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雙樹是花神家引以為傲的一流廚師。
才國中二年級而已，其高超的料理手藝就已經超越了母親。
在雙親因為繁忙而不常回家的花神家中，她既是最高權力者也是我的妹妹。
星期二的早上，當我換上製服帶著黑貓打開客廳的門，一道溫和的嗓音伴隨著烤魚的香氣迎接我。
「哥哥早安。」
給人深刻印象的鳳眼與雙馬尾，在水手服上穿著圍裙的雙樹走出廚房，對我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早安。對喔，國中也是從昨天開始換季嗎？」
「嗬嗬，怎麽樣啊，很可愛吧？」
從廚房裏走出來的雙樹，展現著身上的製服圍裙，雙手背在身後，露出淘氣微笑的妹妹確實是非常可愛。
「是很可愛啦，但是高筒襪還是不夠浪漫，所以說你要不要換成長筒襪？」
「我為什麽要配合哥哥的浪漫呀。」
雙樹無奈地歎氣說道。順帶一提，妹妹腳上穿的是白色的襪子。
「算了算了，來，這是今天的便當。」
「每次都這麽麻煩你，謝謝啦。」
我接過用水藍色布巾包裹的便當。
「早餐就要準備好了，你先坐吧。」
順從地在椅子上坐下，我一邊聽著電視傳來的聲響一邊看著雙樹。
熟練地盛好兩人份的白飯和味噌湯，接著將煎得剛剛好的魚肉盛到盤子裏，同時也不忘打開薄荷的貓罐頭。
轉眼間，早餐已經準備好了，脫掉圍裙的雙樹在我對麵坐下。
「來，快趁熱吃。」
「那我要開動了。」
今天早上的菜單是鹽燒鮭魚和滑菇味噌湯。
我喝了一口熱騰騰的湯，湯底的味道極佳，非常好喝。
「雙樹真的很會做菜呢，哥哥會這麽健康都是托了雙樹的福喔。」
「俗話說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嘛，學會做菜又沒什麽損失，而且要是有喜歡的人，我也想做菜給他吃呀。」
「你已經有喜歡的男生了嗎！？」
「才沒有呢，我不是說了『要是有』嗎？哥哥你冷靜一點嘛。」
一回神，才發現我的氣息十分紊亂，呼吸急促的哥哥逼近到妹妹眼前。
雙樹一臉「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用手指對我的額頭彈了一下。
「你要是像這樣逼近其他女孩子的話，可是會被逮捕的喔？真是的，有一個妹控哥哥我還真是辛苦……算了，有戀兄情結的我也覺得挺高興的就是了。」
雙樹絲毫不感到害羞地說出讓人覺得害羞的台詞。
我們還真是一對太過喜愛彼此的兄妹。
「好了，再不趕快吃會冷掉喔。」
「說得也是，冷掉就太浪費了。」
我將淋上納豆的白飯送進嘴裏，再喝一口味噌湯。
果然很美味，我個人認為納豆和味噌湯的組合，是世界遺產等級的美食。
「我想問雙樹一個問題，要和剛認識的女孩變親近的話，該怎麽做才好？」
「哥哥一大早就在說一些讓人覺得不安的發言。」
「我是很認真在問你耶。」
「喔喔，如果是認真的商量，那身為妹妹的我就受理你的詢問吧。然後呢？哥哥想要變親近的人是怎樣的女孩？」
「這個嘛……」
我試著回想剛認識不久的學妹的模樣。
「是一個漂亮的女孩，雖然是小我一屆的學妹，但是就一年級的身高來說長得蠻高的，有一頭微卷的中長發，還在夏季製服外套了一件針織外套。」
「針織外套？那個人很怕冷嗎？」
「按照本人的說法，據說那是她的迷人之處。」
「聽起來是很特別的人呢。嗯……如果想和對方變熟，大概就是采用保險一點的方式，比如說解決對方的煩惱之類的？」
「換句話說，就是用溫柔和可靠來提升好感度的作戰方式嗎？」
「哥哥怎麽自己說了作戰這個詞匯呀。」
雙樹伸出手指抵在唇邊，做出了思考的動作。
「話說哥哥的最終目的，是想要和那個女孩成為怎樣的關係呀？」
「與其說是想成為怎樣的關係，不如說是我想讓那個女孩變得幸福。」
「……這是在求婚嗎？」
「才不是，是我想要補足她缺乏的東西，以此來滿足那個女孩的心。」
「你這麽說，聽起來反而更像是在求婚耶。」
妹妹像是感到困擾似地笑了，然後微微歪著腦袋開口說道：
「哥哥想表達的意思，應該是想要幫助那個女孩對吧？」
「嗯……應該是吧。」
所謂的滿足心靈並實現願望，指的就是回應身為蘋果宿主的少女的要求，也就是按照對方的要求滿足對方的意思。
換句話說，大概就是幫助少女的意思吧。
「我認為哥哥保持原狀就可以了。與其做出奇怪的舉動，不如以哥哥原本的性格去和對方聊天，這樣一來，對方應該也會變得親近自己才對。以上，是來自妹妹的建議。」
「這樣啊，既然雙樹都這麽說了，應該不會錯，謝謝你。」
「不客氣。」
和妹妹商量的事姑且告一個段落，之後我們便安靜地繼續吃飯。
「我吃飽了。」
率先吃完早餐的雙樹再度係上圍裙，她拿起餐具走向廚房。
欣賞著妹妹穿著我曾經就讀的國中製服搭配圍裙的模樣，我的一天就從這裏開始。
「水手服配上圍裙的組合，還真是讓人亢奮啊。」
「哥哥，請你不要一大早就為妹妹的圍裙感到興奮。」
不同於嘴上說的話，有戀兄情結的妹妹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花神家今日依舊和平。
◇◇◇
在舒爽的晴朗天空下，我將淋上甜甜醬汁的一口肉丸送進嘴裏。
在遠離其他學生的頂樓角落占了個位置，今天是隻有我和黑貓的午餐時光。
「因為這些理由，我打算再見一次桐穀。」
「說得也是，不了解對方的話，也就無法得知對方的願望了。」
坐在身旁的黑貓，正在吃一個名叫「吃了它保證貓咪超開心」的貓罐頭。
這也是薄荷喜歡吃的食物。
「貓罐頭好吃嗎？」
「好吃呀，寄宿在這具身體之前，我從來沒吃過所謂的食物，所以我想，以貓咪的味覺來說，這個很合我的胃口。」
「以貓咪的味覺來說是好吃的嗎……」
一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一邊吃午餐，悠閑的時光逐漸流逝。
吃完充滿愛的便當，我拿起在自動販賣機購買的鋁箔包清茶喝了起來。
潤了潤喉，重新綁好便當盒的我站起身。
「既然已經知道桐穀是學妹了，那就來巡巡看一年級的教室吧。」
「不，我想似乎沒有那個必要。」
在黑貓的催促下，我隔著圍網朝下方看去，一名穿著針織外套、肩上背著運動包包的女學生，和昨天一樣正好從中庭穿越而過。
「您打算怎麽做呢？」
「追上去看看吧。」
手裏拿著便當下到一樓，穿著室內拖鞋走向外麵的中庭。
確認完桐穀前進的方向，那裏有個不是教室大樓的其他大樓入口。
走廊顯得有些昏暗，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微弱的關係，總覺得有點冷。
外麵明明是熱辣的炎熱天氣，這裏卻像洞穴般
涼爽，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這棟校舍和教室大樓性質不同，家政教室、計算機室、視聽教室等等，這裏是有眾多特別科目教室的實習大樓。當然，在沒課的午休時間，這裏看不到其他人影。
「有辦法靠味道辨別桐穀的所在位置嗎？」
「因為蘋果的力量很微弱，所以沒辦法鎖定位置，但是茉奈小姐似乎使用了樓梯。」
薄荷一邊探查蘋果的氣味，一邊踩著樓梯慢慢前進。
「建築物明明是相連的，為什麽茉奈小姐要特地穿過中庭呢？」
「雖然空中走廊把建築物連接在一起，但是從一年級的教室過來，穿越中庭反而比較快。不過，桐穀為什麽會來這種地方？」
實習大樓的二樓，沒記錯的話，我記得再往前應該是沒有使用的教室區域，學生造訪這裏顯得很不自然。
走在薄荷的後方，混雜在我的腳步聲中，似乎能聽見什麽聲音。
「這是……歌嗎？」
在走廊的中途停下腳步，耳邊傳來一道平靜的歌聲。
那是一首由如水般澄澈的嗓音交織成的歌曲，緩慢的旋律從走廊深處流泄而出。
像被歌聲引誘似的，我在一間教室的前方停下腳步。
我伸手拉開那扇門，一道光亮從裏麵滲出，將黑暗驅散開來。
「……咦，學長？」
在除了幾張桌子和椅子之外，其他什麽東西也沒有的空間裏，我看到了桐穀。
她的樣子讓人為擅自直視的行為感到猶豫。
桐穀身上此時並沒有穿著針織外套，領口的蝴蝶領結鬆了開來，襯衫的胸口也是敞開的，最重要的是——桃紅色的內褲正懸浮在她的胯下。
她的雙手正拉著內褲，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內褲在胯下的位置停住了。
不隻如此，雙手拉著內褲的桐穀正好擺出向前傾的姿勢，也就是強調出裸露胸口的危險角度，意外豐滿的胸部讓學妹的襯衫膨了起來。
桐穀似乎是穿上衣服就會顯瘦的類型，我在心中更新了她的相關情報。
「……啊……啊……」
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桐穀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紅。
「為、為什麽學長會出現在這裏……」
似乎是來不及為眼前的情況做出反應，她的手上拉著內褲，表情慌張地顫抖著肩膀。
桌上放著一團純白的布料，我想那應該是被卷起來的內褲，也就是使用過的內褲，而停在胯下的內褲則是使用前的——我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快點正視現實啊，現在可不是解說內褲曆史的時候啊。
在危機的情況下，閃過我腦中的是妹妹給的建議。雙樹對我說：「保持哥哥原本的性格就可以了。」她說不要想得太複雜，讓我用不加修飾的模樣去和對方說話。
我做好麵對桐穀的覺悟，盡全力露出爽朗的笑容。
「那個——桐穀同學的內褲真是可愛呀！」
當我將腦中浮現的感想說出口的瞬間，某樣又硬又沉重的東西直接砸中我的臉。
我發出不忍聽聞的悲鳴，屈服於疼痛當場蹲了下來。
「用不著你來說感想，請你就這樣直接趴下去！」
「是，非常抱歉！」
依照從上方傳來的指示行動，我看到某樣物體在地板上滾動。
難怪我會覺得痛，因為桐穀朝我丟過來的，正是裝滿礦泉水的寶特瓶。
