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豐臣秀影趁著夜黑風高潛入了大阪城。


    秀影好歹也是征夷大將軍,照理來說應該是這座城的主人才對。他原本可以堂堂正正大搖大擺地『歸城』,根本不用搞『潛入』這招,不過他有不能這麽做的苦衷。


    盡管身為將軍,秀影卻在城裏安排了影武者,自己跑到城外任意妄為。雖然這也是為了最愛的櫻——但他再怎麽說也背負著管理一個國家的政治責任,自然不便公開這種行為。


    此外,他還跟名義上與幕府敵對的『新選組』共同行動,又親自受理隸屬於『黑船』勢力的『騎馬鬥牛士』請托,甚至做出可能令排名第一的『蠅王』震怒的行為——所以在城外的所有活動實在不能大聲張揚。


    如果被問起這件事情的話,他根本無法解釋清楚。


    在最壞的情況下,那可能會被視為背棄幕府的行為,同時秀影也會被追究責任而失去新將軍的地位。在微妙的狀況下割舍難得的地位與權力也太可惜了。畢竟將軍這個立場就是秀影最大的武器。


    因此,他必須暗中偷偷回到城裏。排名第三的『螢』留在城內當影武者,可是秀影卻聯絡不上她,看來『大奧』內部似乎也出現了動蕩不安的跡象。他必須審慎再三,避免做出輕率的舉動。


    幸好他受過臥底及密探的相關訓練。


    身為豐臣幕府內部監察局『腐肉食堂』的職員,秀影初步學習過諜報活動的技術,也有過實際經驗。比起將軍這種偉大的頭銜,他反而還比較熟悉這個身分。


    「嘿咻——」


    不過由於有好一陣子都坐著辦公,秀影感覺自己的身體遲鈍不少,稍微活動一下就氣喘籲籲了。


    秀影一身『腐肉食堂』職員的打扮——如同『鴉』這個識別代號所示,他穿戴著漆黑的外套與麵具融入了黑夜之中。這副麵具是『腐肉食堂』特製的,還具備了夜視裝置等等功能。


    雖然沒有任何不便之處,但還是大意不得。


    「呼,我想做還是做得到嘛。」


    從容不迫地這麽嘀咕完,秀影重新確認起自身的處境。


    如今秀影正攀爬在包圍著『大奧』的透明紗幕上。這道紗幕不僅透明不可見,每次移動時又會大幅扭曲,令人感到相當不安。


    『大奧』一如其名坐落在大阪城的深處。四周圍繞著高聳的圍牆與構成天險的山峰,包含天花板在內的上方甚至細心地蒙上了透明紗幕。


    這是經過特殊加工的玻璃牆,從『大奧』裏可以隔著它看見外麵,不過外頭卻無法窺視『大奧』內部的情況。此外,那似乎也具備了某種程度的強度,以便在意外發生時能夠阻擋弓箭與炮彈。


    事實上秀影也嚐試過了,可是刀械卻無法傷它分毫。強度大概幾乎等同於搭設在『大奧』內部的玻璃牆吧。畢竟那也是為了避免『大奧』學生逃出去而設置的某種鳥籠。


    光線與空氣好像都透得過去,這東西愈看愈覺得不可思議。大阪城獨占了所有科學技術,藉此把自己跟庶民區隔開來形成特權階級。這也是幕府獨占的高度技術的產物吧。


    秀影總覺得好像再次在自身隸屬的幕府裏窺見了部分弊端,不過現在沒時間多想了。他看著城下町——八百八町那在夜裏依舊明亮的景象,然後振作精神再度攀爬起來。


    秀影雙手緊握著自上方垂落的繩子,依靠著它開始往上爬。玻璃牆又滑又扭曲,爬起來十分吃力。現在已經來到相當高的地方,如果鬆手放開繩子的話——就會頭下腳上地摔得稀巴爛當場死亡,秀影自己也怕得要命。


    繩子也塗成了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黑色,一不小心很有可能會抓空。


    在輕忽不得的狀況下,秀影一步步地穩穩踩在紗幕上,違逆著重力向上攀登。


    「你的動作變遲鈍囉?該不會是已經累了吧?阿『鴉』。」


    某人的腳輕撫著秀影的臉頰一帶。


    穿著草鞋的腳尖就這樣隔著麵具靈活地滑過他的耳朵、臉頰,以及嘴唇。


    抬頭望去,隻見『信天翁』正不耐地在那裏輕輕揮手。


    「現在不是悠悠哉哉看夜景的時候吧。再不快一點的話,天就要亮了。要是太陽一出來,我們就會變得非常醒目喔。那樣也未免太蠢了,所以要趁著天色還暗著的時候爬上去喔??」


    『信天翁』活力十足地這麽說。她也是一身令人懷念的『腐肉食堂』時期的打扮。也不知道是藏在什麽地方,她開心地說了句「從事臥底行動當然要穿這個啊」,便取出這套衣服穿上。照理來說,她對那套服裝應該留有許多討厭的回憶才對,不過本人似乎不怎麽在意。


    『信天翁』戴著僅露出嘴巴的鳥形麵具,裝飾用的羽毛染成了黑色。大概是因為會反光引起注意的關係吧,她取下了平時常戴的手鐲。相反地,大腿附近掛著同樣塗成漆黑的裝水容器(寶特瓶)。


    她跟秀影——『鴉』兩人站在一起時,看起來就像一對鳥姊弟。


    『信天翁』利用操控體液的能力把腳跟牆壁等等黏在一起,隨心所欲地采取各種行動。不曉得是不是已經習慣這樣移動了,她顯得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仔細一看,她正呈現倒吊的姿態,讓自草鞋延伸出來的水繩上下伸縮以此為樂。


    她搶先一步移動到紗幕的頂端,並打好樁子垂下草繩,為秀影做好入侵的準備。


    畢竟她在『腐肉食堂』時是『鴉』的前輩,經驗自是相當豐富,對於這種事情早就習以為常了。


    其實她可以自己一個人更迅速地爬到頂端,不過她卻特地留下來等秀影。這也是因為做弟弟的實在太不中用了。秀影重新提振精神。


    「這麽說也對,趕緊加快速度吧,『信天翁』。」


    彷佛說服自己似地這麽呢喃過後,秀影緊握著繩子全力攀爬起來。


    「嗚哇。」


    眼見兩人差點撞上,『信天翁』連忙挺身閃避。


    她宛如置身平地般,雙腳走在幾近垂直的紗幕上,一臉開心地說:


    「嗚呼呼,這讓人家想起了我們第一次去『大奧』時的事情呢——當時阿『鴉』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菜鳥,不過現在到底成長了多少呢?讓人家看看你帥氣的一麵嘛,學弟?」


    「好歹是能自己擦自己的屁股了,大概吧。」


    秀影憑著一股猛勁拚命地往上爬。偶爾也要流流汗,畢竟自己總是受到保護,安穩地躲在遠離戰火的地方。現在正是考驗自己的時候了。


    『信天翁』備感欣慰似地看著這一幕。


    「你好拚喔,阿『鴉』。看來已經不能像從前那樣叫你傻蛋囉。」


    「那當然。無論是小櫻、『吸血姬』——還是留在大阪城的『螢』她們,大家都拚命地為了未來而戰。總不能隻有我一個人無精打采的吧。」


    雖然秀影很擔心其他人的安危,但目前卻是音信全無的狀態。小櫻現在是闖入『黑船』戰鬥當中呢?還是一切都結束了呢?秀影雖然在意,卻無暇也無法確認。況且若是正在交戰當中,連打個電話都會有所顧忌。


