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我短短吐出一口氣，將高舉過頭的劍砍向空無一物的空間。
這裏是過峰本家的庭院。
我一邊輕揮，一邊用心感受自己的劍。
在那場約會之後，我們回到過峰家，在凝重的氣氛中圍桌吃晚餐。當然，真由香跟我連一句交談也沒有。
接著，梨央姐在餐桌上宣布對決的日期。時間是明天下午一點，地點是真由香就讀的高中——私立幹羽學園的屋頂。重裝騎士可能會在夜晚現身，所以我們從白天開始比鬥。
至於為什麽特地選在學校屋頂上對決，好像是因為中午時在那個地方使用魔女遺產，不會引人注目。據梨央姐所言，身為名門望族的過峰家在學校有些門路，所以能輕鬆包下屋頂使用。
就算重裝騎士趁我們開打時隱藏形體跑來偷襲，小青也能很快察覺到魔女遺產的氣息，所以我想不會有問題。
因此，我現在滿腦子隻想著對決的事，努力揮劍。
「……好，好像稍微改善一點。」
這把單刃劍的輪廓類似十字架，但我隻要用力一握，劍就會變回一條墜子。嗯……看來，我總算能自由變換它的型態。
但是，光是這樣還不行。
「劍舞士之首飾」的能力是刀劍幻化。昨天在回家途中，小青告訴我，這項能力可以將墜子本身幻化為一把擁有特殊魔力的劍。
持有者的期望與個性，會對上頭的特殊魔力產生影響，但現在的我，還不知道這把劍有什麽樣的魔力。
「真希望能有多一點時間。」
假如就這樣上場，豈不是跟拿著普通的劍沒兩樣？如果對手是普通人，說不定我還能勉強獲勝。雖然我是第一次用真劍，不過它用起來比我慣用的竹刀更順手，或許這是魔女遺產帶來的好處吧。總之，我能得心應手地揮動這把劍。
然而——對手是真由香。
她與我不同，三年來不斷為了與魔女遺產奮戰而努力鍛煉，她的努力……混雜著血與淚。
憑現在的過峰冬夜，肯定贏不了過峰真由香。
「——不，我怎麽能這麽想？」
我雙手拍拍自己臉頰，為自己打氣。別說喪氣話！我本來就不想跟堂妹對打，如果再不調適心情，到時該怎麽——
「……嗯？」
塞在我上衣口袋中的手機，響起輕快的電子旋律。看看時鍾，現在是晚上十點半，來電者是……
『今天辛苦你了，冬夜。』
「……梨央姐。」
沒錯，是過峰梨央。
話筒另一端的人，正是我的堂姐。
「怎麽回事？大家都住在同一間房子裏，幹麽不直接來找我？」
『話是沒錯，但我不想被真由香聽到我們的對話。先不說那個，今天對不起喔。都是因為我叫你們去約會，才會發生那種事。』
「那又不是你的錯，而且，你不是救了我們嗎？」
『嗯，可是……我說這句話或許會惹你生氣，但是，雪奈其實人並不壞。』
「……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這是真的。」
雪奈想殺死小青，這點絕對不可饒恕；但是，她和真由香戰鬥時沒有使出全力，這也是事實。
「不過，放著她不管好嗎？那家夥說她要狩獵魔女遺產耶，搞不好她已經毀掉好幾個……」
小青的目的是集齊九十九件魔女遺產，如果雪奈已經破壞其中幾件，那不就計劃泡湯……
『你別擔心，狩獵不等於破壞。』
「不等於破壞？」
『沒錯。總之，我們還是有可能集齊所有的魔女遺產，你放心。』
梨央姐斬釘截鐵地說。
雖然不知道理由為何，但既然梨央姐這麽說，不如就相信她吧，畢竟她可是過峰家的當家。
『言歸正傳。以前的雪奈……盡管有點粗暴，卻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可是由於後來發生一些事，她才會開始討厭魔女遺產。』
「……你是指三年前的那件事嗎？」
話題一口氣逼近核心。
三年前的事件，應該就是真由香對魔女遺產如此執著的原因，也是她打梨央姐耳光、流下眼淚的理由。
「據我所知，發生三年前那件事之後，當時負責搜集魔女遺產的梨央姐和其他親戚們紛紛退出任務。他們之所以退出，是不是因為雪奈把戰鬥型魔女遺產搶走？」
『嗯。發生那件事後，過峰家的戰力隻剩下「月華冰刃」，而且一半親戚們在與雪奈一戰中受重傷，所以即使得到新戰力，也不可能再從頭搜集。』
「……原來是這樣。可是，為什麽今天雪奈要放過我們？」
『咦？想也知道是因為她的衣服破啦。她一定暗自覺得難為情，心想：人家的服裝變得這麽色，要怎麽戰鬥嘛！』
「那跟普通的可愛女孩有什麽兩樣啊？」
不，其實也不是不可能，真可怕。外表強得要命，內心卻是個可愛女孩，這種衝擊以各方麵來說實在太強烈。
「可是梨央姐，雪奈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饒過我們吧？」
『——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假如我沒記錯，當時梨央姐對她撂下這句話。對了，小青好像說梨央姐可能擁有某種魔女遺產……
『抱歉，接下來的話題不適合在電話中說。』
「……這樣啊。」
梨央姐委婉地拒絕回應我的疑問。盡管我有很多事情想問，但每個人心中都有不容他人涉足的領域，所以我也不強求。不過，如果梨央姐不願意說，那我該怎麽辦……
『因此，我要麵對麵直接跟你談。』
「啥？」
我被這單刀直入的提議嚇到。如果是棒球，現在的畫麵，就是我這個打者被投手的快速球嚇得不敢出手，而且八成連捕手也接不到球。
『冬夜。』
然後，過峰家首屆一指的小惡魔，又對我投出一記魔球。
『今晚你可以來我的房間唷。當然，千萬不要告訴小青跟真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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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打擾了……」
我在走廊上躡手躡腳、東張西望，踏進睽違七年的梨央姐閨房。屋內有一股香香甜甜的氣息，四處都是玩偶，怎麽看都是女孩子的房間。
「歡迎呀，冬夜。你不必太緊張啦，小時候不是常來我房間玩嗎？」
「話、話是沒錯。」
但那是七年前的事，現在的我跟梨央姐都是高中生，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附帶一提，這好像是我頭一次踏進正值青春期的少女的房間……
「……討厭，冬夜好色喔。」
「！」
「枉費我特地裝作若無其事，瞧你的臉那麽紅，豈不是會害我也心跳加快嗎？」
語畢，梨央姐用力抱緊自己的身體彎下身。
是因為待在自己房裏的關係嗎？她隨興地穿著睡衣——說穿了，隻是將一件大號襯衫當作連身裙套上而已。
坦白說，平常愛惡作劇的梨央姐嬌羞地穿得如此性感，破壞力實在太強……不，冷靜點！她剛才說的話一定也隻是在捉弄我！雖然口氣逼真得不像在捉弄，但如果不這麽想，我就沒辦法進入下一步。
「梨央姐，快點進入正題吧。」
「嗯，我也有事情想問你。」
「問我？」
「冬夜，你喜歡女仆嗎？」
「咦？」
「從你舊家寄來的紙箱中，有一本以女仆為主題的色情書刊……」
「！」
「冬夜，七年不見，你好像培養了一些奇
怪的性癖好嘛。」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你居然看了！你居然看了老爸寄來的行李中那本我珍藏的特輯，這小惡魔！
「我、我要告你侵害隱私！你怎麽可以隨便偷看別人的行李！」
「可是，每件行李我都得好好檢查呀。」
「……檢查？」
「說不定裏頭有炸彈呢。」
「你以為我老爸是恐怖分子嗎？」
「這個嘛，那本書以某種角度來說的確是炸彈。」
「不要以為玩文字遊戲就可以蒙混過去！」
真過分，何必當著我的麵說出來呢？這年頭的媒體踢爆醜聞時，手段也不會這麽狠啊。
「放心吧，我隻是跟你開開玩笑。我也不願意看到那本書呀，隻是搬動紙箱時底部正好破掉，然後你的珍藏特輯就從裏頭掉出來。」
「沒騙我吧？」
「當然，我還希望你感謝我呢。箱底破掉時，小青跟真由香就在附近唷。要不是我趕快把書藏起來，她們對你的印象恐怕會跌到穀底。」
「唔……抱歉，梨央姐。」
「嗬嗬，沒關係，不必道歉啦。畢竟我為了犒賞自己護書有功，已把你的珍藏特輯從頭到尾欣賞一遍。」
「哪裏沒關係！關係可大了！」
你才該向我道歉咧！
「喏，謝啦。」梨央姐拿起擱在書桌上的書——我的珍藏特輯，遞給打擊過大而呆住的我。
……好想閃人。
我好想馬上躲回自己房裏、鑽進被窩睡覺，忘記這件傷心事。我羞得臉頰一陣發熱。
