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可惡,『黑船』提督——『電姬』大人究竟在搞什麽鬼啊!?」


    一道粗野的男子說話聲響起。


    那聲音的波長很詭異,就像從兩個方向同時發出的雜音混在一起似的刺耳,又像是壞掉的錄音機一樣。


    「我等臣民今日依舊汗如雨下,忍受屈辱與難以適應的異國艱辛勞動——然而我等之主卻絲毫不予慰勉!『黑船』提督將我等視為奴隸看待,大家都鬱積了非常龐大的不滿!」


    正在發牢騷的,是個與音量大小頗為相符的大塊頭人物。


    那家夥應該是個男的吧,全身披掛著有如地毯般厚重的外套,因此他的長相與身材胖瘦根本無從判斷。


    『黑船』的船員有大半全身都機械化了,很多都失去了人類的輪廓。與似乎是生來就如此的『大奧』超能力少女們不同,為了苟活下去才舍棄人類外觀的這群人,對此引以為恥。


    「我等咽下眼淚,忍受艱難辛苦為的是什麽——還不都是為了將來嗎!失去故鄉淪落旁徨宿命的我等來到此地,不就是為了覓得理想國嗎!」


    『黑船』隻是個通稱,正確名稱應該是帝國第三艦隊。


    這是一支以旗艦『黑曜石』為中心,由多達一百餘艘護衛艦、補給艦、巡邏艦等所組成的大艦隊,此時正朝著日本國土上一塊特殊的地點——長崎出島登陸,並變形為城塞或居住區的樣貌連結在一塊兒,彷佛一座巨大的魔王城一樣。


    由於關原之戰中所使用的『時空炸彈』帶來了凍霧,被迫鎖國的日本才會一無所知,其實外麵的世界經常發生毀滅性的戰爭——『黑船』的祖國也因物資不繼而無法維持戰線,需要趕緊補充資源才行。


    因此第三艦隊才會鎖定尚未被外國掠奪,擁有豐富資源的黃金鄉——日本,冒極大的風險強行突破凍霧前來。


    但是,會導致時間與空間紊亂的凍霧依舊對『黑船』造成了傷害,再加上持續不斷的海難事故與敵國妨礙——等好不容易抵達日本時,『黑船』已經失去航行能力了。


    無奈之餘,『黑船』的船員們隻好以破損的船體為城池,長期與這個國家的主政者交涉卻得不到任何資源補給,最後他們終於因饑餓而失控了。船員們衝上陸地,一舉擊退在刀狩令下毫無抵抗能力的警備隊,並占領了長崎的出島。


    自從前所未聞的『黑船』到港後,日本就迎來了動亂的時代。


    這些失去故鄉被迫在毫無希望的異國求生存,幹著搶奪掠劫勾當的海盜——也就是『黑船』的船員們,也累積了大量的疲憊與不滿。


    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如剛才那位叫『騎馬鬥牛士』的船員,便忍不住大聲嚷嚷,吵著要一股作氣侵略貧弱的日本,直接占領這個國家。


    「『電姬』大人!『黑船』的大幹部——負責內政的騎馬鬥牛士求見!」


    『騎馬鬥牛士』邊喊叫邊闖進來,直入旗艦『黑曜石』的頂點——也就是位於祈求航行平安的女神像後方,『黑船』提督『電姬』的私人船艙。


    『電姬』因為諸多理由,總是待在這個場所不隨便移動。


    無數的認證資料在半空中顯示,瞬間便徹底掃描過『騎馬鬥牛士』的全身。


    由於鎖國的弊害,日本的文明和科學力與其餘國家相較起碼落後五十年——這種程度的技術,在『黑船』並不稀奇。


    「『電姬』大人!今天一定要請您提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答覆!關於『黑船』的未來該何去何從!若您無法拿出一個合理的交代在下就不回去了!」


    「呼嗡。」


    發出彷佛碟片在旋轉的聲音,『黑船』提督『電姬』望了過來。


    「怎麽了?『騎馬鬥牛士』——發出這麽大的聲音,嚇死人了……」


    臉上麵無表情到令人不快的程度,幾乎感覺不出人性。


    然而,她的確是位美麗的少女。


    就像陶瓷洋娃娃一樣。


    明亮的檸檬色秀發。彷佛最高級金剛石般的雙眸。肌膚白皙有如絹布。


    超脫塵世的美貌——再加上稚嫩的模樣,根本是個還會對媽媽撒嬌的小女孩。


    當然『電姬』這個名字並非本名。在完全不承認個人自由與權利的中央集權型機械管理帝國中,所有人民都被賦予代號而失去了獨特性,一輩子隻能從事自己被分配到的工作。


    一旦資源枯竭,讓所有人各司其職的理想解決法終於無法延續並出現破綻,反烏托邦——那正是『黑船』故國的寫照,也是其根本的難題。


    「你在叫什麽,抱歉——吾沒聽清楚。吾在看漫畫。」


    仔細看,『電姬』的大腿上的碓放著圖片很可愛的少女漫畫。


    「『電姬』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對方這種毫無鬥誌的態度讓人大失所望,『騎馬鬥牛士』不禁抱頭吼叫。不過『電姬』依然對他的行為感到非常困惑。


    『電姬』正在看的應該是喜劇漫畫,但她的嘴唇並沒有因發笑而歪斜,臉頰也沒有出現紅暈。


    包括腦部在內,她的身體大部分都經過改造了。肉身的部分反而比較少。


    人們都這麽稱呼她:


    連魂魄也機械化的少女——


    「電、『電姬』大人……我等的……」


    雙手撐地整個人陷入絕望的『騎馬鬥牛士』,這時猛然抬起頭拚命訴求著。


    「請考量一下我等的窘境啊——現在不是看這種無謂書籍的時候了!想想資源枯竭陷入饑渴的故鄉吧!想想如今依舊在泥淖中互相扶持喘息的同胞們吧!您應該不會有空接觸這種沒意義的娛樂才對啊!」


    「雖然你說『沒意義』……」


    『電姬』一副完全搞不懂對方在生什麽氣的姿態。


    「但這是學習日本的文化。」


    你看你看——『電姬』翻開應該是日本出版的漫畫書。


    「吾有一天會成為這個國家的統治者。所以——需要多學習。」


    之所以會用這種口齒不清、辭不達意的方式說話,是因為她比外表還要更年幼。此外,還得時時跟堪稱『黑船』本體的旗艦『黑曜石』中樞直接相連,因此缺乏自我意識。


    然而,這是她的個性,應該不能算缺點才對。


    「理解了吧,『騎馬鬥牛士』。吾沒有無視大家的苦痛不管。」


    這番話基本上不是在扯謊,既簡潔有力又單純明快。


    機械般的少女所發出的肺腑之言,『騎馬鬥牛士』並不懷疑。盡管經常會錯意而幹出一些奇怪的事,不過其行動的理由都是善意的,不論何時總是為了『黑船』的同伴們著想。


    因此,『騎馬鬥牛士』依然保持伏地的姿勢,因歡喜而顫抖著。


    「您、您竟然記住了茌下的名字——」


    「吾乃『黑船』提督『電姬』是也。」


    她還是一副凍結般的麵無表情,不過身體卻很可愛地用力挺起胸膛。


    「人人為我,我為人人。這就是帝國,這就是『黑船』——汝等的事,等於吾的事。反過來也一樣,吾等乃一心同體的兄弟。」


    真是個乖孩子啊——『騎馬鬥牛士』忍不住感歎著。


    她就是因為太過認真才會連這種雞毛蒜皮的小情報也要認真研究,甚至努力加以學習,所以偶爾會做出粗心大意的舉動——


    即便如此,她還是『黑船』的女王。


    確實具備了君臨天下的資質。


    ——就算因不夠成熟而經常失敗,隻要靠我等的輔佐就夠了。


    「『電姬』大人。」


    雖然暗自下定決心,不


    過『騎馬鬥牛士』依舊擺出平時那種淡然的態度。


    「船員們的不滿已經到達極限,就算懷抱著理想也會被眼前的欲望踐踏消滅——在實際的痛苦麵前,不論是什麽至理名言都發揮不了功效。現階段對現實問題的處置已經非常迫切,我們幾乎已淪落到苟延殘喘的地步。」