    自己必須把精神放在眼前的事情上。他沒那個閑功夫,也沒那種實力可以擔心別人。至少要活下來克服難關。隻要所有人都這麽做,未來應該就會是一條康莊大道才對。


    秀影滿懷希望地往上爬。由於紗幕本身透明不可見,感覺就好像在夜空中飄浮一樣。


    秀影一邊死命攀爬,一邊看著在正上方帶路的『信天翁』。


    「『信天翁』才是呢,這樣好嗎?畢竟是我禁止你進出『大奧』的,這話由我來說也有點奇怪。不過你應該可以選擇像個平凡人一樣正常生活才對,而我也希望你能這麽做——把你牽扯進來


    真的很抱歉。」


    「事到如今說這什麽話啊——你不用道歉啦,阿『鴉』。」


    『信天翁』噘起嘴唇,難得露出誠懇的表情說:


    「我的命是你撿回來的,為了你豁出性命也很合情合理吧。反正我的雙手早已沾滿了血腥——現在也不會再變得更髒了。」


    『信天翁』開玩笑似地揮了揮手,然後把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況且現在是曆史麵臨轉變的時局,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平凡人存在。任誰都紅著眼在曆史的浪潮中不斷掙紮,總不能隻有我置身事外吧。」


    事實上,曆史正準備迎向重大的轉折。


    『大奧』、『黑船』、『新選組』三足鼎立——情勢已經不能這麽輕易地如此劃分了。


    各種企圖與陰謀錯綜複雜,而曆史也確實地變動當中。人民對幕府的不滿與反感日益高漲,最終促成了倒幕運動。過去無法想像的名詞如今變成現實,連一般大眾都手持武器在各地引發暴動,高聲呼籲著打倒幕府。


    外敵『黑船』隻是點燃了動亂的導火線。四百年的太平之世裏不斷累積的怨恨、不滿,以及扭曲一口氣爆發出來,試圖改寫這個國家的一切。


    在背地裏牽線的恐怕是『大奧』排名第一的『蠅王』吧。她在各地部署了自己的棋子,從台麵下操控著曆史。秀影要對抗她,並阻止她的野心。雖然秀影連她的目的都不清楚,但那顯然不是什麽充滿愛與和平的東西。不然就不會像這樣惡意肆虐血流成河了。


    自己一定會阻止她的。


    起碼也要麵對麵好好談一談,聽那個對自己而言有如養育之親的人怎麽說。


    秀影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回到了大阪城。


    「關於倒幕運動這方麵,我想『吸血姬』應該會暫時幫忙壓著吧。」


    別太鑽牛角尖喔——『信天翁』彷佛這麽訴說似地撫摸著秀影的頭。


    沒錯,那位自負的石蒜花色少女——『吸血姬』已經以『新選組』局長的身分出麵牽製倒幕派了。她在『新選組』裏的部下,『血祭』與『血眼』這對雙胞胎姊妹也一同隨行。


    她們亦前往了自己的戰場。


    不過秀影跟『新選組』的成員們隻是順勢一起行動,她們也有她們自己的立場。


    秀影的將軍光環對倒幕派是行不通的。憑秀影一人之力也難以用武力壓製他們。『新選組』把一般大眾牽扯進來,如今已然變成一股龐大的勢力。


    比起倒幕派視為宿敵的秀影將軍,勉強算是倒幕派指標的『新選組』頭目出麵反而更有可能壓製住他們。倒幕派打著尊皇攘夷的口號——他們排斥外敵『黑船』,也不信任軟弱無力、不顧黎民百姓(他們是這麽認為的)的幕府,主張以天皇家為中心創造出一個新的國家。


    『吸血姬』不僅身為『新選組』的局長,同時也繼承了天皇家的血統,倒幕派不能忽視她的存在。彷佛萬事倶備般,她反倒才是最適合麵對倒幕運動的人物。


    她跳進了倒幕運動——幾乎算是暴動,或者可以說是內亂的恐怖惡意漩渦之中。她好像很擔心對自己有恩的秀影,不過這裏也有『信天翁』在。既然隻有『吸血姬』才能完成這項偉大的事業,那她就應該這麽做。


    秀影當然會心生不安。『吸血姬』還是個年幼的少女,可是這樣的她卻不得不對抗曆史的驚濤駭浪。『新選組』局長,天皇家的公主,這種立場與權力究竟能發揮多大的效用呢?


    她本身是能操控各種特殊能力的超人,那對雙胞胎部下也是天下無雙的豪傑。可是倒幕派的規模太龐大了,憑個人的武力根本拿它沒轍——她們有辦法阻止嗎?


    不過秀影也隻能滿懷期望地相信她們。


    隻能把希望寄托給那位宛如光明的善意化身而成的少女。


    趁著她幫忙拖延時間牽製倒幕派的時候——同時也是櫻她們與外敵『黑船』對峙的時候,秀影麵對了自己的宿命。


    他要去見撫養自己長大的『杜鵑』,也就是『蠅王』。盡管隻是臨時頂替,秀影還是當上了將軍。身為背負這個國家的人,他會竭盡全力地善盡自己的責任。


    每個人各有各的戰場。


    隻要能夠引發最大的奇跡,未來的大門一定會為他們而敞開。


    ? ? ?


    「哎呀,雖然情況緊迫——但又不是完全無法挽回了。你就加油吧,阿『鴉』。」


    『信天翁』努力裝出輕鬆的語氣低聲說。


    「你不是孤單一個人喔。大家都為了愛與未來而戰。我們也要全力以赴——不過老實說,跟『新選組』和『百手姬』她們分開行動是讓人挺不放心的。光靠我有辦法保護阿『鴉』嗎?」


    她略顯不安地扭動身體。


    『信天翁』的實力絕不算弱,不過她並非適合站上最前線與人正麵交鋒的類型。要是有如怪物般的高排名『大奧』戰士出現,屆時勢必免不了一場苦戰。


    況且她還必須保護秀影。


    秀影也不是完全沒經過鍛煉。如果對手是持有武裝的一般人,秀影有自信能夠擊垮他們。不過『大奧』可能已經在『蠅王』的掌握之中。既然如此,那些超能力者——那些非比尋常的怪物們說不定也會出現。


    『信天翁』希望盡可能避免正麵開戰。


    「說真的,要是那對雙胞胎的其中一個也跟著來就好了——」


    聽到『信天翁』有點軟弱地這麽說後,秀影爬到她的正上方,彷佛回敬她似地撫摸著她的頭。


    「這也沒辦法啊。她們把『吸血姬』擺在第一順位,沒辦法配合我。而且『吸血姬』的處境也很嚴苛。所有人走的路都一樣危險殘酷,隻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掙紮了。」


    沒錯,任誰都隻能在可怕的宿命中拚命地苟延殘喘。


    無論是對抗『黑船』的櫻一行人,還是與倒幕派對峙的『吸血姬』等人,甚至連即將潛入『大奧』麵對『蠅王』的秀影他們也是——當然,留在『大奧』裏的『螢』等人一定也置身風暴當中,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喪命。