「嘿嘿，冬夜，看看你臉紅得跟什麽似的，真可愛。」
「煩死了！我是男人耶，不準說我可愛！」
「不對，正因為你是男生，我才這樣說呀。乍看像不良少年卻羞得麵紅耳赤，像你這種內在跟外表有落差的男生，真是可愛得不得了！我最喜歡可愛的東西。」
「我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不放心啊。」
我小時候曾在本家養過一隻貓，但幾年後它就送給其他親戚飼養，原因是它得了精神官能症導致的圓形禿，至於罪魁禍首當然是梨央姐，因為她太寵那隻貓。這個人「喜歡可愛東西」的興趣是很嚇人的。
「可是……」
梨央姐的語氣忽然變得無比認真，然後——
「……梨央姐！」
她默默地抱緊我。
我們的體溫相互交疊，接著她抬起微微濕潤的眼眸凝視著我。
「真的……很抱歉。都是我不好，才害你今天遭遇險境。所以……對不起，事情會變成這樣，全都是我的錯……」
「梨央姐……」
她的話語，雖然不至於過度嚴肅，但也不像在玩笑。
——啊，對了。
雖然梨央姐從小就很愛捉弄我跟真由香，但也確實很照顧我們，所以，我才會把這個人當成親姐姐般看待。
可是，梨央姐從小就有一個壞習慣。
她為了在我們麵前扮演一個稱職的姐姐，總是容易犧牲自己。例如，有一次我感冒，她片刻不離身地照顧臥病在床的我，結果後來連她也染上感冒病倒。
沒錯，梨央姐總是想在我們麵前當一個好姐姐。
因此，當她看到我今天因為她的一句話而身陷險境，內心一定很不好受。
「你不要那麽消沉啦。」
我想多少讓梨央姐安心一些，於是對她低語。
「沒錯，我今天的確遇到危機，但把我從危機解救出來的人不就是你嗎？所以，我完全沒生氣啊。」
「……真的嗎？」
「當然。還有，你不要太愛操心啦，梨央姐。我知道你想當我們的大姐姐，但偶爾也可以對我們撒撒嬌。」
「咦……可是……我……」
「不用客氣，我們不是一家人嗎？你不妨對我們撒嬌一下。」
「……呃、呃，那……」
不知怎的，梨央姐變得扭扭捏捏、羞怯靦腆。
「……抱緊我。」
「……咦？」
梨央姐意料之外的話語，令我的心跳一口氣加快。
「我……我希望你能抱緊我。冬夜，你沒有生我的氣吧？既然如此，隻是抱抱我應該很簡單……」
「簡、簡單……」
的確，現在抱緊梨央姐確實沒什麽。梨央姐的手臂依然環抱著我，所以我隻要雙手環到她身後就好。
可是……為什麽？
事情太過突然，我不懂梨央姐為什麽忽然口出此言。
「……冬夜。」
梨央姐呼喚我的名字，嗓音如蜂蜜般甜美。
撲通！那誘人的姿態，令我心潮洶湧。
她身上的純白色襯衫，淡淡的洗發精香味，近在眼前的女性化輪廓，鮮嫩欲滴的粉紅色唇瓣，以及——濕潤的眼眸。
是的，梨央姐的眼眸微微泛著淚光。
她的眼中蘊含一股悲痛的情感。
我的比喻或許有點誇張，但她的眼神似乎告訴我，如果我現在不抱緊她，以後再也沒機會……
「……梨央姐。」
緊接著，恍然大悟的我，緩緩移動雙手，想抱緊那嬌小的身軀——
「梨央，你現在有空嗎？」
「！」
一個熟悉的聲音，伴隨「叩叩」的敲門聲傳來。
沒錯，房門的另一側正是小青。
「…………」
……糟糕。
小青大概有事找梨央姐，但現在不能讓她進來，否則，萬一她誤以為我來找梨央姐滾床單，那就完蛋啦！
「梨央？你不在嗎？好奇怪喔，我還以為她在呢。」
同一時間，門把喀嚓一聲轉動。
呃！那丫頭該不會想開門偷看吧？天啊啊啊啊啊啊！住手！做那種事不會有好下場的！主要是我的形象絕不會有好下場！
「等一下，小青。」
梨央姐搶在門打開前出聲。
「搞什麽，原來你在呀。」
「嗯。可是，麻煩你等一下再開門，因為我現在……正在忙。」
「…………」
呃，我說梨央姐，你為什麽偏偏在這時挑這種會引人遐想的說法？
「正在忙？你在換衣服嗎？」
「嗯，差不多吧。」
騙過小青後，梨央姐喜孜孜地凝視著我，然後——
「啊！」
我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喀！梨央姐冷不防輕咬我的耳垂一口。
她居然還一副想繼續輕咬的樣子……哇啊啊啊啊啊！你在搞什麽，這位大姐！
「……咦？哎，梨央，我好像聽到你房裏傳來怪聲耶。」
「沒什麽，我隻是在吃甜點罷了。」
「嗯？這個時代的人會一邊換衣服一邊吃甜點啊？」
「怎麽可能？不過，我看這個甜點實在太可愛、太可口，忍不住……」
梨央姐一麵說，一麵再度輕皎我的耳朵。
救命啊……我現在滿腦子隻想著要怎麽忍住不發出聲音。再這樣下去，我的新性癖就要被開發啦，好可怕。
「對了，小青，你找我有什麽事？」
梨央姐似乎終於玩過癮，轉而和小青談起正事。
「沒有啦，其實也沒什麽事……你知道那隻笨狗在哪裏嗎？」
哇！搞什麽，原來小青是在找我。真可悲，我怎麽一聽到「笨狗」兩字就知道她在說我。
「冬夜？這麽一說我才想起
，他剛才說要去一下便利商店，然後就出門囉。」
「喔？那我去他的房間等，他應該待會兒就會回來吧。呃……謝謝你，梨央。」
小青強裝鎮定來掩飾自己的害羞，並且有禮貌地向梨央姐道謝。
……得救了。多虧梨央姐掩護，小青終於願意離開。接著，我隻要過一會兒再回自己房間，危機就能解除……
「小青，等一下。」
拜小惡魔堂姐所賜，我的危機又延長。
「怎麽？找我有事嗎？」
「嗯，借此機會，我想問你一件事。」
梨央姐朗聲說道。
「你覺得冬夜怎麽樣？」
鏘！
我現在的心情，像是打到延長賽第十二局下、兩人出局的情況，被打出一支逆轉滿貫炮的投手。這種驚險刺激的劇情，簡直要把我給嚇昏。
「什……你、你在說什麽呀！」
小青驚慌失措地大叫，看來她的心情跟我一樣。這也難怪，這種問題教人怎麽回答？能不能等到畢業旅行過夜時再說啊？
「不用緊張，我隻是以過峰家當家的身份，想問問你對冬夜的印象如何。」
「印象？」
「就是說，我不是在問你覺得他這個『男生』怎麽樣。」
「我、我知道啦！我對那家夥怎麽可能有那種情感！」
「那就告訴我吧，你覺得冬夜怎麽樣？」
「唔……」
小青對梨央姐的問題沉默以對。
然後，過一會兒——
「……還不錯啦。」
這句話嚇到我了。
……真的假的？那個小青居然會說我「還不錯」？
「你是指『以狗而言』還不錯吧？」
「…………」
「是呀，那家夥是我的狗嘛，給他這樣的評價剛剛好。」
「…………」
超慘的。
想不到我這一生，居然會麵臨不被當成智人（注11）看待的窘境。
「那、那麽，我去那家夥的房間囉。」
語畢，走廊傳來小青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不知為何，她好像走得有些匆忙。
注11homo sapiens，泛指現代的人類。
「呼～我剛才稍稍緊張了一下呢。」
梨央姐輕吐一口氣，放開我的身體。
你還敢說，我看你明明玩得很開心。話說回來，小青找我有什麽事？
「奇怪，小青不是能感應魔女遺產的氣息嗎？為什麽她沒有察覺到『劍舞士之首飾』的存在？」
「大概是因為，劍舞士之首飾。沒有啟動吧。即使是小青，也沒辦法感應到未啟動的魔女遺產。」
「……原來如此。對了，梨央姐，你為何問小青那種問題？」
「隻是好奇而已。得到一個好答案，難道你不開心嗎？」
「哪裏是好答案啊？」
雖然她說我「還不錯」，但定位依然是一隻狗。真怕她哪天真的拿狗食給我吃。
「不對，她一定隻是不好意思把真心話告訴我。雖然這隻是我個人的直覺，但我猜小青心底其實很喜歡你喔。」
「真的假的？」
從她的言行舉止看來，實在不像那麽一回事。話說回來，都怪她突然冒出來，才會害梨央姐的心願不了了之（雖然小青不是故意的）。
當時，梨央姐忽然懇求我抱緊她……
「好啦，時間被剛才的突發狀況拖延不少，現在我們來談正事。」
梨央姐如今的語調，跟剛才向我懇求時判若兩人。
……對了，我是來跟她談正事的。
過峰梨央。
她是我的堂姐，也是過峰家的當家。
「梨央姐，來談正事吧。」
「嗯，接下來就是梨央姐的春假特別校外教學——夜間部——時間囉！」
「不要意有所指地加上『夜間部』啦！」
「哈哈哈，冬夜的吐槽還是一樣快狠準。」
「你以為我喜歡吐槽啊！」
很明顯的，自從回到本家之後，我的吐槽次數便增加許多。不用說，原因就出在這個家的女性成員身上。再這樣下去，我搞不好會過勞死。
「好，玩笑真的開夠了。趁小青跟真由香都不在，你想問什麽盡管問。」
「好。」
我深吸一口氣，然後開口。
「請你詳細告訴我，三年前那件逼你退出家族任務的事情始末。」
「……我就知道你想問這個。坦白說，三年前那件事的起因之一，在於魔女遺產失控。」
