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大奧』這個勢力,實質上可以說已經陷入潰散狀態。


    建造物被猖獗橫行的『蟲兵』悉數破壞與蹂躪,最慘的是,構成『大奧』的人員幾乎遭到全滅。


    大奧女學院擁有全國各地聚集而來的三千名美少女,可是在陰謀與虐殺之下,幸存者如今隻剩數十名左右。


    她們在危急之中避難,更在『女王蜂』的幫助下被救出,如今則是在過去也曾囚禁『百手姬』的地下監獄裏,彼此依偎著。


    她們大多數都驚恐畏懼,實在無法成為戰力。


    征夷大將軍豐臣秀影,對應該好好愛護的少女們說道:


    「我曾發誓要創建和平的時代,結果卻無法守住那個誓言,我害你們陷入大規模的死傷,甚至被卷入惡夢與地獄,卻無法阻止。現在卻要你們為了那樣的我而戰鬥,甚至拚上性命……這種話打死我也說不出口。」


    這裏是『大奧』地下監獄裏,過去用來做為訓練所的大廳。


    「我希望你們好好珍惜好不容易保住的生命,希望你們好好活著。我會努力不讓你們再遭遇痛苦與恐懼,雖然不知道無力的我還能做些什麽,但我隻能這麽說了。」


    少女們紛紛用求助般的眼神看著自己,為了讓她們安心,秀影費盡了口舌。但是他在戰鬥力上甚至不及她們,又無法防止事態陷入這樣的困境——更何況秀影還放棄職務,在城外活動……秀影也很清楚,自己的發言根本無足輕重。


    然而,除此之外他什麽也沒做到。


    「『大奧』已經完了。可是無論如何,我不能讓這個國家也跟著完蛋。我會盡我所能,摸索出和平的未來,祈禱你們能在那個未來裏活著歡笑。為此,我會賭上自己的性命。」


    秀影在說這些話時,已經脫去了『鴉』的裝扮。麵罩與裝飾著黑羽毛的衣服,依然用於遮蓋『螢』的屍體。此刻,他露出身為征夷大將軍豐臣秀影的真實麵貌。


    『大奧』的學生都是為了敬愛將軍和受將軍寵愛,從全國各地聚集選出的美少女們。比起不知打哪來的可疑的『鴉』,以秀影的身分開口,較能深入人心吧。


    但是相對的,他也要有所覺悟。因為秀影可能會因為招致這個事態而被究責、痛罵,視情況而言甚至有可能遭遇危害。不過目前少女們因為過於突然的悲劇而茫然自失,似乎也沒力氣感到憤怒。


    她們甚至像是不倚靠這樣的秀影就無法站立一般,每個人都眼眶泛淚地凝視著他。秀影雖想為柔弱嬌憐的她們做些什麽,卻無能為力。


    誌氣高潔的強者們在秀影麵前死去或遠離,隻留下他一個人,他甚至無法阻止不斷侵襲而來的悲劇。


    秀影怨恨命運的不講理,可是既然還活著,手腳就必須動起來。他應該還有事情可做,直到臨死前的那一刻,秀影都會努力找出他能力所及的事。


    「別說那麽『冷淡』的話嘛。」


    宏亮的聲音在訓練場響起。


    那道聲音來自端坐在入口附近,隨時處於備戰狀態,至今尚未失去戰意的堅強女子。


    那是『女王蜂』。她就像是這群可憐少女的守護神一般,顯得泰然自若。


    「我們是將軍大人的盾和矛,也是深愛、待奉著將軍大人的臣子。本宮希望這條命能為了將軍大人而用,也希望直到最後的最後,都是『大奧』的學生。」


    此處聚集著存活下來的學生們,與被『女王蜂』引導至此處的秀影,在這個空間的裏側,是『吸血姬』逃脫前用來做為住處的豪華房間。在那個房間的地底下,則是『絲妃』用來實驗與研究的設施。


    『信天翁』帶著『螢』和『龍卷風』的殘骸,為了推測敵人的真實身分與能力,在那裏進行研究。從身為異樣『蟲兵』一員的『龍卷風』屍體上所得到的知識,想必不會白費吧。


    而『信天翁』似乎還有其他想法就是了。


    在那個研究結束之前,他們都不能輕舉妄動。若是不掌握敵人的內情,研擬反擊策略的話,隻會葬送一條條性命而已。大家都已經受夠虐殺了,不想再發生『大奧』學生喪命的事態。


    因此現在隻能等待時機。雖然感到心焦,可是倉促行動也隻是白白送死而已。地麵上是戰場,也是蒙受災害蹂躪的死亡之地。


    但或許是不善於靜靜等待的關係吧,身材高大的『女王蜂』,似乎感覺擁擠似地用手扶著天花板,眼中點燃戰意。


    「我們的朋友、同伴、親愛的鄰居遭到殘忍殺害,我們怎能帶著那樣的悔恨,怡不知恥地各自苟活下去?『大奧』還沒有消滅,就要戰鬥到我們的尊嚴與生命全部消散為止。大家就是抱著這種覺悟來到『大奧』,在這裏生活奮戰至今,沒錯吧?各位。」


