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前『大奧』排名第二——『絲妃』最重要的心腹,橫行霸道,彷佛大規模毀滅武器,眾人深深恐懼著的那位『赫龍』,如今正臥病在床。


    在前陣子的將軍禦前比試中,她耗盡了所有的體力與氣力後,陷入瀕死狀態。


    那場戰鬥真是太過殘酷了。


    在此之前,『赫龍』從未經曆過那樣的地獄。


    持續不斷的連續交戰。先是與(冒牌的)『百手姬』苦戰,然後又被『金獅子』痛毆,還差點被『水蛇』逼入絕境——不過,到此為止還算好的。她早有自己會麵臨嚴苛考驗的覽悟。


    使出最後的絕招,在體力消耗到極限的狀態下憑直覺前往大阪城,沒想到卻讓『赫龍』見識到了絕望。


    自己向來敬愛的『絲妃』死亡。


    接著,她又與強敵『銀狼』展開死鬥。


    受了身心俱疲的嚴重打擊,『赫龍』幾乎渾身是傷。


    肉體的消耗倒還可以忍受。


    然而『赫龍』靠依賴姊姊才能保持的自我,卻因失去支柱而變得極為脆弱。她發著高燒,全身劇痛,在夢魘的壓迫下連睡眠都大受幹擾。


    她的靈魂被擊倒了。


    過去『絲妃』是『赫龍』世界的中心,也是她的全部——


    直到現在,『赫龍』仍無法接受姊姊的死亡。不可能啊,簡直就像地表消失一樣不可能發生。『絲妃』明明已經不在了,自己卻厚顏無恥地活了下來……


    「嗚、嗚。」


    『赫龍』發出呻吟,淚流滿麵地哀歎著。


    擁有最強破壞力的這名女子,如今陷入孤寂哀傷,感歎己身無力的情緒中悲泣著。


    躲在這狹窄的房間裏。


    被『黑船』這個來路不明勢力所占據的長崎小島——是一座隻跟陸地有一小塊迎接的人工浮島。島上有幾間屋主死亡或逃亡而遺留下來的空屋子,『赫龍』便擅自借來生活了。


    那是一棟木造的古老建築物。


    基本上生活設備已整頓到不至於不方便的程度,但這裏離大阪城很遠,被幕府獨占的科學技術並沒有傳過來,對於習慣『大奧』奢華日子的人來說會覺得相當不便。


    吹過屋子的風也很糟,充滿黴味與濕氣。


    雖說是以住人為前提打造的房子,但幾乎跟馬廄沒什麽差別。


    其實也還好——不過是回到孩提時代的環境罷了。身上什麽都沒有,誰也不信任,鎮日垂頭度日。痛苦往肚裏吞,過著每天哭泣的生活。在那個年代……


    『赫龍』的雙親是異邦人。他們搭乘的貿易船遭遇海難,漂流到長崎。從那之後,『赫龍』就一直住在出島,一個擠滿了異邦人的聚落裏。


    話雖如此,『赫龍』並沒有知己。她在懂事之前就被沒良心的壞人綁架,送去表演畸形秀的地方。她既是罕見的外國人,又擁有放火的華麗特殊能力,非常受矚目,從此就在觀眾低俗而好奇的目光中長大。


    雙親因為住在不適應的外國土地,加上船難時受了傷而早逝。『赫龍』無處可去,在被『絲妃』撿走之前都過著淒慘的人生。她總是渾身泥濘,吃殘羹剩飯,被人鞭打,過著家畜般的生活——


    在這座出島,隻有不愉快的回憶而已。


    如果可以,真不想回來。


    不過至少她對這裏的地形很熟,加上被『黑船』占據,公權力也無法在此施展,沒有其他地方比這裏更適合當作暫時的藏身之處了。


    目前身體還不聽使喚。能撐到這座出島已經算是極限了,接著她就始終臥病在床。如果不好好靜養,說自己會橫死路邊也不是玩笑話。


    「咳、咳……」


    『赫龍』用力咳嗽,她手抵在額頭上,順便拭去眼中的淚水。


    真丟臉。


    『赫龍』的特殊能力得仰賴肉體發揮。這種能力盡管強大,但相對地也會給身體帶來負擔。如果是普通人,一旦發揮全力就會導致肌肉或骨骼出現破損。類似疲勞性骨折吧,酷使肉體的『赫龍』全身被自己的力量侵蝕,幾乎快散掉了。


    與『銀狼』交戰所留下的傷害,絕不算輕。


    那個敵人毫無疑問地強悍。


    好比經過千錘百鏈的鋼鐵戰士。


    雙方的實力與疲勞程度不相上下,戰鬥陷入了泥淖,最後幾乎是兩人都倒臥在對方身上才結束的。『赫龍』並不認為自己輸,但也不敢說是贏了。


    那是一場慘痛的平手。


    「可惡!」


    殺害姊姊的『銀狼』——那個可恨的小不點,一定要將她碎屍萬段。


    對手也不是毫發無傷,應該同樣陪入了暫時無法活動的慘痛狀態吧。


    不過,最後沒奪走那家夥的小命還是不夠。


    打從一開始『赫龍』就不認為自己能夠輕鬆獲勝,但也沒有輕視對手——隻是完全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如果準備得更充分,想好策略,並加強對自己的鍛鏈,下次再有機會交戰就不會那麽危險了。


    對手撐過了養育之親的死亡,反而變得更強了。


    與失去『絲妃』後,一直陷入低潮的自己剛好相反。


    她感到悔恨。恨得牙癢癢地。盡管戰鬥以平手作收,但心靈的較量自己似乎是輸了。


    「唔唔……」


    她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身上的高熱十分難受,她一腳踢開了棉被。


    如今的『赫龍』,外表不再是之前的魔女造型。那種裝扮很醒目,為了應付戰鬥,衣服的材質也很堅韌,在日常生活中極度不便。況且都被燒焦也無法穿著,所以被她扔掉了。那頂尖尖的帽子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搞丟了。


    斑駁的頭發編成了兩條麻花辮,垂在背後。雖然不怎麽喜歡這樣,不過明顯異於日本人的外國五官依舊立體分明。豐滿的胸部則被隨手奪來的t恤包覆住,隨著紊亂的呼吸不停上下晃動。


    下半身的牛仔褲因為很舊所以到處都撕裂了,這副模樣簡直就是貧民窟裏的小鬼。


    全身汗流浹背,衣服都濕透了,感覺很惡心。


    不過,就像肉食獸不願意讓別人察覺到自己受傷一樣,她拚命地忍住痛苦,邊逞強邊喘息著。除了忍耐之外,『赫龍』不知道還能怎樣度過這出悲劇。


    「姊姊……」


    淚水再度滑落下來。


    「姊姊——」


    她呼喚著深愛的『絲妃』,似對方已經不在這惻人枇了。


    『赫龍』在這條充滿哀痛的死巷裏迷了路,找不到出口。


    「姨母大人。」


    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來,門後有人發出聲音叫喚。


    語氣中充滿了擔憂。


    由於室內的燈沒有點亮,對方又背對著走廊的電燈,使得臉部線條瞬間模糊起來——也因此,『赫龍』才會不小心誤認了。


    是姊姊。


    兩人長得很像,幾乎相似到讓『赫龍』不舒服的程度。


    不過,那個人當然不是——不是『絲妃』,畢竟姊姊從來不曾露出擔憂的表情。更何況還是主動靠過來,以關心的眼神凝視著自己……


    「又被夢魘纏身了嗎?黑在外麵都聽到叫聲了,身體很不舒服是嗎……?」


    是豐臣黑姬。


    黑姬將一頭黑發綁成丸子頭,多餘的部分則是垂在左右兩側。她同樣是穿著一套舊的黑色和服。隻是為了避免太顯眼,也兼具防寒作用,她在和服上方又多披了一件外套。一雙毛茸茸的手套從袖口伸出來。


    黑姬跟『絲妃』長得像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她們兩人是母女。黑姬就好比是『絲妃』留下來的遺物。是『絲妃』所生下的惡意之女……但是,


    黑姬跟姊姊不一樣,她是個很普通的孩子。她經常哭經常笑,除了可愛以外沒有任何優點,是個既軟弱又愚蠢的女孩。


    為什麽,自己會將這種人帶過來呢?