我們之間沒有對話，隻有桐穀在整理衣著的聲音。
我趴在地上聽著引人遐思的衣服摩擦聲，幾分鍾之後—
「好了，你可以把頭抬起來了。」
「啊，嗯……那我就失禮了。」
我在對方的許可下站起身，拍掉製服上的灰塵，重新確認她此時的模樣。
襯衫的鈕扣已經扣上，蝴蝶領結也綁好了，原先掛在胯下的內褲已經找回歸處，身上也穿回了針織外套。
唯一沒有恢複原樣的通紅臉頰，似乎是在表達不幸意外的餘韻。
雖然剛才一直被內褲拉走注意力，但是現在則是美麗的腿讓我十分在意。
長筒襪和裙子交織而成的絕對領域——充滿魅惑感的大腿在兩者之間顯得若隱若現，由於大腿的膚色太過耀眼，我忍不住在心中握緊雙拳做出勝利姿勢。
「女生的腿真是太棒了……」
「學長有戀腳癖嗎？話說回來，你好像說過你喜歡長筒襪之類的話吧？長得這麽可愛，沒想到你對這種事還蠻狂熱的呢。」
我再次被學妹掌握了不必要的興趣信息。
我撿起滾落在地的寶特瓶，把它遞給桐穀。
「這個還挺痛的欸。」
「能讓您承受如此的疼痛，真是我的光榮。」
接過寶特瓶，桐穀表情尷尬地挪開視線。
視線滑過去，我看到一個眼熟的包包，它就放在桐穀附近的一張嶄新椅子上，尺寸偏大的理由大概是為了裝更換的衣服吧。
我的便當盒放在桌上，在我被寶特瓶砸中將便當盒弄掉時，似乎是桐穀幫我撿起來的。
說起薄荷，此時的她正坐在地板上選擇旁觀。
「為什麽桐穀同學要在這種地方換衣服？」
「因為最近很熱呀，流汗之後感覺很不舒服，所以我才想說隻換內褲和襯衫就好。會在這裏換衣服是因為這裏沒有其他人，因為我討厭被人看到換衣服的樣子。」
不去更衣室換衣服，意思是也討厭被同性看到自己更衣的模樣嗎？
事實上，對於體型感到自卑，因而不想被看見裸體的人是存在的。由於少女心很複雜，當然也會有身為男性的我無法想象的事情。
正當我在想著這種事情的時候，桐穀朝我投來了懷疑的眼神。
「我才要問學長，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從頂樓看到穿過中庭的桐穀同學，想說不知道你要去哪裏，然後就在這間教室聽見了歌聲。」
「……太失敗了，我隻要心情好就會不自覺地唱起歌來。」
「你剛才心情很好嗎？」
「因為換上新的內褲，就會感到很舒服不是嗎？」
她嘟起雙唇，鬧別扭似地說道。
「你昨天也有來這裏嗎？」
「是呀.換完衣服我就在中庭看到學長了。」
說著，桐穀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打開手中的寶特瓶瓶蓋，咕嚕咕嚕地喝著水。喉嚨上的蘋果印短暫地映入眼簾，果然，還是處於青色的狀態。
學妹在休息片刻後，用眼神示意我跟著坐下。
看來，她似乎沒有把我趕走的意思，我乖乖地在椅子上坐下。該說是同坐一席的權利嗎？我在取得能和對方呼吸相同空氣的權利後，試著將之前沒能詢問對方的話語問出口。
「我說桐穀同學……你現在是在生我的氣吧？」
聞言，桐穀嫣然一笑，那是一抹非常美麗的笑容。
「我沒有生氣喔，因為是意外嘛。」
「真、真的嗎？」
「是的，不過你要為我負責。」
「負責！？」
「因為你撞見了女孩子的尷尬場麵呀，這是理所當然的。」
說著，桐穀同學朝我投來冷酷的眼神，雙頰微紅大概是想起了被看見更衣時的羞恥感。
「喔嗬嗬，讓你做什麽好呢：」
手指抵著嘴唇，發出「嗯～」的聲音的桐穀歪了歪腦袋。在灑落午後陽光的教室裏，穿著針織外套的學妹表情愉悅地拍手喊道：「對了！」
「學長，請你當我的男朋友吧。」
「男、男朋友？」
「因為我對這種事有點憧憬呀。身為女孩子，不是都會想要體驗看看有男朋友的生活嗎？」
「不是，這種事……男朋友什麽的也太……」
「啊，雖然說是男朋友，但我指的不是真的男朋友喔？隻要能體驗就好，所以隻要裝作是我的男朋友就可以了。換句話說，就是所謂的戀人遊戲，也就是契約男友，感覺就像是約聘員工的男友版本。期限是……思，隻要一個禮拜我就原諒你。」
「如果我拒絕的話呢？」
「那我就在班上四處宣傳，就讀二年級的花神學長是個偷窺女生更衣的變態。」
「……要是讓你這麽做，我的高中生涯就完蛋了。」
學生可不會放過如此有趣的話題，謠言會在眨眼間就蔓延開來，沒多久大概就會傳遍整間學校了。
我的身體會像吸血鬼一樣，變得無法走在大太陽底下。
「我說學長，你願意當我的男朋友嗎？」
桐穀的確認與其說是拜托，其實根本就是脅迫。
麵對著猶如惡魔的詢問，我能夠選擇的未來就隻有一個。
「如果是一周限定的話，我很榮幸。」
換個方式想，這是創造和蘋果宿主交集的好機會，不用特別思考找學妹見麵的借口，對我而言也不是什麽太糟的提議。
「太好了，我之前一直很想要有個聽話的奴隸……訂正，是出色的男友才對。」
「你剛才說了奴隸對吧？桐穀同學，你已經把你的本性暴露出來囉。」
「美麗的薔薇可是有刺的喔？」
「也有很多沒刺也沒毒的美麗花朵。」
桐穀茉奈是一名身上帶刺的女孩，雖然之前就有感覺到她的個性好像有點扭曲，現在看來似乎不是我的錯覺。
「雖說是男朋友，具體來說我該做些什麽才好？」
「嗯～」她伸手抵著嘴唇，做出思考的動作。
然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點子，她猛然抬起頭。
她從針織外套的口袋拿出長方形的電子機器，那是一支掛著魚形吊飾的滑蓋式手機。
「首先——我們來交換手機的郵件信箱吧？」
◆◆◆
到了晚上要打電話給她。
這是在那以後，她在空教室裏對我發布的「戀人守則」之一。
根據我詢問桐穀的結果，她說情侶都會在睡前聊天的樣子。對於在戀愛方麵是個門外漢，又喪失愛上異性資格的我而言，這真是個令人無法理解的要求。
洗完澡後，我坐在房間的床上，一如往常地幫薄荷吹幹頭發，接著讓身穿白襯衫的天使坐在我膝蓋上，然後拿起手機。
調出剛交換不久的電話號碼，我打給了目標對象。
電話馬上就接通了，手機喇叭傳來澄澈的嗓音。
『晚安，一樹學長。』
「晚安，小茉。」
雖然有時間限製但畢竟是情侶，彼此稱呼名字這一點也在戀人守則中。雖然覺得很害羞，但這是規定所以也無可奈何。順帶一提，用「小茉」這個昵稱是桐穀提出的要求。
『嗯嗬嗬，男朋友的工作真是辛苦你了。』
明明隻是打電話給她，但是假女友聽起來似乎很高興。
『我才剛洗完澡，是學妹的出浴場景喔？怎麽樣呀？你的腦海裏是不是出現了不應該有的想象呀？』
「呃，沒有欸，反正肯定是穿著睡衣待在房間之類的梗吧？」
『不，我現在是裸體待在爸爸的房間裏。』
「你在幹嘛啊！？」
讓人無法忽視的自白讓我頓時忐忑不安。大概是被我放大的音量嚇到，坐在我膝上的薄荷肩膀微微一顫，拾起可愛的臉偷看我的樣子。
『我開玩笑的。就像學長猜的一樣，我穿著睡衣待在自己房間。』
「為了傳達這項情報而發出爆炸性宣言的意義在哪裏……」
『順帶一提，雖然外麵穿著睡衣，但是我裏麵沒有穿胸罩喔。』
「噗！？真、真的嗎？」
『這是真的喔。怎麽樣呀？覺得興奮了嗎？』
「……老實說，我感到非常興奮。」
電話的另一端，喜歡惡作劇的學妹發出竊笑聲。
我還是無法區分出她哪句話是在開玩笑。
像浮雲般捉摸不定的女孩，言行舉止感覺很虛無飄渺，明明就像小狗一樣和你嬉鬧，但卻完全看不見她內心最關鍵的部分。
一邊摸著薄荷的腦袋，我隔著手機詢問學妹。
「為什麽小茉你會提出戀愛遊戲的要求？」
『咦？』
「既然你對交男朋友有憧憬，那就直接交一個真的男朋友不就好了？小茉應該有被男孩子告白過吧？」
『喔，是有幾次被告白的經驗。』
語氣裏絲毫沒有炫耀的意思，桐穀淡然地回答。
她澄澈的嗓音裏帶著一絲悻悻然的語氣，這肯定不是我的錯覺。
『可是，那不是代表那些男生是認真的嗎？』
「嗯，既然是告白，那就是認真的吧。」
『我沒辦法談——認真的戀愛。』
宛如冷水的嗓音如此說道，感覺她那澄澈的嗓音像是混入了無法言喻的強烈色彩，所以我沒能繼續深入追問。
「那……為什麽是我？」
『學長之前也說過無法談戀愛的話。』
「不是，我那是……」
『我知道，那是開玩笑的對吧？』
桐穀調侃似地說著，發出短促的笑聲。
『其實我對學長很在意，因為我覺得學長跟我很像。』
「我和小茉很像？」
『我不多說了，這是秘密。想知道更多的話，就請你和我變得更加親近吧。』
看來目前的好感度，似乎不足以讓她開口將少女的秘密說給我聽。
結果我對桐穀依舊處於完全不了解的狀態。
在那之後過了大約十分鍾左右，我和桐穀聊天，手機的喇叭傳來昏昏欲睡的呼吸聲，當桐穀說出「我差不多要睡覺了」之後，今晚的通話也就到此結束。
『明天我會在那間空教室等你，記得要先敲門喔？』
「知道啦，我會先敲門。」
『那麽我要掛電話了，晚安。』
「好，晚安。」
互相道過晚安後，我切斷了和她之間的通話。
「一樹少爺，您辛苦了。」
不知何時從我膝上離開的薄荷，將倒了茶的杯子遞給我。在持續說話之後遞給我這杯茶，還真是令人感激的貼心舉動。我向她道謝，一口氣喝幹接過來的茶水。冰得恰到好處的液體滑過喉間，滋潤了我的喉嚨。
身上隻穿白襯衫的天使在我身旁坐了下來。
「關於茉奈小姐，您有什麽收獲嗎？」
「啊啊，聽說桐穀睡覺時不穿胸罩。」
「那是重要的情報嗎？我也沒穿胸罩喔？」
「因為薄荷還不需要那種東西嘛。順便問一下，你有穿內褲吧？」
「我沒有穿呀。」
「快點穿上。」
「我要行使拒絕權。」
「算了，在家的時候就當作沒看到，不過用人形外出的時候一定要穿喔。」
「……真是拿您沒辦法。」
雖然一副打從心底感到不情願的模樣，天使依然同意了我的要求。
「那麽，關於茉奈小姐的願望，您有什麽頭緒嗎？」
「不，完全沒有。說起來，我完全搞不懂桐穀這個人
。」
而且即使問了，她大概也不會回答我。有別於開朗的個性和敷衍裝胡塗的態度，我從桐穀身上可以感覺到她的防衛心有多重。
事實上，她幾乎不會聊到關鍵的事情。
想知道她的真正意圖，也許隻能如她所說的和她增進感情了。
「……照這樣看來，似乎會變成長期抗戰哪。」
打開手機凝視著剛登錄不久的號碼，屏幕上顯示出「桐穀茉奈」的名字。食用了蘋果碎塊的女孩，她指定的「戀人遊戲」期限是一個禮拜。