    聽到『女王蜂』率直的鼓舞,學生們也都抬起頭來。她們的表情中不是隻有恐懼,還有悲傷與憤怒。


    與居住在大阪城內、主要隻與排名高位者有交流的秀影不同,對於學生們而言,她們與被害者的關係更為貼近。


    每日陪伴在身邊、聊著沒營養的話題、一同上課、走在路上就會擦身而過,四周充滿了歡聲與笑容——『大奧』的一切都被踐踏了。


    她們的日常生活、和平與幸福,這一切,都被狠狠地踐踏了。


    學生們咽下一口氣,站了起來。許多人都沒有帶武器就逃了出來,所以大半都是手無寸鐵,不過她們身上懷有異能力,以及為朋友報仇的決心,和對邪惡敵人的怨恨。


    就算隻有一部分也好,她們一定要對方付出代價,不然絕不善罷甘休。


    朋友被殺,同伴被殺,『大奧』的同伴們都被殘酷地殺害了。但是她們還活著,隻要最後一人尚未倒入血泊,『大奧』就不會滅亡。


    有人發出憤怒的聲音,周圍的人跟著呼應。


    呈現出集會起義氛圍的大廳內,頓時充滿鬥誌與殺意。


    必須消滅仇敵。她們並非隻是供人觀賞的無力花朵,而是不久前還會啃食彼此、互相廝殺的勇猛戰士們。


    她們無法忍受被打不還手。不,那樣會失去身為『大奧』學生的矜持。


    「本宮煽動了她們啊。」


    『女王蜂』似乎感到些許罪惡感,皺起了線條柔和的貴族之眉。


    「不過,就算要從位於『大奧』中心的這個地下監獄逃出,路上一定會遭遇那些『蟲兵』。到時若是失去反擊的氣概,那就隻會被徹底殲滅而己。」


    為了存活下去,『女王蜂』選擇妥協。率領過『大奧』最大勢力的她,無論怎樣的結果都能接受,並且做出最大利用,整合集團戰鬥至今的經曆,讓她說出這段殘酷的煽動話語。


    「『大奧』總是如此,不戰鬥就無法存活下來。雖然迎來新將軍,夢想著和平的未來,但那還是以後的事情……」


    『女王蜂』像是慈雨澆灌新芽一般,萬般珍惜地輕扶住秀影的肩頭。


    「若是不能從這個死地存活下來,找出活路的話,就無法脫離地獄。為了死去的同胞們,眾人要抗戰到底,絕不可屈服。我們要守護心愛的將軍大人,為了幸福而戰。」


    『女王蜂』將臉靠近站在身旁的秀影。


    近距離一看,果然是巨大到不自然的程度。秀影彷佛要被『女王蜂』從頭一口吞下一般,因此有些膽怯。


    『女王蜂』露出苦笑,看著他的反應,輕聲細語地說道:


    「話雖如此,戰局實在過於不利。」


    盡管煽動周圍的人,這位身經百戰的勇士仍然冷靜地綜觀全局。


    「在什麽也不瞭解的狀況下,『大奧』的一切受到淩虐,被趕到這樣的洞穴裏。敵人的真實身分卻仍有許多謎團,至少對方的性質


    隻能期待『信天翁』解析查明,但是自稱『蟲兵』的怪物們,都是能以一擋百的強者。」


    那並不是消極悲觀的言論,隻是在陳述事實。


    就算將少數的兵力做最大限度的活用,獲勝的可能性仍然十分渺茫。雖然身處絕望,『女王蜂』仍然不放棄。


    她還活著,她要掙紮著麵對殘酷的命運。


    「而由本宮所救出、逃過一劫的在場人員,每個都是排名低位的人。你們幾乎都無法成為戰力,最大戰力就是排名第十的本宮,可是每一個『蟲兵』,實際上都比本宮更為難纏。」


    「擁有高位排名的人——似乎都是像『螢』那樣被優先打倒,或者被敵人包圍了吧。」


    回答的聲音來自『女王蜂』所坐的大廳入口後頭。『女王蜂』與秀影同時回頭,隻見站在那裏的是一臉疲憊的『信天翁』。


    或許因為太礙事,所以她摘下麵罩就不戴了,飛濺至臉頰和衣服上的敵人血液也未擦去。她用手背擦去沁出的汗水,無奈地揉著自己的肩膀。


    「敵人的性質,我已經分析出部分層麵了。在方向性上就像『絲妃』那樣,洗腦他人以控製,那很有可能是敵人首領『蠅王』的異能力。讓蒼蠅進入他人的肉體,寄生於細胞,取而代之加以支配。擁有高位排名的強者若不是已經被控製變成敵人——就是遭到敵人的手下『蟲兵』狩獵,已經被打倒了。」


    附帶一提,『女王蜂』與『蠅王』對峙過,得到了她就是幕後指使者的確切證據。


    『女王蜂』把她和『螢』一起對抗『蠅王』的經過、戰鬥的狀況,以及『蠅王』的發言,全部都說了出來。對負責解析敵人真實身分的『信天翁』而言,似乎幫了大忙。


    瞭解對方是怎樣的敵人,至少就能與之對抗了。


    隻是在棋盤上任由對方擺布的情況已經過去,接下來他們就可以與充滿惡意的『大奧』女王麵對麵。既然看得到敵人,坐上棋盤對麵的位子,那就有方法應對了。


    「啊?……好累啊。」


    『信天翁』就像是要直接倒下去一般,做出抱在『女王蜂』身上的動作。『女王蜂』則是點了點頭,將手湊到『信天翁』的嘴邊。


    從十二單衣中露出的『女王蜂』手臂上,綁著一條止血帶,將止血帶鬆開後,血液湧了出來。


    『信天翁』的表情雖然不樂意,仍湊過去啜食起來。


    那是在給予她血液。


    就像是雛鳥或嬰兒,得到自己的庇護者喂食一般。


    宛如崇高的儀式一般。


    「嗯咕,有『女王蜂』大人在真是得救了。」


    『信天翁』喉嚨發出聲響,一口氣將血液喝下。她在口中咀嚼具有黏性的血液,似乎感到苦澀地吞入胃中。經過消化,『信天翁』會將血液轉化為力量。


    『信天翁』難為情地擦拭染紅的嘴邊。


    她已經用盡自己能用的手段。


    「我操縱體液的異能力,正如同字麵意思,需要體液。話雖如此,在來到『大奧』之前我就已經有所消耗……原以為大概派不上什麽用場了,但是這一點由『女王蜂』大人幫我彌補了。」


    「因為『信天翁』過去曾經改造本宮的肉體,讓自己的體液與本宮同質化啊。改造之後,『信天翁』把本宮當成自己體液的儲存庫,沒想到現在竟然派上用場了。該說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嗎?實在是奇妙的綠分啊。」


    秀影說了句「原來如此」,這才理解其中道理。『女王蜂』的巨大身軀內有大量的血液在循環,而『信天翁』全都能當成自己的血液使用。


    所以她幾乎可以無窮盡地活用液體操作的異能力。


    那是過去在淒慘的陰謀之下製造出的機關,秀影最愛的少女櫻,也曾因為『信天翁』利用『女王蜂』的這個奇怪戰術而陷入苦戰。


    當時『信天翁』所利用的戰術,是使用體液操作的異能力,將『女王蜂』的血液轉變為子彈射出。如今則是對行使異能力而有所消耗的『信天翁』,單純發揮補充體液的效果。


    過去的惡意經過曲折離奇的因緣際會,如今成為能讓他們前進的布局,這確實隻能用奇妙的緣分來形容。不過,不論是什麽東西,隻要能夠利用就該善加利用。


    也許是因為喝了血後稍微好一點了吧,『信天翁』的疲勞感消失,肌膚也恢複光澤。她扭轉肩膀,對秀影露出微笑,做出彎曲手指的手勢叫他過來。


    「阿『鴉』你過來一下,我有東西要給你看。這段期間內,請『女王蜂』大人從每個存活的學生身上,稍微采取一點血液給我。」


    對於這個不可思議的提案,『女王蜂』和秀影都側著頭感到疑問。


    特別是『女王蜂』,她似乎非常訝異。


    「血液?但是其他人與經過特別改造的本宮不同,她們的血液不合乎你的體質——不能補充汝的異能力吧?」


    「不是啦,因為『女王蜂』大人保有大量豐富的體液,所以目前的補給靠那樣就足夠了。更重要的是,你剛才沒聽我的說明嗎?敵人是藉由蒼蠅寄生來控製他人,我們無法否定在這群人中混有敵人嘍囉的可能性。」