    『赫龍』對自己之前的行動無法理解,再度陷入了沉思。


    當然是有名義的。


    這是出自『絲妃』的命令,她吩咐自己要好好守護黑姬的生命。但『赫龍』不明白姊姊的意圖,是因為對女兒的母愛嗎——『絲妃』會這麽想的可能性是零。一定有什麽其他的理由,不過『赫龍』完全猜不透姊姊的用意。


    然而,那畢竟是『絲妃』最後的命令。


    自己也隻能遵守而已——這是『赫龍』對自己找到的藉口。


    話說回來——


    就算將黑姬留在『大奧』,她也絕不會有失去性命之虞。甚至會比現在還要幸福許多。因此,『赫龍』其實做了多餘的事。


    這樣就變成單純的綁架了。


    將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強製帶離深愛的兄長身邊,還要她過著這般貧苦不堪的生活。


    這是犯罪。


    要是黑姬怨恨自己就好了。


    結果,黑姬卻一句怨言也沒有。『赫龍』暫時無法動彈,黑姬隻要想逃隨時都能一走了之。就算要追捕對方,現在的自己也毫無體力可言,沉且又不敢隨便跑到出島以外的地方,對方根本沒有陪自己一起住在這裏的道理。


    反正要走隨時都能走,她也可能抱持著這種想法——結果,黑姬不僅選擇一起住下來,還對綁走她的『赫龍』——也就是阿姨,非常傾慕。


    『赫龍』真的搞不懂。


    「讓您久等了,今天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唷。」


    黑姬將外套脫掉,小心翼翼地掛在旁邊,臉上還露出微笑。


    「黑得到了大量的食材,這麽一來就可以煮些營養豐富的東西給您享用了~」


    仔細一看,她身邊果然放著購物籃。


    裏麵有蔥、雞蛋,還有看似重量不輕的米與味噌。確實是裝滿了食材沒錯。


    但是,『赫龍』卻一臉愕然。


    「小鬼,你是從哪弄來這些東西的……?」


    「黑不叫『小鬼』,是黑姬才對。」


    黑姬不滿地嘟起嘴唇。


    「從哪呀~這個嘛——是住在附近的親切百姓,稍微給了……」


    黑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那個,黑協助他們農作,以及幫忙搬貨之類的工作。以黑的能力,要做粗活真是太輕鬆了——所以,這可是正當的報酬唷。住在附近的爺爺奶奶們都是很溫柔的人,他們將家中儲存的許多食物……」


    『赫龍』隻聽到這裏為止。


    視野便硬生生地染上了鮮紅色。


    她因為怒火而失去了思考能力。


    麵對得意洋洋,用力挺起胸膛,一副「快誇獎人家嘛」的黑姬。


    想也不想,出手就是一巴掌。


    「呀啊!?」


    黑姬輕易就被『赫龍』打得往後倒下,隨後使眨著汪汪的淚眼仰望過來。『赫龍』壓抑不住自全身湧出的熱氣,彷佛熊熊燃燒的烈火般瞪著她。


    「姊姊的女兒,竟然跑去乞討!」


    『赫龍』大吼著。


    「最強的姊姊將遺誌與能力繼承給你,你是她唯一的後代——應該要成為這個世界的統治者才對,結果現在竟然跑去跟賤民攀關係討東西吃!這有什麽好高興的!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家夥!」


    「姨母,大人……」


    淚水滑落臉頰,黑姬用力地搖著頭。


    「可是,黑——明、明明就……這麽努力……」


    被打了一巴掌的臉頰部腫起來了。黑姬用手指搗著臉,依舊以純真的眼神凝視著自己,『赫龍』無法忍耐,再度發出了怒吼。


    「是誰拜托你了·啊!別搞錯了,小妮子!少對我糾纏不休,煩死了——快拋下我自己逃命去吧!反正我隻是個快要掛掉的病人,要逃太簡單了!明明是姊姊的女兒,幹嘛還這麽死皮賴臉,虛情假意!」


    『赫龍』也明白自己說得太過分了。


    但是,就是無法壓抑心中那股情緒。


    她覺得十分難受。


    與姊姊如此相似的臉孔,卻對下賤的平民百姓低頭,還混在泥巴與汙物中工作,光是想像那幅光景——『赫龍』便一肚子火。姊姊應該要更高傲、勇敢、美麗……她是『赫龍』憧憬的對象,也是值得誇耀的存在。


    可是現在卻被黑姬給玷汙了。


    「因為……」


    黑姬吸著鼻子,不住地顫抖著,然後才大叫起來。


    「因為……姨母大人快死了啊……!」


    猶如在呼喚母親的稚子一樣。


    黑姬以靈魂呐喊著。


    「姨母大人持續發著高燒,身體又逐漸衰弱下去,也沒有好好吃東西。如果一直不睡覺,最後會死翹翹的——可是黑什麽都不會,做事老是失敗,除了低著頭工作還能怎麽辦!黑也不懂得怎麽賺錢,身上這種能力討厭死了!反正除了這招以外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就算是去乞討什麽的都好!所以……!」


    話說得顛三倒四,充分顯露出她的幼稚。


    不過,卻深深刺進了『赫龍』的胸膛。


    「為什麽……」


    『赫龍』一臉傻眼,她無法理解,隻能瞪著不停發出嗚咽聲的黑姬。


    「我之前對你一直都很殘酷喔……?」


    不僅從未溫柔對待黑姬,而且還又打又罵的,幾乎稱得上是虐待。


    就像剛才,『赫龍』也是打了她一巴掌,對她大吼大叫。


    自己真是個狠毒的家夥。


    要是對方捏著鼻子將頭撇開就好了。


    「為什麽……?」


    除此之外,無法再多說什麽了——『赫龍』體力耗盡,陷入沉默。突然覺得自己很蠢。黑姬原本望著天花板露出苦澀不堪的表情,不過隨後又擦去眼淚偷看『赫龍』,彷佛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