「失控？」
「三年前的某一天，一名女孩在偶然間得到魔女遺產。但是，那名女孩無法完全控製魔女遺產的力量，導致它失控。」
「那個女孩子是……」
「是雪奈，而那個失控的魔女遺產就是『魔狼』。它的能力是獸化變身，能將擁有者從人幻化為獸，借此使擁有者的運動能力和戰鬥本能獲得爆發性的強化，並賦予擁有者異於常人的恢複能力——簡直是一項為戰鬥而生的魔女遺產。」
「魔女之所以創造『魔狼』，是為了打敗你之前說的那群想搶走魔女遺產的人嗎？」
「當然。根據過峰家的文獻記載，魔女為了贏得戰爭，因而創造出『魔狼』這項最終武器。不過，它的力量實在太強大，連魔女都得費上九牛二虎之力才能使用這項武器。事實上，雪奈就讓它失控過一次。」
「…………」
那幅景象我連想都不敢想。
從今天的戰鬥看來，雪奈確實將「魔狼」操控得得心應手，但是，萬一那股力量失去控製……
「那麽，梨央姐為什麽會退出搜集魔女遺產的任務？是不是哪裏受傷？」
「嗯。冬夜，你隻說對一半。」
「一半？」
我納悶地反問——刹那間，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房內一下子變得黑漆漆，梨央姐忽然把房間的燈光關掉。
「如果可以的話……我其實很不想讓你看到我這樣子……」
梨央姐說話的同時，我的眼睛也逐漸習慣這片黑暗。
灑進屋內的月光，想必是從拉開的窗簾照射進來。
拜月光所賜，我的眼睛很快就——
「什麽！」
浮現在黑暗中的景象，令我不禁屏息。
在月光的照耀下，梨央姐的肌膚白皙如初雪。她應該沒有穿內衣褲吧？隻見她將襯衫一脫，露出光溜溜的身子。
「呃……你在幹什麽啊！」
我反射性地別開視線，但太遲了。
昏暗的房間中，浮現一名女子的輪廓。
亮澤的秀發、苗條的腰肢、堅挺的豐滿雙峰、平滑的屑線，她的一切宛如藝術品般完美無瑕。月光下的梨央姐，就這樣深深烙印在我腦海中。
「好好看著我。我想知道……看了現在的我，你做何感想。」
「做、做何感想……」
我依言將視線稍稍投向梨央姐。
「——咦？」
眼中這一幕，令我的腦袋為之凍結。
梨央姐的上半身——
她的身體正中央，有一個逆十字形的酒紅色印記。
交會在心窩處的血紅色十字架，往上穿越雙峰之間，延伸到鎖骨下方。
不，正確說來，或許該稱它為「咒印」。這個酒紅色逆十字，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你看得到嗎？由於我不太想看見它，平時都盡量避
免讓它浮現，這次逼它出現才會花上那麽多時間。」
「梨、梨央姐，那該不會是……魔女遺產？」
咒印浮現之後，我感應到一股氣息。小青說的沒錯，梨央姐確實擁有魔女遺產。但那是……
「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三年前那件事的真相。」
在月光之下，梨央姐將一切娓娓道來。
「事情的開端，是起因於雪奈讓『魔狼』失控。受到失控的影響，連意識都變成野獸的她，對過峰和霧穀兩家下戰帖。戰況非常激烈，霧穀家有許多人喪生，而過峰家——也出現一名死者。」
「！」
——別再說了！
我好想放聲大叫。
我不想再聽梨央姐說下去。一股極為不祥的預感，狠狠刺穿我的胸口。
「那名死者也是雪奈的好朋友。誤殺好友的雪奈，非常懊悔自己讓魔女遺產失控，這導致她最後深深憎恨所有的魔女遺產。因此，她現在仍然持續狩獵著魔女遺產。」
『和使出全力的你戰鬥，壓力太大了。』
夕陽下的雪奈曾說過這句話，接著往後一退。
假如……那是因為她害怕再度殺害好友呢？
「說到底，那名死者是怎麽死的呢？最後一戰，死者的妹妹偶然出現在戰場上，而死者為了保護妹妹，便和失控的『魔狼』決一死戰。然後——她成功守住自己的妹妹，但是也死了。」
『畢竟親人過世……是一件很令人難過的事。』
在公車上，真由香曾這麽說。我本來以為真由香是指她母親，但實際上——
「然而，那時發生一項奇跡，死者靠某個魔女遺產的能力死而複生。沒有人知道為什麽那個魔女遺產要幫助死者，唯一能確定的是，複活的死者從此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年——十四歲。」
『這七年來，恐怕我變了不少唷。』
昨天梨央姐說過這麽一句話，之後，她還說：
『我再也不可能長高了。』
明明未來的事沒有人說得準，她卻說得如此斬釘截鐵……
「可是，奇跡是有代價的。幫助死者複活的魔女遺產仍是『未完成品』。說得明白些，一旦進行激烈運動……比如說和某人全力一戰，那件魔女遺產就會毀壞。因此，死者才會退出搜集魔女遺產的任務。」
——那麽，假如那名死者出現在戰場上呢？
不用說，知道真相的人，一定會對死者大發雷霆。萬一死者與人戰鬥，未完成的魔女遺產可能會就此毀壞，死者將再度歸於塵土。所以，雪奈跟真由香才會那麽生氣。
「以上，就是三年前的真相。這個酒紅色咒印下方正是心髒……正確說來，是充當人工心髒的魔女遺產。這是魔女連編號都不願給予的瑕疵品——『血核』，能力是『複活』。」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別再說了，拜托別再對我說這種話，快像平常一樣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告訴我這些全都是玩笑話啊！
「…………冬夜。」
梨央姐向我和盤托出。
這是她隱瞞我許久的切身秘密。
「過峰梨央這個人，早在三年前就死了。現在的我，是一個依靠魔女遺產能力而活的——死人。」
xxx
「……冬夜，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梨央姐在昏暗的房間內說道。
「我無論如何都想知道，冬夜……你現在是如何看待我？如你所見，我早已不是七年前的我，而是被未完成的魔女遺產創造出來的死者。我的身體無法成長……啊哈哈，這麽說來，我不是跟恐怖電影裏的僵屍沒兩樣嗎？可是——」
「——這就是現在的我。」
梨央姐顫聲擠出這句話。
「我……根本不能稱之為普通的女孩，而是一種非常怪異的存在。我自己也覺得……很討厭……」
「梨央姐……」
「你想想，每個人都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變化，但是……我卻一直……維持著死亡那年的模樣耶。這種跟怪物沒兩樣的身體，跟一般女孩大不相同的身體……不是很惡心嗎？所以……所以……冬夜，你鐵定也……」
說到這裏，梨央姐便不再開口。
我也不希望她再說下去，於是，我用自己溫暖的身體緊緊抱住她。
「…………」
我想，梨央姐一定很害怕吧。
她怕我知道她的秘密，怕我覺得她很惡心，怕我拒絕她……強烈的不安，令她不知所措。
『我希望你能抱緊我。』
方才她之所以如此懇求我，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梨央姐一定很擔心自己的秘密曝光後，萬一連家人都不肯擁抱自己該怎麽辦。
這也難怪她會這麽想。
依靠末完成的魔女遺產而活的死者。
和一般女孩大相逕庭的存在，出現在恐怖小說裏頭的僵屍——這就是我的堂姐，在這七年來產生的變化。
所以，梨央姐才會提出方才那個問題。
——我現在是怎麽看待她？
她一心隻想知道這個事實。
可是……
「你根本不需要問這種問題啊，梨央姐。」
我坦率地向她傳達自己的心情。
「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對我來說，梨央姐永遠都是梨央姐。你忘記我昨天說過什麽嗎？我的心意是永遠不會改變的。我不管那是魔女遺產的能力還是什麽鬼，總之，梨央姐就在這裏，而且把我當成自家人。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
「冬夜……」
「因此，你根本不需要問我那種問題。與其如此，你還不如多笑一笑，這樣子……比較適合梨央姐。」
「！」
寂靜。
沐浴在月光下的這間房內，一時之間被寂靜所支配。
「……謝謝你。冬夜，你人真好。」
梨央姐對我說出和昨天一模一樣的話，緊緊抱住我。
……梨央姐果然一點也沒變。
瞧，她的身體可是溫暖得很。
「這個嘛，畢竟我也欠你人情啊。」
「欠我？」
「是你拜托伯伯讓我在本家當幫傭吧？假如沒有你的幫助，我現在恐怕正背著五千萬的債務流落街頭。」