    『信天翁』小聲地說出這個令人不快的臆測。


    「我可不想被人從後麵捅一刀,所以雖然麻煩,我們還是要采取她們全部人的血液,檢查判斷是否有受到敵人的支配。幸好顯微鏡、試劑等物品這裏都一應倶全,能夠判別細胞是否有受蒼蠅侵蝕。」


    「原、原來如此。」


    『女王蜂』似乎是沒想過這個可能性,拍了一下手掌,認同她的說法。然後她搖了搖頭,真摯地點頭同意。


    「雖然不想懷疑同伴,但那是本宮的壞習慣呢。本宮照汝說的去做吧,這是必要的處置……隻是,本宮不用也檢查一下嗎?」


    「你愈說,隻會愈曝露自己有多蠢啦……我從剛才就在喝你的血液吧?你以為我會不檢查就喝嗎?你的身體沒問題,是清白的啦。再說,即便是『蠅王』,要控製像你這樣巨大的身體,大概也會很辛苦吧。」


    『信天翁』語帶嘲諷。不過那是對過去自己曾背叛利用的對手,刻意表現出惡劣的態度,就像小孩子掩飾自己的難為情一樣,讓人看了不禁會心一笑。


    『蠅王』或許是判斷『女王蜂』隻是空有大塊頭的木頭人,因此並沒有把她收為自己的部下。大概是不想花費那個勞力吧。但是這一點卻成為『蠅王』的破綻。


    她隻以「是否有用」為基準,來選擇與使用部下。為了對付那樣傲慢的『大奧』女王,我方則是聚集沒有被她選上的棄子,做最大限度的利用。


    堅定了這樣的決心後,秀影對『信天翁』問道:


    「你找我是為了什麽事呢?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全力協助,你盡管開口吧,『信天翁』。」


    「嗯?該怎麽說呢……我們有客人哦?」


    說出這句不可思議的話之後,『信天翁』握起秀影的手,朝著通道內前進。就如同以前——秀影將她當成姊姊般敬愛的那時候一樣。


    在滿身是血的先人們引導下,秀影即使身在穀底,仍是奮力掙紮。


    ? ? ?


    因為位於這個國家中樞的大阪城深處,所以稱之為*『大奧』。(譯注:日文的『奧』即為深處的意思。)


    而在『大奧』的更深處,有座建築在地下深處的地下監獄。


    在更為深處的最深處,存在著過去暴君『絲妃』所使用的研究設施。


    包含『大奧』在內,整個大阪城似乎都是停電狀態,不過大概是備有緊急發電機組吧,隻有那間地下研究設施燈火通明。


    就連在具備手扶梯等最先進技術


    的大阪城生活過的秀影,也對這些設備感到陌生。這裏整齊擺放著未知的機械,地板和牆壁所使用的也是毫無接縫的素材,如果是曾經侵入『黑船』內部的『百手姬』或『赫龍』見到,大概就會發覺,這裏的感覺很類似『黑船』旗艦『黑曜石』吧。


    這裏恐怕是『絲妃』使用了大量的異國技術,在她充滿褻瀆的求知欲下所建築起的蜘蛛之巢吧。


    那個連將軍也不放在眼裏、恣意妄為的暴君『絲妃』,似乎對於鎖國政策和異國技術毫不忌諱,使用了任何有用的東西在進行研究。


    「真是驚人啊。」


    在『信天翁』的引領之下踏入地下研究設施的秀影,對於眼前難以置信的規模,以及滿載異國技術的設備,隻能發出歎息。


    「這裏的一切,讓人深切感受到過去『絲妃』非比尋常的權勢。在活用了異國技術的『絲妃』看來,我們就像是嬰兒一樣吧。這些簡直就是未來的技術,每一樣都讓人無法理解。看來『絲妃』她啊,可是走在遙遙領先我們的前方呢。」


    「老實說,真虧我們能獲勝呢。不過現在『絲妃』政權已滅,敵人是『蠅王』那家夥,所以我們就好好利用『大奧』先賢的遺產吧。讓我們向偉大的先賢默哀致敬。」


    『信天翁』手扶著牆壁,在細長的通道內前進,她麵露苦笑說道:


    「不過『絲妃』似乎絲毫不打算讓別人使用自己的研究設施。我能使用的,隻有因為『蠍姬』在地上大鬧而崩塌,或是入口門鎖失效而開啟的一兩間研究室而已。裏麵配置的機械或設備幾乎都附有驗證機能,隻有『絲妃』本人能夠使用。」


    「很像是『絲妃』的作風,她是個完全不相信他人的冷酷女性,非要自己一個人獨占一切才甘願,是一個傲慢的『大奧』女王。」


    「你的說法好像是在評論不相幹的人呢?雖然因為她是敵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但是她基本上還是阿『鴉』的母親吧?」


    「我不是由她所生,所以幾乎可以說是不相幹的人。生前也沒說過幾句話,對於當時被前將軍討厭,過著庶民生活的我而言,她是在雲端之上的人啊。」


    「如今她——確實已經是在天上的人了呢……喔,就是這裏。」


    閑談之後,他們倆走了一小段距離。


    『信天翁』停下腳步。在她的正麵有一扇門,門上有紅色燈光標示著『治療室』。但是門本身緊閉著,受到地上騷動的餘波影響,造成通道歪斜,因此似乎可以從龜裂的縫隙進入的樣子。


    『信天翁』因為豐滿的胸部而感到擁擠似地,將身體鑽入縫隙,然後對著秀影招手。體格比她健壯的秀影,光是要進入房間就費了一番辛勞,但最後總算是彎曲著身子踏入房間。


    裏麵是一個不算寬敞的空間。地板、牆壁和天花板是以純白的神奇物質構成,照明忽暗忽亮,令人感到不安。一麵的牆壁放置著書架,上麵排列著厚實的書本與文件夾。


    秀影想起自己的妹妹?黑姬的房間。雖然並沒有去過幾次,不過當秀影坐上將軍的位子後,為了找尋線索追蹤下落不明的黑姬,他也曾仔細調查過黑姬的房間。


    黑姬是個喜歡書本的孩子,與其說她是勤勉用功,倒不如說是喜歡幻想吧。為了逃避現實,她喜歡閱讀虛構的故事。這個『治療室』的書架上所擺放的書,也不是艱深難懂的學術書籍,大多是與黑姬所讀的故事風格相似,或者同一作家的著作。


    黑姬與『絲妃』是血脈相連的親子,而她們也有共通的部分,那就是興趣很相近。或許在『絲妃』生前,她們也曾經開懷暢談過吧,但是母親卻不愛護女兒,踐踏女兒的心情,女兒則是厭惡、恐懼著母親。