    就、就算姨母大人不喜歡,黑還是要照料您。請稍等一下,黑這就去煮料理。嗚嗚,隻要吃了黑親手做的菜,姨母大人一定能迅速恢複元氣的。嗚嗚,嗚嗚……」


    她的臉上還留有淚痕。


    不屈不撓的姿態,連同赫龍』都被感動了。


    她的母親明明是『絲妃』——為什麽卻能養育出這麽乖巧的孩子。


    「慢著(stop)。」


    『赫龍』製止正要前往廚房的黑姬,緩緩從床上爬起身。因為這陣子躺太久了,感覺全身沉重不堪,一挪動關節就劇烈疼痛。


    即便如此——


    「吃了你做的料理會拉肚子的,想害死我·嗎?」


    「太、太過分了,黑好歹也有進步一點了好嗎?」


    附帶一提,黑姬親手煮的料理,在『大奧』修行時『赫龍』就吃過幾次了。真不知道到底是要怎樣才能煮出那種東西,簡直就像毒物與結塊的泥巴一樣。


    這個小女孩非常笨手笨腳。很久以前『赫龍』就從『絲妃』那裏聽說了。


    在恍惚之中,『赫龍』步下臥榻,一手抓起那隻購物籃。隨後,她便搖搖晃晃地移動到廚房。隻要穿過一扇門就到了,其實並不遠。


    「姨母大人,您不可以隨便起來走動。如果不好好靜養的話——」


    黑姬緊張兮兮地跟在後麵。


    『赫龍』則是冷哼了一聲。


    「哼,少瞧不起人了。我跟你的鍛鏈方式完全不一樣·啊,沒有必要接受你多餘的擔心。況且,你根本就不擅長做料理·吧?」


    過去曾有一段時期,『赫龍』都是孤單


    一人。


    周遭全都是敵人。


    為丁生存下去,她必須忍受痛苦、不停動腦筋才行。那段期間她都是用淚水來補充鹽分,吃著以粗糙食材煮出來的飯菜……


    再度從那個階段重新開始吧。


    一點一滴——慢慢累積下去。


    盡管礙事,不過還是跟這小女孩一起吧。


    『赫龍』不禁這麽想著。黑姬純粹的真情打動了她,使她的內心逐漸產生微妙的變化。那種變化雖然還沒有浮現出來,但已在陰暗停滯的腐海深處微微發出了亮光。


    『赫龍』以粗魯的動作,將被人棄置在屋子裏的平底鍋等廚具翻出來,黑姬這時向她靠近,將小小的臉頰貼在『赫龍』的腰際。


    然後抬頭仰望著自己。


    『赫龍』的情緒遲遲無法平複。


    「姨母大人,黑想吃蛋包飯。」


    小孩子總是任性又純真,往往一下子就能破涕為笑——『赫龍』盡管無奈,還是按照她可愛的要求去做了,如果又哭起來可就麻煩死了。


    「0k……」


    她將指尖含入嘴裏,發動能力,先在爐灶中升起火來。再從購物籃裏取出結塊的食用油碎片扔進去,油立刻在平底鍋上擴散成薄薄的一層。香氣隨即溢出。


    接著,她又拿出新鮮的雞蛋,在黑姬的腦袋上敲了一下。


    「待會兒熱油會噴出來,站遠一點——小黑。」


    明明隻是隨口喊出來的昵稱,黑姬卻在驚訝過後露出一臉笑容。


    「不要,黑想站在旁邊看。」


    然後非常開心地緊緊抱住了『赫龍』。


    「人家一直都很憧憬這種場景呢——」


    彷佛她們兩人才是母女似的。


    『赫龍』覺得心頭癢癢的,胸口升起的這股莫名情感究竟是什麽,她也不想深究了——就在黑姬的糾纏下,『赫龍』做起了延續兩人生命的料理。


    ☆  ☆  ☆


    大阪城在前陣子的將軍禦前比試中半毀。


    原本做為將軍住所與工作場所的最上層天守閣——因為大阪城攔腰折斷而瓦解了,現在將軍隻能住在中段樓層。到處都掛著施工中的布幕,牆壁上也出現明顯的龜裂。


    大阪城一開始就造得很堅固,因此續住當然是不成問題,風光就任征夷大將軍的豐臣秀影,就在這裏日夜戮力重建『大奧』與這個國家。


    辦公桌上塞滿大量文件,幾乎快要將桌子給掩埋了,秀影正埋頭處理著還不熟悉的文書工作。如今的他不再穿戴『腐肉食堂』的麵具跟黑衣服,而是容易活動的家居服。


    「嗯嗯……」


    那張殘留燒燙傷疤痕的溫柔臉龐因苦思而緊繃著,秀影在紙麵上振筆疾書,偶爾還會陷入長考——最後才刖將軍家傅承下來的印監小心翼翼地蓋章。


    他是透過消去法選出來的將軍,但為了處理將軍禦前比試的善後工作,與全國各大名家交涉,還有矯正被雙親扭曲的國家法度,現在可是忙到要是有任何一點助力都不想放過的程度。


    然而,即便是順水推舟撿到的權力——為了彌補之前被雙親虐待的黎民百姓,為了『大奧』的少女們,秀影隻能全力以赴。


    問題依舊堆積如山,在將軍禦前比試中暗殺前將軍引發革命——身為本案的嫌疑犯,他最愛的少女櫻已經被關入監獄了。


    雖然很想盡一切努力拯救櫻,但就算是將軍也有可以做跟不可以做的事——如今他連想要與櫻會麵都辦不到。


    她背負的嫌疑可是叛國罪。正因如此,所有部下都不希望秀影和她過度接近。凶嫌搞不好也會對現任將軍使用暴力——也不能怪屬下如此警戒。不過櫻是不可能做那種事的,不論秀影如何強調這點依然沒用,世間的目光總是冷酷公平且充滿了猜疑心。


    幸運的是在平息輿論的前提下,櫻現在所受的懲處也隻是軟禁——即便這樣秀影還是很擔心她。


    「累死人了……」


    思緒毫無放鬆的片刻,對喜歡在白天打瞌睡的秀影來說,這種嚴苛的日子幾乎快讓他累倒了,但現在可不是示弱的時候。


    所幸大家都非常厭惡過去『絲妃』的暴虐,對施行和平政策的秀影,每個人都願意抱持善意並提供協助。


    如今他正埋首於一個個去除掉『絲妃』時代所累積的膿包,隻要能早一刻安定新體製的基礎,就能去迎接心愛的櫻了。


    「小櫻……」


    秀影偷偷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取出一張照片。


    那是在大阪城下出遊(約會)的時候,兩人留下的紀念合影。擁有一頭櫻色秀發身穿『大奧』製服的可愛少女——櫻,在照片中對著自己露出羞赧的笑容。


    「啊啊,小櫻——我好擔心你,光是這樣想著你,我的胸口就快被撕裂了。真想現在就拋下將軍的地位以及其他一切奔向你身邊。不過那麽做也毫無意義,請原諒我的無能為力吧……」