    「幸好『吸血姬』她們並沒有與我們為敵,反倒朝著共同的方向行動。讓我們一起為和平的未來而努力吧。」


    雖然前途多災多難,但夥伴們也還在奮戰當中。希望一定不會消失的。


    秀影重新緊握繩子,往逐漸能見的紗幕頂端前進。


    「就戰力來說,我對留在『大奧』裏的『螢』她們可是寄予厚望呢。如果順利會合的話,她們應該可以成為可靠的夥伴吧。」


    『螢』是個既純樸又溫柔的女孩,秀影信得過她。除此之外或許還有其他人能幫得上忙。畢竟這世界上總有好人存在。


    當然,『螢』形式上不得不服從高排名者,而且在『絲妃』時代似乎也曾和自己為敵。先行回歸的『螳螂』也是,同樣遵從上司命令的她不能保證一定會幫助自己。


    不過期待一下也不吃虧吧。隻要誠心誠意地充分解釋,彼此應該就能互相理解才對。可以的話,秀影希望跟她們會合並一同突破難關。


    「總覺得你想得好像太樂觀了,不過這也是阿『鴉』的優點吧?」


    『信天翁』露出苦笑,然後搖著頭驅散心中的膽怯。


    「『百手姬』和『吸血姬』爭取時間為我們開創了道路。別白費她們的苦心了,畢竟人家可是對你滿懷期望呢——」


    「嗯。我會加油的,姊姊。」


    就說別叫我姊姊了,很丟人耶——『信天翁』扭動身體害羞起來。不過突然間,她流露出彷佛一碰就會被割傷的銳利眼神。


    「不過對我來說,『杜鵑』——『蠅王』也不是外人。她就好像吃著同一鍋飯,不對


    ,是喂養人家的母親。我也必須麵對她才行呢。」


    曾任職於『腐肉食堂』的兩人搖擺著黑色羽毛,在黑夜裏向上攀升。


    在看不見月亮與星星的陰鬱黑暗中——隻有他們兩人相伴而行。


    「我最瞭解那個人的可怕之處了。不僅性格冷酷、工於心計,還能確實拿出成果。那個人不容小覷。恐怕她早已看穿我們的意圖了吧。雖然不曉得她知道了多少——但就讓她瞧瞧我們的厲害吧。」


    說著說著,兩人抵達了頂點。


    『信天翁』輕快地先行前進,一屁股坐在紗幕的頂端。然後她從上麵拉著秀影手中的黑繩。


    在她的支撐之下,秀影輕輕鬆鬆地抵達了紗幕頂端——即『大奧』的屋頂。


    坐下來稍微調整一下呼吸後,秀影便把耳朵附在紗幕上探聽著內部的聲音。


    「好安靜啊。」


    『大奧』內悄然無聲。這時間大家都就寢了吧——大阪城的勤務時間也過了。雖然事情可能隻是這麽單純,但秀影總有種不祥的預感。裏頭感受不到生物的氣息,安靜得彷佛什麽都死絕的沙漠一樣。


    「不要失足滑倒喔,我可不想從頭開始爬。」


    『信天翁』筋疲力盡似地癱坐在紗幕上,從大腿取下裝水容器補充水分。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她是想在那之前重振旗鼓吧。


    「我大概也上了年紀吧,身體不像以前那麽聽話了。未來真令人不安啊——阿『鴉』,可以幫人家揉揉肩膀嗎?」


    「不會啦,『信天翁』還很年輕呢。」


    秀影不假思索地說出真心話,同時老實地把手放在『信天翁』的肩膀上。為了幫櫻進行治療、接回『強化義肢』等等,『信天翁』耗費了大量體液。想必身體也並非處於萬無一失的狀態吧,她臉上早已透著濃濃的倦意。


    兩人比肩看了好一會兒夜景。


    可是也不能老是一直休息下去。


    「不過爬是爬上來了,到底要從哪裏入侵『大奧』內部呢?」


    「哎呀,我沒說過嗎——有不懂的地方就早點問嘛,不要老是悶不吭聲地跟在人家屁股後麵啦。知道嗎?」


    『信天翁』傻眼地抱怨完,便優雅地豎起了手指。


    「入侵大奧的路線有三條。」


    同時一根根地彎折手指。


    『信天翁』一邊讓秀影揉捏著肩膀,一邊開口說:


    「一個是光明正大地從正門走進去,不過基於諸多理由而不采納此案。況且這時間橋也拉起來了,根本過不了護城河。」


    大阪城在勤務時間內會將橋放下,不然也可以搭乘小船往來。不過現在這時候隨隨便便過去的話,搞不好會被守衛二話不說地轟出來。在最糟糕的情況下,即便當場被殺死也無可厚非。


    由於正門和便門都關閉了,就算他們過了護城河,最後也還是進不了城內。


    『信天翁』還在『大奧』的時候,也曾易名為『蜂鳥』、『水鳥』等等,在『大奧』與外界之間往返。不過她似乎還是得按部就班行事,先以『腐肉食堂』職員的身分公然從正門進入,然後才在內部進行換裝。


    據說玻璃牆上原本有因應這個狀況時使用的開口,不過如今大概都封住了吧。畢竟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由於『大奧』嚴格管製人員進出,這類捷徑、密道馬上就被封起來了。


    所以——


    「另一個是『吸血姬』逃離『大奧』地下監獄時使用的地道,不過這恐怕也被堵住了。」


    『信天翁』說得沒錯。封鎖密道乃是當務之急,照理說應該很快就完工了才對。秀影本人親自安排這項工程,也在公文上蓋了章,所以絕對錯不了的。況且逃離『大奧』原本就是不被容許的事情。『吸血姬』她們成功逃脫可以說是奇跡——這種事情恐怕不會再有第二次吧。


    而且『蠅王』也不是傻子,總不可能毫無防備。她好歹也會安排個哨兵吧。撇開哨兵的戰力不提,自己也希望能盡量避免直接發生戰鬥。


    如果想在不上演全武行的狀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


    「所以我們要經由『大奧』背後那座山攀附到紗幕上,再從那裏往上爬——雖然步驟很麻煩,但我們也隻能使用最後這條路線了。」


    「不過實際上這麵紗幕具有跟玻璃牆同等的強度吧。要爬是無所諝啦,可是之後該怎麽辦呢?我可沒辦法在上麵鑽個洞溜進去喔。」


    「人家也辦不到啊,能夠擊穿玻璃牆的隻有『銀狼』那種不合常理的家夥。不過啊,就算不特地重新開孔——那裏也早就已經有個洞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


    「嗬嗬,既然連現任將軍都不知道的話,這條路或許可行呢。那裏可能有誰也不知道,或者說任何人都沒察覺到的地洞喔。」


    『信天翁』說了句「可以了」,便離開秀影那雙溫柔地為自己揉捏肩膀的手。


    她起身做著柔軟操。


    休息之餘的閑聊結束了。


    「緊貼著『大奧』頂端這道紗幕的『金獅子』居住區,通稱『獅子宮』,日前在將軍禦前比試中崩毀了。由於『獅子宮』是透過『金獅子』的特殊能力黏附在紗幕上,在她死去的同時便跟著剝落了。」


    這件事秀影也知道。將軍禦前比試為『大奧』帶來龐大的損害。大阪城本身也毀了一半,不過『大奧』內部卻在激戰中多處損毀,更因為『獅子宮』墜落而變得慘不忍睹。


    由於工程人員集體曠職,修複上遲遲沒有進展。就連將軍禦座所也仍舊維持著部分牆壁倒塌的狀態,甚至有風從縫隙裏灌進來。


    「原來如此。」


    徹底想通的秀影點了點頭。


    「『獅子宮』崩落的同時可能損壞了『大奧』的紗幕,或者是一同剝落而開了個洞——是嗎?頂端的部分不易修複,照理說應該還沒補好才對。隻要有能供一人通過的洞,或是變得脆弱的部分,我們就能破壞那裏入侵內部了。」