    「呼嗡。」


    『電姬』發出彷佛碟片在旋轉的聲響,然後垂下頭。


    雖然麵不改色,不過她的內心卻產生了強烈的糾葛。


    『騎馬鬥牛士』明白這點——很想上前抱住,不對,是充當她的依靠,不過這也是『電姬』擔任領導者所必須經曆的過程。


    如果最後的判斷無法自己作主,那就不是王而是傀儡了。


    「暴力會帶來十倍的暴力,憎恨則會帶來百倍的憎恨——隻是,這個國家目前並不是能正常外交的狀態。」


    這個國家正因最高層的政權更替而陷入不穩。


    不法占據長崎出島的『黑船』也因此而被擱著沒人管,想找對方開一場外交協商會議根本是癡人說夢。


    「我等能付給對方的東西,零。一旦艦隊受到損害或失去利益,就無法達成我等對帝國提供資源的根本目的了,既然這樣,就隻好掠奪了——不是嗎?」


    『電姬』看來似乎很悲傷。


    「吾等,要成為盜賊嗎?」


    「為了饑餓的黎民,國王就算成為盜賊也在所不惜:為了哭泣的赤子,母親即使舉起菜刃自衛也不為過。說場麵話的階段已經過去了,『電姬』大人!」


    『騎馬鬥牛士』帶著沉重的悲痛提出訴求,『電姬』的背脊抖了一下


    她緊攥著小小的拳頭,拚命想著還有沒有其他的方法。


    她在帝國中屬於王族的血脈——由於天賦優異再加上與機械的適應度又過於常人,出生後馬上就與『黑船』的中樞直接連結。對於一般孩子喜歡什麽她根本毫無概念,也完全沒有被父母親抱在懷裏的記憶。


    如今,她正要扣下大舉屠殺的扳機。


    「就讓我,讓我來承擔罪孽吧!」


    『騎馬鬥牛士』手抵著胸口,對悲痛的少女懇求著。


    「讓我在這塊土地上肆虐,掠奪所有資源,惡名就由我來承擔——『電姬』大人就當作什麽都不知道吧,就算那樣我也不在乎!一切的勾當都交給『騎馬鬥牛士』去辦。隻要能對『黑船』的未來有些許助益,在下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這番話並不如表麵那般,完全是出自於善意的發言。


    隻是厭惡這種艱苦的生活,想出去發泄一下罷了——就根本來說,類似遷怒吧,如今大多數的『黑船』船員都懷抱著同樣的鬱悶。


    若是無法讓這股激情順利宣泄,矛頭就會轉向『電姬』——屆時『黑船』將會引發內亂而自行瓦解。


    那是絕對要避免的最壞結局。


    「我明白了。」


    『電姬』閉上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


    「看來,『百』那家夥已經擅自展開行動。剛剛才送上先斬後奏的報告書。或許該說,吾等已經晚人家一步了,『騎馬鬥牛士』——」


    「您、您說什麽!那個瘋婆子,不是直屬的部下竟然還敢這麽囂張!」


    「別說同伴的壞話。」


    『電姬』歎了口氣,在安放於四處的龐然大物機械群中移動——這裏明明光線很暗,她卻不受阻礙地鑽了進去。


    隻聽見憲憲奉宰不知道在拉扯轉動什麽的聲響,接著她又再度現身。


    手中多了一把裝飾得很美麗的手槍。


    「『騎馬鬥牛士』,收下吧。」


    那把發出黑色光芒的小手槍,不知隱藏了多大的威力——『騎馬鬥牛士』隻看了一眼就充滿畏懼地全身發抖。


    「您、您要給在下貴重的『才古槍』……!?」


    「盜賊也需要武器。能拯救百姓的盜賊就是王者。」


    『電姬』將那把名為『才古槍』的武器交給『騎馬鬥牛士』。彷佛在舉行某種崇高的儀式般,畢恭畢敬地慢慢遞出。『騎馬鬥牛士』接過之後極為喜悅,仔細聆聽主人的交代。


    「成為英雄吧『騎馬鬥牛士』——吾等乃勞動者,帝國之仆。此外,你的靈魂還具備人性的光輝。」


    『電姬』略微露出些許微笑的表情。


    要將那個稱為笑容,實在太勉強了,盡管她的樣子好像有點僵硬。


    「吾很羨慕汝。」


    未來與肉體,甚至一切都被剝奪的少女,一下子就把笑容與痛苦都壓回了自己的麵無表情底下——她以莊嚴的王者姿態命令。


    「去吧,『黑船』引以為傲的戰士『騎馬鬥牛士』。為了『黑船』的未來,把這個國家豐富的資源,也就是——」


    這番話,同時也宣告著遲早都要成為死對頭的『黑船』與『大奧』,其恩怨正式拉開序幕。


    「那些具備強大特殊能力的人類,統統采收回來。」


    ☆  ☆  ☆


    櫻在『大奧』地下監獄的生活,還算得上是健康平和。


    一點不自由的感覺都沒有。


    無法外出雖然很不方便,但舉凡生活必要的物品都能迅速且大量地入手。仔細想想,『大奧』本身也是個被圍牆限製住的巨大密室。打從一開始自己就是行動範圍狹窄的籠中鳥了,所以也可以說一點都沒變。


    囚犯們以那位破天荒的少女『吸血姬』為中心維持表麵上的尊敬,未曾發生血腥的戰鬥。


    這個地方簡直友好、和平到跟監獄名實不符。


    那位『吸血姬』握有的權力比自己想像中還巨大,似乎是個就連獄卒都不敢對她多說幾『廢話的重要人物,因此她所中意的櫻也獲得很好的待遇。


    據說一旦有嚴重的爭執或違反規定,『執行部』就會介入,不過櫻也沒遇到類似的場麵。


    真不知道『吸血姬』為何要跟自己主動交好,雖然感到不安,但被別人喜歡也不是什麽壞事。此外,盡管言行舉止有點詭異,那對雙胞胎隨從應該也是善良的好人。


    天天是好日子——再沒什麽比這種生活更美妙的了。


    話說回來,也不能因此而怠忽鬆懈。她很認真地服刑。若是冤屈自己當然會反抗,但這種刑罰是理應要接受的,甚至還可以說判決太輕了。


    她必須順從地接受,承擔自己應盡的義務。


    當然,櫻也沒有忘了『螢』委托她解決的神秘學生消失事件。


    在『吸血姬』的協力下,她展開搜查行動——但學生們幾乎都是在某天就「噗」一聲無預警地消失,真相遲遲未能厘清。


    在無法掌握任何線索的情況下,櫻繼續過著堪稱平穩的地下監獄生活。


    ☆  ☆  ☆


    被幽禁在地下監獄,已經過了兩周的光陰。


    櫻的一天行程大致都很單純。


    早上很早起床。


    接著進行以前『水蛇』會幫忙的義肢調整,並梳整儀容。


    然後,再到監獄裏的餐廳跟大家一起享用早餐。陪不知為何總是纏著自己不放的『吸血姬』聊天,有時還得替從不親自動手的她「啊~」地喂食。


    看著對方吃得嘴角髒兮兮的,櫻便會忍不住拿著手帕幫忙擦幹淨。


    「你真溫柔耶……」


    就這樣,『吸血姬』對她的好感度又莫名其妙提高了。


    對方似乎愈來愈中意自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總之,上午是自修時間。當然,監獄裏沒有開課,因此大家隻能自習。教科書之類的這裏都有,懂的部分可以自行學習,至於難以理解的地方,就請囚犯中學業成績較好的幫忙


    指導。


    這種交流,算是比較不辛苦的行程吧。


    間隔一段休息時間後,就要進行戰鬥練習了。


    ☆  ☆  ☆


    這裏是練習場。


    寬廣得不像是在地底下,規模大到可以來回奔跑。簡單的體育館裏頭,鋪設著木製地板。反正也不是什麽要讓人觀賞的舞台,所以四周當然沒有那種煩人的玻璃牆,想要怎麽跑怎麽動都行。


    由於沒有窗子之類的設計因此通風不佳,不論再怎麽寬敞,一旦地下監獄的人都擠到這裏來還是會讓人感到悶熱擁擠。此時裏頭大概有數十人吧。大家各自坐茌地上,或肩並肩注視著這邊,四周都是眼睛、眼睛、眼睛……


    也罷,反正自己早就習慣視線了。


    對『大奧』的少女來說,每天沐浴在他人的目光下是極其正常的。


    她心裏這麽想著,身穿大奧女學院的製服——佇立在練習場中央,緊抓住木刀擺出戰鬥準備動作。四周圍繞著三五成群的觀眾。


    呼嘯與吼叫不斷從周圍傳來,基本上都是出自『大奧』的學生,所以聲音依然非常可愛。盡管眾人都血氣方剛,不過很不可思議地自己並不覺得討厭。


    在這奇妙的融入感當中,櫻重新對準正前方。


    站在那裏的是每天像這樣陪著她練習的對手——也就是『吸血姬』的其中一名隨從『血眼』。


    與名字剛好相反,『血眼』緊閉雙眼,眯成了一條縫。中華風的服裝下半身開著高衩顯得豔麗異常,手上握著的則是比櫻那把更粗更長的木劍。對方似乎比較習慣長槍的攻擊範圍。


    『血眼』那頭深褐色的頭發全部往後梳,給人一種與魅力完全無緣的印象——不過偶爾露出來的白皙大腿,以及激烈搖晃的肉感胸部,還是散發著『大奧』罕見的野性美。


    『血眼』武藝精湛,櫻(雖說少了皮帶輔助)與其交戰十場也不見得能贏一場。她最近甚至還讓步到隻用單手對付櫻的程度。像她這種戰士為什麽會甘願窩在監獄深處當『吸血姬』的隨從呢?