「啊哈哈，或許如此喔。不過……其實我現在的身體也有意想不到的好處，因為身體停止成長，所以不管我怎麽吃甜食都不會胖呢。」
語畢，梨央姐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
啊……隻要能見到這抹微笑，我已別無所求。
即使現在我所感受到的梨央姐心跳是假的，我也要接受這個事實——不，我非得接受不可。
這是為了和梨央姐成為一家人，
「——」
並且，這是為了幫助梨央姐。
『隻要集齊九十九件魔女遺產——就能實現一個願望。』
如果魔女的遺言是真的，那麽，這絕非不可能。
創造出一個能將梨央姐變回普通女孩的魔女遺產，勢必指日可待。
「冬夜。」
梨央姐緊緊抱著我，抬起頭來。
「……抱歉，我知道自己很自私，但能不能再請你幫我一件事？」
「好啊，誰教我是過峰家的幫傭呢？不管老板說什麽，我全都照做。」
梨央姐含笑點頭，微笑著說：「謝謝你。」
我想，這項請求才是梨央姐找我來這裏的真正理由。
沒錯，從小時候起，梨央姐總是心係著那家夥。
「冬夜，求求你。」
梨央姐顫抖著手緊緊抱住我，無比誠摯地說道：
「請你……幫幫真由香！」
xxx
當我回到客房的房門前時，時間已接近深夜。
方才和梨央姐的那一番談話，已經解開大部分的謎團。
真由香……她想必對梨央姐為了保護自己而死這件事，感到非常自責。
因此，那丫頭才會拚命想代替梨央姐執行她的任務。
我想起她傷痕累累的手掌。
這是她三年來一直鍛煉自己的證據。
另外，真由香之所以對魔女遺產如此執著，大概不隻是為了梨央姐……
「……可惡。」
早知如此，我應該早點回本家。
梨央姐沒辦法幫助真由香，因為隻要她稍稍多關注妹妹，個性一板一眼的真由香勢必會給自己更大的壓力。
因此，真由香肩上的重擔，隻能由與三年前事件無關的我幫她卸下。
不過——我明天贏得了那個丫頭嗎？
「……嗯？」
我一邊自問自答，一邊打開客房的門，躺在床上的小小剪影霎時映入我眼簾。不知為何，小青竟睡在我的床上。
「等得太累睡著了嗎？」
這麽說來，小青剛才好像說過要來我的房間等我。
但是，我沒想到她會睡在我床上，而且不知怎麽回事，她居然雙手緊緊抱著我的枕頭，仿佛把它當成自己心愛的玩偶。
「嗯……」
微微的氣息從她的櫻桃小嘴流瀉而出。
開門聲似乎吵醒她，隻見小青揉著眼睛望向我，然後當她認出我時——
「啊……」
她瞬間變得麵紅耳赤，接著——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幹什麽啊！偷窺狗！」
「噗呼！」
小青朝我的臉砸來一記好球。如果現在是棒球比賽，我應該能夠因觸身球上壘，但遺憾的是，這個家中沒有一壘壘包，所以我隻能向投手提出抗議。
「小青，不要隨便睡在我床上啦。」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因為我昨天沒睡好，才會不小心睡著嘛。」
「啊，我就知道。話說回來，原來你會抱著枕頭睡覺？」
「什……你、你不要誤會！剛才那是……呃……因為它比我房間的枕頭好睡，我才會不小心抱著它睡著！絕對沒有什麽怪怪的意思！」
「嗯？難道每間客房的枕頭都不一樣？如果你想用那個枕頭，我可以借你。」
「啥？你、你、你是白癡啊！最好我做得出那麽羞恥的事！」
「羞恥……哪裏羞恥？」
「因、因為……」
小青紅著耳根子，囁嚅說道：
「如果我用你的枕頭……一定會睡不著……」
「不，我看你剛才睡得跟死豬一樣……話說回來，為什麽用我的枕頭會讓你睡不著？」
「煩、煩煩煩煩死了！閉嘴，大笨狗！剛才我隻是輸給睡魔而已！而且，你問這麽多做什麽，我來這裏是為了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
經我一問，小青才咕噥著「嗯、嗯……」，然後點點頭。
「我、我是來跟你談正事的。你明天不是要跟真由香戰鬥嗎？有勝算嗎？你是不是還無法完全掌握『劍舞士之首飾』？」
「唔……」
這、這隻迷你貓，居然一開始就直指核心。
「哇，你這個人真好懂。看你這樣子，大概一點勝算也沒有吧？」
「才、才不是，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那怎麽行？萬一你失敗，莉莉的遺願該怎麽辦？而且，我想跟你……」
「跟我……怎麽樣？」
「呃，我……總而言之，我是來幫助……自、自己養的狗！我是來幫你的！我可是連戰略都想好了！」
「你不會早點說啊……等等，你是指對抗真由香的戰略嗎？」
「是呀。我知道真由香的魔女遺產有什麽能力，所以可以告訴你一定程度的對抗方法。」
「真的嗎？」
「那還用說。我可是青金石，魔女的最高傑作——呀！你、你搞什麽，笨狗！」
興奮不已的我，竟然忍不住抱住小青。
糟糕，我到底在幹什麽，難道是梨央姐的壞習慣傳染給我？
「快、快點放開我！你這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小青以輕快的八拍節奏敲打我的頭。她的力量很弱，所以一點也不痛，我覺得自己好像跟打地鼠遊戲裏的地鼠沒兩樣。
「抱、抱歉，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不過，我還真是嚇一跳。」
「咦？為什麽？」
「沒有啦，我隻是沒想到你居然願意幫我。小青，你人還不錯嘛。」
「什……不、不對！我隻是害怕你輸了會拖累我而已！」
迷你貓慌張地否定我的話。
嗯……這丫頭雖然平常既笨拙又嘴硬，但其實真是個好女孩。假如她不把我當成狗，那就再好不過了。
「言、言歸正傳，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打贏真由香，真的願意跟我一起搜集魔女遺產嗎？」
「是啊，畢竟我是你的家人。」
在墓園時，我沒能告訴她答案，但現在我可以毫不猶豫地答應她。
「唔……」
小青吐出一口氣，滿臉通紅。
「我知道了，可是……不要一天到晚講什麽『家人、家人』的啦。」
「嗯？為什麽？」
「因、因為，呃……我現在還不習慣你當麵說我是家人，我會害羞……」
小青喃喃說著，倔強地別開視線。
……糟糕。
搞什麽？這個可愛得要命的生物是什麽？她可愛到我忍不住想抱緊她。不行，我再抱她一次，搞不好她會報警。
好，現在重要的是……
「小青，拜托你，快告訴我你想出的『戰略』吧。」
「好，可是你不能告訴真由香和梨央喔。萬一戰略泄漏出去，那就沒有意義。」
「那麽，我們來開秘密作戰會議。當然，所有內容都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秘密，就跟今天發生在魔女墓前的事情一樣。」
「……嗯、嗯，好。」
或許是想起我在墓前抱住她的那件事，隻見小青的臉微微發紅，接著咕噥：「秘密……兩人之間的秘密……嗬嗬，聽起來還不賴嘛。」
「嗯？小青，你說什麽還不賴？」
「咦……我……關、關你什麽事！廢話少說，快點開作戰會議啦！」
呼……小青重整態勢，輕吐一口氣。
「聽好囉，現階段來說，有望幫助你打贏真由香的戰略有兩個，可是其中一個是最終手段，必須借助我的另一項能力。」
「你是指……封印之外的能力？」
「……嗯。可以的話，我不想用那種能力，所以你選另一個方案吧。可是……這樣真的好嗎？我不認為你打敗真由香，她就會乖乖聽你的話。」
「嗯，或許如此。」
別看真由香那樣，她其實很頑固。我想光是打贏她，無法令她心服口服。明天我該做的，就是打敗真由香，然後向她證明自己能夠完美達成搜集魔女遺產的任務。
「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放心吧，我自有辦法。」
「咦？真的嗎？」
「是啊。應該說，想讓真由香心服口服，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至於我的辦法，就是——」
我向
靜靜傾聽的小青傳達自己的想法。
然而，這個方法將徹底違背真由香的心願。
我短短吐出一口氣，將高舉過頭的劍砍向空無一物的空間。
這裏是過峰本家的庭院。
我一邊輕揮，一邊用心感受自己的劍。
在那場約會之後，我們回到過峰家，在凝重的氣氛中圍桌吃晚餐。當然，真由香跟我連一句交談也沒有。