關鍵是在這段期間內，我和她究竟能變得多親近。
禮拜三一大早就開始下雨，世界化為一片黯淡的灰色，即使到了中午時分，雨勢依然沒有減弱的傾向，無數的雨滴從已然失去精神的天空落下，勾勒出一條又一條的線條。
這個時期的天氣，太陽一旦被遮蔽就會顯得有些微寒，學校裏也有很多女學生穿著背心和針織外套。如果是現在的氣溫，即使穿得厚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
因為下雨無法從中庭穿過去，我走過空中走廊朝目標建築物移動。
我站在實習大樓二樓的空教室前麵。
按照她在電話中說的敲門後，教室裏傳來了「請進——」的聲音。
「快進來吧，一樹學長。」
麵帶笑容迎向我的學妹，身上果然穿著針織外套。
坐在椅子上的桐穀似乎正在看小說，我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後，她就合上書本並將書放在附近的桌子上，書的旁邊則放著一瓶喝到一半的礦泉水。
「真是遺憾呢，要是再早一點，又能偷看到我換衣服的樣子了。」
「我才不會偷看，而且我有先敲門了吧。話說回來，你今天也換衣服了？外麵下著雨，我想應該沒那麽熱才對。」
「是不熱，但是在中午時間換內褲已經像是每天的功課了。」
對桐穀來說，中午換內褲似乎已經是日常活動了。
越是了解就越覺得她是個不可思議的女孩，每次見麵都會創造出新的問號，和她聊得越多謎題就累積得越多。
「接下來呢……學長，就讓我們來做一些像是情侶會做的事情吧。」
「像是情侶會做的事？」
「就是這個。」
桐穀拿出一根細細的棒子，就材質來看應該是木頭或竹子製成的，末端有一個像是湯匙般的圓形凹處，另一端則是軟綿綿的白色絨毛。
「這個……怎麽看都像是掏耳棒耶。」
「是的，這就是掏耳棒。說到戀人，我想應該要有挖耳朵這個項目才對。」
「嗯，確實像是戀人之間會做的事呢。」
「我會不留一點殘渣地幫你挖得幹幹淨淨，請你做好覺悟吧。」
「挖個耳朵而已，有必要這麽有幹勁嗎？」
「當然有必要，就讓我們來做準備吧。」
在她的指示下，我將幾張椅子並排在一起，確保椅子並排後的麵積可以讓我橫躺。
桐穀坐在角落的椅子，然後把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來，學長，不用客氣，請你把頭枕在我的膝蓋上吧。」
「那就請你動作溫柔一點囉。」
我順從地將頭枕在她的腿上。
桐穀的大腿柔軟而溫暖，而且還飄著淡淡的花香。
她的手摸向我的臉頰。
那是一隻比我來得溫暖的溫潤玉手。
「奇怪，看起來沒什麽耳垢呢，難道你會自己挖耳朵？」
「是、是啊，因為我愛幹淨嘛。」
我沒辦法將自己不擅長挖耳朵，所以定期讓妹妹幫我清理的事情說出口。
就這樣，由桐穀展開的「挖耳朵之情侶扮家家酒」開始了。不過，讓剛認識不久的異性幫自己挖耳朵，還真是一件令人相當不好意思的事。
「覺得如何？還有哪裏覺得癢嗎？」
「嗯，沒有了，很舒服喔。」
事實上，桐穀的技巧很好，雖然感覺不像是常常幫人挖耳朵，但是她挖耳朵的動作很溫柔也很細心。
當我放任自己沉浸在宛如毛巾般舒服的感覺中時，耳朵冷不防地被吹了一口氣。
「嗚哇？」
「喔嗬嗬，原來學長也會發出像女孩子的叫聲呀，真是可愛。」
「……可以請你停止這種惡作劇嗎？」
「不要，我才不會停止呢，我偏偏要使盡全力去做。」
「咦咦咦……」
桐穀同學發出令人感到困擾的強力宣言。打算使盡全力執行惡作劇的學妹發出竊笑，接著哼著歌繼續挖耳朵。
那是仿佛交疊在雨聲上的歌聲。
那是一首沒有歌詞，隻用音律連接而成的歌曲。
令人聯想到搖籃曲的溫柔旋律，逐漸融化我的意識。
有如可可亞的甜蜜時光，溫暖的手撫摸頭部的觸感招來睡魔，順應著清澈歌聲的誘惑，我在即將合上的視野中，目擊了不該有的存在。
「……咦？」
眼前令人不敢置信的光景，讓我的思考在這一瞬間變得空白。
「呀啊？咦，學長？」
我迅速抓住桐穀的手坐起身。
怪物在雨下不停的屋外出現，大大的眼球從教室的窗戶朝裏麵窺探。這裏是二樓的事實，說明著怪物的身軀有多麽龐大。
怪物的皮膚是鮮豔的綠色，但是由於身體過大，所以無法完全掌握怪物的全貌。
看見身體尺寸大得不尋常的怪物出現在眼前，黑貓護衛擺出了迎戰姿勢。
「——警告，如果你再繼續接近我方，我將視其為敵對行為並迅速迎擊。」
桐穀無法聽見天使嗓音沉靜地威嚇惡魔。
在短短數秒的時間裏，就在我以為那個大眼睛要轉動的時候，那具巨大身軀像是融入濃霧之中漸漸變得模糊了。接著，可疑的怪物仿佛煙霧般消失不見。
「那、那是什麽啊？」
不管怎麽說還好得救了，如果在這種地方被那種東西襲擊就完了。
真感謝那隻怪物願意離開。
「……那個，一樹學長？你怎麽了嗎？」
看不見惡魔的桐穀，一臉奇怪地看著我。
「抱歉，我好像是做了一個夢。」
說是夢，做的也是惡夢，被那麽巨大的惡魔襲擊，我肯定會被一口吃進肚子裏。我對這種未來可是敬謝不敏啊。
「你的意思是說，挖耳朵舒服到讓你不小心打瞌睡了嗎？」
「嗯？喔，對啊，小茉挖耳朵的技術很好，很舒服喔。」
「是、是嗎……」
基本上總是以笑容示人的桐穀，在那一瞬間露出了難得一見的表情，雖然她馬上就將臉轉向一旁，但是那個表情卻烙印在我的腦海裏，我不禁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充滿謎團的學妹臉上看見的表情。
她的雙頰微微染紅，是屬於女孩子會有的害羞表情。
◇◇◇
用學妹的話來說，情侶似乎每到放學時刻就會一起回家。
我傳了一封簡訊給平常總是一起回家的青梅竹馬，告訴她「我今天有事」，然後等桐穀走到學生通道後便一起離開學校。
「其實我個人是比較希望共撐一把傘的。」
「你和我的傘都太小了，沒辦法容納兩個人啦。」
雨下到放學時間依然沒有停歇，我們閃過路上的水潼，兩把塑料傘挨著彼此踏上回家的歸途。在雨水奏響的旋律中，我聆聽著美妙的歌聲。
「小茉似乎很喜歡唱歌呢。」
「該怎麽說呢
，大概是回過神就發現自己在哼歌的感覺吧。」
「我覺得小茉的聲音很美喔。」
「咦，怎麽突然……」
桐穀一臉不知所措，看來她似乎不擅長應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發言。隻要自己的步調被打亂，就會瞬間變得十分脆弱，真正的想法也會表現在臉上。
雖然喜歡對人惡作劇，但卻不習慣被人惡作劇。
「我很喜歡小茉的聲音喔。」
「喜歡我的聲音……學長果然是奇怪的人呢。」
害羞、困擾，但是卻又有些高興，在各種情感彼此交錯下，桐穀即使紅了臉頰，最後依然對我笑了。
「你那是什麽高興的表情呀？一樹學長真是狂妄。」
桐穀像是想起來似地開始口吐惡語，但總覺得她是在刻意遮掩害羞的情緒，在我眼中看來反而越發令人會心一笑。
「唔——」
大概是學長的態度讓她感到不高興，桐穀掐了掐我的腰側，然後又掐了我的臉頰，最後甚至還把手伸向我的胯下，感覺到危險的我抓住桐穀的手腕。
「你適可而止喔。」
我對著她的額頭輕輕一彈，她像個小孩子似地吐了吐舌頭。
「啊哈，被罵了。」
「那個部位當然不能亂來啊。」
那裏可不是女孩子能夠隨意動手惡作劇的部位，更別說還是用捏的，這種行為是絕對不能容忍的。話說回來，能毫不猶豫地對象征男性的突起物出手，桐穀讓我感到渾身顫栗。
就在這時——一陣令人厭惡的風拂過臉頰。
周圍湧起一陣白霧，一股惡寒從我的背脊攀爬而上。
在道路麵積寬闊的十字路口，那家夥就擋在我們前進方向的前方。
佇立在雨中的巨大身影，身體是鮮豔的綠色，從喉嚨一直延伸到腹部的位置則是白色。
從地麵抬頭往上看，我終於看清了對方的全貌。
「……青、青蛙？」
那是一隻巨大的雨蛙惡魔，應該就是在午休窺探空教室的怪物吧。
「總之，先將他取名為『雨蛙先生』吧。」
「一樹少爺，現在可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喔？」
事實正如黑貓所言，惡魔的目的是天界蘋果，吃了蘋果的我則是對方的捕食目標。當然了，我並沒有成為惡魔食物的打算。
「學長？你突然這樣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無法看見惡魔處於狀況外的桐穀，表情困惑地問道。
「抱歉，我突然有急事要先走，晚上我會再打電話給你。」
「咦？等等，學長！？」
將學妹留在原地，我和黑貓跑了起來。
在十字路口往右轉後，雨蛙先生看也不看桐穀一眼便追了過來。
「很好，和我想的一樣，對方行動了。」
雖說惡魔的目標是天界蘋果，但是惡魔卻無法對食用蘋果的少女下手，這是因為蘋果的養分是少女的「幸福記憶」，而惡魔相當厭惡正麵能量的關係。
對惡魔而言，人類孕育出的幸福記憶就是毒藥。
也就是說，身為蘋果宿主的少女們，對惡魔而言是「毒蘋果」。
「我要往沒人的路跑過去了！」
「收到。」
「不過真是奇怪，午休的時候，那隻青蛙明明沒有對我發動攻擊。」
「也許是對方不想要隨便破壞東西也說不定。」
「有這麽值得讚揚的惡魔嗎？」
「誰知道呢？不過不論是哪一種，似乎都想要天界蘋果呢。」
黑貓轉身朝青蛙惡魔釋放光線，雖然總計三道攻擊都擊中了惡魔的身體，但是卻隻在那具巨大的身體上留下微不可見的傷口。
「……沒用呢，我的魔法沒辦法給對方帶來太大的傷害，那個青蛙似乎是擁有強大魔力的惡魔，它恐怕是歸類在『大惡魔』的存在。」
「大惡魔？那是什麽啊，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
「說明就先留待稍後再說，總之現在先逃吧！」
「我完全同意你的提議！」
舍棄礙手礙腳的雨傘，我在被水淹沒的街道上拚命奔跑。
話說，之前我也曾經被巨大的惡魔在身後追趕呢。我回想著一個月前發生的事，對於被淋濕毫無怨言地在雨中逃跑。
令人意外地，雨蛙先生非常幹脆地放棄追捕我們。