    「要上羅!」


    櫻如此宣告,一鼓作氣邁開腳步。


    她單刀直入不由分說地朝對手衝刺。一頭櫻花色的美麗秀發像流體噴射般飛舞著。


    由於負擔太大她沒有綁上皮帶,不過這種程度的動作還辦得到。『水蛇』過去為她製造的義肢能自行新陳代謝,甚至還具備跟肉身一樣可鍛鏈肌肉的功能。


    疏於訓練會讓這種功能衰退,相反地隻要持續鍛鏈應該就能發揮更強大的威力。


    「臉部攻擊!」


    櫻從正麵劈下木刀。『血眼』卻是不當一回事的模樣,用單手所持的木劍輕鬆將那一擊推到旁邊。


    『血眼』的肩膀肌肉發達,對準因攻擊被彈開而失去重心的櫻眉心狙擊。櫻旋轉身體躲過,接著又朝左右中央,使出跟教科書一樣標準的三連劍舞。


    然而,不論櫻怎麽出招,『血眼』都不想硬碰硬而是輕飄飄地閃過,或直接用武器推開。簡直就像與幻影戰鬥一樣。明明這麽高大魁梧,櫻卻摸不著她半根寒毛。


    不過這樣一味往上段攻擊,當然是為了製造對手的盲點。


    櫻以三連擊為伏筆並壓低身體重心,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在地板上滑動,回旋於『血眼』四周。麵對『百手姬』高速爬行且難以捕捉的動作,『血眼』隻是輕輕睜開一隻眼露出微笑。


    「夠了吧,這種把戲我已經看膩了!」


    『血眼』精準地劈落木劍。比櫻的木刀還巨大的重量壓落,一旦被命中連頭蓋骨都可能會被壓碎。


    「就算隻是不變的一招,能發揮到極限也是藝術!」


    櫻大吼一聲。


    隻要重心持續壓低,將人體的弱點也就是身體前方隱藏起來,就能將堅固的頭蓋骨、脊椎,以及背肌當作甲胄一樣保護自己,防禦大部分的打擊技。此外,來自正上方的攻擊還會被限製威力,攻擊範圍就隻有落下的那條軌道而已。


    乍看之下很詭譎的動作,其實是櫻這位優等生依照教科書所砥礪出來的戰法。


    事實上,『血眼』耍得千變萬化的木劍,也隻有在這種情況下會被判讀出軌道。櫻迅速以自己的木刀刺向地麵,將木板捅破。


    木劍則是晚了半拍才打向木刀。光是這股衝擊力道就讓櫻全身麻痹,刹那間——在木劍硬是將木刀打入地板的那一瞬間,櫻猛然回轉。她以垂直於地麵的木刀為軸心,橫向轉動身體,踢出一腳掃倒『血眼』的腿部。


    「嗯!?」


    然而敵人也不是省油的燈,連忙朝正上方跳起。隻是這種反應也在櫻的預料之中,對手選錯戰術了。一切都按照櫻的作戰計劃——人類在半空中無法像貓一樣自由活動。櫻伸手使勁在地板上撐了一下,讓自己也往上躍起。


    即使裙擺掀起她也毫不在意,垂直跳躍後兩腿並用使出飛身踢。


    目標鎖定『血眼』的臉部。


    ——分出勝負了!


    「喔喝喝。」


    『血眼』麵對櫻確信自己已然獲勝的這一踢,以身體主動迎上前去抱住,整個人纏住了對手。


    反擊招數是柔道的巴投。


    任憑在空中扭身的『血眼』擺布,體重較輕的櫻輕易地就被甩飛出去。她通過歡聲雷動的觀眾正上方,直接狠狠撞上了牆壁。


    「嘎呼!?」


    櫻向前不支倒地——


    『血眼』在落地的同時扭動身軀,像棒球投手般擲出木劍。


    令人不敢置信地,木劍刺入櫻的身邊。


    失手沒刺中,不對——對方是故意刺歪的。


    「好,又一勝。」


    『血眼』滿臉笑容連一滴汗都沒出,凝視著櫻這邊。


    簡直是太輕鬆了。


    觀眾的歡呼聲隨即響起,紛紛喊著我贏了或輸了。最近兩人的練習已經變成眾人下注的對象。櫻如果能贏就是大爆冷門。不過,以後可能就會演變成賭自己能撐幾分鍾才會輸的局麵,真是教人悔恨。


    這次因為櫻死纏爛打緊晈不放,好像有很多人都押錯寶,現場的呼喊聲可說是悲喜交加。


    『血眼』排開群眾走向櫻,朝她伸出手。


    「這場你打得很不賴喔?」


    「咳、咳。」


    由於剛才背部撞到牆壁引發肺部痙攣,櫻不住猛咳著。


    心有不甘的櫻,擦拭著自己滿是汗水的臉頰並站起身。


    「『血眼』小姐,為什麽你剛才能在半空中轉身呢,是使用了某種能力嗎?」


    「我的能力或者說是必殺技,比較像那種隻要用一次人生就會完蛋的種類喔~」


    『血眼』說著令人費解的話,心情好像十分愉快。


    「哎,總之跟你交手很有趣。雙方你來我往地攻防——最近妹妹都不陪我訓練了,一旦少了勇猛善戰的人當對手身手也會變鈍的。」


    「你隻用單手應戰,我卻一次都沒有打贏過你ii總覺得自己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中。嗚嗚,人家的手都麻了。」


    「那是因為你用刺入地板的木刀來擋我的木劍吧。單純是雙方腕力的差距,不過那種勉強硬擋的做法可是一點也不鼓勵喔?那時候就算你的掃堂腿成功了,也會因為手麻無法好好握住武器,而錯失對我祭出致命一擊的時機。」


    「因為我有四把刀,所以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就算扔掉幾把也無所謂——我甚至還練過以嘴巴或腳來使刀的技術呢。」


    「你真行啊,或者該說很認真鑽研武藝吧。不過,你的刀法太容易被看穿就有點可惜羅?」


    「那是因為我的師父是個很正直的人吧。況且,剛才那種戰法一般人應


    該猜不透才對呀。為什麽你來得及反應呢,真搞不懂。」


    櫻一邊碎碎念,一邊拔出刺入地板的木刀。不知為何,『血眼』依然一臉溫柔地注視著她。


    「不過啊,那一瞬間多虧你還能以木刀擋住我的一擊。因為攻擊點很狹窄,一旦稍微擋歪結果可就淒慘了。你的動態視力很敏銳,膽量也夠大。看來你有位好師父,把你鍛鏈得很高明。如果你解放能力,我可能也會被修理得很慘吧。」


    「是呀,當初『銀狼』姊姊的修行就是把我逼到快哭昏過去的程度,我的確有位很了不起的師父。」


    「聽別人誇獎自己就鬧別扭,誇獎師父卻這麽得意……你還真是可愛啊~」


    『血眼』坦率地喃喃說道,然後摸了摸櫻的頭。


    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多了個姊姊呢。


    「你之所以會那麽有毅力,都是師父嚴格教育出來的結果。我要是對我家的公主大人稍微嚴厲一點,她就會嚷嚷著『夠了!「血眼」壞透了!去死吧!』根本不願意再接近練習場呢。」


    『血眼』似乎頗寂寞地,用手捧住櫻滿是汗水的臉頰。


    「你在地下監獄的期間,可以把我當作師父也沒關係。」


    「人家的師父,隻有『銀狼』姊姊一位而已。」


    櫻笑著回答,沒想到對方反而更開心了。「啊啊真是的,太可愛了……?」『血眼』彷佛像在玩洋娃娃似的,以指尖梳整櫻打鬥後略顯淩亂的秀發。


    好癢喔。


    「話說回來——」


    櫻環顧四周眺望著那些觀眾,隻見她們紛紛發出「下一場?下一場比賽呢?」的氣息。不僅雙眼發亮,還緊握著不知為伺在地下監獄流通起來的小額紙幣。


    「話說回來,等回過神,才發現我們的比武已經變成地下監獄的名勝了。」


    「因為缺乏娛樂啊,再怎麽說這邊也是監獄吧。如今將軍大人又嚴禁私鬥,這座地下監獄反而變成唯一一個上頭管不到的場所。況且又能以訓練為藉口蒙混過去,平常都是當人家下注對象的『大奧』學生,反過來去賭別人輸贏也覺得很開心吧。」