接著，梨央姐在餐桌上宣布對決的日期。時間是明天下午一點，地點是真由香就讀的高中——私立幹羽學園的屋頂。重裝騎士可能會在夜晚現身，所以我們從白天開始比鬥。
至於為什麽特地選在學校屋頂上對決，好像是因為中午時在那個地方使用魔女遺產，不會引人注目。據梨央姐所言，身為名門望族的過峰家在學校有些門路，所以能輕鬆包下屋頂使用。
就算重裝騎士趁我們開打時隱藏形體跑來偷襲，小青也能很快察覺到魔女遺產的氣息，所以我想不會有問題。
因此，我現在滿腦子隻想著對決的事，努力揮劍。
「……好，好像稍微改善一點。」
這把單刃劍的輪廓類似十字架，但我隻要用力一握，劍就會變回一條墜子。嗯……看來，我總算能自由變換它的型態。
但是，光是這樣還不行。
「劍舞士之首飾」的能力是刀劍幻化。昨天在回家途中，小青告訴我，這項能力可以將墜子本身幻化為一把擁有特殊魔力的劍。
持有者的期望與個性，會對上頭的特殊魔力產生影響，但現在的我，還不知道這把劍有什麽樣的魔力。
「真希望能有多一點時間。」
假如就這樣上場，豈不是跟拿著普通的劍沒兩樣？如果對手是普通人，說不定我還能勉強獲勝。雖然我是第一次用真劍，不過它用起來比我慣用的竹刀更順手，或許這是魔女遺產帶來的好處吧。總之，我能得心應手地揮動這把劍。
然而——對手是真由香。
她與我不同，三年來不斷為了與魔女遺產奮戰而努力鍛煉，她的努力……混雜著血與淚。
憑現在的過峰冬夜，肯定贏不了過峰真由香。
「——不，我怎麽能這麽想？」
我雙手拍拍自己臉頰，為自己打氣。別說喪氣話！我本來就不想跟堂妹對打，如果再不調適心情，到時該怎麽——
「……嗯？」
塞在我上衣口袋中的手機，響起輕快的電子旋律。看看時鍾，現在是晚上十點半，來電者是……
『今天辛苦你了，冬夜。』
「……梨央姐。」
沒錯，是過峰梨央。
話筒另一端的人，正是我的堂姐。
「怎麽回事？大家都住在同一間房子裏，幹麽不直接來找我？」
『話是沒錯，但我不想被真由香聽到我們的對話。先不說那個，今天對不起喔。都是因為我叫你們去約會，才會發生那種事。』
「那又不是你的錯，而且，你不是救了我們嗎？」
『嗯，可是……我說這句話或許會惹你生氣，但是，雪奈其實人並不壞。』
「……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這是真的。」
雪奈想殺死小青，這點絕對不可饒恕；但是，她和真由香戰鬥時沒有使出全力，這也是事實。
「不過，放著她不管好嗎？那家夥說她要狩獵魔女遺產耶，搞不好她已經毀掉好幾個……」
小青的目的是集齊九十九件魔女遺產，如果雪奈已經破壞其中幾件，那不就計劃泡湯……
『你別擔心，狩獵不等於破壞。』
「不等於破壞？」
『沒錯。總之，我們還是有可能集齊所有的魔女遺產，你放心。』
梨央姐斬釘截鐵地說。
雖然不知道理由為何，但既然梨央姐這麽說，不如就相信她吧，畢竟她可是過峰家的當家。
『言歸正傳。以前的雪奈……盡管有點粗暴，卻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可是由於後來發生一些事，她才會開始討厭魔女遺產。』
「……你是指三年前的那件事嗎？」
話題一口氣逼近核心。
三年前的事件，應該就是真由香對魔女遺產如此執著的原因，也是她打梨央姐耳光、流下眼淚的理由。
「據我所知，發生三年前那件事之後，當時負責搜集魔女遺產的梨央姐和其他親戚們紛紛退出任務。他們之所以退出，是不是因為雪奈把戰鬥型魔女遺產搶走？」
『嗯。發生那件事後，過峰家的戰力隻剩下「月華冰刃」，而且一半親戚們在與雪奈一戰中受重傷，所以即使得到新戰力，也不可能再從頭搜集。』
「……原來是這樣。可是，為什麽今天雪奈要放過我們？」
『咦？想也知道是因為她的衣服破啦。她一定暗自覺得難為情，心想：人家的服裝變得這麽色，要怎麽戰鬥嘛！』
「那跟普通的可愛女孩有什麽兩樣啊？」
不，其實也不是不可能，真可怕。外表強得要命，內心卻是個可愛女孩，這種衝擊以各方麵來說實在太強烈。
「可是梨央姐，雪奈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饒過我們吧？」
『——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假如我沒記錯，當時梨央姐對她撂下這句話。對了，小青好像說梨央姐可能擁有某種魔女遺產……
『抱歉，接下來的話題不適合在電話中說。』
「……這樣啊。」
梨央姐委婉地拒絕回應我的疑問。盡管我有很多事情想問，但每個人心中都有不容他人涉足的領域，所以我也不強求。不過，如果梨央姐不願意說，那我該怎麽辦……
『因此，我要麵對麵直接跟你談。』
「啥？」
我被這單刀直入的提議嚇到。如果是棒球，現在的畫麵，就是我這個打者被投手的快速球嚇得不敢出手，而且八成連捕手也接不到球。
『冬夜。』
然後，過峰家首屆一指的小惡魔，又對我投出一記魔球。
『今晚你可以來我的房間唷。當然，千萬不要告訴小青跟真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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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打擾了……」
我在走廊上躡手躡腳、東張西望，踏進睽違七年的梨央姐閨房。屋內有一股香香甜甜的氣息，四處都是玩偶，怎麽看都是女孩子的房間。
「歡迎呀，冬夜。你不必太緊張啦，小時候不是常來我房間玩嗎？」
「話、話是沒錯。」
但那是七年前的事，現在的我跟梨央姐都是高中生，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附帶一提，這好像是我頭一次踏進正值青春期的少女的房間……
「……討厭，冬夜好色喔。」
「！」
「枉費我特地裝作若無其事，瞧你的臉那麽紅，豈不是會害我也心跳加快嗎？」
語畢，梨央姐用力抱緊自己的身體彎下身。
是因為待在自己房裏的關係嗎？她隨興地穿著睡衣——說穿了，隻是將一件大號襯衫當作連身裙套上而已。
坦白說，平常愛惡作劇的梨央姐嬌羞地穿得如此性感，破壞力實在太強……不，冷靜點！她剛才說的話一定也隻是在捉弄我！雖然口氣逼真得不像在捉弄，但如果不這麽想，我就沒辦法進入下一步。
「梨央姐，快點進入正題吧。」
「嗯，我也有事情想問你。」
「問我？」
「冬夜，你喜歡女仆嗎？」
「咦？」
「從你舊家寄來的紙箱中，有一本以女仆為主題的色情書刊……」
「！」
「冬夜，七年不見，你好像培養了一些奇
怪的性癖好嘛。」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你居然看了！你居然看了老爸寄來的行李中那本我珍藏的特輯，這小惡魔！
「我、我要告你侵害隱私！你怎麽可以隨便偷看別人的行李！」
「可是，每件行李我都得好好檢查呀。」
「……檢查？」
「說不定裏頭有炸彈呢。」
「你以為我老爸是恐怖分子嗎？」
「這個嘛，那本書以某種角度來說的確是炸彈。」
「不要以為玩文字遊戲就可以蒙混過去！」
真過分，何必當著我的麵說出來呢？這年頭的媒體踢爆醜聞時，手段也不會這麽狠啊。
「放心吧，我隻是跟你開開玩笑。我也不願意看到那本書呀，隻是搬動紙箱時底部正好破掉，然後你的珍藏特輯就從裏頭掉出來。」
「沒騙我吧？」
「當然，我還希望你感謝我呢。箱底破掉時，小青跟真由香就在附近唷。要不是我趕快把書藏起來，她們對你的印象恐怕會跌到穀底。」
「唔……抱歉，梨央姐。」
「嗬嗬，沒關係，不必道歉啦。畢竟我為了犒賞自己護書有功，已把你的珍藏特輯從頭到尾欣賞一遍。」
「哪裏沒關係！關係可大了！」
你才該向我道歉咧！
「喏，謝啦。」梨央姐拿起擱在書桌上的書——我的珍藏特輯，遞給打擊過大而呆住的我。
……好想閃人。
我好想馬上躲回自己房裏、鑽進被窩睡覺，忘記這件傷心事。我羞得臉頰一陣發熱。
「嘿嘿，冬夜，看看你臉紅得跟什麽似的，真可愛。」
「煩死了！我是男人耶，不準說我可愛！」
「不對，正因為你是男生，我才這樣說呀。乍看像不良少年卻羞得麵紅耳赤，像你這種內在跟外表有落差的男生，真是可愛得不得了！我最喜歡可愛的東西。」
「我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不放心啊。」