    『請不要如此擔心,我的秀影大人,櫻會一直等待您的到來?』


    秀影開始妄想櫻在跟自己對話。


    「啊啊,小櫻——好想見你一麵。好想緊緊抱住你,跟你聊聊天。」


    『我也很想見您呀秀影大人,人家最喜歡您了啾啾?』


    秀影將照片按在臉頰上,一臉恍惚的神情。


    這麽做就可以保持精神的平衡。呃,不過乍看之下,比較像是腦袋有問題的家夥就是了。


    秀影跟(妄想中的)櫻打情罵俏直到照片都有丁溫度之後,才重新振作起精神。來吧,他再度卷起袖子。


    秀影再度投入剛才的文書處理作業,將照片收回抽屜,拿起筆——


    「將軍大人。」


    伴隨著一道謹慎的通報聲,為了防範刺客而設計得很厚重的出入口大門外,響起了叩叩的敲門聲。秀影心裏想著有什麽事呢?眼神跟著飄向那邊。


    話說回來,最近每晚都有人來拜訪自己——那是一個名叫『螳螂』,總是喋喋不休的女孩。為什麽總挑晚上時段來這個房間真教人搞不懂,不過她看起來跟妹妹黑姬差不多年紀,秀影覺得她很可愛就給她點心吃,兩人因此變得很親密。


    最近『螳螂』開始稱呼自己『將軍哥哥』,讓她待在身邊看書、玩玩具車、開心地聊天,秀影也覺得心情很偷快。


    而且每次到最後她一定會像個小女孩一樣睡成大字形,秀影隻好將她抱到床上並幫忙蓋上被子,然後自己趴在桌上打盹到黎明,這已經快變成慣例了。


    不過,剛才那道聲音似乎不是『螳螂』啊——


    「等一下,我現在就去開門。」


    秀影毫無戒備、一臉悠哉地走向門邊。


    對於過度嚴苛、精神毫無休息空檔的將軍來說,每一天與天真無邪的『螳螂』交流的時間,是他唯一感到幸福的時光。


    「是『螳螂』嗎?像平常那樣自己進來就好了,今天怎麽突然客套起來——」


    秀影邊說著邊打開門。


    沒想到,是一位陌生的少女坐在那邊。


    她跪在冰冷的走廊,以三指抵地擺出恭敬的姿勢。頭還靠在地板上——幾乎可說是五體投地了。彷佛之後要遭受某種體罰般,少女散發出充滿痛苦的氛圍。


    年紀應該跟櫻差不多吧?盡管個子嬌小但胸部卻大得驚人。她穿著一身筆挺的『大奧』女學院製服,頭上戴著看似很堅固的耳機與護目鏡。一頭短黑發,其中有兩撮猶如昆蟲的觸角般會「咻」地跳動。


    「呃……」


    出乎意料是個不認識的對象,秀影感到十分困惑。


    「我還以為是『螳螂』來了,那個——抱歉,請問你是哪位?」


    「『螳螂』是個傻瓜。或者該說,她忘記原本的目的了——所以『蠅王』吩咐,以後由小女子代替她來。」


    「你?好吧,我是不太清楚恁麽回事啦——不過走廊很冷喔。來,快抬起頭進房間來吧。裏麵有開暖氣,溫度要比外麵舒服多了。」


    由於是初次見麵,秀影姑且還是使用敬語。


    「感謝將軍大人的好意。」


    少女以不習慣的口吻,頗為尷尬地回答。


    「今晚,由小女子來為將軍大人侍寢——我叫『螢』。」


    自稱『螢』的少女,肩膀因緊張而顫抖著,緩緩地抬起發紅的臉。


    ☆  ☆  ☆


    該怎麽辦……


    『螢』一邊懊惱著,一邊泡在熱水中。


    這裏是將軍禦座所(包括辦公室在內的秀影生活空間)裏附設的浴室。裏頭的東西都是由超奢華的檜木所打造的,此刻正彌漫著藥草浴所散發出來的清香。


    當然,這裏是讓將軍在公務繁忙之餘,可以安心洗浴的專用設施。沒想到『螢』請求借用之後,竟得到「啊,請用請用——慢慢泡吧?」的ok回應。真是位平易近人的征夷大將軍啊……


    不過,既然得到了使用浴室的許可——


    就代表之後要做的『行為』對方也同意了吧。


    將軍似乎看上『螢』了。


    也就是說,待會兒『螢』就要用被熱水泡得火熱的身軀跟將軍——


    「哇、哇啊!」


    『螢』抱著腦袋,滿臉通紅地蹲在磁磚地板上。


    她索性整侗人都泡進水中,感受自己激昂的心髒鼓動,思索著事情為什麽會演變到這種地步——然後忍不住垂下了頭。她已經全身赤裸,短發貼在肌膚上,與同齡少女相較之下異常豐滿的乳房豔麗地彈開了熱水水珠。


    『螢』害羞地用雙臂遮住胸部,開始低聲啜泣起來。


    「我恨你,『蠅王』——」


    前往將軍禦座所,在那邊度過一宿。


    這是如今排名第一的『蠅王』交付給『螢』的任務。與經常摧毀他人人生的『絲妃』相較,這種事雖然還能忍受,但實際上也是個充滿惡意的要求。


    那個叫『蠅王』的女人,純粹『喜歡』逼迫他人產生反感或哭泣。如果一下子殺掉就無法捉弄對方了,因此『蠅王』才會故意用一些小事來惡搞他人——


    雖然被『百手姬』誤認為是同年,但『螢』隻是發育良好罷了,其實年紀比櫻還要小兩歲,今年才十三歲。


    也就是說『螢』根本還沒接受過性教育,所以今晚——自己會被怎樣,她連一點頭緒也沒有。


    將軍對屬於他所有物的學生,究竟會如何對待呢?


    加以寵幸——這是無上的光榮,每個女孩都是以此為目標進入『大奧』的,但那其實隻是就名義上而言。


    讓國家最高權力者播種,成為下任將軍之母。


    那應該是身為女性最高的榮譽才對。


    至少,為此而流血、犧牲的人絕不在少數——『大奧』也充斥著就算害怕討厭這種事,卻打死也不能說出口的氣氛。


    『大奧』就是這樣的場所,在女學院內部流通的各類報紙充滿了相關的文章,大家也興致勃勃地閱讀、討論著。出生環境比較沒那麽高貴的『螢』,就是在這種不聽黃腔也不行的狀態下成長的。


    透過他人加油添醋的謠傳再混合自己一知半解的妄想,『螢』在心中認定那是一種極為猥褻駭人的行為。


    隻是在此之前,她向來都以為事不關己。


    結果,自己等一下就要從事那種行為了。


    男與女,在同一條棉被底下。彼此脫光衣服,用嘴巴含或摩擦隱私的部位。卿卿我我……


    「喔喔,唔——」


    『螢』發出怪聲,叫了幾聲不要不要,尷尬地扭動著身子。


    ☆  ☆  ☆


    『螢』與『大奧』過半的學生一樣,並非出身自大名家的公主,而是透過權力與信仰對日本全國造成影響的大寺院的繼承人。


    在主要是女性具備特殊能力的現代,任何權力的頂點都是委托女性擔任。形式上或許是以男性為主,但女性卻在幕後成為無可忽視的存在並掌控一切。


    話說圓來,不論能力有多大的差距,陳舊過時的價值觀依舊很難抹滅。『螢』所繼承的寺院※大僧正必須是男性,這是自古以來就嚴格規定的傳統。(譯注:僧官名。)


    由於教義中包含歧視女性的部分,會產生這種現象也是莫可奈何的。當然,隨著時代演進,教義的內容遲早有一天會被進行修正。


    總之,『螢』的父親懷抱著將來要把女兒送入『大奧』,讓她與將軍結合、同時牢牢掌握政教的龐大野心——因此,在女兒成熟之前把她當作男生來砥礪修行,希望能養育成將來可以順利繼承大寺院的優異後代。