雖然不確定對方是對天界蘋果沒有太強的執念，還是隻是單純體力耗盡，不過在奔跑了約莫五分鍾後，惡魔的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我回來了——」
「哥哥，你回來啦。」
一打開家門，一身運動服裝扮的雙樹便迎上前來。
看到滴著水全身濕透的哥哥，妹妹訝異地歪了歪腦袋。
「哥哥怎麽變成落湯雞了呀？」
「因為我的傘不小心被風吹走了。」
謊言迅速地脫口而出，其實是奔跑時，因為雨傘太礙手礙腳所以丟在路邊了，但是我沒辦法把被巨大青蛙追趕的事說出口。
「那還真是糟糕呢，浴室的水已經熱好了，你可以先去洗澡喔。」
「謝謝你，這真是太好了。」
「因為打掃起來會很累，所以直接在這裏把衣服脫掉吧，我等一下會把幹淨的換穿衣物拿給哥哥。」
雙樹真的很會照顧人，擅長做家事又懂得關心人，是個直爽又溫柔的女孩。
這樣的妹妹雖然嫁到哪裏都不會給家人丟臉，但是我暫時還不打算把妹妹嫁出去。
在玄關脫掉製服，我抱著渾身濕透的黑貓直接走向浴室。
把熱水倒入浴桶後，我將貓咪放進去，自己也衝了熱水澡。
「……不過那個青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偷窺教室的時候還以為要來了，結果卻馬上消失，走在外麵時又突然對我們發動攻擊。」
「可以確認的是對方確實是惡魔，隻不過，如果是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惡魔，隻靠我來擔任一樹少爺的護衛還是不太放心。從負責警戒惡魔的天使中調派兩名來協助護衛吧，我也會聯係狗天使，請他做好在緊急時刻馬上趕來的準備。」
「你之前說的大惡魔，是很麻煩的存在嗎？」
「所謂的大惡魔，指的就是活了相當久的惡魔。它們身上擁有龐大的魔力，不過和一般的惡魔不同，它們很少被欲望驅使，而且也幾乎不會出現在人類麵前。假設那個惡魔有什麽目的的話——」
「……天界蘋果，是嗎？」
「或許是連大惡魔都受到一樹少爺的蘋果吸引也說不定。」
「意思是說，對方和至今為止的惡魔等級不同就對了。」
擁有隻有薄荷會無法應付的強大力量，壓倒性的強者把目標放在我身上，這已經足以讓人因恐懼而蜷縮成一團了，黯淡的黑雲正在膽小鬼的心中逐漸擴散。
即使不斷地衝著熱水，也無法將不安的感覺洗去。
「……請您放心，一樹少爺。」
那道嗓音並不是來自腦中的心靈電波，而是從天使的口中發出。
「因為我，會保護一樹少爺。」
眨眼間就變成少女形態的薄荷，用她那小巧的雙手握住了我的手。
藍色的眼眯了起來，薄荷對我露出溫柔的微笑。
「……啊，謝謝你。」
帶著滿滿的感謝，我揉了揉她那濕漉漉的頭。身體明明如此嬌小，外表也如此地稚嫩，但是她的話語卻比任何武器都來得可靠。
「喵嗚……好、好癢喔，一樹少爺。」
頭上的貓耳抖了抖，少女楚楚可憐的縮了
縮身體。
一邊笑著，我收回放在她頭上的手。
在那之後。
我開始幫薄荷洗頭，因為薄荷雖然會自己清洗身體，但隻有頭發的部分她會拜托我幫她洗。
我一邊洗著薄荷的金發一邊看鏡子，正確地說，是看著烙印在我身上的宿主證據——也就是胸口浮現的蘋果印。
我的蘋果印就在距離中間靠右，接近鎖骨下方的位置。
洗完頭後，我用為了薄荷而調降過溫度的水將泡泡衝掉。
「……一樹少爺，您怎麽了嗎？」
大概是因為我剛才在想事情吧，薄荷似乎從我的舉動中察覺出異樣，將身體轉向我。
「沒事，我剛才隻是在看蘋果印而已。」
「這樣啊。」
泡沫還沒衝幹淨，頭發和身體四處充滿泡沫的薄荷，把手放在我的胸口。
「在這裏，有著一樹少爺的蘋果呢。」
「是啊，還很親切地分成完美的七等份呢。」
蘋果的印記上分割出像是裂紋的線條，在分為七等份的碎塊印記中，隻有一個是青色的，那顏色正是我擁有其中一塊碎塊的證據。
其他六塊依然是空白的，如同字麵上所言，目前是處於欠缺的狀態。
「每采收一塊碎片，就會一枚一枚地浮現顏色，隻有一樹少爺的蘋果印是劃分成七等份，少女們身上浮現的印記應該是完整的才對。」
「是啊，雪姬和桐穀身上的印記都沒有裂痕哪。」
她們身上的印記都是一整個完整的蘋果。
「一樹少爺的蘋果印是特別的，因為您是負責『采收』蘋果的唯一 『男性』嘛，所以才會有看一眼就能確認搜集到幾塊碎片的設定。」
「還真是非常細心的製度呢。」
真是符合天界蘋果，這種設計大概是考慮到效率吧，能夠輕鬆掌握采收完成的碎塊，真是讓人感激不盡。
再度將薄荷的身體轉向前麵，我將她身上剩餘的泡沫衝洗幹淨。
因為熱水而變得氤氳的視野中，薄荷的貓耳微微地抖動了一下。
更衣室發出了動靜，我知道那是雙樹把更換的衣服拿過來了。
「哥哥，你已經洗好了嗎？」
「還沒，我剛幫薄荷洗完澡，現在才要洗。」
「這樣呀，那就讓我來幫忙哥哥吧。」
「……咦？」
耳邊傳來磅的一聲，那是門被打開的聲音。我的妹妹打開了門，把頭發放下來的她站在那裏，像是剛出生一樣連一件內衣褲都沒穿，身上處於不設防的狀態，連浴巾也沒圍上。
「雙樹！？你在幹嘛啊！？」
「好久沒幫你刷背了，所以想說來幫你刷背呀。」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為什麽你會全裸出現在哥哥正在使用的浴室裏！？」
「既然這樣，頭發也順便幫你洗吧。」
「你這理論從根本上來說已經偏離正軌了好嗎！！」
感覺跟她完全說不通。絲毫沒有要遮掩身體的妹妹，用她那雙令人印象深刻的丹鳳眼，一臉奇怪地看著我。
「反正是兄妹嘛，又沒關係。」
「允許兄妹混浴的期限隻到小學為止。」
「因為哥哥容易害羞嘛。來，快坐好，不快一點可是會感冒的喔。」
「我知道了啦！我知道了，所以拜托你至少圍上浴巾吧！」
「是是是，乖巧聽話的妹妹，就照你的要求圍上浴巾吧。」
要是真的乖巧聽話，我其實比較希望你馬上老老實實地離開浴室，但是我也不好意思把已經脫光的妹妹趕出去。雙樹乖乖圍上浴巾，一手拿著海綿球，表情躍躍欲試地走到我身後，力道恰到好處地對著我的背搓了起來。
一直到幾年前為止，我們都很理所當然地一起洗澡，所以我對身體被碰觸的事情並不會覺得抗拒，隻要用浴巾將重要部位遮住，也不會特別覺得尷尬。
這就是我和雙樹之間的距離感，無論彼此多麽靠近，也不會出現過度接近的問題。
薄荷在雙樹闖進來之前，就動作迅速地變回了黑貓的模樣，現在正泡在倒了熱水的浴桶中放鬆著。她發出「喵喵」的叫聲，真是可愛。
「結果你和之前說的那個女生有成功變親近嗎？」
「不知道耶，不過已經成功接近到她會主動幫我挖耳朵了。」
「挖耳朵？別說接近了，你們這個叫做正在接觸吧，或者該說是已經到了情侶的範圍。」
「雙樹不是也會幫我挖耳朵嗎？」
「這不一樣，因為我是哥哥的妹妹呀，所以不可以把同樣的標準用在其他女生身上。雖然我的確是給了你建議，但是才過兩天，你們到底親近到什麽程度了啊。」
「嗯，該怎麽說呢……」
聽完雙樹的話，我試著聯想關於桐穀的事。
花神一樹和桐穀茉奈的關係是在「戀人遊戲」的情況下成立的，即使表麵上看似親近，實際上卻還沒到能夠測量出內心距離的程度。
「我想，以真正的情況而言，我們並沒有那麽親密，桐穀還沒有對我敞開心胸。」
「這樣啊，那你可要再努力一點呢。」
「是啊，我絕對會和她變親近的。」
互相為彼此刷背的我們，麵對麵地坐進了浴缸。這時候的雙樹拿掉了身上的浴巾，雖然兩人同時泡澡浴缸顯得有些狹窄，但是還不到擁擠的程度。
被熱氣熏紅臉頰的雙樹開口問道：
「我問你，哥哥，桐穀姐姐長得可愛嗎？」
「與其說可愛，不如說比較像是美女吧。以一年級的女生來說身高算是高的，雖然是學妹但發育很好，特別是她的腿很美，很適合穿長筒襪。」
直率的感想讓雙樹眯起了眼，發出像是感到無奈的歎息聲。
「哥哥真的很極端耶，收藏的書淨是一些《長筒襪女神》啦、《無法戒掉的黑色長筒襪》之類的，全是和長筒襪相關的書。」
「啥！？」
「其他還有《長筒襪樂園》啦、《魅惑的條紋長筒襪2》啦、《長筒襪也會積少成多》啦、《平胸少女剛脫下來的長筒襪》之類的。」
「嗚！？」
「再來還有——」
「別再說下去了！拜托你不要把哥哥那些讓人覺得害羞的寶物標題說出口！！」
「原來哥哥連平胸也喜歡呀。」
「胸部的尺寸不分優劣，重要的是有沒有穿長筒襪。」
「結果還是長筒襪嘛。」
說起來，之前好像也曾經和雙樹有過這類的對話，我妹妹意外地還蠻常提到關於哥哥收藏的書籍。
不過，感覺雙樹這次說話好像特別帶刺。
「我怎麽覺得雙樹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啊。」
「……沒那回事。」
我倒是覺得有這回事，而且那雙丹鳳眼投來的視線也比平常銳利。
「最近哥哥都隻顧著小貓……哥哥這個笨蛋。」
「啊——」
原來如此，在妹妹說出這句話後，我終於察覺到自己有多麽愚蠢。
雖然漫不經心，但是自從我升上高中後，妹妹從來沒有在我洗澡時擅自闖進來。
當人做出不同於平常的舉動時，一定都是有原因的。
也就是說，雙樹感到寂寞了。
就算擅長做家事、懂得關心人，雙樹也不過是個國中生。在這個雙親不常歸來的家裏，她能夠撒嬌的對象就隻有我而已。
自從吃了天界蘋果，我就滿腦子都在想關於蘋果的事情，會隻顧著薄荷
，就是因為忙著注意蘋果的事。最近因為發現了桐穀的存在，我和雙樹的相處時間就變得更少了。
愚蠢的哥哥沒有顧及到妹妹的情緒。
「……那個，我說雙樹。」
「嗯？」
「很久沒一起睡覺了，今天晚上一起睡吧？」
「……嗯。」
雙樹安靜地抱住我，環繞在頸項的手，毫無保留地靠向我的光裸軀體，我抱住妹妹一絲不掛的身體。
「謝謝你，哥哥——我最喜歡你了。」
我已經很久沒聽見雙樹語帶玩笑的說「最喜歡你了」，為了彌補不慎讓妹妹覺得寂寞的糟糕行為，我用力地將嬌小的身軀抱進懷裏。
晚餐過後，雙樹泡了一杯可可亞給我。
從杯子傳來的溫度，還有可可亞的美味都讓我感到放鬆。
彼此相鄰地坐在沙發上，一邊聊著不足為奇的話題，一邊等待著深夜的到來。
沉浸在甜蜜又溫暖的時光裏，我這麽想著。