我小時候曾在本家養過一隻貓，但幾年後它就送給其他親戚飼養，原因是它得了精神官能症導致的圓形禿，至於罪魁禍首當然是梨央姐，因為她太寵那隻貓。這個人「喜歡可愛東西」的興趣是很嚇人的。
「可是……」
梨央姐的語氣忽然變得無比認真，然後——
「……梨央姐！」
她默默地抱緊我。
我們的體溫相互交疊，接著她抬起微微濕潤的眼眸凝視著我。
「真的……很抱歉。都是我不好，才害你今天遭遇險境。所以……對不起，事情會變成這樣，全都是我的錯……」
「梨央姐……」
她的話語，雖然不至於過度嚴肅，但也不像在玩笑。
——啊，對了。
雖然梨央姐從小就很愛捉弄我跟真由香，但也確實很照顧我們，所以，我才會把這個人當成親姐姐般看待。
可是，梨央姐從小就有一個壞習慣。
她為了在我們麵前扮演一個稱職的姐姐，總是容易犧牲自己。例如，有一次我感冒，她片刻不離身地照顧臥病在床的我，結果後來連她也染上感冒病倒。
沒錯，梨央姐總是想在我們麵前當一個好姐姐。
因此，當她看到我今天因為她的一句話而身陷險境，內心一定很不好受。
「你不要那麽消沉啦。」
我想多少讓梨央姐安心一些，於是對她低語。
「沒錯，我今天的確遇到危機，但把我從危機解救出來的人不就是你嗎？所以，我完全沒生氣啊。」
「……真的嗎？」
「當然。還有，你不要太愛操心啦，梨央姐。我知道你想當我們的大姐姐，但偶爾也可以對我們撒撒嬌。」
「咦……可是……我……」
「不用客氣，我們不是一家人嗎？你不妨對我們撒嬌一下。」
「……呃、呃，那……」
不知怎的，梨央姐變得扭扭捏捏、羞怯靦腆。
「……抱緊我。」
「……咦？」
梨央姐意料之外的話語，令我的心跳一口氣加快。
「我……我希望你能抱緊我。冬夜，你沒有生我的氣吧？既然如此，隻是抱抱我應該很簡單……」
「簡、簡單……」
的確，現在抱緊梨央姐確實沒什麽。梨央姐的手臂依然環抱著我，所以我隻要雙手環到她身後就好。
可是……為什麽？
事情太過突然，我不懂梨央姐為什麽忽然口出此言。
「……冬夜。」
梨央姐呼喚我的名字，嗓音如蜂蜜般甜美。
撲通！那誘人的姿態，令我心潮洶湧。
她身上的純白色襯衫，淡淡的洗發精香味，近在眼前的女性化輪廓，鮮嫩欲滴的粉紅色唇瓣，以及——濕潤的眼眸。
是的，梨央姐的眼眸微微泛著淚光。
她的眼中蘊含一股悲痛的情感。
我的比喻或許有點誇張，但她的眼神似乎告訴我，如果我現在不抱緊她，以後再也沒機會……
「……梨央姐。」
緊接著，恍然大悟的我，緩緩移動雙手，想抱緊那嬌小的身軀——
「梨央，你現在有空嗎？」
「！」
一個熟悉的聲音，伴隨「叩叩」的敲門聲傳來。
沒錯，房門的另一側正是小青。
「…………」
……糟糕。
小青大概有事找梨央姐，但現在不能讓她進來，否則，萬一她誤以為我來找梨央姐滾床單，那就完蛋啦！
「梨央？你不在嗎？好奇怪喔，我還以為她在呢。」
同一時間，門把喀嚓一聲轉動。
呃！那丫頭該不會想開門偷看吧？天啊啊啊啊啊啊！住手！做那種事不會有好下場的！主要是我的形象絕不會有好下場！
「等一下，小青。」
梨央姐搶在門打開前出聲。
「搞什麽，原來你在呀。」
「嗯。可是，麻煩你等一下再開門，因為我現在……正在忙。」
「…………」
呃，我說梨央姐，你為什麽偏偏在這時挑這種會引人遐想的說法？
「正在忙？你在換衣服嗎？」
「嗯，差不多吧。」
騙過小青後，梨央姐喜孜孜地凝視著我，然後——
「啊！」
我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喀！梨央姐冷不防輕咬我的耳垂一口。
她居然還一副想繼續輕咬的樣子……哇啊啊啊啊啊！你在搞什麽，這位大姐！
「……咦？哎，梨央，我好像聽到你房裏傳來怪聲耶。」
「沒什麽，我隻是在吃甜點罷了。」
「嗯？這個時代的人會一邊換衣服一邊吃甜點啊？」
「怎麽可能？不過，我看這個甜點實在太可愛、太可口，忍不住……」
梨央姐一麵說，一麵再度輕皎我的耳朵。
救命啊……我現在滿腦子隻想著要怎麽忍住不發出聲音。再這樣下去，我的新性癖就要被開發啦，好可怕。
「對了，小青，你找我有什麽事？」
梨央姐似乎終於玩過癮，轉而和小青談起正事。
「沒有啦，其實也沒什麽事……你知道那隻笨狗在哪裏嗎？」
哇！搞什麽，原來小青是在找我。真可悲，我怎麽一聽到「笨狗」兩字就知道她在說我。
「冬夜？這麽一說我才想起
，他剛才說要去一下便利商店，然後就出門囉。」
「喔？那我去他的房間等，他應該待會兒就會回來吧。呃……謝謝你，梨央。」
小青強裝鎮定來掩飾自己的害羞，並且有禮貌地向梨央姐道謝。
……得救了。多虧梨央姐掩護，小青終於願意離開。接著，我隻要過一會兒再回自己房間，危機就能解除……
「小青，等一下。」
拜小惡魔堂姐所賜，我的危機又延長。
「怎麽？找我有事嗎？」
「嗯，借此機會，我想問你一件事。」
梨央姐朗聲說道。
「你覺得冬夜怎麽樣？」
鏘！
我現在的心情，像是打到延長賽第十二局下、兩人出局的情況，被打出一支逆轉滿貫炮的投手。這種驚險刺激的劇情，簡直要把我給嚇昏。
「什……你、你在說什麽呀！」
小青驚慌失措地大叫，看來她的心情跟我一樣。這也難怪，這種問題教人怎麽回答？能不能等到畢業旅行過夜時再說啊？
「不用緊張，我隻是以過峰家當家的身份，想問問你對冬夜的印象如何。」
「印象？」
「就是說，我不是在問你覺得他這個『男生』怎麽樣。」
「我、我知道啦！我對那家夥怎麽可能有那種情感！」
「那就告訴我吧，你覺得冬夜怎麽樣？」
「唔……」
小青對梨央姐的問題沉默以對。
然後，過一會兒——
「……還不錯啦。」
這句話嚇到我了。
……真的假的？那個小青居然會說我「還不錯」？
「你是指『以狗而言』還不錯吧？」
「…………」
「是呀，那家夥是我的狗嘛，給他這樣的評價剛剛好。」
「…………」
超慘的。
想不到我這一生，居然會麵臨不被當成智人（注11）看待的窘境。
「那、那麽，我去那家夥的房間囉。」
語畢，走廊傳來小青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不知為何，她好像走得有些匆忙。
注11homo sapiens，泛指現代的人類。
「呼～我剛才稍稍緊張了一下呢。」
梨央姐輕吐一口氣，放開我的身體。
你還敢說，我看你明明玩得很開心。話說回來，小青找我有什麽事？
「奇怪，小青不是能感應魔女遺產的氣息嗎？為什麽她沒有察覺到『劍舞士之首飾』的存在？」
「大概是因為，劍舞士之首飾。沒有啟動吧。即使是小青，也沒辦法感應到未啟動的魔女遺產。」
「……原來如此。對了，梨央姐，你為何問小青那種問題？」
「隻是好奇而已。得到一個好答案，難道你不開心嗎？」
「哪裏是好答案啊？」
雖然她說我「還不錯」，但定位依然是一隻狗。真怕她哪天真的拿狗食給我吃。
「不對，她一定隻是不好意思把真心話告訴我。雖然這隻是我個人的直覺，但我猜小青心底其實很喜歡你喔。」
「真的假的？」
從她的言行舉止看來，實在不像那麽一回事。話說回來，都怪她突然冒出來，才會害梨央姐的心願不了了之（雖然小青不是故意的）。
當時，梨央姐忽然懇求我抱緊她……
「好啦，時間被剛才的突發狀況拖延不少，現在我們來談正事。」
梨央姐如今的語調，跟剛才向我懇求時判若兩人。
……對了，我是來跟她談正事的。
過峰梨央。
她是我的堂姐，也是過峰家的當家。
「梨央姐，來談正事吧。」
「嗯，接下來就是梨央姐的春假特別校外教學——夜間部——時間囉！」
「不要意有所指地加上『夜間部』啦！」
「哈哈哈，冬夜的吐槽還是一樣快狠準。」
「你以為我喜歡吐槽啊！」
很明顯的，自從回到本家之後，我的吐槽次數便增加許多。不用說，原因就出在這個家的女性成員身上。再這樣下去，我搞不好會過勞死。
「好，玩笑真的開夠了。趁小青跟真由香都不在，你想問什麽盡管問。」
「好。」
我深吸一口氣，然後開口。
「請你詳細告訴我，三年前那件逼你退出家族任務的事情始末。」
「……我就知道你想問這個。坦白說，三年前那件事的起因之一，在於魔女遺產失控。」
「失控？」
「三年前的某一天，一名女孩在偶然間得到魔女遺產。但是，那名女孩無法完全控製魔女遺產的力量，導致它失控。」
「那個女孩子是……」
「是雪奈，而那個失控的魔女遺產就是『魔狼』。它的能力是獸化變身，能將擁有者從人幻化為獸，借此使擁有者的運動能力和戰鬥本能獲得爆發性的強化，並賦予擁有者異於常人的恢複能力——簡直是一項為戰鬥而生的魔女遺產。」