    『螢』會以少年的第一人稱說話,整個人充滿中性氣息,也是以前的後遺症。


    那是在『螢』尚未懂事的幼年時期的事——


    性徵還不明顯的『螢』,離開了深愛的父母親身邊,背負『一旦女兒身曝光就要被逐出佛門,還要斷絕親子關係』的無謂嚴厲束縛,獨自一人被送進深山中戒律嚴格的寺院。


    為了將來遲早要就任大僧正,嚴苛的修行日子就此展開。


    本來,男女分開修行是理所當然的規定。在禁欲時期,每天看到異性就像看到魔鬼一樣。會導致心防崩潰、理性斷裂,成為彼此墮落的原因。


    如果『螢』發育成充滿女人味的身體,而且真實性別曝光的話——


    就算不刻意想像,也能猜到這樣有淪為男人們欲望宣泄口的危險性吧。


    當時還年幼的『螢』尚未考慮到這樣的風險,隻是覺得與雙親分離很寂寞,就這樣在寺院的門口端坐著。


    過了三天三夜,她終於被請進去原本緊閉的寺院大門——話說回來,這個過程也隻是傳統儀式,即使是大寺院的繼承人也不能免除。在強烈空腹與疲勞的狀態下,『螢』總算是撐過去了。


    已經開始發育的胸部被以白布纏緊,剪得短短的頭發因雨露而濕透了,她努力裝出男人的姿態。


    霧雨毫不留情地奪走她的體溫,『螢』隻覺得全身冷到連骨子裏都麻痹了。


    第四天的朝陽終於升起。


    她不僅感冒並且發菩高燒,在步履蹣跚的『螢』正前方——寺門大大敞開了,隻見之後將成為她同門的僧侶們笑容滿麵地迎接她。


    這個小鬼竟然能忍受三天三夜,還以為你這臭小子第一晚就會逃跑呢。真可惜,大家之前還期待著等你逃了之後所有人出動去圍捕應該會很好玩的說,嘎哈哈——


    豪邁開著玩笑現身於眼前的那些人,為了讓新加入的師弟暖暖受凍的身子,已經準備好了洗澡的熱水。


    意識仍舊蒙朧的『螢』,被半拖著到寺院內的浴場。


    接著,她就見識到了一場惡夢。


    大概是兼作菜鳥的歡迎會吧。隻見那些人酒後亂性,唱歌跳舞大吵大鬧的,根本不像是佛門中人——寬闊的浴室,完全化身為僧侶們的大宴會場。


    此外,理所當然地,這裏全是男性不必顧慮隱私,因此大家都是全裸的。


    在充滿男人臭味的蒙蒙蒸氣中,一堆因修行而結實健壯的僧侶巨大身軀,光是看著就讓人覺得很熱地在她眼前蠢動著。他們個個肌肉發達,渾身很難讓『螢』認為同是人類的汗臭味,眼前所見盡是凹凸不平熱騰騰的肌肉肌肉肌肉……


    喂新來的菜鳥!看你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放心吧隻要在這裏生活一周你也可以像我們一樣擁有健美的肌肉


    嘎哈哈!來吧大家都是男人——用裸體、汗水及肌肉來搏感情吧!


    那些露出親切笑容朝自己逼近的僧侶們,由於剃光頭的緣故,整個人都是肉色的,就像活生生的男性性器一樣。還發出令人作惡的野獸臭味。大概是平常很少洗澡的緣故吧,熱水上方甚至漂浮著一層油垢。肮髒的僧侶們不隻身體不潔,許多部位都是毛茸茸的,與光滑平整完全無緣不說,更可怕的是在他們淺黑色的駭人胯下、胯下有——


    根據事後打聽到的訊息,『螢』好像當場昏倒被送進了醫務室。


    畢竟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這也是莫可奈何的結果吧,鍛鏈肌肉就等明天再說了嘎哈哈——豪邁的僧侶們似乎並沒有特別感到懷疑,但對自幼被嚴格教育的『螢』來說,那可是打自己出生以來,第一次目睹男性的那玩意兒。


    之後,她還是繼續設法掩飾自己的女兒身,但經年累月後,周遭的人恐怕對『螢』難以再遮掩的胸部也有所察覺了吧,隻是僧侶們還是對她很好就是了。


    不過直到今天,當時初次在浴場目睹的淫汙穢臭光景,還是在『螢』的心靈留下了傷痕。


    男人真是——


    肮髒的東西……


    「嗚嗚。」


    結果今晚,自己就要被男人擁入懷中了。


    ☆  ☆  ☆


    受將軍寵幸。


    直到現在『螢』還是對那種行為印象模糊,因此內心的不安感逐漸加深,除了害怕之外沒有其他想法。她甚至緊張到想嘔吐,有股想要立刻逃跑的衝動。


    這簡直像是在開玩笑。


    不可能,為什麽自己要……


    「我恨你們,『蠅王』、『螳螂』——」


    以排名來說,可以優先讓將軍寵幸的是『蠅王』,再來是『螳螂』。原本在『大奧』的任何人都該期盼這種事,不過再怎麽樣也不會輪到排名第三的『螢』做這種名譽的行為(一定是這樣吧,不會錯的……)才對。


    然而,『蠅王』卻因某些原因而絕對不在他人麵前現身。至於『螳螂』的情況『螢』也聽說了,她太年幼以至於無法理解在將軍的房間過夜是什麽意思。


    因此,最後就落到了『螢』身上。


    『螢』必須獻身將軍,如果可以還要拉攏他的心,被他所愛。


    趁那個『百手姬』被隔離在地下監獄的期間,集將軍的寵幸於一身。


    事實上,真相就是如此——『蠅王』威脅『螢』,要她在『百手姬』的身上安裝炸彈,再以解決學生消失事件為名義,將『百手姬』軟禁在地下監獄中。


    這麽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要趁虛而入——把將軍唯一深愛的少女支開到遠處,然後設法讓他移情別戀。


    看來『蠅王』是很不喜歡將軍隻深愛一人的現況吧。究竟是什麽理由『螢』也不清楚,反正她就是下令,要自己設法運用各種手段成為將軍的心上人。


    不過像這樣偷雞摸狗——利用陰謀詭計,恬不知恥地主動向他人示媚的行為,並不是『螢』的作風。


    這種人剛好是奸夫的相反——也就是淫婦吧。


    可以說是一種既黑心,又卑劣的行為。


    況且,『百手姬』不是拯救了這個『大奧』的英雄嗎?


    『螢』回憶著。


    要守護的對象太多了,因此『螢』過去才會無法違抗那個毒婦『絲妃』的脅迫。全國各地都有寺院神社,而且與老百姓的生活緊密柏連。對『螢』來說就像家人一樣。嚴格磨練的修行場所就好比至高無上的父母親,遲早有一天要成為大僧正的『螢』,未來也必須去引導那些彷佛自己孩子般的信徒。


    結果那些全都被拿來當要脅。


    直到今天,『螢』還清楚記得。


    『絲妃』以那種黏糊糊、彷佛緊纏住人不放的聲音說著。


    ——隻要你敢說一聲不,就會有一頭寺院的禿驢被宰掉。


    『絲妃』將他人的性命看得比蟲子還不如,透過那雙——昏暗陰沉的眼眸!