    想到這裏,秀影就不禁感到哀傷。


    她們既不是普通的親子立場,也不是生活在母慈女孝的和平時代。雖然思考這類假設性的話題也無濟於事,不過那正像黑姬和『絲妃』喜愛的幻想小說一樣……秀影可以非常鮮明地想像出她們和樂地聊著愛書的場麵,以及那樣的平行世界,但是在現實中卻無法實現,這讓秀影感到哀傷。


    「咦?她上哪去了?」


    『信天翁』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像隻警戒周圍的鳥似地,朝四周東張西望。


    「我明明叫她在這裏等的說,呃??算了。」


    說完,她走向放置在房間中央的手術台。


    那是受到固定,好像直接從地板長出來的一個寬敞手術台。


    『螢』就躺在上麵。


    帶著強敵壯烈地同歸於盡的她,全身應該都被化成炸彈的『龍卷風』燒爛了才是,可是就眼前所見,她的肌膚已經恢複到光滑如新的樣子。


    刺在『螢』全身、看了就令人感到疼痛的五寸釘也已被拔出,全身都沒留下傷痕。不管是手腳,還是與年齡不相襯的豐滿乳房,都沒有衣服遮蔽。麵對那健康的肢體,讓秀影不知該看哪裏才好。


    是『信天翁』為她治療的嗎?


    為瀕死之軀,不,為確實應該已死的『螢』治療……?為什麽?有什麽意義嗎?


    『信天翁』是不忍心看她的屍體停留在滿目瘡痍的狀態,所以幫她的屍體化妝,至少讓她的外表恢複成生前那個美麗的『螢』嗎?


    不過更重要的是,有幾個地方令他感到疑惑。


    在化成地獄的『大奧』與秀影重逢之際,『螢』就已經失去了下半身,但是躺在這裏的『螢』卻是四肢健全的狀態,下半身完好無缺。


    仔細一看,她的腰部附近纏著皮帶。那是『蟲兵』們纏繞在身上的東西,恐怕是『龍卷風』的皮帶吧。秀影似乎有看到『信天翁』回收了她的皮帶。


    不,不是隻有皮帶,說不定『螢』的下半身,是『龍卷風』在爆炸後剩餘的少許部分。


    與經過嚴格鍛煉、身為僧兵的『螢』的下半身相比,那個下半身較為痩弱,而且大小不合。由於接合處被皮帶所遮蔽,所以一瞬間沒有感覺到差異,不過仔細一看,那明顯是別人的下半身,膚色也不同。上半身與下半身是由不同的少女連接在一起。


    『螢』與『龍卷風』的上半身與下半身,也就是屍體連接在一起……?


    為什麽?這麽做有什麽意義嗎?


    還有另一個令秀影在意的點。


    手術台上除了『螢』以外,還躺著另一名少女,這簡直就像是雙人床的構圖。那是擁有冰色頭發,秀影等人在地上見過的『蟲兵』。


    是叫做『雹』吧。


    她的身體大部分都化成沙子崩解了,雖然似乎有做某種程度的急救,但是——大概是因為原本就有舊傷殘留吧,她遍體鱗傷,原本遮蔽臉部與私處的皮帶也被取下,呈現不堪入目的全裸狀態。


    她大概已經死亡了吧,看不出來有在呼吸。


    宛如人造的娃娃,不管怎麽想也不可能活著,這是一具屍體。


    「為什麽這個人會……?」


    秀影感到困惑。


    秀影並不認識『雹』。如果是『蟲兵』的話,或許就是敵人,可是先前在地上的戰鬥,她看起來不像是來追殺秀影他們,反而是與同為『蟲兵』的『蠍姬』交戰——雖然也不能因此斷定她是我方的人,不過她似乎與其他的『蟲兵』不同。


    不知內情,也不知這名叫做『雹』的少女到底是誰,一切都無法完全掌握。戰力分散,情報也無法整合,隻能像隻無頭蒼蠅亂竄。


    在已經變成停屍間一般的『治療室』裏,秀影無法理解這一切,隻能煩惱地呻吟。


    「哎呀。」


    因為有秀影這個異性在看,所以『信天翁』顧慮露出裸體的少女們,從架上取出薄布,想要幫她們蓋上。


    然而在那


    之前,卻有個聲音製止了她。


    ? ? ?


    「慢著,別遮住,我現在正在仔細觀察。」


    聲音是從天花板附近傳來的。


    『信天翁』與秀影吃了一驚,抬頭往上看去,有個人正位於人體盲點的正上方。那個人的背上與頭部伸出了彷佛具有黏性的黑絲,像蜘蛛一樣貼在天花板上。


    黑色絲線宛如物質化的影子,緊緊黏在天花板上,那個人發出低沉的笑聲。


    「原來如此,竟然想得出這麽愉快的點子,值得誇獎。『蠅王』的異能力是藉由蒼蠅寄生,吃掉宿主的細胞取而代之,就連屍體都能操縱。如果是全身被那種蒼蠅侵蝕的『螢』和『龍卷風』,順利的話就會附著在一起,或許就可以再動起來吧。」


    陰鬱刺耳的聲音響起。


    隻是聽著就令人感到不安。


    「把相異的兩名戰士結合在一起,真是邪門歪道呢,恐怕就連那個『蠅王』也想不到吧。該稱之為超『蟲兵』呢,還是合成『蟲兵』呢……?混合在一起的兩名戰士,真的能再站起來嗎?她們會發揮出怎樣的戰果,很值得期待吧?」


    那人的語氣聽起來很是愉快。


    「對於你擅自使用研究設施,我本來想給予懲罰,不過你做得非常好,真是意外之喜呢。想不到會有這樣的收獲,『大奧』真是聚集了許多奇才啊……?」


    隻見聲音的主人轉著圈落下。如果就這樣優雅地著地的話,那就很華麗了,但是那個人卻失去平衡,以腹部著地。啪的一聲,像是被壓扁的聲音響起後,那個人就這樣一動也不動了。


    雖然很可笑,但是秀影卻沒那閑工夫,而是大吃一驚。


    「黑姬!?」


    「嗚嗚,手腳的長度有微妙的不同,很難控製。這樣一來連路也走不好,根本沒辦法戰鬥嘛。發育比想像中還要慢,實在超出我的預料。失算了啊,真是可恨。」


    那個口中念念有詞的少女是秀影的妹妹,豐臣黑姬。盡管穿著異國風情的陌生服裝,不過秀影不可能認錯。


    『信天翁』所說的客人就是黑姬嗎?可是為什麽黑姬會在這裏?她明明應該是行蹤不明啊……?