    『血眼』事不關己地說著,對於『大奧』她好像總是能站在客觀的立場。


    「這裏的囚犯都很單純,全是些犯了罪被幽禁起來的魯莽家夥。正因如此,她們對強者願意率直發出讚賞,欣然服從對方。就好比一群野獸一樣。」


    「我聽說有很多人本來都是『絲妃』的部下。」


    實際上,櫻就是打倒『絲妃』引發革命的人。當初她進入地下監獄時也曾被某些人露骨地敵視,如今那些摩擦似乎也和緩多了。


    「都是同樣的道理啊——她們過去也隻是迷戀『絲妃』的強大與壓倒性的邪惡魅力罷了。一旦有更強的人出現,或是遇到具備另一種魅力的對象,她們就會更改崇拜的目標了吧。所謂惡黨、暴力集團大抵都是如此。」


    『血眼』好像覺得這樣讓她的心情更好,甚至露出了微笑。


    「說真的,這邊的家夥以前在陪我訓練時都被我修理得很慘,因此看你能跟我打到這種程度,多少也開始承認你的實力了。如果你示弱就會被她們瞧不起,不過隻要你夠強反而能讓她們折服。這些家夥現在一定也變成公主大人堅定的支持者了吧。」


    確實,在櫻看來,地下監獄的囚犯們都以『吸血姬』為領導中心。


    『吸血姬』是一位就連『絲妃』都隻能關起來了事的掌權者。她那股不可思議的魅力,深深吸引了周遭的人。即便是一開始單純隻想依附強者的家夥,在不知不覺中也會對她誓死效忠。


    她就是這樣一名具備不可思議王者風格的少女。


    「不過,『絲妃』畢竟是個暴君,應該沒人對她心悅誠服吧。就連那些被她稱為跟班或心腹的家夥也一樣。隻要明白弱肉強食的道理,跟這些家夥來往就很簡單了。長期住在同一個地方彼此總是會產生感情吧,不知不覺就會像同伴一樣團結了,所謂的惡黨不過是這麽回事。」


    『你好像在訴說自己的心路曆程呢。」


    「我過去也是一名盜賊啊!」


    『血眼』一派輕鬆地說道。


    「在京都跟妹妹一塊兒到處肆虐——以我妹妹現在這副悠哉悠哉的模樣可是完全無法想像以前的她,是個超恐怖的女人喔。不過,我們這種小惡黨與公主大人邂逅後也改變了,那女孩就是擁有這種十足的感染力。」


    如果對公主大人表明這點就會讓她太囂張了——『血眼』微笑著補充說明。


    「就算得搏命,我也願意守護她。不知道為什麽,公主大人似乎對你很感興趣呢——請你們兩位和睦相處吧。她可是個比你想像中還要孤單的女孩喔。」


    「呃—我會好好對待她的……『血眼』小姐,你好像很喜歡公主大人呢。」


    監獄裏的其他家夥鐵定也是如此吧。


    隻要跟『吸血姬』在一塊兒,心情就會變得莫名愉快。就是這種程度的動機,讓大家主動地去關心她。天真無邪的『吸血姬』也純粹為此感到欣喜,一想到什麽稀奇古怪的點子便不顧一切地展開行動。『絲妃』這個束縛如今已然消失,再也沒有什麽人能阻擋『吸血姬』了。


    想當然地,『吸血姬』那張可愛的臉此刻一定也不懷好意地咧嘴笑著,動著某些歪腦筋吧。


    不過,既然這樣——


    「還真怪呢,既然公主大人可以掌握地下監獄的一切,為什麽在地下監獄發生的學生消失事件卜就連她也幾乎一無所知呢。」


    櫻如果想要結束刑期,就得先解決地下監獄的事件才行。


    因此,第一步就是要將案情問個清楚。地下監獄的頂點毫無疑問就是『吸血姬』,包括她的雙胞胎隨從在內,對監獄的大小事應該都非常清楚才是。


    然而,就連她也覺得學生消失是難以理解的現象。


    「我們也覺得很不舒服,不過卻苦於毫無線索。地下監獄的學生就算消失了,上頭也不會大驚小怪,所以隻能靠我們自己來解決了。」


    『血眼』嘟起嘴唇,交叉著雙臂。


    厚實碩大的胸部,被手臂拱起之後更加凸顯了。


    「況且我們能活動的場所也幾乎被限定在這地下監獄中,隔著鐵窗就能看見單人牢房內的一切,一旦任何人有異樣都會馬上被察覺。我們三人算例外吧,但吃飯跟洗澡也是集體行動,不論是誰都很難保有獨處的時間。」


    起碼上廁所是單獨行動的,不過地下監獄的囚犯都是『大奧』的學生——亦即千錘百鏈的戰士,即便是突然受賊人襲擊也不可能毫無抵抗。引發騷動、抵抗時的打鬥,這些異狀總有人會察覺到吧。


    結果,那些人卻一聾不吭——彷佛突然蒸發一樣,一個接著一個失去蹤影。


    實在教人很不舒服。


    「我之前也試著調查過,不過真的——就像不知不覺消失了一樣。許多人都是跟某人會客,並留下會客的紀錄後,才消失的。」


    櫻對同樣感到不可思議的『血眼』回了句「那個我也查過了」之後,點點頭。


    「可是那些會客者在學生消失後,好像還是過著一如往常的生活。關於事件似乎都一無所知。此外,會客的人每次也都不同——真是搞不懂。而且那些人在知道自己認識的人失蹤了之後,都感到很憂心啊。」


    這部分櫻已經與『螢』聯絡過,請對方協助調查了。


    真是難以理解。


    「前來會客的人是否被某種能力操控,藉此綁走囚犯——或者換一種角度來思考,犯人利用變身能力化身為會客者……不過,要是對囚犯強行綁架或出手襲擊,囚犯應該會抵抗才對。難道是先以安眠藥之類


    的東西將對方迷昏?」


    感覺好像逐漸逼近真相了,不過這些推測都缺乏證據。


    以後一旦有訪客要會見囚犯,得派許多獄卒在一旁看守,加強戒備才是。也該提醒『螢』這點,不過,自己並沒有權力直接命令那些獄卒=『執行部』


    即便排名第四,櫻現在的立場依然是囚犯。


    失去自由的感覺令人厭惡,不過也隻能盡可能活用自己被賦予的立場了。


    「在敵人的真實身分,以及究竟發生什麽事都不清楚的情況下——大家也隻能提高警覺了吧。」


    『血眼』歎了口氣,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個什麽『鮮血組』,也就是公主大人所設立、搞不清楚要幹嘛的集團,該不會是一種為了防止囚犯被各個擊破,團結自保的互助組織吧。公主大人對許多學生莫名其妙消失應該也感到很痛心吧。」


    「不,那個小鬼才不會想這麽多咧。」


    明明才說要誓死效忠,但『血眼』說起公主大人卻絲毫不留情麵,櫻聽了也不禁傻眼。


    「姊姊~?『百手姬』小姐!?」


    靈活地鑽過群眾縫隙,雙胞胎中的妹妹——『血祭』現身在兩人麵前。


    與武者造型的姊姊相較之下,妹妹的氣質溫柔婉約多了。她一登場,原本肅穆又充滿汗臭的練習場氛圍頓疇和緩了不少。


    『血祭』一臉笑眯眯的模樣。


    「唔呼呼~每天練習很辛苦吧——『百手姬』小姐,我姊姊有沒有欺負您呀?如果她對您做了什麽過分的事,盡管對我說唷?我會好好修理她的~」


    「不,『血眼』小姐對我很客氣。」


    櫻率直地回答對方。


    「『血眼』小姐是值得敬佩的武者,我有很多地方得向她學習。明明不需要她負責,她還願意協助我調查,應該說是我麻煩她才對——」


    「唔哇,真是個認真的乖孩子呢—~好可愛唷~~」


    『血祭』似乎非常開心,一股腦地將櫻抱向她那軟綿綿的胸部。這種讓人幾乎難以呼吸的緊貼感,讓櫻都快不能自持了。


    好香的味道……


    就像媽媽一樣……


    「嗯討厭,姊姊真是的。竟然對如此嬌小的『百手姬』小姐——認真地動手動腳,姊姊應該沒有嚇著您吧~?」


    「我才沒有咧,沒禮貌。對了『血祭』,難得看你出現在練習場,有事嗎?」


    「唔呼~?因為人家做了冰淇淋呀,所以想請大家一起品嚐。我又拿到了一本異國的食譜喲……?」


    軟嘿——『血祭』吐吐舌頭,做出裝可愛的動作。


    對年長者說這種話好像怪怪的,不過櫻覺得『血祭』真是個可愛的女孩。


    怎麽看都不像是以前幹盜賊這行的。


    「那是一種冰涼的點心,所以還是等洗完澡出來再享用吧。『百手姬』小姐,您也練得汗流浹背了吧,大家一起進去洗嘛?」


    雖說毫無解決跡象的學生消失事件,還留下許多懸疑的因子——


    但像這樣,在地下監獄的生活甚至讓櫻有種好像回到自己家的感覺。


    ☆  ☆  ☆


    在大浴場。


    這裏本來就是讓囚犯們在規定時間一起洗澡的設施,所以空間十分寬敞,即使要在裏頭遊泳都沒問題。水還是利用地熱的半天然溫泉,牆壁上也畫著富土山或歌舞伎演員之類的壁畫,可說是豪華到過分的程度。


