隻有跟你一個人說過而已。」


    「哈,因為我不會輕易相信,你才對我說的吧?」


    雷德聳了聳肩,挑起單邊的眉毛。


    「是呀。正因為你不會輕易相信,才會想要見證到底會不會成真,而為了見證到底會不會成真,選擇協助我。你就是這樣子的人。」


    優貝歐魯指出這件事。


    「殺戮博士」——不將新煉術用在人類身上做實驗便不肯善罷甘休,身為實踐主義者的這個男人發自內心感到可笑地笑了出來。


    「首領,你說得沒錯。」


    然後他將咖啡一飲而盡,將話題移回現在在其他地方進行的戰鬥上麵。


    「那麽,我想問你一件事……你覺得那些家夥殺得了弗格那小子和公主嗎?」


    「殺得了嗎?我也不曉得。」


    雖然看起來像在敷衍其詞,但這是優貝歐魯的真心話。」如果他們被『使徒』解決,這樣也無所謂。雖然需要弗格的屍體,但之後再前去回收即可。艾兒蒂米希雅就這樣被殺的話,就代表她隻有那個程度,所以我會死心。當然,我期待他們能夠死裏逃生。」


    「……原來如此。」


    雷德望著茶杯的底部,似乎忘了自己才剛將咖啡喝完,表示他相當熱衷於交談上。 或是——熱衷於優貝歐魯。


    「我有時候會覺得你很可怕,真心慶幸沒有與你為敵……呐,優貝歐魯首領,你計劃到什麽地步了?」


    雷德發問時的表情顯得既興奮又愉快。


    「到了什麽地步?」


    「例如這次的事情。你口頭上說不曉得與『法王廳』交戰的結果,但其實已經有底了吧?因為你讓那個狙擊手姑娘留在現場。你對那個姑娘下達的命令是決定這場戰鬥的關鍵……你可不準說你沒有盤算到這一點。」


    經過了數秒沉默,雷德露出期待的表情。


    所以優貝歐魯微微睜開雙眼,搖了搖頭。


    「我的計劃很膚淺,隻是順著局勢發展。」


    為了讓他的熱情冷卻下來。


    「因為我當初可是想要殺掉那位艾兒蒂米希雅公主殿下,可是,我改變想法了。所以重新變更計劃。今天『使徒』的襲擊其實也是,


    是到前一刻才有這個念頭而急忙加入計劃當中,再拜托妮娜的。」


    為了讓他對自己做出的冷靜評價能夠下滑。


    「……首領,你還真敢說耶。」


    雷德的笑容與方才不同,夾帶著戰栗。


    「你曉得吧?我啊……基於一半好玩而不斷修改計劃,而且最後全部按照計劃進行,我是指這樣的你很可怕。」


    聽見雷德的話,優貝歐魯如同臨死前的少女般——露出一抹笑意。


    「我不覺得自己可怕,我感到可怕的是我以外的所有事物。我害怕他人,害怕煉術,害怕這個國家,害怕過去,害怕未來,害怕世界,然後比什麽都還要害怕失敗…… 因此一切沒有按照我的預測進行的話,我會無法忍受。所以我才會讓一切都按照我所想的去進行。」


    優貝歐魯說完後,將視線從啞口無言的雷德身上移開,將茶杯送往嘴邊。


    紅茶已經半溫不熱。


    於是優貝歐魯站了起來,拿起帳單催促雷德。


    「好,『殺戮博士』,該走了。差不多要抵達了……如果你想瞧瞧用來顛覆一切的那一步,應該快要開始了」


    天外飛來的子彈。


    頭部被貫穿,綺莉葉來不及反應便被一擊斃命。


    為什麽瞄準的不是自己而是她。沒有搞錯對象嗎?如果沒有搞錯,那麽她究竟有什麽意圖。弗格愕然地思考著這些事,聽見身後傳來的短促悲鳴,便一瞬間拋諸腦後。


    有兩道悲鳴。


    一個是弗格再熟悉也不過,自己誓死要保護的少女發出的。


    「……唔!」


    弗格反射性回過頭,隻見一臉畏懼地縮起身子的艾兒蒂,以及躺在三公尺外的地上痛苦不已的「使徒」。這幅景象代表她在極近距離內發動了「障壁(ehrle 2)」——隻要距離愈近,結界所擁有的反作用力會更加強烈。恐怕是「使徒」悄悄走到艾兒蒂背後,打算予以剌殺,結果反被彈飛吧。


    對手的想法太過天真,雖然艾兒蒂自己也沒有察覺,但假如是從背後進行零趴離的攻擊,結界仍不會停止自動發動。


    然而,這當然不能拿來當作自己不小心讓敵人接近艾兒蒂的理由。


    弗格感到後悔,因為綺莉葉遭到殺害而疏忽。這是天大的失策。


    「你沒事吧?」


    弗格衝上前去,握住她的手並抱住肩膀。艾兒蒂發著抖抬頭看向弗格。


    「對不起,因為太過突然……」


    「不,是我的錯。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弗格瞪著站起來的「使徒」,然後睥睨四周。