    「因為沒有實際確認過,那終究也隻是一種可能性啦。『金獅子』她擁有操控分子的能力——既然以分子為單位黏著的東西都剝落了,說不定連紗幕也會劈哩啪啦地跟著裂開呢。希望啦。」


    雖然這隻是一種不確定的可能性,但既然無法經由其他路線入侵——那就值得賭上一把。


    當然,他們也有可能白跑一趟。不過那位英雄般的大人物——『金獅子』就算早已預見這種結果才行動也不奇怪,秀影不知為何就是這麽相信著。雖說即便是她也不可能如此深謀遠慮,但總會有希望的。


    『金獅子』似乎是自己的生母。她遺留下來的可能性與希望將成為自己開創未來的契機,這是非常值得慶幸的事情。


    「借助生母的力量與養母對決嗎——這不是挺有趣的嗎?阿『鴉』。」


    『信天翁』閉上在麵具後方的一隻眼睛並發起抖來,彷佛再次親身體驗到紗幕底下少女們互相廝殺的戰國——『大奧』。


    「真是令人懷念的老巢啊。」


    秀影他們嚐試潛入仍舊一片死寂的『大奧』。


    ? ? ?


    幸好一如先前的推測,籠罩著『大奧』的紗幕上確實有可供入侵的開口。


    那是『獅子宮』墜落時跟著剝落或變得脆弱的部分。兩人費力地把它撬開,將攀登時用過的繩子垂放到『大奧』裏,然後謹慎迅速地溜下去。


    『獅子宮』剛好位於『大奧』最高的建築物?鍾樓的正上方。現在已經是就寢時間了,相信不會有哪個羅曼蒂克的家夥跑出來欣賞夜空。兩人趁著夜色小心翼翼地朝鍾樓前進。


    距離沒有多遠,手腳快一點其實花不了幾分鍾。不過這卻是最


    容易引人注目——最危險的一段路。不知不覺中,秀影抓著繩子的掌心滲出了汗水。


    如同在紗幕外確認過的,『大奧』靜得出奇。由於紗幕也具有隔音效果,連一點蟲鳴都聽不到。『大奧』內部更是彷佛死絕般悄然無聲,完全不見任何衝著秀影他們來的陷阱與動靜,甚至到了令人掃興的地步。


    秀影還以為『蠅王』早就猜到他們想出來的潛入路線,並多少部署了一些巡邏隊。她是覺得兩人不足為懼嗎?還是那邊也有抽不出人手的苦衷呢?


    雖然覺得情況有異——


    但還來不及多想,秀影馬上就察覺到異變。


    「這是,什麽——?」


    秀影哀嚎一聲,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稍後才順著繩子降落的『信天翁』似乎也說不出話來了。


    『大奧』裏盡是堆積如山的大量屍體。


    這些人大概都是『大奧』的學生吧,隻見她們身上都穿著製服。


    年紀還小的天真少女們被扯斷頭顱,或是渾身千瘡百孔地倒在地上,變成了一具具不會說話的屍骸。不曉得是經過高溫燒灼還是浸泡過強酸,有人淒慘地互相黏著層層交疊,有人像是從極高處摔下來似地化為肉醬,散落了滿地的鮮血、骨頭,以及內髒——


    其中也有人配備著日本刀或長槍等等武器。是發生過戰鬥嗎?她們跟什麽交戰?又是為什麽而戰?雖說禁止互相廝殺,但『大奧』的少女們個個都是曆經生死交關的猛將,怎麽會如此輕易地遭到虐殺呢……?


    『大奧』的少女們走到山窮水盡,最後淪為被殘酷毀損的屍體。


    每個人都在痛苦與恐懼中扭曲著臉龐斷氣。此情此景可比世界末日,彷佛不通情理的天災或神罰徹底蹂躪著人類。不曉得是不是滿地亂爬四處竄逃的關係,有人拖著血跡倒在地上,有人身體被掏空了大半。其中兩名少女手牽著手割斷了彼此的喉嚨,大概是在恐懼中自行了斷了吧——


    「怎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所有人都被殺了……?」


    新將軍即位後,『大奧』應該已經平靜下來了才對。


    當然,目前仍舊是內憂外患難防的情勢——不過秀影才稍不注意,『大奧』竟已徹底滅絕。麵對這個始料未及的結果,秀影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同時陷入了強烈的自責之中。


    雖然隻是臨時頂替,但秀影畢竟被賦予了將軍的地位。可是他卻沒能克盡職責,還讓『大奧』的學生們像這樣死去。當然,他不可能放著最愛的少女不管,所以才會隨她一同離開幕府。櫻還是應該擺在第一順位。


    不過『大奧』居然像這樣徹底遭到踐踏——秀影再也不能保持冷靜了。他感到一陣作嘔,於是隔著麵具掩住了嘴。


    秀影想起了深植在潛意識中的景象。櫻的故鄉被大火燒盡,屍橫遍野——那一切的經曆又要從頭來過了嗎?過去還會再度重演嗎?自己的軟弱與愚蠢又會害得許多人犧牲嗎?秀影失去平衡,差點鬆開握著繩子的手。


    他左看右看,籠罩在黑夜中的『大奧』裏到處都找不到活人。餘息猶存的人連一個也沒有。


    這幕惡夢般的景象就好像一場玩笑——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螢』留在『大奧』裏當影武者,她絕不會對這種慘狀坐視不管。照理來說,『蠅王』也不會讓可能成為棋子的『大奧』學生平白死去。『大奧』內部更不可能發生意外,導致所有人互相廝殺。


    所以是外敵攻打過來了嗎?可是『黑船』的根據地很遠,而且櫻她們應該會幫忙擋著才對。那麽是倒幕派嗎?那群高舉著『新選組』的旗幟企圖推翻幕府的人——


    不過倒幕派終究隻是憤怒的一般群眾,不僅沒有戰爭的經驗,手裏應該也沒有任何裝備才對。他們有辦法突破固若金湯的大阪城,直闖『大奧』內部殺死所有學生嗎?


    『大奧』的學生個個都是強大的超能力者,隻是普通人結黨成群的集團能夠這麽輕易地殺死她們嗎?如果這場悲劇是出自倒幕派之手,一旦『大奧』全滅,他們的目的就達成了。就算他們高唱勝利的凱歌,向全國宣布這項事實,甚至大舉設宴狂歡也不足為奇。


    可是周圍卻不見貌似倒幕派的普通人。如果真是他們幹的,也未免撤退得太早了吧。從屍體腐敗的情況看來,虐殺大概才發生在幾小時之前。況且『大奧』裏有許多值錢的財物——這個暴徒集團會像訓練有素的軍隊般,立即離去而不大肆掠奪嗎?