幸福的記憶，必然是像現在這樣產生的。
才國中二年級而已，其高超的料理手藝就已經超越了母親。
在雙親因為繁忙而不常回家的花神家中，她既是最高權力者也是我的妹妹。
星期二的早上，當我換上製服帶著黑貓打開客廳的門，一道溫和的嗓音伴隨著烤魚的香氣迎接我。
「哥哥早安。」
給人深刻印象的鳳眼與雙馬尾，在水手服上穿著圍裙的雙樹走出廚房，對我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早安。對喔，國中也是從昨天開始換季嗎？」
「嗬嗬，怎麽樣啊，很可愛吧？」
從廚房裏走出來的雙樹，展現著身上的製服圍裙，雙手背在身後，露出淘氣微笑的妹妹確實是非常可愛。
「是很可愛啦，但是高筒襪還是不夠浪漫，所以說你要不要換成長筒襪？」
「我為什麽要配合哥哥的浪漫呀。」
雙樹無奈地歎氣說道。順帶一提，妹妹腳上穿的是白色的襪子。
「算了算了，來，這是今天的便當。」
「每次都這麽麻煩你，謝謝啦。」
我接過用水藍色布巾包裹的便當。
「早餐就要準備好了，你先坐吧。」
順從地在椅子上坐下，我一邊聽著電視傳來的聲響一邊看著雙樹。
熟練地盛好兩人份的白飯和味噌湯，接著將煎得剛剛好的魚肉盛到盤子裏，同時也不忘打開薄荷的貓罐頭。
轉眼間，早餐已經準備好了，脫掉圍裙的雙樹在我對麵坐下。
「來，快趁熱吃。」
「那我要開動了。」
今天早上的菜單是鹽燒鮭魚和滑菇味噌湯。
我喝了一口熱騰騰的湯，湯底的味道極佳，非常好喝。
「雙樹真的很會做菜呢，哥哥會這麽健康都是托了雙樹的福喔。」
「俗話說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嘛，學會做菜又沒什麽損失，而且要是有喜歡的人，我也想做菜給他吃呀。」
「你已經有喜歡的男生了嗎！？」
「才沒有呢，我不是說了『要是有』嗎？哥哥你冷靜一點嘛。」
一回神，才發現我的氣息十分紊亂，呼吸急促的哥哥逼近到妹妹眼前。
雙樹一臉「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用手指對我的額頭彈了一下。
「你要是像這樣逼近其他女孩子的話，可是會被逮捕的喔？真是的，有一個妹控哥哥我還真是辛苦……算了，有戀兄情結的我也覺得挺高興的就是了。」
雙樹絲毫不感到害羞地說出讓人覺得害羞的台詞。
我們還真是一對太過喜愛彼此的兄妹。
「好了，再不趕快吃會冷掉喔。」
「說得也是，冷掉就太浪費了。」
我將淋上納豆的白飯送進嘴裏，再喝一口味噌湯。
果然很美味，我個人認為納豆和味噌湯的組合，是世界遺產等級的美食。
「我想問雙樹一個問題，要和剛認識的女孩變親近的話，該怎麽做才好？」
「哥哥一大早就在說一些讓人覺得不安的發言。」
「我是很認真在問你耶。」
「喔喔，如果是認真的商量，那身為妹妹的我就受理你的詢問吧。然後呢？哥哥想要變親近的人是怎樣的女孩？」
「這個嘛……」
我試著回想剛認識不久的學妹的模樣。
「是一個漂亮的女孩，雖然是小我一屆的學妹，但是就一年級的身高來說長得蠻高的，有一頭微卷的中長發，還在夏季製服外套了一件針織外套。」
「針織外套？那個人很怕冷嗎？」
「按照本人的說法，據說那是她的迷人之處。」
「聽起來是很特別的人呢。嗯……如果想和對方變熟，大概就是采用保險一點的方式，比如說解決對方的煩惱之類的？」
「換句話說，就是用溫柔和可靠來提升好感度的作戰方式嗎？」
「哥哥怎麽自己說了作戰這個詞匯呀。」
雙樹伸出手指抵在唇邊，做出了思考的動作。
「話說哥哥的最終目的，是想要和那個女孩成為怎樣的關係呀？」
「與其說是想成為怎樣的關係，不如說是我想讓那個女孩變得幸福。」
「……這是在求婚嗎？」
「才不是，是我想要補足她缺乏的東西，以此來滿足那個女孩的心。」
「你這麽說，聽起來反而更像是在求婚耶。」
妹妹像是感到困擾似地笑了，然後微微歪著腦袋開口說道：
「哥哥想表達的意思，應該是想要幫助那個女孩對吧？」
「嗯……應該是吧。」
所謂的滿足心靈並實現願望，指的就是回應身為蘋果宿主的少女的要求，也就是按照對方的要求滿足對方的意思。
換句話說，大概就是幫助少女的意思吧。
「我認為哥哥保持原狀就可以了。與其做出奇怪的舉動，不如以哥哥原本的性格去和對方聊天，這樣一來，對方應該也會變得親近自己才對。以上，是來自妹妹的建議。」
「這樣啊，既然雙樹都這麽說了，應該不會錯，謝謝你。」
「不客氣。」
和妹妹商量的事姑且告一個段落，之後我們便安靜地繼續吃飯。
「我吃飽了。」
率先吃完早餐的雙樹再度係上圍裙，她拿起餐具走向廚房。
欣賞著妹妹穿著我曾經就讀的國中製服搭配圍裙的模樣，我的一天就從這裏開始。
「水手服配上圍裙的組合，還真是讓人亢奮啊。」
「哥哥，請你不要一大早就為妹妹的圍裙感到興奮。」
不同於嘴上說的話，有戀兄情結的妹妹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花神家今日依舊和平。
◇◇◇
在舒爽的晴朗天空下，我將淋上甜甜醬汁的一口肉丸送進嘴裏。
在遠離其他學生的頂樓角落占了個位置，今天是隻有我和黑貓的午餐時光。
「因為這些理由，我打算再見一次桐穀。」
「說得也是，不了解對方的話，也就無法得知對方的願望了。」
坐在身旁的黑貓，正在吃一個名叫「吃了它保證貓咪超開心」的貓罐頭。
這也是薄荷喜歡吃的食物。
「貓罐頭好吃嗎？」
「好吃呀，寄宿在這具身體之前，我從來沒吃過所謂的食物，所以我想，以貓咪的味覺來說，這個很合我的胃口。」
「以貓咪的味覺來說是好吃的嗎……」
一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一邊吃午餐，悠閑的時光逐漸流逝。
吃完充滿愛的便當，我拿起在自動販賣機購買的鋁箔包清茶喝了起來。
潤了潤喉，重新綁好便當盒的我站起身。
「既然已經知道桐穀是學妹了，那就來巡巡看一年級的教室吧。」
「不，我想似乎沒有那個必要。」
在黑貓的催促下，我隔著圍網朝下方看去，一名穿著針織外套、肩上背著運動包包的女學生，和昨天一樣正好從中庭穿越而過。
「您打算怎麽做呢？」
「追上去看看吧。」
手裏拿著便當下到一樓，穿著室內拖鞋走向外麵的中庭。
確認完桐穀前進的方向，那裏有個不是教室大樓的其他大樓入口。
走廊顯得有些昏暗，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微弱的關係，總覺得有點冷。
外麵明明是熱辣的炎熱天氣，這裏卻像洞穴般
涼爽，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這棟校舍和教室大樓性質不同，家政教室、計算機室、視聽教室等等，這裏是有眾多特別科目教室的實習大樓。當然，在沒課的午休時間，這裏看不到其他人影。
「有辦法靠味道辨別桐穀的所在位置嗎？」
「因為蘋果的力量很微弱，所以沒辦法鎖定位置，但是茉奈小姐似乎使用了樓梯。」
薄荷一邊探查蘋果的氣味，一邊踩著樓梯慢慢前進。
「建築物明明是相連的，為什麽茉奈小姐要特地穿過中庭呢？」
「雖然空中走廊把建築物連接在一起，但是從一年級的教室過來，穿越中庭反而比較快。不過，桐穀為什麽會來這種地方？」
實習大樓的二樓，沒記錯的話，我記得再往前應該是沒有使用的教室區域，學生造訪這裏顯得很不自然。
走在薄荷的後方，混雜在我的腳步聲中，似乎能聽見什麽聲音。
「這是……歌嗎？」
在走廊的中途停下腳步，耳邊傳來一道平靜的歌聲。
那是一首由如水般澄澈的嗓音交織成的歌曲，緩慢的旋律從走廊深處流泄而出。
像被歌聲引誘似的，我在一間教室的前方停下腳步。
我伸手拉開那扇門，一道光亮從裏麵滲出，將黑暗驅散開來。
「……咦，學長？」
在除了幾張桌子和椅子之外，其他什麽東西也沒有的空間裏，我看到了桐穀。
她的樣子讓人為擅自直視的行為感到猶豫。
桐穀身上此時並沒有穿著針織外套，領口的蝴蝶領結鬆了開來，襯衫的胸口也是敞開的，最重要的是——桃紅色的內褲正懸浮在她的胯下。
她的雙手正拉著內褲，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內褲在胯下的位置停住了。
不隻如此，雙手拉著內褲的桐穀正好擺出向前傾的姿勢，也就是強調出裸露胸口的危險角度，意外豐滿的胸部讓學妹的襯衫膨了起來。
桐穀似乎是穿上衣服就會顯瘦的類型，我在心中更新了她的相關情報。
「……啊……啊……」
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桐穀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紅。
「為、為什麽學長會出現在這裏……」
似乎是來不及為眼前的情況做出反應，她的手上拉著內褲，表情慌張地顫抖著肩膀。
桌上放著一團純白的布料，我想那應該是被卷起來的內褲，也就是使用過的內褲，而停在胯下的內褲則是使用前的——我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快點正視現實啊，現在可不是解說內褲曆史的時候啊。
在危機的情況下，閃過我腦中的是妹妹給的建議。雙樹對我說：「保持哥哥原本的性格就可以了。」她說不要想得太複雜，讓我用不加修飾的模樣去和對方說話。
我做好麵對桐穀的覺悟，盡全力露出爽朗的笑容。
「那個——桐穀同學的內褲真是可愛呀！」
當我將腦中浮現的感想說出口的瞬間，某樣又硬又沉重的東西直接砸中我的臉。
我發出不忍聽聞的悲鳴，屈服於疼痛當場蹲了下來。
「用不著你來說感想，請你就這樣直接趴下去！」
「是，非常抱歉！」
依照從上方傳來的指示行動，我看到某樣物體在地板上滾動。
難怪我會覺得痛，因為桐穀朝我丟過來的，正是裝滿礦泉水的寶特瓶。
我們之間沒有對話，隻有桐穀在整理衣著的聲音。
我趴在地上聽著引人遐思的衣服摩擦聲，幾分鍾之後—