    雖然感到奇怪,但是秀影沒時間思考了,他一直線朝黑姬奔去,將她抱了起來,然後來一個重逢的擁抱。


    「黑姬!我心愛的小黑姬!你到哪裏去了?我好擔心你哦!」


    「嗯呣唔?」


    被輕輕抱起的『黑姬』驚訝地圓睜雙眼,她似乎有些不自在地看著近在眼前的秀影。或許是對於讓他擔心一事感到過意不去,所以不好意思看他的臉吧。


    過了一會兒,隻見另一個人影從天花板落下。那是一個容貌纖細的俊男,秀影對這個青年也有印象。他是『黑船』重要幹部?『騎馬鬥牛士』的人類形態。


    他與黑姬不同,靈巧地著地之後,立刻伏地跪拜。


    「將軍大人!非常抱歉驚擾您了,雖然稱不上好久不見,不過能再拜見尊顏是我的榮幸!在下感到欣喜萬分……!」


    「啊啊,快快請起吧。現在是戰時,無須多禮。」


    秀影抱著黑姬,像是感到困擾似地露出苦笑。這名異邦的青年實在是太過正經八百了。


    「既然你出現在這裏,那就代表『黑船』的——在長崎出島的攻防已經有結果了嗎?」


    「是,托您的福,雖然不能說是最佳,但也是次佳的結果了。」


    『騎馬鬥牛士』露出受人喜愛、好青年該有的笑容。


    「雖然不能算是毫發無傷,不過『百手姬』大人也平安存活下來了。感謝將軍大人的好意與協助,您的大恩大德,我『騎馬鬥牛士』一生沒齒難忘。今後我這條命——願供主人與您的驅策。」


    「不,與其跟我說謝,還不如請你向小櫻道謝吧。嗯——原來是這樣,太好了。」


    秀影鬆了一口氣。由於本人不在眼前,所以感受還不真實,他隻能這樣愣愣地回答。


    櫻存活下來了。


    她在長崎出島的激戰獲勝,生存下來了。


    太好了——除此之外,秀影再也無話可說。


    『百手姬』——櫻很強,至今為止跨越了絕境無數次。


    但是,敵人充滿謎團,而且非常強大,她的前途仍有許多困難阻礙。當初一別,本以為是今生再也無法相見,他們互相擁抱,心懷回憶,甚至還因為不願分開而耍起性子。


    既然她平安,對秀影來說,就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


    而『騎馬鬥牛士』既然在這麽短的期間內抵達大阪城,與他一同行動的櫻應該也在附近了吧。秀影環顧室內,找尋摯愛的少女。


    雖然不知他們用了怎樣的手段,不過他們以出乎預料的速度迅速解決,以及——回歸。


    由於實在太過突然,目前秀影心中的情感還是以驚訝居多。


    不過,有他們在就安心多了,就好像希望的花朵一齊綻放一樣。


    秀影不自覺地放鬆下來,而黑姬在他懷中掙紮著亂動。


    「好痛!你這笨蛋,抱得太用力了,我快被擠死了!抱這麽緊我可動不了啊,真是受不了你這個愛撒嬌的小孩……乖乖,心愛的寶貝,還想喝母親的奶嗎?」


    她不滿地抱怨著,並敞開黑色服裝的衣襟,做出粗俗的動作。


    這麽說來,為什麽黑姬會在這裏呢?她似乎與『騎馬鬥牛士』也很親昵,這其中不知有何隱情。


    而且秀影覺得黑姬的態度看起來很不對勁。雖然黑姬原本就是表裏不一的少女,而且與她分開那麽長一段時間了,可能因此而多少有所改變……但是她的樣子明顯不尋常。


    如果是比任何人都敬愛哥哥的黑姬,那她應該會對哥哥撒嬌,甚至到秀影抱怨受不了的地步才正常吧。


    難道是因為認識了外麵的世界,在四處遊曆的過程中,讓她學壞了嗎?


    秀影這樣胡思亂想著,單純地為妹妹擔心。


    「哼。」


    黑姬厭惡似地扭動身體,有如威嚇一般,將臉靠近秀影。


    那動作一點也不像稚氣猶存的黑姬,而是宛如壞心眼的老練魔女一般。


    「我們沒時間上演『感動的重逢』了,就像你說的,現在是戰時……愣頭愣腦的會白白送死哦,兄長大人?」


    黑姬的語氣中帶著輕蔑,喊出那個令人懷念的稱呼後,肩頭顫動著笑了。那個表情令人聯想到某人,是一張充滿惡意的表情。


    感覺就像是抱著某個怪異的生物,秀影差點就讓可愛的妹妹從手上掉下去了。


    「事態刻不容緩。」


    黑姬仰望天花板,慵懶地扭動身體。


    「這個設施建造得還算堅固,即使如此,承受力還是有限。不管是做為避難所還是研究設施,這裏都不堪用了。由於入口被堵住,我從緊急通道繞至此處,結果卻沒時間了,未免也太不巧了吧。」


    她嘴裏念念有詞地發過牢騷後,語氣厭煩地繼續說:


    「看來地上有笨蛋在大鬧啊?這個地下研究設施很快就會崩塌,因為承受的壓力太大,而且有好一段時間沒有維護了吧?」


    她自作主張地這麽宣言之後,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扶著下顎。


    「這個聲音與高熱——是『赫龍』啊,她還是一樣打得很開心呢。首先就與她會合吧,因為她是個好孩子,很聽我的話。再來就是依照程序走,一切都隻會受到我的意圖所束縛,成為等待被吞食的餌食呀?」


    黑姬把哥哥秀影的手臂當成玉座,驕傲自大地坐在上麵。


    「要看的東西都看過,計策也想好了,再來隻差做個了斷啦。我們要整頓部隊脫逃出去了哦,你們


    也不想就這樣被活埋吧?」


    她就像在驅使馬匹一般,「啪、啪」地拍打秀影的頭。


    「反擊開始了。真正的女王不在的期間,誤以為自己才是女王的愚蠢『蠅王』,以及那些隻是過去遺物的亡靈,就讓她們親身體會什麽才是現代『大奧』的作風吧。」


    她的態度威風凜凜,先前的秀影完全無法與她相比。


    在漫長的四百年間,掌管這個國家的霸權、也是豐臣幕府唯一的女性,這麽宣言道:


    「把饑餓的野獸放出去,吞食那些笨蛋們的肉吧。在盡情享樂之後,驕傲地凱旋而歸,嘲笑那群笨蛋的屍體,甚至在上麵小便也行喔,咿嘻嘻嘻嘻?」


    黑姬宛如傲慢的暴君一般,猖狂地大笑起來。


    ? ? ?