    「這是……」


    這才終於發現。


    方才——與綺莉葉交戰時躲在遠處觀戰的「使徒」們,已經呈等間距團團包圍住弗格與艾兒蒂。


    所有人握著相同款式的短劍,甚至連慣用的手都一致。總共十四個人,所有人打扮成同一個模樣。因為黑衣與麵具的關係,比綺莉葉更顯得詭異。


    然而讓弗格蹙起眉頭的不是因為那股詭異。


    而是對閃過腦海的一絲不自然——感到疑惑。


    「怎麽回事?」


    弗格問道。包括剛剛襲擊艾兒蒂的那個人在內,總共是十四個人。


    「綺莉葉被殺害的瞬間,你對艾兒蒂發動奇襲,這應該不是臨時起意的行動。必須 事先曉得有機可乘,才得以悄悄靠近艾兒蒂的背後。」


    換句話說,他們的行動經過預測。


    「……你們曉得綺莉葉會遭到槍擊嗎?」


    回答的不是詢問的對象,而是一旁隔著兩人的「使徒」。


    然而稱不上是回答,是相當簡短的一句話。


    「我們沒有回答的必要。」


    弗格不以為意地繼續發問:


    「如果事先預測到綺莉葉會遭到狙擊,代表你們跟狙擊手……不,與其主人優貝歐魯事前有勾結。而且,綺莉葉並不知情。她打算繼續作戰,不想見到這種結果。」


    「我們沒有回答的必要。」


    「我想上頭的指令應該是『綺莉葉隻剩一個人時就殺掉她』吧?維持著『群體』 , 狙擊手很難擊中她。」


    「我們沒有回答的必要。」


    「為什麽要瞞著綺莉葉暗中勾結?難不成是打算讓綺莉葉跟我們交戰來試探我們的實力嗎?為了能夠親自收拾掉我們。」


    「我們沒有回答的必要。


    「將同伴利用完就丟……是法王廳的意思嗎?」


    「我們沒有回答的必要。」


    「回答我!」


    弗格高聲呐喊!


    是出自於無意識,然而弗格很清楚自己的情感腦海深處沸騰不已。


    「綺莉葉……她是認真跟我們交手。先不論她的真實想法,她按照你們的意思、你們挑選的地點、你們所想要的方式跟我們正麵交鋒!結果你們卻狠狠背叛了她?為了這個目的……才讓我們跟綺莉葉交手嗎?」


    頓時湧起了一股怒意,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不是為了綺莉葉,因為她的分身並沒有全部遭到殺害。即使殺掉在場的所有綺莉葉,在瑩國境內或是大陸上一定還有其他的綺莉葉。她下次肯定又會突然現身,要求再次交手。


    盡管如此,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怒不可抑,為什麽會感到一股焦燥,這大概是因為——在自己心中的——那份自尊遭到了玷汙。


    特地出現在馬車中做出宣戰聲明的綺莉葉。


    要求打賭的艾兒蒂。


    弗格也使出全力迎戰。身為人造人,身為她的哥哥。


    結果卻遭人利用,利用了她的心意、戰鬥與自尊。


    「……我不打算說你們手段肮髒,雙方廝殺的時候,隻有輸的那方才會對方卑鄙、肮髒或是下流。所以是被利用的綺莉葉自己犯下的錯。」


    如果要說手段肮髒,綺莉葉至今都是這樣,自己也是一樣。


    所以,判斷是非不是靠言語。


    為了讓這群戴著麵具的惹人厭集圃得到教訓。


    「要譴責你們,靠的不是言語而是刀劍交鋒。」


    隻能靠力量——用這股力量讓這些「使徒」後悔背叛綺莉葉。


    「呐,弗格。」


    艾兒蒂從身後發出冷靜的聲音詢問:


    「把那些人殺掉的話,綺莉葉就會回來嗎?」


    「是的,她會回來的。」


    弗格點頭附和。


    「她可是很難纏的。應該說,回來看到我們還在跟這些家夥戰鬥,或許會對我們感到失望。」


    「我不要這樣。」


    戰鬥時總是毫無感情的艾兒蒂,這是她難得發出的敵意。


    「打賭還沒有結束。我討厭……妨礙我的人。」


    現場開始彌漫著一股騷動。


    艾兒蒂的背後浮現出黑色的紋路。


    比幾何學還要美麗,比線條畫還要更加冰冷,比算式還要更加複雜,直線交錯分岔之下,形成了編織出煉術的鳳蝶翅膀。


    弗格緊握彎刀的握柄,對黑衣集團狠狠吐出一句話。


    「『使徒』,來吧。我會向你們證明,你們的集團戰術遠遠不及綺莉葉的……『群體』。」


    確信自己完成任務時,不是最後一個綺莉葉倒下的時候,而是瞄準綺莉葉的頭部扣下扳機的瞬間。這就是所謂的狙擊。開槍的時候——正確來說是開槍前的那一個刹那, 便可以知曉是否會命中。