    牢房裏其實也有小小的浴室,不過大家畢竟都是黃花大閨女,很討厭在那種毫無隱私的環境下裸露。地麵上的『大奧』同樣設立了幾座公共浴場,但也是毫無防備的場所,因此櫻很少進入這種大型的洗浴設施。


    有點心浮氣躁的亢奮感。


    在地下監獄建造如此完善的設施到底有什麽意義~真是太享受了。


    正當櫻在心中感佩這點並興奮得東張西望時,雙胞胎的妹妹『血祭』問了句「要不要我幫忙?」,同時將手伸向櫻的衣服。


    盡管對方的表情充滿善意,但手的動作卻滿是邪氣。不知為何『血祭』的表情好像有點恍惚。


    「不、不用了,不需要服務到這種程度,我自己會脫。」


    「啐。」


    「你要當心一點,『百手姬』。我妹妹最喜歡可愛的女孩子了。」


    『血眼』邊說著,邊開心地伸出手豪邁地褪去了身上的中華風服飾。


    「滿身大汗後洗個澡真是太痛快了……呃,我們陪你一起洗,你應該不介意吧?」


    「人家也要人家也要!我來幫您擦背吧~」


    「啊哈,至少不會像公主大人曾抱怨過的那樣,討厭被下人用手碰觸之類的吧。」


    就算在故鄉櫻也不會擺出公主的架子,被人畢恭畢敬地對待反而讓她很不習慣呢。


    即便內心有些困惑,櫻還是乖乖把衣服脫了並整齊疊好,放入洗衣籃內。至於『血祭』則是一臉愉快地眺望著。


    「哇啊,『百手姬』小姐。您看起來好好吃……不對,我是說好漂亮。真可愛呀,好想整個帶回家~」


    隻見她露出野獸般的眼神。


    櫻雖然也喜歡嬌小可愛的女孩,不過一旦自己反過來被人如此看待還真不習慣。沒想到這種眼神竟然如此恐怖,看來該反省一下了。


    櫻在心裏這麽想著。


    「泡澡羅,大家一起來泡澡!」


    「『血祭』,你太嗨了。你這家夥,也該注意一下跟年齡相稱的穩重舉動了吧。」


    那對姊妹則是在自己的左右兩邊交談著。


    包覆在內衣底下的胸部實在太傲人,櫻不禁發出「喔喔」聲地屏住呼吸。她被外表極其相似的兩人那充滿破壞力的肉體左右包夾,而完全震懾住了。


    大又飽滿、柔軟,而且還充滿彈性。『血眼』因為經常鍛鏈身體所以曲線凹凸有致,至於『血祭』的胸部就是單純地大。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感覺腦袋昏沉沉的……


    櫻用力咽下一口唾沫。


    「你們兩位,到底是吃什麽才能發育成那種體型啊?」


    「哎呀,怎麽問人家這個。」


    雙胞胎彼此互看了一眼,稍微思索了一下。


    「唔~不是遺傳的嗎?」、「是遺傳吧?」


    結果,兩人回覆櫻不帶任何夢想或希望的答案。


    『血眼』露出苦笑,脫到一絲不掛後,用浴巾遮掩身體。


    「這玩意兒,其實很礙事的說。例如在戰鬥的時候,這兩顆就變成不必要的多餘體重。還有因為表麵積太大也容易被敵人的攻擊命中。甚至該說我反而還比較羨慕『百手姬』呢。」


    「唔唔,看來明天的訓練我一定要大勝才行了!」


    「為什麽!?」


    『血眼』表達驚訝後,再度露出苦笑。


    「還是不要一直觀察我吧,我身上全都是傷疤。」


    這麽一說,櫻才注意到『血眼』全身果然傷痕累累。不過那些,想必都是為了保護敬愛的主子以及妹妹才光榮負傷的吧。


    在『大奧』,身上很多傷痕並不稀奇。


    就連櫻自己,無法掩飾的義肢也跟肉身之間存在著縫隙。


    因此櫻這麽回答:


    「哪裏,你很美呀。」


    櫻率直地稱讚道。「呃,這樣我會不好意思。」、「姊姊太詐了,竟然偷跑!」那對雙胞胎立刻打鬧起來。


    大概是被兩人的喧鬧聲影響到吧。


    「等等,你們在樂個什麽勁呐!本公主也要加入!否則豈不是太無聊了!」


    『吸血姬』全力大喊的聲音從浴場中央傳入耳裏。


    原本還在納悶怎麽都沒看到人,原來『吸血姬』早已先進入浴場了。


    搞不好是知道櫻要洗澡,所以先進來等著也說不定。


    三人對看了一眼就邁向浴場。這個季節赤裸著身體在外頭聊天實在太冷了。


    浴場中早已水氣繚繞,不過依然可以看出每個細節都是不惜工本打造的。這裏有訐多不同種類的浴池,不知為何,『吸血姬』就泡在位置特別高的一個小浴槽當中。


    她那平常總是以豪華衣裳裝扮的身軀果然是幼兒體型,石蒜花色的秀發濡濕黏在肌膚上,就像個小女孩一樣。


    『吸血姬』比櫻還要小三歲,年僅十二歲而已。原來如此,仔細觀察的話,她的確出現了發育的徵兆,胸部略微隆起,不過依然很稚嫩。


    隻見『吸血姬』氣得鼓起臉頰,俯瞰著底下的三人。


    「搞什麽嘛,這麽慢。讓本公主等待可是滔天大罪呐,一定要懲罰才行。你們剛才到底在聊什麽,竟敢把本公主排除在外,太奸詐了。」


    『吸血姬』獨自鬧著別扭。


    雙胞胎彷佛在看什麽耀眼的事物般,自豪地仰望著主人。『吸血姬』身上完全沒有疤痕。一頭秀發豔光四射。


    保護主人,不讓她承受半點玷汙與苦痛,想必就是這對雙胞胎的期望吧。猶如寶石般的嬌小少女,被雙胞胎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上。


    「快點到這邊來啦!」


    『吸血姬』擺動雙腿濺起池子裏的熱水,櫻見狀隻能苦笑。


    「要先將渾身汗臭洗幹淨才能進去泡,這是禮貌。」


    「這麽認真幹嘛……」


    『吸血姬』仿佛很寂寞地說了句「那麽,本公主幫你們洗吧」,隨後就使勁撥開水,毫不遮掩地走下來了。


    啪噠啪噠——一雙赤腳在地板踩出聲響。


    來到坐在浴室椅上的櫻背後,『吸血姬』絲毫不覺羞恥地岔開雙腿直挺挺站著。


    「嘿嘿。」


    她笑了笑,好像很中意似的,伸手握住櫻的秀發貼到自己的臉頰上。


    「果然,很漂亮……」


    總覺得怪不自在的,櫻對她這種完全不加修飾的好意,果然還是很難適應。


    伴隨著超能力的顯現,肉體也會產生變異。在故鄉時櫻隻覺得這種頭發很丟臉,總是習慣用頭巾包起來。


    「其實我是不太喜歡這種頭發的顏色啦。在眾人之中隻會顯得很突兀,直到秀影大人誇獎之前,我都覺得非常自卑。」


    「會嗎?跟別人不一樣才好吧,這代表你很特別。本公主認為,漂亮的東西就是漂亮。」


    『吸血姬』以小孩子夭真無邪的觀點如此斷言。


    「好喜歡櫻的頭發。僅次於本公主的美,也就是宇宙第二漂亮。」


    欸嘿——『吸血姬』挺了挺平坦的胸部。


    「對你真的感到非常抱歉。我家的小鬼太沒禮貌了。」


    『血眼』明明沒必要致歉,這時卻露出了充滿歉意的表情,櫻隻好回了句「哪裏」然後搖了搖頭。


    櫻其實很高興。


    『吸血姬』是個非常正直的人。櫻明白她的誇獎並不是客套話,而是出自肺腑的讚賞。


    不過對方為何會對自己充滿好感,櫻至今為止還是搞不懂,因此內心的疙瘩依然存在。


    『吸血姬』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盡管言語稚嫩,卻讓人心平氣和。因為她的評論總是很公正。