    忽然一陣寒意襲來。


    彷佛從地獄底端吹來的寒氣,令人凍徹心魂。


    「……?」


    有如後頸的毛發豎立一般,這股不寒而栗的感覺,令『赫龍』不禁眯起雙眼。


    八成是被重病的黑姬傳染到感冒了吧,或者是因為接二連三的戰鬥,即便是『赫龍』也疲憊了吧——


    『赫龍』搖搖頭,不去思考多餘的事,目光注視著正前方。


    在戰場上心不在焉的人,總是會先被敵刃或子彈貫穿而死。


    必須專注才行。


    「話雖如此,這種不知到底有無意義的事——做起來還真是有點痛苦啊。算了,能夠大鬧一場是很痛快啦?」


    她吹著口哨,用手指搓著隨爆炸氣流搖擺的辮子。


    氣流非常紊亂。『赫龍』的異能力所產生的猛烈火焰,製造出上升氣流,再藉由『螳螂』的空氣操作異能力加以攬亂。


    因此現階段很難維持姿勢,不過『赫龍』利用自己的異能力,使鬥篷膨脹後飄浮在空中。這是『赫龍』在『大奧』用過多次的戰法。


    從高空眺望或許比較容易找到同伴——『赫龍』讚同『螳螂』這個靈機一動想到的提案,飛翔在『大奧』的上空。由於『螳螂』也能操作空氣讓自己滯留於空中,所以兩人離開地麵,在天空飛行。


    宛如在季節交替之際,感情要好地在空中飛舞的昆蟲伴侶一般。


    目前仍是天色昏暗,看不清『大奧』的狀態。在『赫龍』離開『大奧』的這段期間,景色有了相當大的改變。粉碎的建築、玻璃牆的殘骸、彷佛填滿殘骸縫隙的沙漠,以及地上『大奧』學生們的屍體……


    雖然這隻能用地獄景象來形容,不過習慣血腥場麵的『赫龍』隻是蔑笑了一聲。她不是會對每件事驚慌恐懼的小女孩,而是受人忌憚、凶惡至極的暴君?『絲妃』最忠實的心腹。這種淒慘的光景,『赫龍』早已看膩了。


    看不到什麽會動的事物。她本來的目的是要與同伴會合,看來是無法如願了。有時還會看到貌似敵人、身上纏著皮帶的奇妙少女們(根據『螳螂』所說,那是叫做『蟲兵』的敵人),以及會動的屍體。每次隻要看到那些東西,『赫龍』就會從遠距離焚燒她們。


    『赫龍』飛在空中,能自由自在地降下火雨,隻能在地上爬行的亡者們完全無法抵抗。雖然偶爾會有『蟲兵』驅使異能力或強大的身體能力逼近攻擊,不過都不是『赫龍』的對手,輕輕鬆鬆就會被擊墜。


    偶爾也有從遠距離射出的弓箭或鎗擊,以及驅使異能力發動的狙擊——不過都被『赫龍』華麗地閃避,或是用火焰轟飛了。如有萬一,絕對防禦的『才古鎗』——『三原則』就會自動飛出進行防禦。


    由於『電姬』待在『三原則』的內部,所以『赫龍』不太想拿來做為盾牌使用。而且她正在解讀文件夾,所以『赫龍』也不想擾亂她的專注力。


    「我就像個大規模毀滅性武器,做出名符其實的行為吧——」


    『赫龍』手壓著頭上戴的尖帽,凝神注視。地上果然沒有同伴的身影。雖然厚著臉皮稱他們為「同伴」,感覺也是滿奇怪的,不過所謂的「同伴」,指的就是『百手姬』和『銀狼』,以及黑姬和『騎馬鬥牛士』。


    他們在哪裏,又在做什麽呢?應該不可能死,因為那些人沒有那麽『柔弱』。就算敵人再強大,他們也沒那麽容易被打倒。


    「啊?這樣『一點一點』的找尋方式,開始讓我覺得厭煩了啊……」


    雲層被亂流吹散,上方是看起來特別明亮的夜空繁星與明月,而且在山的另一頭,旭日正要悠哉地露出臉來。


    這般神聖的景色,即使是『赫龍』也不禁看得出神。不過她立刻就露出苦笑,拍打臉頰讓自己集中精神,然後拔出吊掛在腳上的一把手鎗。


    那是『黑船』提督『電姬』托付給她的——兩把『才古鎗』其中之一。


    『電姬』將其稱之為『才古鎗』刻印no.666『蒼藍之馬』。


    『三原則』是防禦,而另外一把——這把『蒼藍之馬』,具有提高『赫龍』異能力的效果。


    『才古鎗』每一把造型皆不同,這把也是形狀奇特。


    與其說是手鎗,看起來反倒像防蟲噴霧劑。上頭附有一個貯藏器,就像連接在手鎗的握把部分一般。雖然握把部分經過特殊設計,不過仍是難以掌握。而那不上不下的大小甚至讓人覺得——乾脆別當成鎗,當成鈍器來用搞不好還比較有用。


    雖然因為體積較大,要隨身攜帶頗為辛苦,但是非常地有用。


    『電姬』不愧是機械一般的少女,她是經過冷靜計算,從數量有限的『才古鎗』中,選出了對『赫龍』有用的兩把吧。


    隻要扣下這把『蒼藍之馬』的扳機,就會有大量瓦斯從貯藏器噴出,溶化被瓦斯噴到的事物,轉變成同樣的瓦斯。也就是說,噴出愈多,瓦斯就能愈增殖,將周圍事物都變成瓦斯,而且那種瓦斯是可燃的。


    隻要『赫龍』對可燃性極佳的瓦斯點火,所有的瓦斯就幾乎會在瞬間燃燒,氣體瓦斯的最大輸出可遍及整個『大奧』,『赫龍』的火焰威力與效果範圍都會大幅提升。


    將這把『蒼藍之馬』做最大限度利用,盡可能讓瓦斯充盈整個空間,那麽隻需行使一次異能力,就可以將『大奧』全部燒毀,讓『大奧』的一切從地上消失。正可說是把『赫龍』變成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可怕『才古鎗』。


    所以她才不敢輕易使用——


    如今『赫龍』心癢難耐。既然手持強力的兵器,自然想要試試威力。


    「讓我把建築物或建築殘骸全部燒光吧?也就是用火把他們逼出來,之後再從燒毀的廢墟找出其他人就好了。『銀狼』的話,就算被卷入也不會死,隻要用煙熏,她至少也會露個臉吧……?」


    雖然手法粗暴,不過她對於隻是平淡地搜索、打發來找碴的『蟲兵』這樣單調的模式已經厭煩了,她生來就不是有耐性的人。


    唯一該擔心的是黑姬。她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要燒光整個『大奧』,還是等找到她之後再做吧。


    由此可見,無法使出決定性攻擊的『赫龍』,個性確實是變得圓融溫柔了。也許是長時間離開戰場,變得鬆懈了吧。可是多了必須守護的人(雖然本人不承認),不過多了心愛的人,相對地『赫龍』也確實變強了。