    愈想愈覺得這情況很詭異。


    簡直是莫名其妙。秀影混亂起來。


    『大奧』徹底籠罩在陰森的寂靜與黑暗中。


    「這是——怎麽一回事?」


    『信天翁』露出困惑的表情,好像無法消化眼前發生的事情。經驗豐富的她恐怕也無法理解這個狀況吧。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這幾乎算得上是神秘現象了。


    秀影先是一言不發地滑下繩子。現在想著避免引起注目也已經沒意義了。哪怕秀影再怎麽吵鬧、再怎麽被視為眼中釘,『大奧』裏都沒有人可以糾舉他了。所有人都變成不會說話的屍體,在這情況下還躲躲藏藏,未免也太愚蠢了。


    總之,必須先到地麵調查屍體,充分掌握住整個狀況才行。


    然後,他得經過考察研究得出一個解釋。秀影靜不下心來。身為背負著幕府——背負著『大奧』的人,自己實在是太不中用了。


    現在才采取必要措施也已太遲,所有人都已經被殺了。不過,隻要能找出學生們非死不可的理由,或許還來得及采取次善之策也不一定。


    自己應該可以做點什麽才對。


    所以他才會重返『大奧』。


    為了對抗『蠅王』將之擊敗——並開創和平的未來。


    不過當前的問題更重要。自己不過是毫無頭緒地看見堆積如山的屍體後嚇了一跳而已。這樣實在是太難看了,簡直與幼童無異,根本不能高姿態地自稱是征夷大將軍。


    秀影已經厭倦被人玩弄了。


    「…………!?」


    不過此時秀影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寒氣,於是暫時停下動作。他重新握緊繩子提防著四周。稍後才連忙跟上的『信天翁』煞車不及,一屁股撞上秀影並發出了怪叫聲。


    「怎、怎麽了?阿『鴉』。」


    她也緊張地尖起了嗓子。


    然而秀影無法回答。總覺得有種不詳的預感。那是在充滿殺戮的『大奧』裏也從未感受過的——異樣殺氣。彷佛被丟進肉食性猛獸的嘴裏般,體內湧現出回避生物危機的本能。


    秀影察覺到目光。


    有人正看著自己。


    那道視線有如刀子般銳利,甚至令人感到刺痛。


    秀影四處張望了好一會兒才找出視線的來源。他猛然扭過頭去望向後方——望向『大奧』腹地的一角。


    「那是……?」


    那裏有個奇怪的空間。


    一瞬間——秀影還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


    那是座沙丘。


    那裏沒有任何一具屍體,甚至連建築物與堅固的玻璃牆都像是被挖掉似地消失了,隻堆積著許多反射月光而散發神秘光輝的沙子。微風吹得金色的沙子唰唰作響,在表麵描繪出奇妙的紋路。


    一個還算大的空間徹底被掏空了。建築物也半途消失,彷佛圖畫被剪刀剪下了一部分。大量沙子蔓延開來。宛如與其他空間互通一般,那片沙漠唐突地存在於那裏。


    乾巴巴的沙漠中央——略為高起的沙丘上坐著一個人。


    那不是屍體,可是卻毫無生氣。那個人有如被擱置似地一直待在那裏,就好像從遺跡裏挖出來的土器一樣。


    那


    是一名少女。


    她擁有充滿異國風情的肌膚,像是老舊泛紅的紙般呈羊皮紙色。濃豔的紅黑色頭發剪得齊短,一縷細長的三股辮垂在頭側。


    少女孤零零地抱著雙腿坐在沙丘上,好像很無聊似地用臉頰抵著膝蓋。


    由於少女一動也不動,秀影原本以為她也是屍體——不過她身上卻沒有任何損傷,連一滴血都沒沾到。她隻是宛如古代神像般靜靜地坐在那裏。


    身上的舊款『大奧』製服跟頭發同色。


    少女全身都很乾淨,既沒有沾染自己的血,也沒有濺到別人的血——她就這樣浮現在有如地獄一景的成堆死屍當中,顯得既神聖又莊嚴。


    光裸的雙腳幾乎沒有任何裝飾。手腕、腳踝以及頭部,都纏繞著像是調教器具的皮帶。不曉得是長度不夠,還是原本就是這種穿法,製服底下暴露出肚皮與大腿。體型纖細而不具魅力,給人一種少年般的印象。


    這位像是被當成奴隸賣過來的少女,隻是在沙丘上一味地任由微風吹拂。


    她的視線筆直地投向這邊。


    由於巨大的鍾樓遮去了一半的視野,雙方並沒有直接對上眼。不過,即使從遠處也能清楚看見——少女那雙奇怪的眼眸。


    其中一隻眼睛呈白濁狀,另一隻眼睛則是有兩個瞳仁。秀影從未見過這種長相。那是傳奇故事裏描寫的邪惡霸王——奸雄之相。雖然異於常人,卻十分美麗。


    毫無裝飾的羊皮紙色少女,朝這邊緩緩地舉起一隻手。


    就連這樣的動作也感覺不出絲毫生氣。


    正因為如此,秀影他們才會反應不及。


    少女先是握緊拳頭,然後大大地張開了手掌。那是在變什麽魔術嗎——正當秀影這麽想的時候,隔開秀影他們與少女的巨大鍾樓,一瞬間大範圍地被掃飛了。


    那與其說是遭到破壞,不如說是被挖掉了。


    彷佛當初就是這副模樣一般,鍾樓大約有一半都消失了。過程中幾乎沒有任何破壞聲,隻響起了像是沙子摩擦,又像是海浪拍打的微弱聲音。


    不,事實上鍾樓的一部分似乎是變成沙子迸散了。夾帶沙子的風吹打著秀影的身體。這就是那位羊皮紙色少女的特殊能力嗎?把物質變成沙子的能力……?


    她周圍累積的沙子是建築物跟玻璃牆,或者是『大奧』學生變成的嗎?是那些東西堆積起來的嗎?


    即使從遠處也能把各種物質化為沙子。


    這種特殊能力雖然單純,卻相當可怕——如果連玻璃牆等等堅固的物體和生物都能變成沙子的話,那就是無敵的了。盡管不具備強大的破壞力,卻無法阻擋。一旦命中就死定了。


    「阿『鴉』。」


    『信天翁』依然坐在秀影頭上,以有點蠢的姿勢呻吟著說。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那家夥——很危險啊。」


    她是在『腐肉食堂』及『大奧』裏存活下來的強者。不隻是她,秀影也感覺到了。那位少女是不祥的生物,是捕食者,被她盯上隻有死路一條。體內所有細胞正提出這樣的警訊。


    秀影感受到一股彷佛『絲妃』、『杜鵑』——即『蠅王』認真動了殺意時的寒氣,全身不由得發起抖來。那位羊皮紙色少女跟『大奧』首席一樣邪惡可怕。她的氣質給人這樣的感覺。


    如果可以的話,秀影連一秒都不想待在這裏。


    他把所有道理都拋諸腦後,隻能一味地這麽祈禱著——雙方的差距就是如此懸殊。


    剛才少女把鍾樓掏空恐怕也不算什麽攻擊。她大概隻是嫌擋住視野的鍾樓礙事,所以才將它除掉吧。


    終於看到了——少女彷佛這麽訴說似地,稍微放鬆了那張古怪的臉。


    棲於其中一隻眼睛裏的兩顆瞳仁看著這邊。


    「你們好。」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


    那是羊皮紙色少女的聲音嗎?