「魔女之所以創造『魔狼』，是為了打敗你之前說的那群想搶走魔女遺產的人嗎？」
「當然。根據過峰家的文獻記載，魔女為了贏得戰爭，因而創造出『魔狼』這項最終武器。不過，它的力量實在太強大，連魔女都得費上九牛二虎之力才能使用這項武器。事實上，雪奈就讓它失控過一次。」
「…………」
那幅景象我連想都不敢想。
從今天的戰鬥看來，雪奈確實將「魔狼」操控得得心應手，但是，萬一那股力量失去控製……
「那麽，梨央姐為什麽會退出搜集魔女遺產的任務？是不是哪裏受傷？」
「嗯。冬夜，你隻說對一半。」
「一半？」
我納悶地反問——刹那間，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房內一下子變得黑漆漆，梨央姐忽然把房間的燈光關掉。
「如果可以的話……我其實很不想讓你看到我這樣子……」
梨央姐說話的同時，我的眼睛也逐漸習慣這片黑暗。
灑進屋內的月光，想必是從拉開的窗簾照射進來。
拜月光所賜，我的眼睛很快就——
「什麽！」
浮現在黑暗中的景象，令我不禁屏息。
在月光的照耀下，梨央姐的肌膚白皙如初雪。她應該沒有穿內衣褲吧？隻見她將襯衫一脫，露出光溜溜的身子。
「呃……你在幹什麽啊！」
我反射性地別開視線，但太遲了。
昏暗的房間中，浮現一名女子的輪廓。
亮澤的秀發、苗條的腰肢、堅挺的豐滿雙峰、平滑的屑線，她的一切宛如藝術品般完美無瑕。月光下的梨央姐，就這樣深深烙印在我腦海中。
「好好看著我。我想知道……看了現在的我，你做何感想。」
「做、做何感想……」
我依言將視線稍稍投向梨央姐。
「——咦？」
眼中這一幕，令我的腦袋為之凍結。
梨央姐的上半身——
她的身體正中央，有一個逆十字形的酒紅色印記。
交會在心窩處的血紅色十字架，往上穿越雙峰之間，延伸到鎖骨下方。
不，正確說來，或許該稱它為「咒印」。這個酒紅色逆十字，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你看得到嗎？由於我不太想看見它，平時都盡量避
免讓它浮現，這次逼它出現才會花上那麽多時間。」
「梨、梨央姐，那該不會是……魔女遺產？」
咒印浮現之後，我感應到一股氣息。小青說的沒錯，梨央姐確實擁有魔女遺產。但那是……
「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三年前那件事的真相。」
在月光之下，梨央姐將一切娓娓道來。
「事情的開端，是起因於雪奈讓『魔狼』失控。受到失控的影響，連意識都變成野獸的她，對過峰和霧穀兩家下戰帖。戰況非常激烈，霧穀家有許多人喪生，而過峰家——也出現一名死者。」
「！」
——別再說了！
我好想放聲大叫。
我不想再聽梨央姐說下去。一股極為不祥的預感，狠狠刺穿我的胸口。
「那名死者也是雪奈的好朋友。誤殺好友的雪奈，非常懊悔自己讓魔女遺產失控，這導致她最後深深憎恨所有的魔女遺產。因此，她現在仍然持續狩獵著魔女遺產。」
『和使出全力的你戰鬥，壓力太大了。』
夕陽下的雪奈曾說過這句話，接著往後一退。
假如……那是因為她害怕再度殺害好友呢？
「說到底，那名死者是怎麽死的呢？最後一戰，死者的妹妹偶然出現在戰場上，而死者為了保護妹妹，便和失控的『魔狼』決一死戰。然後——她成功守住自己的妹妹，但是也死了。」
『畢竟親人過世……是一件很令人難過的事。』
在公車上，真由香曾這麽說。我本來以為真由香是指她母親，但實際上——
「然而，那時發生一項奇跡，死者靠某個魔女遺產的能力死而複生。沒有人知道為什麽那個魔女遺產要幫助死者，唯一能確定的是，複活的死者從此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年——十四歲。」
『這七年來，恐怕我變了不少唷。』
昨天梨央姐說過這麽一句話，之後，她還說：
『我再也不可能長高了。』
明明未來的事沒有人說得準，她卻說得如此斬釘截鐵……
「可是，奇跡是有代價的。幫助死者複活的魔女遺產仍是『未完成品』。說得明白些，一旦進行激烈運動……比如說和某人全力一戰，那件魔女遺產就會毀壞。因此，死者才會退出搜集魔女遺產的任務。」
——那麽，假如那名死者出現在戰場上呢？
不用說，知道真相的人，一定會對死者大發雷霆。萬一死者與人戰鬥，未完成的魔女遺產可能會就此毀壞，死者將再度歸於塵土。所以，雪奈跟真由香才會那麽生氣。
「以上，就是三年前的真相。這個酒紅色咒印下方正是心髒……正確說來，是充當人工心髒的魔女遺產。這是魔女連編號都不願給予的瑕疵品——『血核』，能力是『複活』。」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別再說了，拜托別再對我說這種話，快像平常一樣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告訴我這些全都是玩笑話啊！
「…………冬夜。」
梨央姐向我和盤托出。
這是她隱瞞我許久的切身秘密。
「過峰梨央這個人，早在三年前就死了。現在的我，是一個依靠魔女遺產能力而活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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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梨央姐在昏暗的房間內說道。
「我無論如何都想知道，冬夜……你現在是如何看待我？如你所見，我早已不是七年前的我，而是被未完成的魔女遺產創造出來的死者。我的身體無法成長……啊哈哈，這麽說來，我不是跟恐怖電影裏的僵屍沒兩樣嗎？可是——」
「——這就是現在的我。」
梨央姐顫聲擠出這句話。
「我……根本不能稱之為普通的女孩，而是一種非常怪異的存在。我自己也覺得……很討厭……」
「梨央姐……」
「你想想，每個人都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變化，但是……我卻一直……維持著死亡那年的模樣耶。這種跟怪物沒兩樣的身體，跟一般女孩大不相同的身體……不是很惡心嗎？所以……所以……冬夜，你鐵定也……」
說到這裏，梨央姐便不再開口。
我也不希望她再說下去，於是，我用自己溫暖的身體緊緊抱住她。
「…………」
我想，梨央姐一定很害怕吧。
她怕我知道她的秘密，怕我覺得她很惡心，怕我拒絕她……強烈的不安，令她不知所措。
『我希望你能抱緊我。』
方才她之所以如此懇求我，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梨央姐一定很擔心自己的秘密曝光後，萬一連家人都不肯擁抱自己該怎麽辦。
這也難怪她會這麽想。
依靠末完成的魔女遺產而活的死者。
和一般女孩大相逕庭的存在，出現在恐怖小說裏頭的僵屍——這就是我的堂姐，在這七年來產生的變化。
所以，梨央姐才會提出方才那個問題。
——我現在是怎麽看待她？
她一心隻想知道這個事實。
可是……
「你根本不需要問這種問題啊，梨央姐。」
我坦率地向她傳達自己的心情。
「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對我來說，梨央姐永遠都是梨央姐。你忘記我昨天說過什麽嗎？我的心意是永遠不會改變的。我不管那是魔女遺產的能力還是什麽鬼，總之，梨央姐就在這裏，而且把我當成自家人。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
「冬夜……」
「因此，你根本不需要問我那種問題。與其如此，你還不如多笑一笑，這樣子……比較適合梨央姐。」
「！」
寂靜。
沐浴在月光下的這間房內，一時之間被寂靜所支配。
「……謝謝你。冬夜，你人真好。」
梨央姐對我說出和昨天一模一樣的話，緊緊抱住我。
……梨央姐果然一點也沒變。
瞧，她的身體可是溫暖得很。
「這個嘛，畢竟我也欠你人情啊。」
「欠我？」
「是你拜托伯伯讓我在本家當幫傭吧？假如沒有你的幫助，我現在恐怕正背著五千萬的債務流落街頭。」
「啊哈哈，或許如此喔。不過……其實我現在的身體也有意想不到的好處，因為身體停止成長，所以不管我怎麽吃甜食都不會胖呢。」