「好了，你可以把頭抬起來了。」
「啊，嗯……那我就失禮了。」
我在對方的許可下站起身，拍掉製服上的灰塵，重新確認她此時的模樣。
襯衫的鈕扣已經扣上，蝴蝶領結也綁好了，原先掛在胯下的內褲已經找回歸處，身上也穿回了針織外套。
唯一沒有恢複原樣的通紅臉頰，似乎是在表達不幸意外的餘韻。
雖然剛才一直被內褲拉走注意力，但是現在則是美麗的腿讓我十分在意。
長筒襪和裙子交織而成的絕對領域——充滿魅惑感的大腿在兩者之間顯得若隱若現，由於大腿的膚色太過耀眼，我忍不住在心中握緊雙拳做出勝利姿勢。
「女生的腿真是太棒了……」
「學長有戀腳癖嗎？話說回來，你好像說過你喜歡長筒襪之類的話吧？長得這麽可愛，沒想到你對這種事還蠻狂熱的呢。」
我再次被學妹掌握了不必要的興趣信息。
我撿起滾落在地的寶特瓶，把它遞給桐穀。
「這個還挺痛的欸。」
「能讓您承受如此的疼痛，真是我的光榮。」
接過寶特瓶，桐穀表情尷尬地挪開視線。
視線滑過去，我看到一個眼熟的包包，它就放在桐穀附近的一張嶄新椅子上，尺寸偏大的理由大概是為了裝更換的衣服吧。
我的便當盒放在桌上，在我被寶特瓶砸中將便當盒弄掉時，似乎是桐穀幫我撿起來的。
說起薄荷，此時的她正坐在地板上選擇旁觀。
「為什麽桐穀同學要在這種地方換衣服？」
「因為最近很熱呀，流汗之後感覺很不舒服，所以我才想說隻換內褲和襯衫就好。會在這裏換衣服是因為這裏沒有其他人，因為我討厭被人看到換衣服的樣子。」
不去更衣室換衣服，意思是也討厭被同性看到自己更衣的模樣嗎？
事實上，對於體型感到自卑，因而不想被看見裸體的人是存在的。由於少女心很複雜，當然也會有身為男性的我無法想象的事情。
正當我在想著這種事情的時候，桐穀朝我投來了懷疑的眼神。
「我才要問學長，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從頂樓看到穿過中庭的桐穀同學，想說不知道你要去哪裏，然後就在這間教室聽見了歌聲。」
「……太失敗了，我隻要心情好就會不自覺地唱起歌來。」
「你剛才心情很好嗎？」
「因為換上新的內褲，就會感到很舒服不是嗎？」
她嘟起雙唇，鬧別扭似地說道。
「你昨天也有來這裏嗎？」
「是呀.換完衣服我就在中庭看到學長了。」
說著，桐穀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打開手中的寶特瓶瓶蓋，咕嚕咕嚕地喝著水。喉嚨上的蘋果印短暫地映入眼簾，果然，還是處於青色的狀態。
學妹在休息片刻後，用眼神示意我跟著坐下。
看來，她似乎沒有把我趕走的意思，我乖乖地在椅子上坐下。該說是同坐一席的權利嗎？我在取得能和對方呼吸相同空氣的權利後，試著將之前沒能詢問對方的話語問出口。
「我說桐穀同學……你現在是在生我的氣吧？」
聞言，桐穀嫣然一笑，那是一抹非常美麗的笑容。
「我沒有生氣喔，因為是意外嘛。」
「真、真的嗎？」
「是的，不過你要為我負責。」
「負責！？」
「因為你撞見了女孩子的尷尬場麵呀，這是理所當然的。」
說著，桐穀同學朝我投來冷酷的眼神，雙頰微紅大概是想起了被看見更衣時的羞恥感。
「喔嗬嗬，讓你做什麽好呢：」
手指抵著嘴唇，發出「嗯～」的聲音的桐穀歪了歪腦袋。在灑落午後陽光的教室裏，穿著針織外套的學妹表情愉悅地拍手喊道：「對了！」
「學長，請你當我的男朋友吧。」
「男、男朋友？」
「因為我對這種事有點憧憬呀。身為女孩子，不是都會想要體驗看看有男朋友的生活嗎？」
「不是，這種事……男朋友什麽的也太……」
「啊，雖然說是男朋友，但我指的不是真的男朋友喔？隻要能體驗就好，所以隻要裝作是我的男朋友就可以了。換句話說，就是所謂的戀人遊戲，也就是契約男友，感覺就像是約聘員工的男友版本。期限是……思，隻要一個禮拜我就原諒你。」
「如果我拒絕的話呢？」
「那我就在班上四處宣傳，就讀二年級的花神學長是個偷窺女生更衣的變態。」
「……要是讓你這麽做，我的高中生涯就完蛋了。」
學生可不會放過如此有趣的話題，謠言會在眨眼間就蔓延開來，沒多久大概就會傳遍整間學校了。
我的身體會像吸血鬼一樣，變得無法走在大太陽底下。
「我說學長，你願意當我的男朋友嗎？」
桐穀的確認與其說是拜托，其實根本就是脅迫。
麵對著猶如惡魔的詢問，我能夠選擇的未來就隻有一個。
「如果是一周限定的話，我很榮幸。」
換個方式想，這是創造和蘋果宿主交集的好機會，不用特別思考找學妹見麵的借口，對我而言也不是什麽太糟的提議。
「太好了，我之前一直很想要有個聽話的奴隸……訂正，是出色的男友才對。」
「你剛才說了奴隸對吧？桐穀同學，你已經把你的本性暴露出來囉。」
「美麗的薔薇可是有刺的喔？」
「也有很多沒刺也沒毒的美麗花朵。」
桐穀茉奈是一名身上帶刺的女孩，雖然之前就有感覺到她的個性好像有點扭曲，現在看來似乎不是我的錯覺。
「雖說是男朋友，具體來說我該做些什麽才好？」
「嗯～」她伸手抵著嘴唇，做出思考的動作。
然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點子，她猛然抬起頭。
她從針織外套的口袋拿出長方形的電子機器，那是一支掛著魚形吊飾的滑蓋式手機。
「首先——我們來交換手機的郵件信箱吧？」
◆◆◆
到了晚上要打電話給她。
這是在那以後，她在空教室裏對我發布的「戀人守則」之一。
根據我詢問桐穀的結果，她說情侶都會在睡前聊天的樣子。對於在戀愛方麵是個門外漢，又喪失愛上異性資格的我而言，這真是個令人無法理解的要求。
洗完澡後，我坐在房間的床上，一如往常地幫薄荷吹幹頭發，接著讓身穿白襯衫的天使坐在我膝蓋上，然後拿起手機。
調出剛交換不久的電話號碼，我打給了目標對象。
電話馬上就接通了，手機喇叭傳來澄澈的嗓音。
『晚安，一樹學長。』
「晚安，小茉。」
雖然有時間限製但畢竟是情侶，彼此稱呼名字這一點也在戀人守則中。雖然覺得很害羞，但這是規定所以也無可奈何。順帶一提，用「小茉」這個昵稱是桐穀提出的要求。
『嗯嗬嗬，男朋友的工作真是辛苦你了。』
明明隻是打電話給她，但是假女友聽起來似乎很高興。
『我才剛洗完澡，是學妹的出浴場景喔？怎麽樣呀？你的腦海裏是不是出現了不應該有的想象呀？』
「呃，沒有欸，反正肯定是穿著睡衣待在房間之類的梗吧？」
『不，我現在是裸體待在爸爸的房間裏。』
「你在幹嘛啊！？」
讓人無法忽視的自白讓我頓時忐忑不安。大概是被我放大的音量嚇到，坐在我膝上的薄荷肩膀微微一顫，拾起可愛的臉偷看我的樣子。
『我開玩笑的。就像學長猜的一樣，我穿著睡衣待在自己房間。』
「為了傳達這項情報而發出爆炸性宣言的意義在哪裏……」
『順帶一提，雖然外麵穿著睡衣，但是我裏麵沒有穿胸罩喔。』
「噗！？真、真的嗎？」
『這是真的喔。怎麽樣呀？覺得興奮了嗎？』
「……老實說，我感到非常興奮。」
電話的另一端，喜歡惡作劇的學妹發出竊笑聲。
我還是無法區分出她哪句話是在開玩笑。
像浮雲般捉摸不定的女孩，言行舉止感覺很虛無飄渺，明明就像小狗一樣和你嬉鬧，但卻完全看不見她內心最關鍵的部分。
一邊摸著薄荷的腦袋，我隔著手機詢問學妹。
「為什麽小茉你會提出戀愛遊戲的要求？」
『咦？』
「既然你對交男朋友有憧憬，那就直接交一個真的男朋友不就好了？小茉應該有被男孩子告白過吧？」
『喔，是有幾次被告白的經驗。』
語氣裏絲毫沒有炫耀的意思，桐穀淡然地回答。
她澄澈的嗓音裏帶著一絲悻悻然的語氣，這肯定不是我的錯覺。
『可是，那不是代表那些男生是認真的嗎？』
「嗯，既然是告白，那就是認真的吧。」
『我沒辦法談——認真的戀愛。』
宛如冷水的嗓音如此說道，感覺她那澄澈的嗓音像是混入了無法言喻的強烈色彩，所以我沒能繼續深入追問。
「那……為什麽是我？」
『學長之前也說過無法談戀愛的話。』
「不是，我那是……」
『我知道，那是開玩笑的對吧？』
桐穀調侃似地說著，發出短促的笑聲。
『其實我對學長很在意，因為我覺得學長跟我很像。』
「我和小茉很像？」
『我不多說了，這是秘密。想知道更多的話，就請你和我變得更加親近吧。』
看來目前的好感度，似乎不足以讓她開口將少女的秘密說給我聽。
結果我對桐穀依舊處於完全不了解的狀態。
在那之後過了大約十分鍾左右，我和桐穀聊天，手機的喇叭傳來昏昏欲睡的呼吸聲，當桐穀說出「我差不多要睡覺了」之後，今晚的通話也就到此結束。
『明天我會在那間空教室等你，記得要先敲門喔？』
「知道啦，我會先敲門。」
『那麽我要掛電話了，晚安。』
「好，晚安。」
互相道過晚安後，我切斷了和她之間的通話。
「一樹少爺，您辛苦了。」
不知何時從我膝上離開的薄荷，將倒了茶的杯子遞給我。在持續說話之後遞給我這杯茶，還真是令人感激的貼心舉動。我向她道謝，一口氣喝幹接過來的茶水。冰得恰到好處的液體滑過喉間，滋潤了我的喉嚨。
身上隻穿白襯衫的天使在我身旁坐了下來。
「關於茉奈小姐，您有什麽收獲嗎？」
「啊啊，聽說桐穀睡覺時不穿胸罩。」
「那是重要的情報嗎？我也沒穿胸罩喔？」
「因為薄荷還不需要那種東西嘛。順便問一下，你有穿內褲吧？」
「我沒有穿呀。」
「快點穿上。」
「我要行使拒絕權。」
「算了，在家的時候就當作沒看到，不過用人形外出的時候一定要穿喔。」
「……真是拿您沒辦法。」
雖然一副打從心底感到不情願的模樣，天使依然同意了我的要求。
「那麽，關於茉奈小姐的願望，您有什麽頭緒嗎？」
「不，完全沒有。說起來，我完全搞不懂桐穀這個人
。」
而且即使問了，她大概也不會回答我。有別於開朗的個性和敷衍裝胡塗的態度，我從桐穀身上可以感覺到她的防衛心有多重。
事實上，她幾乎不會聊到關鍵的事情。
想知道她的真正意圖，也許隻能如她所說的和她增進感情了。
「……照這樣看來，似乎會變成長期抗戰哪。」
打開手機凝視著剛登錄不久的號碼，屏幕上顯示出「桐穀茉奈」的名字。食用了蘋果碎塊的女孩，她指定的「戀人遊戲」期限是一個禮拜。
關鍵是在這段期間內，我和她究竟能變得多親近。