    以前那種危險與不安定的性格也都消失了。


    身為一個無敵的戰士,以及『大奧』驕傲的第二名,『赫龍』已臻完美。


    「快點出來吧,小黑,在那之後就是快樂的祭典,我要製造出一場大火災囉。沒有姊姊在的無趣『大奧』,乾脆就從地上消滅吧。燒成荒地再耕作,或許就能長出新時代的嫩芽吧?」


    必要時能將一切燒光的王牌——瓦斯的『才古鎗』『蒼藍之馬』就在手中。


    擁有強大無比的兵器——那樣的從容讓『赫龍』露出笑容。沒人勝得過現在的自己,不管是『蟲兵』還是『蠅王』,還是怎樣的強敵或大軍,她都能夠輕易地蹂躪,將之燒成焦炭。


    得意忘形的『赫龍』充滿了傲慢之氣,這也成為了她的破綻。


    因為亂流而姿勢不穩,但仍有辦法自言自語的『赫龍』——雖是短短的一瞬間,她忘了自己還身在戰場。


    而那就成為了致命傷。


    這裏是少女們失去生命,用她們的屍體做為肥料,孕育而成的扭曲地獄。


    明明是一刻都不能鬆懈的場所,但是長時間離開『大奧』,讓『赫龍』忘了這一點,而不會放過那個破綻的恐怖敵人早已潛伏在側。


    「你太得意忘形了。」


    聽到的聲音近得令人驚訝。


    飄浮的『赫龍』隻要回頭伸出手,手指似乎就能觸及。


    「『大奧』單純隻是大阪城、幕府、這個國家的附屬物,不管是崩塌還是燒毀都無所謂。但若隻是因為好玩這個理由……那就令人惱火了。雖然我對幕府已經沒有忠誠心,但這個隻剩下愛的肉體,居然還會為這種程度的事情生氣呢。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那是宛如夢囈一般,陰暗低沉的自言自語。


    「算了,反正都是死路一條。麵對將死之人,不管說什麽話,無論是念經還是祈禱,全都是浪費時間、精神和氧氣。」


    同時,『赫龍』的頸子感到一股殺意。


    「……!?」


    不愧是身經百戰的『赫龍』,瞬間還能反應過來。她有如野獸般回頭,目視敵人。幸好她的手原本就在輕撫吊掛於腳上的『蒼藍之馬』,所以才能瞬間拔出。


    「我大意了,在『黑曜石』被『百』從背後刺了一刀,我卻還沒有反省,我還真是學不乖啊——」


    『赫龍』一邊發著牢騷,一邊扣下扳機。


    高濃度的瓦斯從『蒼藍之馬』的前端噴出,『赫龍』隻要在心中默念,就能對瓦斯點火。就如同這把『才古鎗』的名字所示,火焰與瓦斯起了化學反應而變成蒼藍色,就像是靈界或死後世界的火焰一樣。


    超高熱的大火轟然而起,襲向對『赫龍』發出殺意之人。


    業火照亮依然黑暗的天空,將天空染成蒼藍色。受到瓦斯強化的火焰,以超出『赫龍』想像的威力,有如海嘯般在空中呼嘯而過。


    雖然不知是什麽人,但逼近『赫龍』的那個人瞬間被蒸發——


    原以為會這樣,但是『赫龍』的想法太天真了。


    「不打一聲招呼就殺過來嗎?就戰術來說是正確的,但是太沒品了。」


    彷佛混著血的泥土般,既濕黏又陰沉的聲音響起。


    「真是的,『大奧』的素質也變差了呢。又不是隻要強就好了,這裏明明應該是聚集了備受嗬護的全國公主們的高貴庭園——為什麽現在卻變成這副模樣?」


    隻見有個人令人厭煩地說了一長串後,突破火焰而來。


    『赫龍』沒見過那個少女。


    濃豔的暗紅色頭發,羊皮紙色的肌膚,帶著奸雄氣息的奇妙雙眸。


    「真可恨,果然把『大奧』交給『絲妃』和『蠅王』是錯誤的啊。」


    就像是在發牢騷似地,有如蟲類爬行的異樣低音在四周飄散。


    她突破數量龐大的火焰,朝著『赫龍』跳了過來。往地上一看,看來她似乎是潛伏在屍堆內,看準時機從那裏跳出來的樣子。就像是從沙漠裏伸出有毒的尾巴,襲擊旅客的毒蠍一般。


    她的肌膚上甚至沒有灼傷的痕跡,即使受到高熱燒灼也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她把『赫龍』強大的火焰無效化了嗎?是怎麽做的?


    仔細一看,少女周圍有光輝閃亮的粒子。那是沙子,她將火焰變成沙子後,再將那些沙子於自己的周圍展開做為防壁。沙子容易吸熱,將龐大的熱量冷卻封閉,回歸於無,是十分異常的沙之能力……


    當然,『赫龍』並不是瞬間就推測出這樣的原理,而是以本能察覺。


    剎那之間,兩人眼看就要交錯。


    自己的異能力居然被擋下來了——即使是『赫龍』,也不禁驚訝地僵住了身子。一瞬之間,羊皮紙色的少女對她使出了致命的一擊。


    她伸出手,想要觸摸『赫龍』。


    恐怕隻要被觸碰到就會變成沙吧,『赫龍』以長年的經驗察覺到這一點,但是身在不安定的空中,又完全被趁隙而入,她一時之間無法行動。


    會被殺掉。


    僅僅隻是一擊,『赫龍』就會輕易地——


    『赫龍』理解到這一點,吐出悔恨的氣息。


    就在那個瞬間。


    「喝啊?☆」


    一個開朗活潑的聲音響起,驅趕了拉升至最高限度的緊張氣氛。


    她用空氣撞擊空氣,使空氣爆炸。


    受到風壓推擠,原本要斷絕『赫龍』性命的少女稍稍失去了平衡,攻擊也偏掉了。『赫龍』好不容易扭轉身體,躲過會讓人必死無疑的指尖攻擊。


    與此同時,她噴射火焰,用鬥篷承受熱氣飛翔起來。


    緊急脫離死亡絕境後,『赫龍』趕緊擺出防禦姿勢,手上仍然握著『才古鎗』。


    她往旁邊解救自己脫離險境的人物瞥了一眼。


    「得救了,『螳螂』。」


    「喵嘻嘻,『赫龍』你太大意了啦。」


    手扠在腰上,同樣不自然地滯留空中的『螳螂』笑著說道。


    「一段時間不見,你的身手是不是退步啦??」


    『螳螂』全身仍是裝備『成功之父』的完全武裝狀態,手上握著同樣以成年男性骨骼形成的詭異大鐮刀。如靴子般覆蓋腳部的裝甲,藉由操縱空氣的異能力噴出氣流,以高速飛翔於空中。