    而她實際上也具備強大的力量。假使她派遣視為左右手的『赫龍』去對付全國以木造建築為主的寺院,結果會如何?


    那將會是※自織田信長以來的悲劇。全國的寺社都將被燒光,僧侶會被全數殺害,就連支援寺院經濟的虔誠信徒也會毫不留情地慘遭蹂躪——佛教想必會在這個國家徹底滅絕吧。(譯注:依據史實,織田信長曾火燒比睿山,被稱為佛敵。)


    由於畏懼這樣的未來。


    因此,『螢』屈服了。


    她在『絲妃』的命令下,做了許多令人厭惡的工作。


    然而,『銀狼長屋』——『百手姬』卻終結了那個黑暗的時代。


    不僅暴君『絲妃』被打倒,新將軍上任,『大奧』也重獲新生。


    『百手姬』是這場革命的關鍵人物,而她最愛的戀人——如今卻要被自己色誘了。


    日後對『百手姬』該怎麽解釋才好呢?等她離開地下監獄,得知『螢』跟將軍私通,必定會氣得發狂。到時對『螢』這種應遭唾棄的背叛行為兵戎相見也是正常的。


    不行,自己真的很尊敬『百手姬』。


    一點也不希望被她厭惡。


    『百手姬』以那雙宛如藍天般清澈的眼眸,對自己投來彷佛在鄙視髒東西一樣的目光—光是想像這幅畫麵,『螢』就忍不住顫抖起來。


    「對、對了。」


    『螢』抬起頭,試圖摸索出一條生路。


    「還是對將軍大人說出事情的真相好了——我並沒有那個意思,而是被人下令強迫我來到這裏。如果這樣,將軍還是想要我的身體的話……」


    如果將軍真是那麽淫穢。


    如果他是那種卑鄙的男人,寧願踐踏已經被捕入獄,卻依然深信自己所愛之人且一味忍耐的『百手姬』純奠感情的話——


    「那他就沒有被『百手姬』愛上的資格。隻是個無謂的垃圾。依照預定計劃,由我來設法引誘他,讓他如癡如醉吧。不必有罪惡感——」


    這麽做搞不好會遭到『百手姬』怨恨,甚至還可能被她殺死。


    即使如此,也算死得其所了。


    『螢』終於下定決心。


    想像那種行為果然還是很恐怖,不過隻要閉上眼緊咬住嘴唇忍耐就行了。


    跟那位年輕的新將軍——


    不知為何,總覺得他似乎滿溫柔的……


    即便對方因一時色迷心竅而撲上來,應該也不會太粗魯才對。他跟怪物般的前將軍吉刳,以及寺院那群肌肉和尚截然不同,身體就像流線型的野生動物般英挺,而且還充滿魅力。


    「討、討厭。我怎麽——」


    不由自主想像起對方的裸體,讓『螢』不禁害臊地用力搖著頭。


    她對那種行為不可能毫無興趣,畢竟目前就處在這個尷尬的年紀。


    所謂的思春期就是這樣吧。


    ☆  ☆  ☆


    用熱水將全身的泡沫衝幹淨之後,『螢』帶著火燙的肌膚來到脫衣間。


    先以預先準備好的浴巾隨便擦拭身體,然後再用力甩頭去除發絲的水分。


    『螢』的視力不怎麽好——耳朵也是,她的能力害自己罹患重聽。平時隻能靠那組耳機與護目鏡來增強感官。


    因此她才沒有馬上察覺,之前脫掉的衣服不知為何全都不見了。


    「咦,奇怪了……?


    沒有,到處都找不到。


    「難道是『蠅王』那家夥——」


    那個女人無所不在、無所不知且無所不聞,還喜歡以無謂的惡作劇耍弄他人。此外,她絕對不會暴露自身的行蹤。


    就是因為


    極端陰沉隱晦,因此才會被取了——『大奧』的亡靈這個綽號。


    謠傳她見證了『大奧』整整四百年的曆史,為了打發時間才以招惹他人不快取樂,而且還不用吃東西——該怎麽說呢,總之就是個充滿了靈異現象的女人。


    「啊,可惡……」


    衣服被偷也沒辦法了,這座大阪城就某種程度而言也有一般人出沒。『螢』居住的『大奧』房間離這裏又很遠,走在途中無法保證不會被別人撞見。萬一被人目擊到自己的裸體,恐怕隔天就會多了個『暴露狂』這種綽號了吧。


    逃生路線被切斷了。


    傷腦筋,本來還想試著誘惑將軍來考驗對方的忠貞,要是現在以全裸姿態撲上去,感覺就像是欲求不滿一樣反而讓『螢』覺得丟臉。


    怎麽辦,要是將軍當場亢奮地將自己推倒。


    就會麵臨殘酷的情況了。


    色色的——


    「噫呀啊——」


    她整張臉紅到耳垂。可惡,真是的——先用浴巾包住身體吧。再繼續想那些有的沒的腦袋都快炸掉了,還是趕快讓事情告一段落吧。『螢』對這種需要思考的事很不擅長——畢竟她是運動社團類型的人。


    『螢』用力深呼吸一口氣,走出脫衣間。


    返回暖氣很強的將軍禦座所。


    「將、將軍大人,那個——感謝您賜用浴室。」


    秀影維持與『螢』去洗澡前相同的姿勢,背對著她,整個人幾乎要被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給淹沒了。


    燈籠的火光已經消失,現在隻靠著從窗外灑入的月光照亮房間。


    「那個,呃——」


    『螢』口幹舌燥,眼珠子不安地滴溜溜打轉。


    雖然已經決定要色誘將軍,不過到底該怎麽做才好呢——過去在男人堆裏長大的『螢』,對這一類的事情根本毫無概念。


    「那、那那、那麽,我先去被窩那邊等候……」


    『螢』逃命似地走向臥榻。


    直到這時她才突然發現。


    對方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因為覺得事有蹺蹊,『螢』再度走回將軍身邊。


    她光著腳在地板上發出啪嚏啪哇聲,盡管覺得失禮,還是湊過去觀察對方的臉——


    將軍的肩膀完全放鬆垂下。


    「睡、睡死了是嗎……」


    『螢』不自覺用了不恰當的詞匯。


    實際上,秀影也真的是趴在辦公桌上陷入熟睡。好像是寫字寫到一半打起瞌睡,隻見他一隻手還捏著筆。一抹唾液正從嘴角滑下來。啊~真是的,自己剛才還那麽煩惱緊張,簡直像個傻瓜一樣。


    隋緒一下子鬆懈下來。


    難不成將軍真的忘了入浴的少女,就這樣睡著了。不可能啊,這已經不是禮貌與否的問題了。『螢』還真想直接把對方叫醒。


    話說回來,盡管隻是謠傳——聽說秀影對那方麵的知識也很生疏。


    有一次,他曾在性教育的課堂上被學生目擊,且徹底暴露了自己對那方麵的無知。雖然新聞社的報導有大半都是胡扯瞎掰,不能盡信,但如果是事實呢?