禮拜三一大早就開始下雨，世界化為一片黯淡的灰色，即使到了中午時分，雨勢依然沒有減弱的傾向，無數的雨滴從已然失去精神的天空落下，勾勒出一條又一條的線條。
這個時期的天氣，太陽一旦被遮蔽就會顯得有些微寒，學校裏也有很多女學生穿著背心和針織外套。如果是現在的氣溫，即使穿得厚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
因為下雨無法從中庭穿過去，我走過空中走廊朝目標建築物移動。
我站在實習大樓二樓的空教室前麵。
按照她在電話中說的敲門後，教室裏傳來了「請進——」的聲音。
「快進來吧，一樹學長。」
麵帶笑容迎向我的學妹，身上果然穿著針織外套。
坐在椅子上的桐穀似乎正在看小說，我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後，她就合上書本並將書放在附近的桌子上，書的旁邊則放著一瓶喝到一半的礦泉水。
「真是遺憾呢，要是再早一點，又能偷看到我換衣服的樣子了。」
「我才不會偷看，而且我有先敲門了吧。話說回來，你今天也換衣服了？外麵下著雨，我想應該沒那麽熱才對。」
「是不熱，但是在中午時間換內褲已經像是每天的功課了。」
對桐穀來說，中午換內褲似乎已經是日常活動了。
越是了解就越覺得她是個不可思議的女孩，每次見麵都會創造出新的問號，和她聊得越多謎題就累積得越多。
「接下來呢……學長，就讓我們來做一些像是情侶會做的事情吧。」
「像是情侶會做的事？」
「就是這個。」
桐穀拿出一根細細的棒子，就材質來看應該是木頭或竹子製成的，末端有一個像是湯匙般的圓形凹處，另一端則是軟綿綿的白色絨毛。
「這個……怎麽看都像是掏耳棒耶。」
「是的，這就是掏耳棒。說到戀人，我想應該要有挖耳朵這個項目才對。」
「嗯，確實像是戀人之間會做的事呢。」
「我會不留一點殘渣地幫你挖得幹幹淨淨，請你做好覺悟吧。」
「挖個耳朵而已，有必要這麽有幹勁嗎？」
「當然有必要，就讓我們來做準備吧。」
在她的指示下，我將幾張椅子並排在一起，確保椅子並排後的麵積可以讓我橫躺。
桐穀坐在角落的椅子，然後把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來，學長，不用客氣，請你把頭枕在我的膝蓋上吧。」
「那就請你動作溫柔一點囉。」
我順從地將頭枕在她的腿上。
桐穀的大腿柔軟而溫暖，而且還飄著淡淡的花香。
她的手摸向我的臉頰。
那是一隻比我來得溫暖的溫潤玉手。
「奇怪，看起來沒什麽耳垢呢，難道你會自己挖耳朵？」
「是、是啊，因為我愛幹淨嘛。」
我沒辦法將自己不擅長挖耳朵，所以定期讓妹妹幫我清理的事情說出口。
就這樣，由桐穀展開的「挖耳朵之情侶扮家家酒」開始了。不過，讓剛認識不久的異性幫自己挖耳朵，還真是一件令人相當不好意思的事。
「覺得如何？還有哪裏覺得癢嗎？」
「嗯，沒有了，很舒服喔。」
事實上，桐穀的技巧很好，雖然感覺不像是常常幫人挖耳朵，但是她挖耳朵的動作很溫柔也很細心。
當我放任自己沉浸在宛如毛巾般舒服的感覺中時，耳朵冷不防地被吹了一口氣。
「嗚哇？」
「喔嗬嗬，原來學長也會發出像女孩子的叫聲呀，真是可愛。」
「……可以請你停止這種惡作劇嗎？」
「不要，我才不會停止呢，我偏偏要使盡全力去做。」
「咦咦咦……」
桐穀同學發出令人感到困擾的強力宣言。打算使盡全力執行惡作劇的學妹發出竊笑，接著哼著歌繼續挖耳朵。
那是仿佛交疊在雨聲上的歌聲。
那是一首沒有歌詞，隻用音律連接而成的歌曲。
令人聯想到搖籃曲的溫柔旋律，逐漸融化我的意識。
有如可可亞的甜蜜時光，溫暖的手撫摸頭部的觸感招來睡魔，順應著清澈歌聲的誘惑，我在即將合上的視野中，目擊了不該有的存在。
「……咦？」
眼前令人不敢置信的光景，讓我的思考在這一瞬間變得空白。
「呀啊？咦，學長？」
我迅速抓住桐穀的手坐起身。
怪物在雨下不停的屋外出現，大大的眼球從教室的窗戶朝裏麵窺探。這裏是二樓的事實，說明著怪物的身軀有多麽龐大。
怪物的皮膚是鮮豔的綠色，但是由於身體過大，所以無法完全掌握怪物的全貌。
看見身體尺寸大得不尋常的怪物出現在眼前，黑貓護衛擺出了迎戰姿勢。
「——警告，如果你再繼續接近我方，我將視其為敵對行為並迅速迎擊。」
桐穀無法聽見天使嗓音沉靜地威嚇惡魔。
在短短數秒的時間裏，就在我以為那個大眼睛要轉動的時候，那具巨大身軀像是融入濃霧之中漸漸變得模糊了。接著，可疑的怪物仿佛煙霧般消失不見。
「那、那是什麽啊？」
不管怎麽說還好得救了，如果在這種地方被那種東西襲擊就完了。
真感謝那隻怪物願意離開。
「……那個，一樹學長？你怎麽了嗎？」
看不見惡魔的桐穀，一臉奇怪地看著我。
「抱歉，我好像是做了一個夢。」
說是夢，做的也是惡夢，被那麽巨大的惡魔襲擊，我肯定會被一口吃進肚子裏。我對這種未來可是敬謝不敏啊。
「你的意思是說，挖耳朵舒服到讓你不小心打瞌睡了嗎？」
「嗯？喔，對啊，小茉挖耳朵的技術很好，很舒服喔。」
「是、是嗎……」
基本上總是以笑容示人的桐穀，在那一瞬間露出了難得一見的表情，雖然她馬上就將臉轉向一旁，但是那個表情卻烙印在我的腦海裏，我不禁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充滿謎團的學妹臉上看見的表情。
她的雙頰微微染紅，是屬於女孩子會有的害羞表情。
◇◇◇
用學妹的話來說，情侶似乎每到放學時刻就會一起回家。
我傳了一封簡訊給平常總是一起回家的青梅竹馬，告訴她「我今天有事」，然後等桐穀走到學生通道後便一起離開學校。
「其實我個人是比較希望共撐一把傘的。」
「你和我的傘都太小了，沒辦法容納兩個人啦。」
雨下到放學時間依然沒有停歇，我們閃過路上的水潼，兩把塑料傘挨著彼此踏上回家的歸途。在雨水奏響的旋律中，我聆聽著美妙的歌聲。
「小茉似乎很喜歡唱歌呢。」
「該怎麽說呢
，大概是回過神就發現自己在哼歌的感覺吧。」
「我覺得小茉的聲音很美喔。」
「咦，怎麽突然……」
桐穀一臉不知所措，看來她似乎不擅長應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發言。隻要自己的步調被打亂，就會瞬間變得十分脆弱，真正的想法也會表現在臉上。
雖然喜歡對人惡作劇，但卻不習慣被人惡作劇。
「我很喜歡小茉的聲音喔。」
「喜歡我的聲音……學長果然是奇怪的人呢。」
害羞、困擾，但是卻又有些高興，在各種情感彼此交錯下，桐穀即使紅了臉頰，最後依然對我笑了。
「你那是什麽高興的表情呀？一樹學長真是狂妄。」
桐穀像是想起來似地開始口吐惡語，但總覺得她是在刻意遮掩害羞的情緒，在我眼中看來反而越發令人會心一笑。
「唔——」
大概是學長的態度讓她感到不高興，桐穀掐了掐我的腰側，然後又掐了我的臉頰，最後甚至還把手伸向我的胯下，感覺到危險的我抓住桐穀的手腕。
「你適可而止喔。」
我對著她的額頭輕輕一彈，她像個小孩子似地吐了吐舌頭。
「啊哈，被罵了。」
「那個部位當然不能亂來啊。」
那裏可不是女孩子能夠隨意動手惡作劇的部位，更別說還是用捏的，這種行為是絕對不能容忍的。話說回來，能毫不猶豫地對象征男性的突起物出手，桐穀讓我感到渾身顫栗。
就在這時——一陣令人厭惡的風拂過臉頰。
周圍湧起一陣白霧，一股惡寒從我的背脊攀爬而上。
在道路麵積寬闊的十字路口，那家夥就擋在我們前進方向的前方。
佇立在雨中的巨大身影，身體是鮮豔的綠色，從喉嚨一直延伸到腹部的位置則是白色。
從地麵抬頭往上看，我終於看清了對方的全貌。
「……青、青蛙？」
那是一隻巨大的雨蛙惡魔，應該就是在午休窺探空教室的怪物吧。
「總之，先將他取名為『雨蛙先生』吧。」
「一樹少爺，現在可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喔？」
事實正如黑貓所言，惡魔的目的是天界蘋果，吃了蘋果的我則是對方的捕食目標。當然了，我並沒有成為惡魔食物的打算。
「學長？你突然這樣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無法看見惡魔處於狀況外的桐穀，表情困惑地問道。
「抱歉，我突然有急事要先走，晚上我會再打電話給你。」
「咦？等等，學長！？」
將學妹留在原地，我和黑貓跑了起來。
在十字路口往右轉後，雨蛙先生看也不看桐穀一眼便追了過來。
「很好，和我想的一樣，對方行動了。」
雖說惡魔的目標是天界蘋果，但是惡魔卻無法對食用蘋果的少女下手，這是因為蘋果的養分是少女的「幸福記憶」，而惡魔相當厭惡正麵能量的關係。
對惡魔而言，人類孕育出的幸福記憶就是毒藥。
也就是說，身為蘋果宿主的少女們，對惡魔而言是「毒蘋果」。
「我要往沒人的路跑過去了！」
「收到。」
「不過真是奇怪，午休的時候，那隻青蛙明明沒有對我發動攻擊。」
「也許是對方不想要隨便破壞東西也說不定。」
「有這麽值得讚揚的惡魔嗎？」
「誰知道呢？不過不論是哪一種，似乎都想要天界蘋果呢。」
黑貓轉身朝青蛙惡魔釋放光線，雖然總計三道攻擊都擊中了惡魔的身體，但是卻隻在那具巨大的身體上留下微不可見的傷口。
「……沒用呢，我的魔法沒辦法給對方帶來太大的傷害，那個青蛙似乎是擁有強大魔力的惡魔，它恐怕是歸類在『大惡魔』的存在。」
「大惡魔？那是什麽啊，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
「說明就先留待稍後再說，總之現在先逃吧！」
「我完全同意你的提議！」
舍棄礙手礙腳的雨傘，我在被水淹沒的街道上拚命奔跑。
話說，之前我也曾經被巨大的惡魔在身後追趕呢。我回想著一個月前發生的事，對於被淋濕毫無怨言地在雨中逃跑。
令人意外地，雨蛙先生非常幹脆地放棄追捕我們。
雖然不確定對方是對天界蘋果沒有太強的執念，還是隻是單純體力耗盡，不過在奔跑了約莫五分鍾後，惡魔的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我回來了——」