    聲音沙啞得像是夾雜了沙子。


    「我乃『蟲兵』之首,『蠍姬』——不過我的事情怎樣都無所謂,反正你們很快就要死了。你們會死在這裏喔。」


    少女自言自語似地嘀咕起來。


    『蠍姬』。這就是羊皮紙色少女的名字嗎?秀影總覺得有點不大對勁。他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不過現在沒有時間思考了。


    「你猜對了呢,『妖魔(蝙蝠)』。」


    『蠍姬』興味索然地別開視線。


    「請你動手除掉他們吧,反正你離得比較近。」


    ? ? ?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這就是所謂的歪打正著吧!」


    正上方傳來一道朝氣蓬勃的聲音。由於注意力都放在『蠍姬』及『大奧』的慘狀上,秀影來不及反應。他連忙抬起了頭,『信天翁』也一樣。


    不知不覺間,秀影緊握的黑繩上垂下了某樣東西。距離近得驚人。那東西彷佛影子般無聲無息地悄悄靠了過來。


    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東西自黑暗中出現後,便以少女的聲音開朗地嗤笑著說:


    「這隻是很簡單的推測——也就是經驗法則,不值得稱讚啦,嘻嘻嘻!」


    那聲音刺耳得有如蝙蝠啼叫。


    「『腐肉食堂』是一群精通諜報、潛入、暗中行動的專家——也就是忍者之類的家夥吧。時代變了人也會變,忍者就乖乖退場吧?」


    「阿『鴉』!」


    『信天翁』瞬間采取了行動。她決定在看清楚對手的真麵目前先緊急避難。


    抱住秀影後,『信天翁』迅速跳了起來。


    就在那一刻前,從黑暗中現身的某人切斷了黑繩,即他們的救命索。現在所在的位置還很高,要是直接掉下去的話,即使擺出防護姿勢也還是會死。『信天翁』做出如此判斷後,自行跳下去回避了最糟糕的結果。


    「幹得漂亮。」


    袖手旁觀的『蠍姬』冷淡地呢喃著說。


    『信天翁』就這樣抱著秀影落向遠離『蠍姬』的位置——『大奧』腹地內另一側的範圍。他們並非自然地朝那邊落下,而是一邊提防著『蠍姬』,一邊盡可能地飛往遠處。


    『信天翁』氣勢洶洶地旋轉身體,順從重力猛烈地降落。


    同時,她以建築物等等為立足點踩踏著減速。不過大概是因為事出突然吧,她的姿勢還很不穩,現在被攻擊的話恐怕難以防禦。秀影將降落的控製全權交給『信天翁』,自己則是一邊小心不要咬到舌頭,一邊防備著敵人的攻擊。


    不過奇怪的是,敵人並未追擊而來。


    不曉得是不是對此感到疑惑,『蠍姬』在遠方的沙丘上歪著頭說:


    「你不殺了他們嗎?現在他們可是破綻百出喔。」


    「隻要您下令的話!」


    剛才從黑暗中冒出來的某人這麽回答。


    秀影重新確認對方的模樣。


    這位少女也是長得奇形怪狀。她倒掛在從中切斷的黑繩前端,恰似蝙蝠一樣。全身不著片縷,可是卻好像打翻塗料似地烏漆抹黑。


    那片黑似乎是質地很薄的布料。她用黑色的薄布包裹著全身。除了雙手雙腳與可觀的乳房之外,整張臉也都罩著黑布。這樣別說是呼吸了,連前麵都看不見。總不可能會有人用薄布壓迫全身害自己窒息吧。


    不過渾身漆黑的少女——名字是叫『妖魔』嗎?她開開心心地左右搖擺,一副沒事的樣子。


    臉上描繪著一排鋸齒狀的奇怪紋路。


    那些紋路構成了笑容的形狀。


    「不過啊,他們看起來也不像『大奧』的學生——是『腐肉食堂』的人吧。我都不知道該不該攻擊了呢!這樣有什麽問題


    嗎?嘻嘻嘻!」


    「隻照著命令去做是你的壞習慣,『妖魔』——那是叫隨機應變來著嗎……啊啊,解釋起來好麻煩。算了,就算你不動手,所有人也還是會死。終究都要死的。」


    『妖魔』為難地看著彷佛囈語般低聲嘀咕的『蠍姬』,然後張開了雙手。


    她先收回手腕,等到再伸出去的時候,手裏已經握著無數的苦無了。苦無是忍者使用的道具。那是從哪出現的呢?感覺就好像從掌心裏長出來一樣。


    「我馬上就殺。可以請您下令嗎?」


    「現在輪不到你出場吧——他們落下的方向有『龍卷風』在。」


    這下肯定死無全屍了——『蠍姬』以帶有哀愁的語氣輕聲說。


    『妖魔』一臉遺憾地再度收回手腕。苦無消失了。這是什麽把戲啊?


    「真是可惜啊,雖然男的看起來實在難以下咽——但女的卻有副漂亮的肉體呢,好想要喔。可以拿來裝飾或者接起來,嘻嘻嘻!」


    「收集別人的肉體有什麽用啊?很快就會腐爛消失的。」


    「跟『蠍姬』大人不同,我們畢竟是屍體——不定期更換就無法維持鮮度,這也是『蟲兵』的缺點之一呢。雖然也可以任由身體腐爛,但這樣蒼蠅就會在體內蠢動,感覺可不好受喔。」


    「哎,這麽說也對。當『蠅王』的人肉娃娃也挺無趣的——」


    興味索然地這麽說完,『蠍姬』抬起了頭。


    「話說回來,你——不是還有其他任務?在這種地方偷懶好嗎?」


    「您說得是!嘻嘻嘻,我當然沒忘啊!那我就先告退了——之後就拜托您了!」


    「說這什麽話。算了,『龍卷風』總會想辦法解決吧。」


    也不曉得用的是什麽原理,『妖魔』的身體融入黑夜消失了。由於她一身漆黑,想來應該是很容易潛伏於黑暗之中,不過她卻一溜煙地消失得無影無蹤。『蠍姬』悠悠哉哉地打了個嗬欠,看也不看這邊一眼。


    秀影完全摸不著頭緒。


    悉數遭到殺害的『大奧』學生。


    還有古怪又陌生的『蟲兵』——疑似這麽稱呼的少女們。


    令人在意的地方很多,滿腹疑問數都數不清,不過更重要的是他們正在墜落當中。這件事情應該優先處理,秀影緊摟著『信天翁』。


    「嘿咻!」


    『信天翁』靈巧地在空中取下裝水容器,並打開蓋子一口氣喝光裏麵的水。然後她將手貼在唇上,使用了操控體液的能力。從嘴裏吐出的唾液在空中轉變型態,化為一條細長的水繩。


    這條繩子似乎具有黏著力,它黏住了其中一座建築物。兩人隨繩子擺蕩著畫出大大的弧線,從被破壞殆盡且遍地屍體的『大奧』內橫越過去。


    緊接著他們降低速度,避免直接撞到地上。


    『信天翁』中途放掉繩子,抱著秀影縱身躍起,最後落到地麵不停地打滾。雖然兩人不可能毫發無傷,但還是減低了一定程度的衝擊力。


    秀影立即抬起頭來。


    「抱、抱歉。」


    向痛得不住呻吟的『信天翁』表達謝意後,秀影慎重地站起身子。他抓著『信天翁』的手拉她起來,同時陷入沉思。


    「那些人是怎麽搞的——『蠍姬』?『妖魔』?我沒聽說過這些名字,可是她們又穿著製服,難道是『大奧』的學生嗎?」


    不過秀影依然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


    這裏是屍橫遍野的戰場,一不小心就會喪命。秀影突然感受到一股寒氣,於是抱著自己才剛拉起來的『信天翁』往地上撲倒。


    「哎呀!?」


    『信天翁』發出慘叫聲,不過秀影無暇顧及她了。


    他感受到一股微風。那是令人感到不快的風。兩人就這樣在地上翻滾,一路躲進了建築物的陰暗處。在櫻的故鄉幫忙農事時,秀影學會了這件事情——這世界上存在著人類智慧所不能及的災害,而秀影正是感覺到其中一個徵兆。


