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我疑惑之時,卸甲劍裏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他帶著幾分疑惑,對我問道,“不對,方才我的確感應到了那個妖孽的氣息,為何現在又消失了?莫非是這個瓶子的問題?”


    瓶子?


    我再次往卸甲劍望去,此時它正圍著一個勾勒青紅二色古鬆的花瓶打轉,而這個瓶子,正是我與胖子第一次進入道宮時,拿來做實驗的那個。


    當時為了向胖子證明這是一件法器,我向其中注入了不少道炁真元,最後從瓶子裏得到了一顆不知為何物的種子,也正是憑借那顆種子,在羅天大醮開始前夕,我才從藏鋒手上換來了這柄卸甲劍……而拿到那顆種子之時,我也確實在其中看到過一個女人的影子,隻是在那之後,無論我向瓶中注入多少道炁真元,瓶子都如同死物一般,再無半點反應……


    難道他說的妖孽,便是瓶中隱約出現過的那個女人?


    心裏尋思著,我便將這個疑問說了出來,“前輩說的妖孽,可是一個女人?”


    聽到我的話,卸甲劍突然來了精神,劍身上清光一陣閃爍,落到我的麵前,問道,“你見過她?”


    見他如此反應,我心中自然有了答案,內心的緊張也逐漸平複下來。


    想想也是,這裏是王屋洞天的中心地帶,即便現在王屋洞天的護山大陣被麒麟所破,但正如胖子感歎的那般,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王屋洞天之所以能在洞天福地的魁首之位上,穩坐數十年,靠的可不僅是他們的護山陣法。卸甲劍若想動手,心裏多半還得掂量掂量。


    想明白這些事情,我便將自己與這瓶子的事情告訴卸甲劍。


    “這個瓶子是晚輩無意中得到的,當時隻是覺得這花瓶不似凡物,這才留在了身邊。後來我多次探究,也沒發現其中玄奧,就暫時放到了一旁。後來有一次晚輩正在修煉,忽然察覺到這瓶子裏似乎有什麽人往外窺探,查探許久,才借著一個偶然的機會,在那古鬆後發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影。不過也就隻有那一次,從那之後,無論怎麽觀察,她的身影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說完之後,我本來還打算把藏鋒和我之間交易的事也告知於他,但斟酌片刻,最終我還是沒有說出來。


    之前從王燦的口中得知,藏鋒是因為一個女人同自己的兄長起了爭執,最後雙方才大打出手。自那之後,藏鋒化成了現在這幅小孩兒模樣,他的兄長,則是徹底沒了音訊,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從未有人再見過他。


    如果卸甲劍裏的聲音,真是藏鋒的胞兄,而他又能在第一時間發現藏身於瓶中的那個女人,從他的語氣判斷,這個女人十有八九便是引發他們兄弟鬩牆的罪魁禍首。


    若是讓他知道,自己的弟弟隻是為了換取這個女人的一個消息,便將他貢獻出來的話,他們的關係隻怕會變得更僵。而且,我用以換取他的信息也並非真實,被識破之後,我的處境隻會更加尷尬。


    卸甲劍聽了我的話,在空中漂浮片刻之後,低沉的聲音仿佛喃喃自語一般,“女人……”


    沉默半晌之後,它的話語忽然從那個女人身上移開,又對我問道,“那麽,你是如何得到我的?”


    我頓時一怔,藏鋒的這個哥哥,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原本我將得到它的過程隱去,為的就是維護他們之間的關係。但他這麽一問,卻讓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我說是撿的也不好,說是藏鋒送的更不好。


    要知道,卸甲是在與藏鋒發生爭執之後才失蹤的,旁人說不知道他附著在卸甲劍中還正常,但要說藏鋒也不知道,別說卸甲不信,就連我自己都不信。作為最後一個與卸甲接觸過的人,藏鋒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兄長附身於這柄劍上的事實呢?


    我心裏思索著要怎麽去回答卸甲劍的這個問題,但越想心裏越覺得奇怪……藏鋒既然知道自己兄長就附著在卸甲劍裏,那他為什麽還將卸甲劍送給我?


    正在我思索該如何回答時,道宮外麵,卻忽然傳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幾乎在一瞬間,我便辨認出了這道聲音的主人,正是那個小老頭,藏鋒。


    他長得一副小孩模樣,聲音卻極為蒼老,跟卸甲劍內那道聲音非常相似。


    “是我送給他的,你有什麽問題,來問我。”


    隨著這道聲音,藏鋒那小小的身影跨入了道宮大門,緊接著是與他形影不離的那個皇甫秀,還有王燦。


    從我在擂台上使出那招之後,藏鋒看我的眼神就變得炙熱起來,很明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我本以為他今日擂台比鬥結束之後,便會找我討論那一劍的事。卻沒想到,他一直忍到了現在才過來。