語畢，梨央姐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
啊……隻要能見到這抹微笑，我已別無所求。
即使現在我所感受到的梨央姐心跳是假的，我也要接受這個事實——不，我非得接受不可。
這是為了和梨央姐成為一家人，
「——」
並且，這是為了幫助梨央姐。
『隻要集齊九十九件魔女遺產——就能實現一個願望。』
如果魔女的遺言是真的，那麽，這絕非不可能。
創造出一個能將梨央姐變回普通女孩的魔女遺產，勢必指日可待。
「冬夜。」
梨央姐緊緊抱著我，抬起頭來。
「……抱歉，我知道自己很自私，但能不能再請你幫我一件事？」
「好啊，誰教我是過峰家的幫傭呢？不管老板說什麽，我全都照做。」
梨央姐含笑點頭，微笑著說：「謝謝你。」
我想，這項請求才是梨央姐找我來這裏的真正理由。
沒錯，從小時候起，梨央姐總是心係著那家夥。
「冬夜，求求你。」
梨央姐顫抖著手緊緊抱住我，無比誠摯地說道：
「請你……幫幫真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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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回到客房的房門前時，時間已接近深夜。
方才和梨央姐的那一番談話，已經解開大部分的謎團。
真由香……她想必對梨央姐為了保護自己而死這件事，感到非常自責。
因此，那丫頭才會拚命想代替梨央姐執行她的任務。
我想起她傷痕累累的手掌。
這是她三年來一直鍛煉自己的證據。
另外，真由香之所以對魔女遺產如此執著，大概不隻是為了梨央姐……
「……可惡。」
早知如此，我應該早點回本家。
梨央姐沒辦法幫助真由香，因為隻要她稍稍多關注妹妹，個性一板一眼的真由香勢必會給自己更大的壓力。
因此，真由香肩上的重擔，隻能由與三年前事件無關的我幫她卸下。
不過——我明天贏得了那個丫頭嗎？
「……嗯？」
我一邊自問自答，一邊打開客房的門，躺在床上的小小剪影霎時映入我眼簾。不知為何，小青竟睡在我的床上。
「等得太累睡著了嗎？」
這麽說來，小青剛才好像說過要來我的房間等我。
但是，我沒想到她會睡在我床上，而且不知怎麽回事，她居然雙手緊緊抱著我的枕頭，仿佛把它當成自己心愛的玩偶。
「嗯……」
微微的氣息從她的櫻桃小嘴流瀉而出。
開門聲似乎吵醒她，隻見小青揉著眼睛望向我，然後當她認出我時——
「啊……」
她瞬間變得麵紅耳赤，接著——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幹什麽啊！偷窺狗！」
「噗呼！」
小青朝我的臉砸來一記好球。如果現在是棒球比賽，我應該能夠因觸身球上壘，但遺憾的是，這個家中沒有一壘壘包，所以我隻能向投手提出抗議。
「小青，不要隨便睡在我床上啦。」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因為我昨天沒睡好，才會不小心睡著嘛。」
「啊，我就知道。話說回來，原來你會抱著枕頭睡覺？」
「什……你、你不要誤會！剛才那是……呃……因為它比我房間的枕頭好睡，我才會不小心抱著它睡著！絕對沒有什麽怪怪的意思！」
「嗯？難道每間客房的枕頭都不一樣？如果你想用那個枕頭，我可以借你。」
「啥？你、你、你是白癡啊！最好我做得出那麽羞恥的事！」
「羞恥……哪裏羞恥？」
「因、因為……」
小青紅著耳根子，囁嚅說道：
「如果我用你的枕頭……一定會睡不著……」
「不，我看你剛才睡得跟死豬一樣……話說回來，為什麽用我的枕頭會讓你睡不著？」
「煩、煩煩煩煩死了！閉嘴，大笨狗！剛才我隻是輸給睡魔而已！而且，你問這麽多做什麽，我來這裏是為了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
經我一問，小青才咕噥著「嗯、嗯……」，然後點點頭。
「我、我是來跟你談正事的。你明天不是要跟真由香戰鬥嗎？有勝算嗎？你是不是還無法完全掌握『劍舞士之首飾』？」
「唔……」
這、這隻迷你貓，居然一開始就直指核心。
「哇，你這個人真好懂。看你這樣子，大概一點勝算也沒有吧？」
「才、才不是，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那怎麽行？萬一你失敗，莉莉的遺願該怎麽辦？而且，我想跟你……」
「跟我……怎麽樣？」
「呃，我……總而言之，我是來幫助……自、自己養的狗！我是來幫你的！我可是連戰略都想好了！」
「你不會早點說啊……等等，你是指對抗真由香的戰略嗎？」
「是呀。我知道真由香的魔女遺產有什麽能力，所以可以告訴你一定程度的對抗方法。」
「真的嗎？」
「那還用說。我可是青金石，魔女的最高傑作——呀！你、你搞什麽，笨狗！」
興奮不已的我，竟然忍不住抱住小青。
糟糕，我到底在幹什麽，難道是梨央姐的壞習慣傳染給我？
「快、快點放開我！你這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小青以輕快的八拍節奏敲打我的頭。她的力量很弱，所以一點也不痛，我覺得自己好像跟打地鼠遊戲裏的地鼠沒兩樣。
「抱、抱歉，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不過，我還真是嚇一跳。」
「咦？為什麽？」
「沒有啦，我隻是沒想到你居然願意幫我。小青，你人還不錯嘛。」
「什……不、不對！我隻是害怕你輸了會拖累我而已！」
迷你貓慌張地否定我的話。
嗯……這丫頭雖然平常既笨拙又嘴硬，但其實真是個好女孩。假如她不把我當成狗，那就再好不過了。
「言、言歸正傳，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打贏真由香，真的願意跟我一起搜集魔女遺產嗎？」
「是啊，畢竟我是你的家人。」
在墓園時，我沒能告訴她答案，但現在我可以毫不猶豫地答應她。
「唔……」
小青吐出一口氣，滿臉通紅。
「我知道了，可是……不要一天到晚講什麽『家人、家人』的啦。」
「嗯？為什麽？」
「因、因為，呃……我現在還不習慣你當麵說我是家人，我會害羞……」
小青喃喃說著，倔強地別開視線。
……糟糕。
搞什麽？這個可愛得要命的生物是什麽？她可愛到我忍不住想抱緊她。不行，我再抱她一次，搞不好她會報警。
好，現在重要的是……
「小青，拜托你，快告訴我你想出的『戰略』吧。」
「好，可是你不能告訴真由香和梨央喔。萬一戰略泄漏出去，那就沒有意義。」
「那麽，我們來開秘密作戰會議。當然，所有內容都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秘密，就跟今天發生在魔女墓前的事情一樣。」
「……嗯、嗯，好。」
或許是想起我在墓前抱住她的那件事，隻見小青的臉微微發紅，接著咕噥：「秘密……兩人之間的秘密……嗬嗬，聽起來還不賴嘛。」
「嗯？小青，你說什麽還不賴？」
「咦……我……關、關你什麽事！廢話少說，快點開作戰會議啦！」
呼……小青重整態勢，輕吐一口氣。
「聽好囉，現階段來說，有望幫助你打贏真由香的戰略有兩個，可是其中一個是最終手段，必須借助我的另一項能力。」
「你是指……封印之外的能力？」
「……嗯。可以的話，我不想用那種能力，所以你選另一個方案吧。可是……這樣真的好嗎？我不認為你打敗真由香，她就會乖乖聽你的話。」
「嗯，或許如此。」
別看真由香那樣，她其實很頑固。我想光是打贏她，無法令她心服口服。明天我該做的，就是打敗真由香，然後向她證明自己能夠完美達成搜集魔女遺產的任務。
「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放心吧，我自有辦法。」
「咦？真的嗎？」
「是啊。應該說，想讓真由香心服口服，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至於我的辦法，就是——」
我向
靜靜傾聽的小青傳達自己的想法。
然而，這個方法將徹底違背真由香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