    妮娜·雷娜·斯雷吉維持俯臥的姿勢,深深吐了一口氣。


    她躲在距離皇家私人士兵與「使徒」交戰的咖啡廳有三百公尺之遙的公寓屋頂上。


    平矮的屋頂與視野良好的高度最適合進行狙擊,還可以看見距離遙遠、已經沒有機會回去的老家。


    妮娜立起膝蓋撐起身體,將來福槍抱在腋下。


    老實說有股遺憾的心情。妮娜真正想要下手的人便是第一發子彈的目標,也就是理查德·米爾·拉耶親王。


    被視為敵人的對象。兩個月前在夜晚見麵的那名少女——是被養育成殺戮者、受詛咒的第一皇女,也象征著瑩國皇家是沾染著鮮血和汙穢的存在。


    如果沒有她的妨礙,自己早就可以替祖父報仇。


    然而比起妮娜心中的遺憾,反而是喜悅更加強烈。


    這是第一次完成優貝歐魯交代的任務。


    他的命令提到理查德的狙擊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控製之後王屬軍的那兩人與奇跡認定局執行部隊的交鋒。


    首要目的是讓奇跡認定局的人造人——綺莉葉盡可能使用增殖能力,她的可怕增殖次數似乎是以一個月為限,要透過這次交戰盡可能達到上限。


    因此自己才會適度對王屬軍——弗格做出幹擾。為的就是讓拖延戰局。隻是關於這 一點,很難說自己是否有好好完成。第二個目的,也就是早一步收拾掉綺莉葉。


    複數的綺莉葉隻剩下一個人的時候,要立刻將之射殺。本來打算讓她增殖後再解決,這也是莫可奈何。因為不想要違背命令讓優貝歐魯失望,也不想像上次那樣因為意想不到的反擊而慘敗。


    在舞會那晚是自己的傲慢而導致自己差點沒命。


    當時妮娜太過趾高氣揚,第一次上戰場,狙擊百中百發,為自己也有一番作為感到得意。以為遠距離外的自己不會遭到反擊而大意,結果導致那種下場。如果沒有修納老爺的保護,自己老早就死了。


    死掉的話就無法幫助優貝歐魯,而且會讓他失望。好不容易他才對自己有所期待,想要盡可能達成他的命令。希望獲得認同,希望受到他的重視。


    不曾想過他的命令帶有什麽意味,隻知道他一定有什麽遠大的目標,她所掌握的隻是這樣。


    總之,這次成功了——之後對咖啡廳的戰門進行援護。他要求在解決綺莉葉之後,要保留子彈。


    妮娜再次放下立起的膝蓋,俯身擺出匍匐的姿勢。


    然而就在這個同時。


    「午安,你好嗎?」


    「……唔!」


    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讓妮娜的心臓猛然一跳。


    連忙抱著槍轉過身去,這是多虧從小就在森林狩獵所鍛煉出的反射神經。然而看見站在麵前的人,妮娜的背脊竄過一陣惡寒,比遭遇猛獸時還要戰栗不已。


    「你叫做妮娜吧?這次第二次見麵吧,換句話說,不是第一次見麵。」


    在之前的藏匿處時,優貝歐魯曾經向自己介紹過她。


    然而這代表了什麽?為什麽她會在這裏?


    「你一定在想明明已經殺掉我了吧?」


    綺莉葉把玩著手中的短杖,露出與年幼的外表不相符的冷酷笑容。


    「你一定在想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吧?優貝歐魯真是殘忍,如果知道我的特質,先告訴你不就好了。」


    「什……麽……」


    ……特質?什麽意思?


    用顗抖的聲音詢問,她也不會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氣。


    「……你竟敢阻礙我。」


    那股可怕的氣息就像是黑暗的喜悅夾帶著惡意與怒意,醞釀出一股尚未成熟的氣韻。


    「我不曉得優貝歐魯為什麽叫你做這種事情,是有什麽目的嗎?還是受到那些『使徒』的拜托?」


    綺莉葉——人造人發出嗤笑。


    「無論理由為河,你都必須接受報應。妨礙我的戰鬥、妨礙我跟哥哥的廝殺、害我對那個女孩子毀約,你要為此接受報應!」


    非人卻有著人類的形貌,偏離人類的怪物。


    身穿藍色衣裳,有著少女的外表的她帶著殺意一步步逼近。


    妮娜抱著愛槍,努力站了起來。


    感到一股恐懼,但是戰鬥的意誌淩駕了恐懼。


    妮娜相信自己辦得到,即使是在不利於狙擊手的距離下,自己好歹也是煉術師。身 為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的夥伴的榮耀,會給自己帶來勇氣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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