    如果隻論在空中飛行的話,『螳螂』擁有超越『赫龍』的機動力。她先前留下『赫龍』,自己在全『大奧』四處飛行尋找同伴。


    或許是沒有成果的關係吧,她打算先回來向『赫龍』報告一聲,然後發現『赫龍』陷入險境,於是出手相助。事情經過大概就是如此。


    『螳螂』有如童話故事的英雄一般,在危急時刻出現。


    但是,她們已經沒時間為撿回一命而安心了。


    「原來如此,不隻是『雹虎』,『成功之父』也是啊——」


    在『赫龍』與『螳螂』的下方,羊皮紙色的少女不自然地在空中踏步行動,她旋轉著身體上升而來,看來攻擊尚未結束。


    「我沒想到這一點呢。真討厭,年紀一大,頭腦就不靈活了呢。不過隻要把那個列入考量——我就不可能會輸了。隻要補強戰術,彌補不足之處,采取相應的對策,我的戰力就會淩駕於你們之上。」


    她全身上下飄散著粒子,彷佛神話一般。那些粒子化成刀刃的形狀,宛如逆向的豪雨般朝著『赫龍』與『螳螂』殺了過來。那些全部都是極小的子彈,為了打穿肌肉開出破洞,讓人渾身噴血而死的沙之凶器。


    『赫龍』用火焰,『螳螂』則是用風壓,把那些沙粒吹走。


    隻要沒被抓到破綻,這兩人就沒那麽容易被打倒。因為排名第二並非浪得虛名。兩人的配合性也是絕佳,彼此能補足對方的死角。兩人是長年在『大奧』一同訓練的交情,默契也十足,『螳螂』的風能助長『赫龍』的火,讓威力加倍。


    隻要這兩個壓倒性的強者聯手,在這世上應該無人能敵。


    「風加上火啊,會比火上加油『好一點』嗎——或者更加危險呢?」


    不過沙粒豪雨似乎隻是單純的障眼法。在那段期間,少女仍以猛烈的速度


    移動。這名少女恐怕擁有操縱沙的力量,能自由地移動沙粒做為立足之處,藉此搬運自己的身體,在空中移動。


    沙粒幾乎細到肉眼看不見的程度,但是每一粒都支撐著少女全身的重量,無法預測會往哪裏移動。另外,不論如何上下移動或旋轉,少女也不會頭昏。


    少女的行動宛如夜晚所產生的魔物一般。


    長長延伸出的辮子,就像獸尾一般跳動。


    「雖然你們是踩到蠍尾的笨蛋,不過我要對你們表達某種程度的敬意。不僅毒抗性強,又不容易死,算是有點棘手的獵物呢。」


    她再度急速接近。或許是純粹隻想用觸摸的方式,一口氣就讓人變成沙吧,她將手伸了過來。


    不管是風還是火,每當逼近她的周圍就會被化成沙而失去作用。那是絕對的防禦力……即便是擁有『大奧』最強火力的『赫龍』與『螳螂』都無法攻破。


    「重新自我介紹吧——我是『蟲兵』之首『蠍姬』。」


    自稱『蠍姬』的少女,露出不符現場氣氛的優雅笑容。


    「如果你們夠用功的話,應該知道這個名字吧?你們就慶幸自己不是被雜兵所殺,當成是光榮赴死吧。請你們盡快、乾淨俐落地消失。」


    口中念念有詞的她,給人一種異樣的不祥之感,『赫龍』不禁皺起眉頭。


    她迅速扣下『蒼藍之馬』的扳機,再度噴出受瓦斯強化的火焰,超高熱的藍色火焰有如洶湧的海浪般噴出。


    「那樣對我無效啦,看來你不懂呢,真是遺憾。」


    『蠍姬』毫不在意地衝了過來。火焰化成沙,變形成階梯的形狀,『蠍姬』接著以沙梯為立足點,以更快的速度前進。她非但擋下敵人的攻擊,甚至將之轉換為自己的武器與攻擊手段。


    那種異能力簡直是犯規等級了。


    不過,『赫龍』的目的也不是攻擊,而是藉由噴出火焰得到推進力,在空中大幅移動。她抓住『螳螂』的後頸,把她拉向地上。


    「呀哇哇?」


    『螳螂』掙紮著發出奇怪的聲音,『赫龍』則是輕聲對她說道:


    「不習慣的空中戰對我們不利,我們在地上迎擊吧。好久沒遇到有本事的對手——讓我們好好玩一玩吧,她是用來打發無聊時間的最好獵物。」


    「喵嘻嘻☆隻要新舊『大奧』的第二名聯手,就不會輸給任何人!」


    『螳螂』順著被抓住後頸的力道,空翻一圏,剛好抱住『赫龍』的頭。放開雙手後,就這樣坐在『赫龍』的雙肩上。


    『螳螂』挺起胸膛,做出斬首的動作。


    「讓她見識『大奧』最大的破壞力吧!」


    「對,讓我們教教她『火中取栗』是多麽危險的事。」


    純真與邪惡——兩人露出完全相反的兩種笑容,『蠍姬』則是在空中注視著她們。


    她坐在沙所形成的立足處,抱住自己的雙腳。


    貌似憂鬱地擺出抱膝而坐的姿勢。


    「嗯——」


    屍體般的眼神,直射那兩個興奮雀躍的戰鬥狂。


    「雖然要『順便』打倒這些家夥,似乎需要稍微多花工夫,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好似很疲累般,看著得意忘形、甚至朝她招手的『赫龍』兩人。


    「地上的沙漠卷起旋風後,全會化為我的武器……情況不利的是你們呀。你們竟然自己闖入鬼門關,隻能說是無藥可救了,而且還自以為能勝過我,這一點同樣也是無藥可救。」


    她眯起白色混濁的雙眼,睜大有兩個瞳眸的另一眼。


    『蠍姬』麵露異樣的容貌,像是一吐怨恨般呻吟道:


    「啊啊,真是沒教養啊。既沒品,又無知,太可笑了。」


    隻見『蠍姬』身子一晃,既像是倒下一般,又像是跳樓自殺一般掉了下來。


    她朝著落地的『赫龍』與『螳螂』,一直線地——以最短距離落下。


    既無恐懼,也沒有欲望,隻是平淡地——


    像隻無心的毒蟲一般。


    「就算你們白費力氣掙紮,也隻是死路一條嘛。」


    沙塵風暴大作,卷動的沙塵全化為『蠍姬』的手足與凶器。


    從地平線另一頭悠然現身的旭日,將所有的沙子染成鮮紅色。『蠍姬』簡直就像在『大奧』的曆史——腥風血雨之中舞動。


    破曉將近。


    在『大奧』徹夜進行的激戰,也將要畫下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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