    「那麽,本公主就來讓你的美變得更幹淨吧?」


    她以生疏的動作在毛巾上搓滿泡沫,朝自己摸過來,櫻感到惶恐不已。


    「不,我自己來就行了。」


    搞不好,『吸血姬』的身分其實異常高貴。自己或許該敬畏對方才是。


    櫻原本也是一名公主,不過故國已經滅亡,要不是有『銀狼』主動加以看管照料,自己不過是一介遊民罷了。


    大概是察覺到櫻內心的惶恐吧,『吸血姬』頗為不滿地嘟起嘴唇。


    「那麽,『血眼』,你來幫櫻洗吧。」


    「好好好。真是的,每次公主大人想到什麽點子,最後爛攤子都會丟給我。」


    『血眼』盡管嘴裏碎碎念著,依然以熟稔的動作碰觸櫻的背。指尖的動作就算隔著毛巾也能感覺出來,櫻忍不住發出「咿?」的奇怪呻吟。


    「真好呐,可以幫忙洗頭發。櫻的秀發應該是屬於本公主的才對。」


    一旁的『吸血姬』理所當然地一邊讓『血祭』服侍洗澡,一邊如此主張道。


    每個人此時都是渾身泡泡。


    櫻提出了困擾自己已久的疑問。


    「為什麽您會——呃,對我這種人如此友善呢?」


    「別說什麽『這種人』好嗎!」


    『吸血姬』啪噠啪噠地擺動雙腿,一臉純真地仰望著櫻。


    「呐,櫻相信命運嗎?」


    對方直呼櫻的本名,如此說菩。


    「本公主很相信唷。此外,那種東西也能靠自身的力量加以突破。本公主一直都是這麽努力的,隻不過常常失敗就是了。」


    『吸血姬』用手搗著胸口,一臉真摯。


    「不過,這麽做也有好處喔。因為,本公主就是深愛這種光明璀璨的命運呢。遲早有一天,本公主會被如此搜集來的寶物所環繞,君臨天下喔。」


    她以嚴肅的態度說著櫻聽不太懂的話。


    「畢竟,本公主可是受命運鍾愛、這個國家的正統君王呢?」


    『血眼』無奈地注視著這位自信滿滿、斬釘截鐵發表言論的主子。


    「又開始了嗎……真抱歉啊,讓你聽這個愛作夢的小鬼胡言亂語。」


    「搞什麽,『血眼』,別隨便插嘴好嗎!給本公主記住了,待會兒要狠狠打你的屁股!」


    「哎,不過,我還是很感激啦。」


    櫻率直地說出內心的想法。


    「剛開始來到這裏時,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都是托各位的福,我每天過得很開心,幾乎可以說是一點煩惱也沒有。因此,我真的很感謝你們。」


    櫻說完之後低下頭,『吸血姬』則是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


    不過,她很快又發出欸嘿嘿的笑聲,綻放笑容。


    「櫻是個乖孩子,所以本公主很中意你。」


    她伸出手,再度撫摸起櫻的頭發。


    櫻其實並不討厭這樣。


    在和睦的氣氛當中,櫻垂下了頭。被關入監獄服刑,還是讓人很難受。不過,這也是自己不得不接受的懲罰。


    既然如此,在這段期間至少能稍微累積一點力量也好。等出獄時,一定要給自己的心上人帶來助益。


    「呼呼,你這種表情很棒喔。要像這樣,才是本公主的櫻呐。」


    『吸血姬』彷佛在唱歌一樣。


    「呐,關於你的事,本公主從很久以前就知道羅。看了報紙以後,便一直很仰慕你呢。不論是活躍、美麗的身影,還是英姿煥發的模樣……本公主都很喜歡。你就是本公主心目中的英雄。」


    這隻是一種幼稚的憧憬——但是櫻卻無法一笑置之。


    對於『吸血姬』來說,自己應該是很重要的人物吧。


    「所以,能認識你真的很開心。像這樣近距離一塊兒生活,簡直就像在作夢一樣。不過,對你來說或許是一種困擾就是了。」


    接著,『吸血姬』又再度重申了一次。


    「呐,本公主還是覺得,跟你——感覺好像從很久以前就是朋友了呢?至少對本公主而言,的確是這樣沒錯。如果你也能這麽想,那就沒什麽比這個更讓人覺得幸福的事了?」


    如此直來直往的好意,


    櫻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才好。


    然而並不會讓人感到不快,胸口反而有股莫名的熱意……


    ☆  ☆  ☆


    洗好了澡。


    一身肌膚滑嫩如蛋白的櫻,將牛奶含入口中。嗯,自己還在發育期。要繼續努力。


    在監獄裏也沒什麽特別的工作好做,因此傍晚之後悠哉地陪『吸血姬』聊天已經變成例行公事了。


    在此之前,『吸血姬』究竟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呢?有時候她會顯得非常無知,就算是積木或圖畫故事書之類的東西,也會像個小孩子一樣非常開心地玩著。


    這女孩究竟是度過什麽樣的童年呀?她還很喜歡跟別人做身體接觸,隻要櫻陪伴在身邊,她就會毫無防備地靠過來撒嬌。就連現在也是如此。


    「你不要動唷。」


    在『吸血姬』寬敞的臥室中,這位公主大人待在坐在床邊的櫻後方,替櫻梳整頭發。她小心翼翼,彷佛在碰觸什麽易碎物品一樣。


    兩人的秀發幾乎一樣長,顏色也很接近,而且又同時穿上了『血祭』準備的浴衣,看起來簡直就像一對姊妹。


    『吸血姬』不時用鼻子貼住櫻的頭頂,用力吸取香氣,依然有點濕潤的秀發。


    「梳的時候稍微再用力一點也沒關係唷。」


    「不行。」


    一臉享受的表情,憐愛地撫摸著櫻聽到櫻這番話之後,『吸血姬』不知在陶醉什麽似地回答。


    「這麽漂亮的頭發,一定要好好愛惜。好喜歡櫻的秀發呐……」


    「既然這麽喜歡的話,那我稍微剪一點下來給您如何?」


    「可以嗎?」


    雙眼閃閃發亮的『吸血姬』不知從哪裏取出了一把剪刀,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響動著。櫻雖然有點害怕,不過畢竟受對方照顧——而且對這位天真無邪的開朗女孩,自己也有點抱持好感了。


    「啊,不過拜托不要剪太多唷。隻能一點點。」


    「唔,唔~」


    『吸血姬』發出奇怪的聲音,又輕輕把剪刀放回床上。


    她交叉雙臂。


    「算了,還是不要好了。太可惜了!」


    「嗬嗬。」


    櫻不禁露出微笑,自己拿起剪刀將櫻花色的秀發剪下一絡——放到對方的手掌中。


    「請拿去吧。」


    「啊,唔,啊——」


    『吸血姬』的嘴巴一開一闔,臉色蒼白得就好像把什麽重要的寶貝弄壞了一樣。不過,已經剪下的頭發也無法複原了。


    她輕輕接過頭發,捧在胸前。


    然後露出滿臉笑意。


    「謝謝……」


    『吸血姬』將櫻花色的斷發貼在臉頰上,雙眸霎時濕潤起來。


    「本公主要一輩子將它當寶貝。」


    「應該沒辦法保存那麽久吧?」


    櫻不由得苦笑。頭發是生物的一部分,時間久了還是會腐朽吧。


    接下來,『吸血姬』又不知從哪裏取出一個玩意兒——一塊鮮紅色的護身符,她將櫻的頭發輕輕塞進去。那上頭有知名神社的名稱,以及金線的刺繡。


    「拿來當護身符吧,雖然本公主不信神就是了——不過,總覺得這樣會有效。要記得保佑本公主唷,櫻……」


    護身符上麵的字樣是——早生貴子。


    這直白的詞匯,讓櫻嚇了一大跳,『吸血姬』見狀立刻扭著嘴唇解釋。


    「這是本公主來『大奧』之前,跟父親一起去參拜求得的。對本公主來說算是有意義的吧,因為要懷將軍家的子嗣。」


    對『大奧』的學生來說,這個目的是理所當然的。


    每個人都是為了故鄉,為了成為下任將軍之母才會來到這所學舍(後宮)。


    不過不知為何,櫻總覺得『吸血姬』似乎懷抱著比那個更遠大的使命。而且以她那嬌小的身軀而言,恐怕是難以負擔的沉重負荷。


    『吸血姬』以繩子穿過護身符並掛在脖子上,說了句「也送你一點東西當回禮吧……」之後就跳下床,走向那個看似極為昂貴的衣櫃中翻找著。


    「到底收去哪裏了呢——喔喔,找到了。剛好,就趁這個機會送出去吧。其實早在剛遇到你的時候,就想送你當見麵禮了。」


    那是一個首飾盒。


    體積小小的,恰好可以放上手掌。


    以貝殼打造的首飾盒發出七彩的光芒,感覺是個不輕易示人的珍品。可是『吸血姬』卻不怎麽當一回事地以單手拿著,直接返回床邊。


    她屈膝探出身子——將臉湊近櫻。


    「你願意收下嗎?」


    「呃,這個好像很珍貴耶……?