    被卷進去就回天乏術了。田地和建築物自不用說,連人類也會遭到粉碎破壞,根本無法抵抗。冷酷無情的天災——即將發生。


    「怎、怎麽了?阿『鴉』。」


    『信天翁』也察覺到秀影嚴肅的神情,盡管仍感到困惑卻還是繃緊了臉。


    她單手抓著裝水容器,小心謹慎地窺探周遭的情況。


    這附近的建築物都毀壞了。要不就是坍塌,要不就是彷佛被巨人踐踏過似地粉碎得亂七八糟。倒在地上的屍體也大多損毀得不成原形,真的就像遭逢過天災一樣。


    不過現在不是慢慢觀賞的時候了。


    爆炸的氣浪掃過了剛才秀影他們翻滾的位置。『大奧』的地麵及一排排樹木與建築物,宛如受到某種眼不能見的物體壓迫似地塌陷碎裂,猛烈地被掀卷起來。碎片刮至『大奧』的天花板附近後,便有如雨水般紛紛落下。


    這股破壞力非比尋常。


    「不能再小心點嗎?『龍卷風』。」


    遠處——在風壓揚起的沙塵中,『蠍姬』不悅地眯細了眼睛。


    不曉得是不是生性潔癖,她煩躁地拍打著蒙上衣服的沙粒。不過沒多久好像就放棄了,又或者是覺得無所謂了——『蠍姬』歎了口氣。


    那雙奸雄的眼眸直視著這裏。


    「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現代『大奧』裏似乎有可以冠上這個形容詞的超能力者存在。沒記錯的話,那個人目前好像不隸屬於『大奧』了,不過這都無關緊要。我聽說那個人是現代『大奧』的最大戰力呢。」


    也不曉得是在對誰說話,『蠍姬』的口吻依然像是在自言自語。


    有如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女人,這指的當然是過去排名第二的『赫龍』吧。這名強大的超能力者徹底焚毀了櫻的故鄉。能夠憑藉一己之力毀滅整個國家的她,確實很適合大規模毀滅性武器這個形容詞。


    事實上她也曾被人這麽稱呼過。就秀影所知,隻有『黑船』的隕石攻擊才擁有足以跟她匹敵的破壞力。正因為能夠造成超越人類智慧的大破壞——人們才會稱『赫龍』為武器,並對她心存畏懼。


    「不過在以前『大規模毀滅性武器』這個名詞還不常用的時代,這類超乎常人的超能力者隻是單純地被稱為天災。畢竟這種怪物能夠單獨體現無法理解的超常現象,到處散播超凡絕倫的破壞嘛。」


    『蠍姬』一臉厭惡地說出那個名字。


    「怪不得『蠅王』會將她回收作為棋子——遴選為『蟲兵』的一員。『大奧』赫赫有名的破壞神,人稱天災『龍卷風』,她的破壞力確實了得。」


    『蠍姬』好像隻是單純地把想到的事情說出來而已。


    她囈語似地說:


    「然而就像傳聞所說的,你這個人太溫柔了——你的不幸,就在於生性不適合當個戰士。不過啊,『蠅王』大概也會對蒼蠅寄予愛和同情吧。」


    『蠍姬』說得斷斷續續,聲音聽起來疲倦而虛弱。


    「可是你卻對他人動了憐憫之情,枉費你有能力足以令這整個『大奧』全都化為烏有,真是太可惜了。不過『大奧』對你來說太小了——所以你無法發揮真正的價值,生前的排名也很低。哎,這些事情也都無所謂了吧。」


    她扭曲著古怪的臉龐,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


    「被卷進天災裏也不能有怨言,真是無趣啊——我就此告辭了。等會兒還得去找『雹虎』才行……啊啊,有夠麻煩的。」


    大概是不想被沙塵弄髒身體吧,『蠍姬』這麽說完後,便宛如舞台劇演員般立即起身前往某個地方。看來『蠍姬』似乎無意攻擊秀影等人的樣子。


    也不曉得她是沒有幹勁—


    —還是對『龍卷風』這個人的戰鬥力充滿信心。


    ? ? ?


    『蠍姬』和『妖魔』離開了,可是壓迫感並沒有消失。


    秀影與『信天翁』同時轉頭看著某個方向。


    麵對『大奧』與大阪城腹地的位置,被厚重的門扉阻隔的出入口附近——站著一位衣衫襤褸到近乎可悲的少女。


    「嗚,嗚哇——嗚嗚,嗚哇啊。」


    那位少女抽抽搭搭地哭個不停。


    甚至到了放聲慟哭的程度。


    「嗚哇,啊嗚哇——咕嗚,嗚嗚嗚。」


    發出悲鳴聲的少女個頭嬌小,外表跟『銀狼』與『螳螂』同樣稚嫩。身上的『大奧』製服大多磨破了,幾乎形同全裸狀態。手腳及腹部一帶宛如包裹繃帶似地纏繞著皮帶,不過連結實的皮帶也都破損垂落下來了。


    內褲更是裂成碎片,私處清楚可見。


    那有如才剛被淩辱過的模樣著實慘不忍睹。


    頭部同樣層層裹著皮帶,遮掩了其中一隻眼睛。


    外露的另一隻眼睛撲簌簌地不斷流出帶血的淚水。血淚弄得全身一塌糊塗。


    「嗚,嗚哇,呼哇嗚嗚——」


    如果『蠍姬』沒說錯的話,她就是被稱為天災的『龍卷風』吧。


    不過這位少女反倒給人一種可憐的印象,跟那可怕的外號一點也不相符。『龍卷風』彷佛渾身受劇痛折騰似地抱住了頭,當場趴在地上站不起來。


    她擺出好像跪地求饒的姿勢。


    咯吱咯吱地撓抓著地麵。


    同時發出嗚咽聲,嘴唇還滴著口水。


    「嗚哇,咕嗚——咕咕咕,嗚嗚嗚嗚。」


    『龍卷風』扭動著身軀,以宛如聲帶壞掉般的嘶啞聲音嚎啕大哭。就好像異國傳說中宣告死亡的不祥訪客——報喪女妖一樣。


    剛才被卷起來的建築物朝著『龍卷風』墜落。大量瓦礫傾注而下。脆弱得讓人忍不住想出手相救的『龍卷風』抬起頭來。


    不過詭異的是,瓦礫即將觸及『龍卷風』時突然激烈翻升,再度被刮得遠遠的。她是用了特殊能力嗎?『龍卷風』露出更加痛苦的表情猛咳不止,並縮起身體扭動起來。


    剛才的現象是怎麽一回事?秀影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事情。


    如果有這種怪異的力量,秀影不可能不知道。秀影盡其所能地調查過『大奧』學生的來曆與能力,可是他卻沒聽說過『龍卷風』的名字和這種特殊能力。


    勉強來說,那還比較接近『螳螂』的特殊能力。如果是她的話,應該可以掀起暴風刮走建築物吧。不過這好像不隻是單純的起風而已。乍看之下——『龍卷風』的周圍似乎卷起了看不見的漩渦,把她身旁所有物品都拖進去吹走了。