    自己那麽焦慮還真是虧大了。


    他的確有可能搞不懂『螢』究竟打算做什麽。甚至連自己向他借浴室的用意都——如果是這樣,一切就說得通了。


    更何況,不論『螳螂』再怎麽幼稚,畢竟也是個十分可愛的少女。將軍如果有那個意思,隻要將一無所知的她壓倒任意玩弄不就好了嗎?


    說難聽一點,盡情蹂躪毫無經驗的處女,是那些低俗男性最喜歡做的事。


    不過聽『螳螂』轉述,秀影隻是讀故事書給她聽,或者給她玩具玩而已。倘若將軍對那方麵的知識也很欠缺——那麽當對象是小女孩時,他所采取的行動可說是極為理所當然的反應了。


    「啊啊~真是的——」


    『螢』隻覺得全身虛脫,忍不住深深歎了口氣。


    這樣的話今晚應該安全了吧,秀影如此無知正好。自己隻要悠閑地洗完澡、鑽進被窩裏睡覺,明天再若無其事地起床回去就行了。


    既然將軍大人不願出手,那就不能怪自己了吧。


    『螢』打算以這個當藉口。


    『蠅王』不行,『螳螂』跟『螢』也不行,換句話說——受將軍寵幸的權利,就落到排名第四的『百手姬』身上。


    兩人能順利結合,還真是可喜可賀啊!


    這樣一點問題都沒有,簡直太美好了。


    「嗯……?」


    不知為何,自己竟覺得有點寂寞。冷不防察覺到這點的『螢』,盯著秀影熟睡的身影不放。


    好像哪裏怪怪的。


    竟然熟睡到連打呼聲都幾乎聽不見的程度。


    秀影以前應該是在諜報機關『腐肉食堂』任職對吧。現在身邊多了一個像『螢』這樣陌生的對象,他居然還能毫無防備地呼呼大睡。


    將軍有愚昧到這種地步嗎?


    「將軍大人——」


    如果是杞人憂天就好了,然而心頭那股不安卻揮之不去。『螢』說聲「失禮了」之後,搖了搖對方意外結實的肩膀。起初還有點怯生生地,後來力道就逐漸變強。


    毫無反應。依然沒有醒來。


    很明顯有異樣。


    刹那間,背脊有一股類似激昂火花的觸感迸發開來。


    ——是殺氣。


    「……唔!?」


    『螢』連忙抱住將軍的身體將他放倒。動作都已經激烈到這種程度了,秀影卻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她看了看桌上,發現有一隻喝了一半的茶杯。


    難道是被下了安眠藥——過去曾為諜報人員的秀影也沒有察覺到,所以是無臭無味的種類羅?


    現在沒空思索了。


    「咕,唔……!?」


    一陣銳利的疼痛傳來,『螢』依舊抱住將軍,轉頭望著自己的大腿。


    從浴巾底下露出的肌膚,被凶器深深地刺入。


    那是一把近乎黑的暗紅色,彷佛由血液凝結而成——讓人感到極度不快的匕首。


    ☆  ☆  ☆


    刀刃直達骨頭。


    腿部無法隨心所欲地活動——機動力被切斷的『螢』不禁咬牙切齒。


    麵對緊急事態,她開始分泌腦內嗎啡,眼眸深處也發出銳利的亮光。在寺院經長年鍛鏈的戰士——曾為僧兵的『螢』,透過修行後能某種程度地活用自己體內的物質。


    如此一來視野就會變得清晰無比,不過那也要有護目鏡的輔助才行。


    幾乎全裸,而且手無寸鐵——『螢』現在根本無法戰鬥,可說是最糟的處境。


    月光照亮寬敞的將軍禦座所裏的木板隔間。就在牆壁邊,彷佛要融入幽暗般,佇立著一名令人很不舒服的人物。


    對方以窗外搖曳不定的紅月為背景。


    那人將容貌完全遮住,怎麽看都像個盜賊一樣。從頭頂至腳尖都被外套包覆著,唯一露出來的頭部也以銀色的麵具覆蓋。


    麵具的中央位置有顆獨眼,猶如生物般靈活地轉動著並死盯住這裏不放。


    那家夥雙手各握著一把跟刺入『螢』的大腿一樣的匕首,一副雙刀流的模樣,看樣子,同樣的玩意兒對方身上應該還藏著許多把。


    匕首怪客。


    此外,雖說少了耳機後感官能力減弱,但能不被『螢』察覺地逼近到背後——那家夥頗有兩把刷子。


    手中握著的刀刃,宛如染了血一樣鮮紅。


    鮮紅的刀刃——看到這種武器,『螢』隻會聯想起一號人物。


    不過『螢』搖了搖頭。她如今在地下


    監獄,而且也沒有理由對將軍下安眠藥試圖加害才對。


    「來者何人,盜賊嗎!?」


    『螢』以全身護住將軍,勉強擺出戰鬥態勢。


    突然拔出匕首會使出血嚴重,無奈之餘也隻好繼續讓它刺著了——她暫時不管那條腿,半蹲著身子做好行動準備。


    然而麵具怪客並沒有開口,隻是悠悠地望著這邊。


    這是什麽從容的態度——『螢』不禁感到疑惑,不過很快就明白理由了。


    她開始覺得頭暈腦脹。恐怕是刀刃上塗有毒藥吧。『螢』對藥物具有抵抗力,不至於立刻受到影響,但是一股強烈的睡意卻突然襲來。


    她以手撐在地板上,咬牙切齒。


    應該是安眠藥吧,恐怕就是將軍體內的那種——為什麽?如果用會使人暴斃的猛毒,瞬間就可以分出勝負了。若以暗殺為目的,那麽做應該比較快吧。然而對方卻刻意讓兩人睡著,感覺根本是多此一舉……


    『螢』試圖推測。


    目的是要活捉吧。


    讓對手無力化,然後再擄走——


    搞不好,這家夥就是引發學生消失事件的神秘綁架犯?


    因為一直以為事件隻會在地下監獄發生,所以才一時大意了。監獄的戒備已經刻意強化,大概是判斷在那邊犯案會比以前困難,對方才大膽鎖定這座大阪城吧。


    如果這樣的推測無誤,對方殺死我方的意圖——至少目前應該還沒有才對。或許是發現藥效沒有想像中的強烈,戴著麵具的家夥朝這邊瞪了一眼。


    「沒想到你居然還這麽有精神呢。」


    那是一道很客氣,與駭人的盜賊外表極不相稱的高雅女性嗓音。


    「讓你呼救的話就太麻煩了,幹脆再刺一刀——這樣應該就能搞定羅?」


    這番話讓『螢』火冒三丈。


    呼救——這句話代表對方認定『螢』毫無戰力可言吧。大半夜在將軍禦座所以近乎裸體的姿態出現,『螢』恐怕是被誤認為將軍的寵妾之類了——


    當然不是。


    自己乃是將身心奉獻給佛祖,令曆代天皇戒慎恐懼的僧兵後裔。


    內心的誇耀與自豪慘遭對方踐踏。


    麵對這種侮蔑她也隻能硬生生往肚裏吞,此時不論怎麽反駁聽起來都像敗犬的遠吠。


    被情欲所蒙蔽完全沒察覺到敵人接近,在浴室中胡思亂想所引發的事態——自己真是太大意了,修行根本就還不夠。


    『螢』低聲唱著佛號,強迫意識覺醒,她輕輕把將軍放下,雙腳岔開直挺挺地站在他的正前方。然後舉起拳頭,狠狠地瞪著敵人。


    用來遮掩身軀的浴巾滑落,露出怎麽看都不像十三歲的魅惑肢體,但『螢』卻毫不在乎。


    戰場無所不在——這對『大奧』的女學生來說,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失去戒心,為情所困,讓自己失態了。