    櫻感到無比惶恐。


    光是容器本身就給人一種神聖無比的感覺,裏頭究竟放了什麽東西呢?不過因為『吸血姬』一臉真摯地凝視著櫻,她在盛情難卻之下隻好乖乖接受了。


    櫻一直都很討厭自己的頭發顏色,雖然在秀影愛上自己之後,她就沒有那麽在意這點了——但是拿這種頭發能換到如此寶貴的東西,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櫻,你能在床上保持端坐姿勢嗎?」


    「呼耶?」


    雖然不太清楚是怎麽回事,不過櫻還是昭i做了。她將首飾盒放在膝蓋上,『吸血姬』態度恭敬地打開盒蓋,取出裏麵以和紙包裹著的東西。


    隨後她便站起身,就像在進行某種儀式似的。


    在堆滿了布娃娃的臥榻上。


    「能與你邂逅真是太好了。」


    『吸血姬』一臉感觸頗深的表情,說了這句出乎櫻意料之外的話。


    「本公主在知道你這位人物之前,一直過著頹廢的生活。懶散無比,又很愛鬧別扭。因為失去了所有自由與希望而自暴自棄,也不願意與命運抗爭,在別人整理得很幹淨的這個房間裏,像個人偶一樣地活著。」


    她露出遙望遠方的目光,悄悄地伸出手,以指尖撥弄著櫻的瀏海。


    「櫻,美麗的櫻——後來,本公主聽說了你的故事。從報紙與謠言中獲悉了你的人生。本公主就像被五雷轟頂一樣,打心底覺得自己很羞恥。」


    「人家並沒有那麽了不起啊……」


    櫻感到十分困惑。


    自己一直都是被權力翻弄、踐踏的對象。


    就連最珍惜的對象,也沒能好好地守護住任何一位。


    雙親、『水蛇』、故鄉的老百姓……不僅如此,也無法倚靠在自己最心愛的人身邊,反而被關在這個地底過著無事可做的日子。不過就是個愚昧、軟弱的女子罷了。『吸血姬』所聽說的故事,一定是對自己有所誇大了。


    「不,你充分激勵了本公主。你這種——為了愛、為了將來浴血奮戰的生活方式,是本公主最憧憬的……」


    竟然有人一直在關切著自己。


    這個事實,令櫻情不自禁地流下淚水。


    溢出眼眶的淚水,被『吸血姬』以指尖拭去了。她將手指送到唇邊,輕輕舔了舔櫻的眼淚。


    那動作充滿了愛意。


    「不要哭,櫻。本公主的櫻——我們是夥伴。本公主會聲援你,陪在你身邊。呐,你願意當本公主的朋友嗎?本公主真的很希望那樣,從以前就一直一直這麽期盼著。」


    雖然是稚嫩的憧憬。


    卻充滿了光輝,以及天真無邪的力量。


    那股熾熱的情感讓櫻從頭到腳都麻痹了,於是忍不住再度提出已經重複過好多遞的疑問。


    「為什麽要挑上我呢?為什麽您會如此深愛著我?」


    「是呀,這樣好像太過一廂情願了——閑聊著生活瑣事、積累彼此相處的時光,以


    及互訴心聲這些,都還略嫌不足吧。不過呢,本公主也不懂得其他的做法。就是喜歡喜歡真的很喜歡你,隻希望不管怎麽樣,你部能體會這份心願。」


    『吸血姬』閉上眼睛,猶如在祈禱般。


    「本公主已經被關在這裏很久很久了。不過,是你給了本公主打破牢籠,與自身命運抗衝的勇氣。所以真的非常感謝你……」


    她將那個用和紙包裹著的物品,塞到櫻的手心裏。


    觸感滿沉的。


    「雖然裝得一副好像很偉大的樣子,其實本公主如今——也隻送得起這種程度的東西了。不過,不知道你願意接受嗎?」


    在對方的催促下,櫻一頭霧水地打開紙包。


    裏麵裝著一隻鑲嵌有巨大寶石的——※印籠。(譯注:日本古代裝藥的隨身小容器,由於一開始是裝印章,因此而得名。)


    這是一種用來裝顆粒狀藥品或煙草等物的小容器。以黃金跟光彩奪目的寶石為裝飾,簡直就是一件寶物。


    想必是價格貴到會讓人眼珠子噴出來的高級品吧。


    「這、這麽貴重的寶貝——我不能接受,而且也沒有理由收下!」


    櫻連摸都不敢摸,隻是以畏懼的目光注視著。


    「沒關係啦。本公主拿著這個也沒用啊,況且——有比這個印籠更珍貴的東西在裏麵,你打開看看。」


    「…………」


    櫻以顫抖的指尖打開印籠。將蓋子橫向錯開後,裏頭還塞著一張折疊起來的紙。她小心翼翼地試著打開紙張,隻見上麵羅列著用古文所書寫、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文章。


    「呃,這是——」


    「該說是一種授勳、證書,或是許可證之類的吧。」


    一副不知該做何解釋的模樣,咳——『吸血姬』幹咳著,清了清喉嚨。


    「櫻,本公主授予你——副將軍的地位。」


    「副、副將軍?」


    聽都沒聽過的官位名。


    將軍倒是很容易理解,那是權力的頂點——在其底下還有大老與家老等重臣。


    「你已經擁有冠有如此名號的權利了。剛才本公主賞賜了你。你的祖先也曾夢想自己能登上此等官位。你可能不知道,如果沒有時空炸彈的扭曲,本來的曆史或許是——一個應該要代代傳誦下來,卻在現代遭人遺忘的地位。」


    「我還是不太懂耶。」


    副將軍。


    突然得到這個莫名其妙的職稱,櫻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吸血姬』究竟知道些什麽,又是以何種權力……


    權力。


    一想到這裏,櫻才發覺自己的思考太遲緩了。


    所謂的征夷大將軍,或者其他官位,都是被人賦予的職稱。上頭一定還有更高的存在,才有立場將官位封給別人。


    此外,能分配那些高官給誰,並承認對方擁有那種地位的——正是這個國家獨一無二的某種存在。


    櫻終於理解了。


    就連『絲妃』也隻能一直將她軟禁,身在地下監獄卻能獲得如此讓人無法理解的待遇,而且『執行部』也不敢隨便對她出手,隻得小心翼翼地看管著。


    那是當然的呀。


    假使『吸血姬』,真的是那種存在的話。


    那是打從神話時代開始,就一直君臨日本列島的正統王者。


    獨一無二的。


    「您、您是——」


    「櫻的想法沒錯。」


    『吸血姬』彷佛覺得很無趣似地承認了,櫻頓時覺得幾乎無法呼吸——她不假思索,立刻從臥榻滾下地麵將頭貼在地上跪拜起來。


    全身像痙攣一樣無法停止地顫抖著。


    太過畏懼,讓她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畢竟,對方原先是自己不可能有機會交談的對象。


    「請、請恕小女子先前的諸多無禮——陛、陛、陛下是……」


    櫻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才好,隻能用全身來表達敬意。


    她以膽怯的聲音說著:


    「天、天皇——」


    「還不算是天皇唷。」


    『吸血姬』若無其事地說著。


    對代表自己身分的這個詞匯。


    「因為父親還在世,不過反正也隻是對幕府百依百順的傀儡罷了——根本沒有實權,就是一件擺在京都看人家臉色的裝飾品。不但失去土地與權力,就連敬意以及實力都被剝奪了,隻留下一條性命苟延殘喘。因此,本公主才會將父親最後傳下來的物品視為依靠活到現在。」


    『吸血姬』以率直語調說著。


    「戰國時伐以不自然的方式結束,後遺症至今還在肆虐,讓『大奧』繼續以血洗血。暴君『絲妃』令國土動亂,『黑船』的侵略則是使得民心不安。生在這個充滿災厄的時代——能與你相識,本公主感到很慶幸。」


    本公主——櫻起初還覺得這種第一人稱真是傲慢狂妄。


    不過,事實並非如此——這樣根本不夠,或者該說還算是可愛的自稱了。


    「這個長年戰亂血淚交織的時代,一定要設法改變才行。此外,還要打造出一個大家都能笑著幸福度日的未來。本公主也不知道該如何著手,不過,如果是你——櫻,為了愛,勇敢與絕望抗戰的你,應該能達成這個目標才是。」


    「像、像我這種人——根本沒那麽厲害!」


    櫻抬起頭想將印籠推回去,這才發現『吸血姬』正靜靜地注視著自己。


    『吸血姬』背負著曆史的重荷,露出與她年幼外表不相稱的豔麗表情。


    那象征著時代的分歧點,即將降臨。


    「聽好了,櫻。」


    『吸血姬』彷佛很悲傷地凝視著顫抖不已的櫻。


    「本公主是為了公武合體的目的,才在父親的命令下進入『大奧』。將高貴的天皇血脈,傳入隻不過是粗暴之徒的將軍家後裔,算是下嫁吧——這麽一來,對如今是這個國家實質支配者的幕府也算是有了聯係。這是本公主生為天皇家唯一的女子,必須負擔的義務。」