    她的特殊能力實在難以名狀。


    「啊啊,我想起來了。」


    『信天翁』呢喃自語,臉上血色盡失。


    「『蠍姬』、『妖魔』、『龍卷風』——我聽過這些名字。關於『大奧』曆代戰士的名字與特殊能力,以前我在『大奧』上曆史課時曾經學過,還利用了『腐肉食堂』的權限調查一番。」


    她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一般認為『大奧』是從『絲妃』時代才開始了血腥殺戮——不過實際上並非如此。之前『金獅子』為『大奧』帶來穩定與和平的時代反而才是特例,其他時候幾乎都在上演殘酷的廝殺。」


    這點秀影也知道。


    『大奧』的少女們作為大名的代理人,展開了互相廝殺的戰爭。盡管期間屢屢出現空窗期,在『絲妃』正式樹立體製之前仍反覆發生了無數次。


    每次『大奧』裏總是血流成河。


    大多數特殊能力都是朝著殺傷他人的方向鑽研精進,在互相殘殺較勁時也很容易看得出差別。將超能力者珍貴地聚集起來,使其彼此競爭時,程度差異往往能增強殺戮遊戲的趣味性。


    少女們的戰國,即『大奧』內部發生的自相殘殺——有著長年累積的曆史。豐臣幕府成立四百年來,令人不忍卒睹的殘酷生存競爭三番兩次地重複上演。


    「我大致調查過『大奧』曆史上強大的超能力者與高排名者,其中就有『蠍姬』、『妖魔』、『龍卷風』的名字——還有剛才偶然聽到的『雹虎』。她們都是曆代名列前茅,或者說是異常的超能力者。」


    「曆代——」


    「嗯,就是這點奇怪。這些家夥都是曆史上的人物,也就是過去的人。她們應該早就已經死了才對。像『蠍姬』可是幾百年前的人呢。」


    彷佛看見了妖怪一般,『信天翁』的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


    「這些人不可能還活著,她們是不該出現在現代的人。難道她們冒用了過去偉人的名諱嗎?可是總不可能連特殊能力都這麽像吧——還是嫡係子孫效法祖先取了同樣的別名呢?」


    『信天翁』也不由得陷入混亂。畢竟這是常識所不能及的異常狀況。


    不過秀影連陪著她一塊兒思考也辦不到。


    因為他發現了。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哭個不停,甚至趴在地上哀嚎起來的『龍卷風』後方——銜接著『大奧』與大阪城的巨大出入口那邊,有某個人被釘在鑲於門內的門板上。


    那彷佛絕望的化身。


    「『螢』……?」


    秀影呼喚著這個名字。


    自己把『大奧』排名第三的『螢』留下來作為影武者——原本還期望能跟她會合,藉此增添可靠的戰力。


    黑色的短發、溫柔的臉蛋、不合乎年紀的雄偉雙峰。


    這些在在都是秀影所熟悉的『螢』。


    不過她的胸口正中央卻被大釘子貫穿,就這樣被釘在門板上。


    她變成了被公開處刑的犯人。


    血液濡濕了『大奧』的製服,鮮紅色的水珠不斷滴落。護目鏡、助聽器,以及手甲都破損了,看起來相當淒慘。


    她的肩膀、腹部、頭部,甚至連乳房也同樣插著釘子——而且彷佛遭到銳利的刀械切割一般,上半身與下半身就此訣別。


    『螢』隻剩胸口到腰際的部分,軀幹正中央以下——看不到腰部及雙腳。她整個人被切成兩半。這真是太殘忍了。奇怪的是體內並沒有流出內髒,不過身體斷成兩截總不可能還活得下去。


    『螢』死了。


    她微張的雙眼裏沒有光彩。血液大概也不流動了吧,隻見她臉色慘白發青,無法想像她是過去那個始終活力充沛的『螢』。


    雖然這種說法很討厭,但她就好像誘餌一樣。


    如果有人發現公然被晾在這裏的『螢』,試圖出手幫忙把她放下來的話,這時在門前守株待兔的『龍卷風』便會將之擊滅。純情可愛的『螢』似乎被充分用來當作這種陷阱的一部分了。


    事實上『龍卷風』也沒有離開過『螢』身邊。


    她宛如野獸般警覺到再次朝自己飛落的物體,於是立即扭動身體。在她的動作之下,周圍展開了看不見的力場。接近她的各種瓦礫與屍體,都不自然地旋轉著被卷上去了。


    同時地麵塌陷,建築物粉碎,瓦礫也變得愈來愈多。這些殘骸化為大量沙土,如同陷入龍卷風般逐漸往空中躍升。


    雖然乍看之下依然像是用強風刮走物體,但她似乎可以操控更為廣義的回轉力與離心力之類的力量。過度的破壞力撼動了整個『大奧』,將一切逐漸摧毀卷起並變成瓦礫。


    『龍卷風』看起來實在不怎麽正常。她隻是拚命地哭喊,從未做出什麽理性的行動與發言。她大概是反射性地用特殊能力攻擊接近自己的東西吧。


    秀影他們隻是勉強置身在她的攻擊範圍外,所


    以不至於成為她的標靶。在這個距離下,『龍卷風』當然也看得見他們。要是她擁有自主意誌的話,大可以朝這邊發動某些攻擊——不過隻要不主動靠過去,她似乎就不會對自己做些什麽。


    幸好及早察覺到這點。若是被卷進那道破壞力的漩渦之中,死狀肯定相當淒慘。說不定全身會徹底遭到粉碎,混進瓦礫之中變得亂七八糟,最後連屍體也不剩。


    不過自己怎麽樣都無所謂。


    『螢』實在是太可憐了。她一點錯也沒有。雖然『絲妃』時代她曾被迫助紂為虐——但她已經反省悔改了,而且也盡心盡力地追求和平的未來。她是個堅強又努力的女孩。


    這樣的她不該落得這種下場。


    至少要拔出刺進體內的釘子放她下來,然後慎重地舉行火葬。畢竟是自己讓她留在危險的『大奧』裏當影武者,秀影起碼該做出這點補償。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不過恐怕連這點都在惡徒們的算計之中吧——自己隻是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嗎?『螢』變成了引誘老好人上鉤的餌食。


    秀影什麽也無法思考,隻想不顧一切地奔向『螢』的身邊——


    這時,抽泣的『龍卷風』咬牙切齒地抬起頭,並大大地扭動身體。她果然是反射性地做出反應。秀影被反將了一軍,這盤棋是他輸了。


    『螢』曾是個可愛的少女。


    不僅坦率、認真,而且又積極——


    『螢』稱呼自己為「將軍大人」,拚了命地保護自己。秀影想起了那張燦爛的笑臉,永遠無法忘懷。她就像小狗一樣順從,可是卻作為一名優秀的戰士,在『大奧』的地獄中奮戰到底。她曾是自己重要的夥伴,也是個年紀比自己小的可愛女孩。


    如今她渾身沾染汙穢,飽受淩辱地遭到處刑示眾。


    不可原諒。


    秀影心中噴發出漆黑的情感。


    暗中掌控一切的『蠅王』,恐怕也預料到這種情況了吧——


    在『龍卷風』的周圍,蹂躪各種事物的凶惡破壞力及離心力卷起了漩渦。


    為了將所有善意粉碎卷起,讓天空降下惡意與鮮血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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