    想來也是,此事畢竟關乎他與卸甲的個人隱私,不方便在公共場合討論,還是在私底下討論為好。


    畢竟兄弟鬩牆不是什麽好事,洞天福地之間,關於他們兄弟二人傳聞也不太好。


    而他此時過來,正巧遇到卸甲劍內那個聲音再次現身,也算是無巧不成書了。


    卸甲劍顯然也沒想到藏鋒會忽然出現,他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忽然舒了口長氣,對藏鋒說道,“既然是你送的,那便不奇怪了。你是我當年最後見到之人,那個地方也不是旁人能夠進去的……最後你以藏鋒化了童身,避開了那場劫難。既然你活了下來,自然是要把我帶出去的……”


    卸甲劍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往門口飄去,而進門之後的藏鋒也沒有絲毫停留,徑直往前走來。直到他們之間僅剩一步的距離時,雙方才同時停了下來,誰也沒再向前一步,誰也沒再多說一句話,一人一劍就這麽對峙著,空氣中登時彌漫出一股劍拔弩張的味道。


    從方才的對話中,兩人當年似乎經曆了不為外人所知之事,但很顯然,外界的傳聞也不假,兄弟兩人的關係的確不怎麽樣。


    跟在藏鋒身後的皇甫秀,似乎也知曉其中隱情,並未跟著藏鋒一起走過去,而是跟王燦一起朝我走過來,站到了我身旁。


    看著卸甲藏鋒二人的情況,王燦壓低了聲音,在我耳畔小聲說道,“藏鋒前輩說找您有些事情,我便帶著他們過來了!”


    寶玄洞天與王屋洞天的關係不差,藏鋒想找我,但又找不到我的住處,自然是要找王燦的幫忙的。這一點我倒是不覺得奇怪,我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並未答話,目光已經盯著藏鋒那邊。


    王燦說完,目光也轉向了藏鋒二人,而皇甫秀目光本就緊跟在藏鋒身上,此時也屏氣凝神,看著對峙的兩人。整個道宮裏無人說話,氣氛安靜得可怕。


    半晌之後,還是藏鋒率先打破了僵局。


    他歎了口氣,將雙手背在身後,避開了正前方的卸甲劍,帶著唏噓,開口道,“這麽多年過去,你連肉身都沒了,怎麽還是跟當年一樣固執。”


    卸甲劍在空中轉了一個圈,劍尖指了指那個瓶子,略帶著憤懣回道,“你也一樣,這麽多年過去,變成了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卻還是跟當年一樣衝動。”


    藏鋒揮了揮手,“不不不,我變了,我早就不一樣了。如果是當年的我,在擂台上發現你時,早就衝上去了。但我等到現在才來,早就跟當年不一樣了。”


    說完,藏鋒也不等卸甲回話,轉身背對著自己的同胞兄弟,語氣中帶上了幾分傷感,“有時候,看到這些年輕人我就會想,當年我們究竟在爭個什麽?有情劍道也好,無情劍道也罷,終究不夠是馭劍的手段罷了,我們為了誰強誰弱這麽個問題爭了那麽多年,最後又得到個什麽?還不是你我失了肉身,做了那兩柄劍的劍靈。”


    卸甲顯然沒想到藏鋒會如此說話,劍身在空中明顯的一頓,沉默半晌之後,蒼老的聲音才再度傳出,“其實……我也想明白了,老早之前,在卸甲刺入你的身體的一瞬間,我就想明白了。我們修劍,到頭來卻被劍的意誌控製,這還有什麽意義?”


    卸甲劍裏的聲音,同樣也染上了幾分悲愴,雖不知當年發生了何事,但我心裏卻依稀明白了,這兩人此時都有幾分悔意。而且當年讓這哥倆真正決裂的,似乎不隻是女人,還有他們修行的劍道。


    話說到這裏,兩個人的心緒平靜了許多,空氣中也沒了劍拔弩張的味道,兩個蒼老的聲音,仿佛多年故交摯友一般,說起了當年之事。


    隨著他們的交談,我也逐漸知曉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當初自昆侖山中得到卸甲藏鋒這兩柄劍之後,他們兄弟二人便對劍道如癡如醉,各自領悟出了不同的劍法,根據劍上的銘文來看,卸甲修的自然是無情劍道,而藏鋒,修的卻與之相反,乃是有情劍道。


    外界雖然將兩人稱作劍道雙子,他們卻隨著對劍道不斷的沉迷,彼此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甚至將對方看做了死敵一般的存在。無數矛盾積累之後,雙發最終爆發了一場大戰,以卸甲獲勝而告終。


    而瓶子裏的那個女人,似乎就是他們劍道爭執的象征,隻是我聽完之後,心裏還有不少疑惑。


    既然是卸甲劍獲勝,那為何藏鋒還勉強保存著肉身,卸甲卻隻剩下魂魄陽神寄居到了卸甲劍內?還有,卸甲修行的既然是無情劍道,為何跟這女人不清不楚?這女人到底是何人,他們兄弟兩人和這個女人之間,究竟又發生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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