    她將手擱在胸前,一臉純真的表情。


    「生下孩子,讓天皇家與幕府的血統合而為一。本公主就是為此存在的政治道具。一點也不偉大對吧。因此,請不要露出這種敬而遠之的態度,櫻……」


    『吸血姬』輕輕跳下床,彷佛很寶貝地將櫻的秀發捧在掌心。


    接著,她在櫻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


    試圖透過說話聲,將整個人的靈魂以及心情傳達給櫻。


    「本公主能辦到的,也隻是這種程度的事情而已。將已經被世人遺忘的地位,單方麵讓渡出去。不過呢,隻有對你——本公主是真心願意給予。將本公主最重要的事物交給你。因為唯有你,才能化悲傷痛苦為力量,以愛之名奮勇戰鬥。」


    『吸血姬』說到這裏,緊緊地抱住櫻。


    身體感受到暖和又親密的溫度。


    「你,是本公主的英雄。本公主一直很憧憬你,櫻——這種單方麵、一廂情願的沉重情意,對你很抱歉。不過,一旦知道本公主的真實身分後,你也不會和我變成朋友了吧。」


    身處頂峰是孤獨的。


    擁有最高權力者血統的她,究竟是忍受了多少寂寞才活到現在的呢?會想對他人撒嬌是理所當然的,不懂一般小孩都知道的玩耍方式也是毫無疑問的。


    這位嬌小的少女被人視為最重要的寶物,藏進了暗無天日的深處。


    而如今櫻偶然與她邂逅,又該怎麽麵對才好呢。


    「然而呢,本公主又想了想。一旦扭曲的曆史被矯正,世間能人人平等的話——屆時我倆一定就能成為朋友了;以對等、平凡的兩位少女立場。


    本公主期盼的就是這個,所以要為此而戰,當然並不強製你也加入就是了。」


    不過,請你記住這點。


    別忘了這個目的。


    『吸血姬』盡管沒發出聲音,還是以唇語如此說著。


    「你所深愛的豐臣秀影,是一位溫柔的將軍——請好好保護他,因為這個時代光隻有溫柔是無法存活下去的。至於本公主,則要去外頭的世界尋找自己能做的事。你就留在『大奧』裏,照你自己的理想去努力吧。」


    她貼在櫻的耳邊,像是幼兒在說夢話似的。


    「在各自的戰場上,為了各自的愛——堅持奮鬥下去,以我倆的友情為名。等將來有一天你與本公主重逢,時代必然已發生了改變。相信這點,勇敢地活著吧。櫻,美麗的櫻,到那個時候……


    這位懷抱著嚴苛宿命的少女,以快哭出來的聲音說道:


    「你願意成為——本公主的朋友嗎?」


    ☆  ☆  ☆


    地下監獄沒有晝夜之分。


    在陽光無法鑽入的這個地下洞穴,感覺時間彷佛也停止了。


    因此,現在究竟幾點鍾——到底是深夜還是早晨,櫻一點概念也沒有。


    被『吸血姬』封賞副將軍這個謎樣官位後,第二天早上——應該是吧。不知道是在夢境還是現實中,原本熟睡著的櫻突然因身體感受到重量而醒來。


    睜眼一看,『吸血姬』好巧不巧就壓在櫻的胸口上,以俯臥的方式趴睡著。雙方的肌膚親密相貼,不知為何甚至還十指交纏,對方正以陶醉的表情近距離凝視著自己。


    好比一名年幼的淫魔。


    『吸血姬』的體溫熾熱到都快起火了。


    「嗯……公主大人……?」


    「櫻,你繼續睡沒關係。」


    最好是沒關係啦,你到底在搞什麽鬼呀——照常理來說應該要這樣吐槽對方,不過剛醒來腦袋還不靈光的櫻卻說不出半句話來。不不不,這個國家血統最高貴的人,竟然在深夜跟同為女性的……


    由於不能一腳將對方踹飛,也還不到非常不快的程度——櫻索性就在吐息可吹到臉頰的距離內,凝視著對方的眼眸。


    看起來好像充滿了寂寞。


    「呐,櫻——本公主是來跟你道別的。」


    「道、道別?」


    櫻的腦袋還沒完全啟動。


    為什麽,這女孩說話總是如此讓人難以捉摸呢。


    每次都被她要得團團轉,根本追不上她的思路。


    「不過,因為櫻的睡臉實在太可愛了,所以本公主才會忍不住一直欣賞著——可惜,天也快亮了。吸血鬼活動的時間結束了,真悲哀呐。」


    又開始說起不著邊際的話,還露出偶爾會在她臉上看見的老成表情。


    接著露出了苦笑。


    「呐,櫻。」


    她以指尖輕輕撫過櫻的秀發,像平常那樣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一臉幸福的模樣。


    「盡管相處的時間很短暫,但本公主卻感到非常開心。因為一直憧憬著,跟你共同生活的日子。就好像是在圖畫故事中才會出現的情景一樣。本公主不會忘記你的生活態度、言語,以及美麗的頭發……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不過並不強製你也要這樣就是了。」


    彷佛想要咬一口般,『吸血姬』將嘴唇湊向櫻的喉嚨。


    「不過呢,再繼續下去就會忍不住想要撒嬌了。」


    她伸出舌頭舔了一口,接著便爬起身。


    這位不可思議的少女,在幽暗中,以自己會發光的眼珠子朝下俯瞰著櫻。


    臉上露出貓眯般的笑容。


    「本公主希望能跟你平等相處。」


    她表現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待會兒,本公主就要從這地下逃脫了。這算越獄吧,從很久以前就計劃好了。隻是當初因為害怕『絲妃』而無法實行——所以,要做就要趁現在。今天,就是本公主們的黎明了。其實真要說起來,本公主早就被釋放了。所以應該沒人會多說什麽吧。」


    『吸血姬』自顧自地說著,用手捧住還在半夢半醒當中的櫻的臉頰。


    「不管是逃脫路線,還是我方預定的行程都非常完美。『新選組』發展的規模似乎比想像中還大,雖不敢保證會不會發生無法預測的事態,不過『執行部』目前也已經放鬆戒備了——趁現在,應該能打昏獄卒成功越獄才對。」


    「新、新選組?」


    櫻的腦袋昏昏沉沉的,無法順利思考。


    自己明明或許正身處重大的時代關鍵呀。


    「大家都說『鮮血組』這個名字太土了,所以鮮血→新鮮→新選組!本公主剛剛透過華麗的聯想決定了新的名稱。接下來,本公主跟部下們就要從『大奧』獨立了。以後這個組織會愈來愈有名的,所以在這裏先知會你一聲。」


    『吸血姬』自信滿滿地說著,一副很珍視的模樣將手放在櫻的胸前。


    「在這之後,本公主就要從被他人強迫的命運中脫離了。前方或許是任何人都隻能靠自己保護自己的未知荒野也說不定,但那也是本公主選擇的道路。此外,還要跟自己背負的宿命展開對決。」


    為了公武合體,下嫁於幕府的天皇家女兒。


    這個國家的公主,選擇了自行決定的人生。


    「請你繼續留在這個『大奧』吧。因為這裏有你深愛的人。畢竟是曆史久遠的傳統了,你大概也無法逃出去,況且離開對方也不是你的期望吧?」


    兩人的手指交纏。


    說真的,其實不想離開你,想把你永遠留在自己的身邊——『吸血姬』臉上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不過還是靠著深呼吸忍耐著。


    「等下次重逢時,告訴本公主你身邊所發生的事吧。本公主會期待那一天的到來,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來,打勾勾,如果有人沒遵守約定,那就——」


    『吸血姬』發出惡作劇般的一笑。


    「呼呼,那就將你最重視的人——新將軍秀影,收歸本公主所有好了。抱歉,本公主看過照片了。秀影將軍長得意外地帥氣呢?」


    她瞥了一眼枕邊,櫻深愛的青年照片就擱在那。


    『吸血姬』嘟起了嘴。


    「啐,真是可惜呐——」


    她嘟噥了一句,用雙手遮住櫻的眼睛,阻擋了視線。


    與此同時,櫻的意識也中斷了。


    之後回想起來,當初的意識實在太過模糊——因此恐怕不能用又睡著這種情況來說明吧。讓他人意識朦朧恐怕正是『吸血姬』的能力。


    一個勁地說完自己想說的話之後,那名我行我素的少女就自行離去了。


    至於將來是否還能再見麵,誰也不敢保證。


    ☆  ☆  ☆


    盡管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不過隔天早晨醒來,大奧地下監獄裏已經一個人也沒有了。空空蕩蕩,無聲無息。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徹底地人去樓空。


    就連獄卒們都不見蹤影,大概是被綁起來丟在某個地方了吧?也或許搞不好跟『吸血姬』一起出走了也不一定——


    彷佛台風卷走了一切似地,『吸血姬』離開了。


    自己身為『大奧』的學生,當然不能坐視重要人物越獄不管。理應要立刻聯絡『執行部』,請她們派人去追才對。然而,此時一個人被孤伶伶拋下的失落感更強烈。總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


    「…………」


    在單人牢房中,櫻從床上撐起身子,整個人陷入發呆的狀態。


    等回過神來,才發現枕邊有一封留書。


    文章流暢得不像是『吸血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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