    大腿被刺趼帶來的疼痛與侵蝕意識的毒素,正是對自我的懲罰。


    「嘶呼呼……——」


    『螢』開始使用吐息法,這是格鬥家擅用的呼吸方式。


    「吼喔喔……——」


    以刀刃戰鬥會流血,而血是汙穢的象征,因此佛門子弟向來崇尚拳法。『螢』所屬的大寺院也不例外。為了打倒、收拾佛敵,嚴禁殺生的僧兵通常精通氣功以及其他格鬥術。


    「南無,八幡大菩薩——」


    賊人看著喃喃念著佛號的『螢』,大概以為她已經陷入意識模糊的狀態,因此猜測外頭可能有援軍而朝室外一瞥。這裏可是將軍禦座所,不可能沒有安排衛兵,一旦察覺到騷動增援就會蜂擁而來。


    怎麽辦,幹掉『螢』,隻擄走將軍嗎?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兩人她都想活捉。


    賊人正悠哉地考慮著這些,感官發揮到極限的『螢』幾乎能憑空洞悉對方的想法。她頓時感到火大,猛然發出銳利的聲響。


    「你在發什麽呆啊!」


    『螢』以雙手畫著弧形,確認空氣的手感。


    「少瞧不起人了,守護將軍大人乃是我『大奧』學生的榮譽——即便要拋頭顱灑熱血,我也會死纏住讓你無法得逞。」


    雙手擺出祈求手勢的同時,『螢』也狠狠踐踏地板並發出怒吼。


    「你的敵人——就在這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賊人連忙繃緊神經,不過已經太遲了。『螢』透過吐息法讓全身充滿能量,將氣集結在雙腿,震動腳——腳尖踏碎了地板,讓整個房間都激烈地上下搖撼,仍在修複中的大阪城也因此衝擊而開始傾斜。


    大概是被這股威力嚇到了吧,盜賊擺出攻擊態勢,頗不耐煩地說了句「看來還不隻是『有精神』的程度而已呢——」,接著便雙手舉刀突刺過來。


    不過,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螢』的腿往旁邊一挪,咚——撞上了某個物體。這個動作導致秀影剛才喝到一半的茶杯從辦公桌上落下。『螢』以腳趾頭靈巧地勾起杯子,輕輕踢向朝著這邊衝來的賊人正前方。


    就在那一瞬間,茶杯已經被『螢』的能力變成炸彈了。


    麵對自腳底下襲來的茶杯=炸彈,盜賊根本措手不及。


    「※南無三寶!!」(編注:佛教用語,意指佛、法、僧。)


    『螢』大喝一聲,在自己腦中想像著按下按鈕的感覺——引爆。用最大威力炸裂的炸彈瞬間以紅蓮火焰噴向周遭,賊人的身軀也因高熱而發出光芒並被遠遠吹飛了。


    慢了半拍之後,才響起轟隆聲響。


    以破壞力而言,『螢』跟那位堪稱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女子——『赫龍』可以說是不相上下,這就是『螢』的炸彈性能。以性質來說雖然無法經常使用,不過破壞力絕對沒話說。


    房間裏的東西全都被炸翻了,在空中飛舞著,『螢』也承受不了衝擊而不由自主地向後倒去。她連忙趴在此刻還沒恢複意識的將軍身上,充當人肉護盾。


    她主動用力緊抱著秀影的臉龐。


    然後閉上雙眼。


    要保護好將軍大人。


    絕不能放手。


    這個人,對和平的新時代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等衝擊波終於平息,霧茫茫的沙塵與碎片好不容易散去之後——


    「……咦?」


    一片狼藉的室內,已遍尋不著那名盜賊的身影。


    感覺應該有炸到,怎麽會這樣呢?以對方的身手,想必還不至於會被炸得屍骨無存才對。大概是猜想聽到爆炸聲後衛兵會一下子大舉趕來,認為對自己很不利所以拔腿開溜了吧。


    總之,威脅化解了——暫時是這樣吧。


    「呼唔……」


    『螢』吐了口氣,全身放鬆下來。


    剛才那名賊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應該是個女的吧,除此之外就什麽都猜不出來了——看來對方的目的是想要生擒將軍跟『螢』,恐怕與先前的學生消失事件也脫不了關係。如果那些消失的學生,也是像這樣被迷昏之後綁走的話……


    之前誤認事件隻會發生在監獄內,自己也太過輕忽大意了。


    還害得將軍身陷危險之中。


    「我還不夠成熟——」


    『螢』感到悔恨不已,以手握住刺入大腿的匕首刀柄。


    「嗯,咕唔。」


    她用力將刀拔出來。


    一抹血痕同時被抽出,鮮血彷佛熔岩般噴濺開來。動脈沒被切斷,不過放著傷口不管也不行——這樣的傷勢也不輕了,『螢』馬上進行止血動作。


    「哈,咕嗚。痛死了,唔、唔嗚……」


    她邊呻吟著,邊拚命地調整呼吸。


    奇妙的是,血色巳首一被拔起刀身就突然變軟融化,化為單純的液體。隻留下自己抓在手裏的刀柄,『螢』覺得很惡心,連忙將它扔掉。


    將血液變成刀刃的能力——是這麽回事嗎?


    大概是主人離去的緣故,能力消失之後刀刃就分解為普通的血液了——不過,這也隻是『螢』的推測,況且現在也不是思考這種事的時候。不趕快處理傷勢,自己恐怕會無法動彈。


    總之,自己勉強將盜賊趕跑,也成功保護了將軍。


    這樣的成就感,令『螢』如癡如醉。


    又一次多虧了佛祖的庇佑——


    「……啊噫呀!?」


    在她陷入恍惚之際,全身突然傳來一股麻痹感。


    一種未曾體驗過的事物,正在她的腦海深處拉扯。


    大感震驚的『螢』,將視線挪往那股奇怪感覺的源頭,也就是自己的胸部——


    「唔嗯,已經天亮了嗎……?為什麽我的頭會這麽痛啊,感覺好像宿醉未醒——哎呀,今天的枕頭是怎麽回事,感覺又大又軟又舒服……?簡直就像被母愛溫柔地包覆住一樣呢——」


    嘴裏說著夢話,好像已經蘇醒的新將軍——豐臣秀影,恰好將腦袋埋進了以身體覆蓋住他的『螢』的乳房間,還用雙手手指抓住那柔軟的兩團肉,自得其樂地任意玩弄著。


    「嗶——」


    這種又癢又充滿未知的感覺,冷不防襲向先前已經完全忘記將軍存在的『螢』。


    當她理解到,自己最難以適應的男性指尖,正盡情把玩著自己身上的重點部位這個事實時——


    「嗶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發出奇異的慘叫聲,痛毆自己原本該好好守護的征夷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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