「哥哥，你回來啦。」
一打開家門，一身運動服裝扮的雙樹便迎上前來。
看到滴著水全身濕透的哥哥，妹妹訝異地歪了歪腦袋。
「哥哥怎麽變成落湯雞了呀？」
「因為我的傘不小心被風吹走了。」
謊言迅速地脫口而出，其實是奔跑時，因為雨傘太礙手礙腳所以丟在路邊了，但是我沒辦法把被巨大青蛙追趕的事說出口。
「那還真是糟糕呢，浴室的水已經熱好了，你可以先去洗澡喔。」
「謝謝你，這真是太好了。」
「因為打掃起來會很累，所以直接在這裏把衣服脫掉吧，我等一下會把幹淨的換穿衣物拿給哥哥。」
雙樹真的很會照顧人，擅長做家事又懂得關心人，是個直爽又溫柔的女孩。
這樣的妹妹雖然嫁到哪裏都不會給家人丟臉，但是我暫時還不打算把妹妹嫁出去。
在玄關脫掉製服，我抱著渾身濕透的黑貓直接走向浴室。
把熱水倒入浴桶後，我將貓咪放進去，自己也衝了熱水澡。
「……不過那個青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偷窺教室的時候還以為要來了，結果卻馬上消失，走在外麵時又突然對我們發動攻擊。」
「可以確認的是對方確實是惡魔，隻不過，如果是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惡魔，隻靠我來擔任一樹少爺的護衛還是不太放心。從負責警戒惡魔的天使中調派兩名來協助護衛吧，我也會聯係狗天使，請他做好在緊急時刻馬上趕來的準備。」
「你之前說的大惡魔，是很麻煩的存在嗎？」
「所謂的大惡魔，指的就是活了相當久的惡魔。它們身上擁有龐大的魔力，不過和一般的惡魔不同，它們很少被欲望驅使，而且也幾乎不會出現在人類麵前。假設那個惡魔有什麽目的的話——」
「……天界蘋果，是嗎？」
「或許是連大惡魔都受到一樹少爺的蘋果吸引也說不定。」
「意思是說，對方和至今為止的惡魔等級不同就對了。」
擁有隻有薄荷會無法應付的強大力量，壓倒性的強者把目標放在我身上，這已經足以讓人因恐懼而蜷縮成一團了，黯淡的黑雲正在膽小鬼的心中逐漸擴散。
即使不斷地衝著熱水，也無法將不安的感覺洗去。
「……請您放心，一樹少爺。」
那道嗓音並不是來自腦中的心靈電波，而是從天使的口中發出。
「因為我，會保護一樹少爺。」
眨眼間就變成少女形態的薄荷，用她那小巧的雙手握住了我的手。
藍色的眼眯了起來，薄荷對我露出溫柔的微笑。
「……啊，謝謝你。」
帶著滿滿的感謝，我揉了揉她那濕漉漉的頭。身體明明如此嬌小，外表也如此地稚嫩，但是她的話語卻比任何武器都來得可靠。
「喵嗚……好、好癢喔，一樹少爺。」
頭上的貓耳抖了抖，少女楚楚可憐的縮了
縮身體。
一邊笑著，我收回放在她頭上的手。
在那之後。
我開始幫薄荷洗頭，因為薄荷雖然會自己清洗身體，但隻有頭發的部分她會拜托我幫她洗。
我一邊洗著薄荷的金發一邊看鏡子，正確地說，是看著烙印在我身上的宿主證據——也就是胸口浮現的蘋果印。
我的蘋果印就在距離中間靠右，接近鎖骨下方的位置。
洗完頭後，我用為了薄荷而調降過溫度的水將泡泡衝掉。
「……一樹少爺，您怎麽了嗎？」
大概是因為我剛才在想事情吧，薄荷似乎從我的舉動中察覺出異樣，將身體轉向我。
「沒事，我剛才隻是在看蘋果印而已。」
「這樣啊。」
泡沫還沒衝幹淨，頭發和身體四處充滿泡沫的薄荷，把手放在我的胸口。
「在這裏，有著一樹少爺的蘋果呢。」
「是啊，還很親切地分成完美的七等份呢。」
蘋果的印記上分割出像是裂紋的線條，在分為七等份的碎塊印記中，隻有一個是青色的，那顏色正是我擁有其中一塊碎塊的證據。
其他六塊依然是空白的，如同字麵上所言，目前是處於欠缺的狀態。
「每采收一塊碎片，就會一枚一枚地浮現顏色，隻有一樹少爺的蘋果印是劃分成七等份，少女們身上浮現的印記應該是完整的才對。」
「是啊，雪姬和桐穀身上的印記都沒有裂痕哪。」
她們身上的印記都是一整個完整的蘋果。
「一樹少爺的蘋果印是特別的，因為您是負責『采收』蘋果的唯一 『男性』嘛，所以才會有看一眼就能確認搜集到幾塊碎片的設定。」
「還真是非常細心的製度呢。」
真是符合天界蘋果，這種設計大概是考慮到效率吧，能夠輕鬆掌握采收完成的碎塊，真是讓人感激不盡。
再度將薄荷的身體轉向前麵，我將她身上剩餘的泡沫衝洗幹淨。
因為熱水而變得氤氳的視野中，薄荷的貓耳微微地抖動了一下。
更衣室發出了動靜，我知道那是雙樹把更換的衣服拿過來了。
「哥哥，你已經洗好了嗎？」
「還沒，我剛幫薄荷洗完澡，現在才要洗。」
「這樣呀，那就讓我來幫忙哥哥吧。」
「……咦？」
耳邊傳來磅的一聲，那是門被打開的聲音。我的妹妹打開了門，把頭發放下來的她站在那裏，像是剛出生一樣連一件內衣褲都沒穿，身上處於不設防的狀態，連浴巾也沒圍上。
「雙樹！？你在幹嘛啊！？」
「好久沒幫你刷背了，所以想說來幫你刷背呀。」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為什麽你會全裸出現在哥哥正在使用的浴室裏！？」
「既然這樣，頭發也順便幫你洗吧。」
「你這理論從根本上來說已經偏離正軌了好嗎！！」
感覺跟她完全說不通。絲毫沒有要遮掩身體的妹妹，用她那雙令人印象深刻的丹鳳眼，一臉奇怪地看著我。
「反正是兄妹嘛，又沒關係。」
「允許兄妹混浴的期限隻到小學為止。」
「因為哥哥容易害羞嘛。來，快坐好，不快一點可是會感冒的喔。」
「我知道了啦！我知道了，所以拜托你至少圍上浴巾吧！」
「是是是，乖巧聽話的妹妹，就照你的要求圍上浴巾吧。」
要是真的乖巧聽話，我其實比較希望你馬上老老實實地離開浴室，但是我也不好意思把已經脫光的妹妹趕出去。雙樹乖乖圍上浴巾，一手拿著海綿球，表情躍躍欲試地走到我身後，力道恰到好處地對著我的背搓了起來。
一直到幾年前為止，我們都很理所當然地一起洗澡，所以我對身體被碰觸的事情並不會覺得抗拒，隻要用浴巾將重要部位遮住，也不會特別覺得尷尬。
這就是我和雙樹之間的距離感，無論彼此多麽靠近，也不會出現過度接近的問題。
薄荷在雙樹闖進來之前，就動作迅速地變回了黑貓的模樣，現在正泡在倒了熱水的浴桶中放鬆著。她發出「喵喵」的叫聲，真是可愛。
「結果你和之前說的那個女生有成功變親近嗎？」
「不知道耶，不過已經成功接近到她會主動幫我挖耳朵了。」
「挖耳朵？別說接近了，你們這個叫做正在接觸吧，或者該說是已經到了情侶的範圍。」
「雙樹不是也會幫我挖耳朵嗎？」
「這不一樣，因為我是哥哥的妹妹呀，所以不可以把同樣的標準用在其他女生身上。雖然我的確是給了你建議，但是才過兩天，你們到底親近到什麽程度了啊。」
「嗯，該怎麽說呢……」
聽完雙樹的話，我試著聯想關於桐穀的事。
花神一樹和桐穀茉奈的關係是在「戀人遊戲」的情況下成立的，即使表麵上看似親近，實際上卻還沒到能夠測量出內心距離的程度。
「我想，以真正的情況而言，我們並沒有那麽親密，桐穀還沒有對我敞開心胸。」
「這樣啊，那你可要再努力一點呢。」
「是啊，我絕對會和她變親近的。」
互相為彼此刷背的我們，麵對麵地坐進了浴缸。這時候的雙樹拿掉了身上的浴巾，雖然兩人同時泡澡浴缸顯得有些狹窄，但是還不到擁擠的程度。
被熱氣熏紅臉頰的雙樹開口問道：
「我問你，哥哥，桐穀姐姐長得可愛嗎？」
「與其說可愛，不如說比較像是美女吧。以一年級的女生來說身高算是高的，雖然是學妹但發育很好，特別是她的腿很美，很適合穿長筒襪。」
直率的感想讓雙樹眯起了眼，發出像是感到無奈的歎息聲。
「哥哥真的很極端耶，收藏的書淨是一些《長筒襪女神》啦、《無法戒掉的黑色長筒襪》之類的，全是和長筒襪相關的書。」
「啥！？」
「其他還有《長筒襪樂園》啦、《魅惑的條紋長筒襪2》啦、《長筒襪也會積少成多》啦、《平胸少女剛脫下來的長筒襪》之類的。」
「嗚！？」
「再來還有——」
「別再說下去了！拜托你不要把哥哥那些讓人覺得害羞的寶物標題說出口！！」
「原來哥哥連平胸也喜歡呀。」
「胸部的尺寸不分優劣，重要的是有沒有穿長筒襪。」
「結果還是長筒襪嘛。」
說起來，之前好像也曾經和雙樹有過這類的對話，我妹妹意外地還蠻常提到關於哥哥收藏的書籍。
不過，感覺雙樹這次說話好像特別帶刺。
「我怎麽覺得雙樹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啊。」
「……沒那回事。」
我倒是覺得有這回事，而且那雙丹鳳眼投來的視線也比平常銳利。
「最近哥哥都隻顧著小貓……哥哥這個笨蛋。」
「啊——」
原來如此，在妹妹說出這句話後，我終於察覺到自己有多麽愚蠢。
雖然漫不經心，但是自從我升上高中後，妹妹從來沒有在我洗澡時擅自闖進來。
當人做出不同於平常的舉動時，一定都是有原因的。
也就是說，雙樹感到寂寞了。
就算擅長做家事、懂得關心人，雙樹也不過是個國中生。在這個雙親不常歸來的家裏，她能夠撒嬌的對象就隻有我而已。
自從吃了天界蘋果，我就滿腦子都在想關於蘋果的事情，會隻顧著薄荷
，就是因為忙著注意蘋果的事。最近因為發現了桐穀的存在，我和雙樹的相處時間就變得更少了。
愚蠢的哥哥沒有顧及到妹妹的情緒。
「……那個，我說雙樹。」
「嗯？」
「很久沒一起睡覺了，今天晚上一起睡吧？」
「……嗯。」
雙樹安靜地抱住我，環繞在頸項的手，毫無保留地靠向我的光裸軀體，我抱住妹妹一絲不掛的身體。
「謝謝你，哥哥——我最喜歡你了。」
我已經很久沒聽見雙樹語帶玩笑的說「最喜歡你了」，為了彌補不慎讓妹妹覺得寂寞的糟糕行為，我用力地將嬌小的身軀抱進懷裏。
晚餐過後，雙樹泡了一杯可可亞給我。
從杯子傳來的溫度，還有可可亞的美味都讓我感到放鬆。
彼此相鄰地坐在沙發上，一邊聊著不足為奇的話題，一邊等待著深夜的到來。
沉浸在甜蜜又溫暖的時光裏，我這麽想著。
幸福的記憶，必然是像現在這樣產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