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神界「阿斯加德」的午後。我正被戰場少女女武神九姊妹中的次女──蓋兒希爾德大人抱在她豐滿的胸前,朝著「瓦爾哈拉」前進中。


    蓋兒希爾德大人背後展開的純白翅膀每拍動一下,我眼前景色的流逝就會隨之加速。這趟將聲音都拋在腦後的飛行,在感到痛快之餘仍不免有些害怕。


    「好快啊!蓋兒希爾德大人!這飛行的速度該不會比格拉涅大哥還要……」


    「嗬嗬嗬,沒想到你居然拿本小姐跟姊姊的那頭遜馬相比啊。你知道我們女武神的『流斯騰穀?溫特』嗎?」


    「流斯?不,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啊?」


    「意思是『甲冑之風』……可說是女武神的象徵或特性吧。這種風跟女武神的一切能力都息息相關,而本小姐的風可是姊妹中最強的。你知道這代表什麽意思嗎?」


    「我知道!代表蓋兒希爾德大人是最優秀的!」


    「哎呀……!沒、沒錯,就是這樣!你還真是個超乎想像的好孩子呢!本小姐很欣賞你,準許你以後能用『蓋兒希』這個昵稱來稱呼我!」


    「感謝厚愛!」


    咦,奇怪了?在我的印象中,她應該是個把讚美當成理所當然的人才對啊,怎麽才誇獎一下,好感度就急速上升了……?該說她是本性很單純,還是對別人的奉承很沒有抵抗力呢……反正無論如何,都不太符合她趾高氣昂的形象。說穿了,就是個好騙的人。身為魂之評選者的人這麽好對付不太好吧,蓋兒希爾德大人!


    嗯~~就像今天早上認識的希爾蒂也是一樣,對人的第一印象其實意外地不可靠呢。


    「啊,蓋兒希爾德大人。」


    「叫蓋兒希就好了。」


    「蓋、蓋兒希大人,可以請你在那裏的訓練場找個角落降落嗎?我們就在那裏做盧恩魔法的特訓吧。」


    「知道了!」


    蓋兒希爾德大人在回答的同時進行急速降落。她在快要撞到地麵時乍然停止,再以輕盈的動作無聲地踩在地麵上。其羽翼隨風飛散消逝,風雅無比。


    「在這裏降落好嗎?本小姐還以為一開始要先坐著上課呢。」


    蓋兒希爾德大人把我輕輕放在地麵,疑惑地問道。針對她合理的問題,我也想出一個聽似合理的理由來回答。


    「在課堂上能學到的隻有基礎。蓋兒希爾德大人隻是對魔法不拿手,並非不會用,所以從實地演練開始應該沒問題。再說……其實我自己就是靠感覺來學習盧恩魔法的,所以能做的也隻有實地訓練了。」


    「是這樣啊。算了,本小姐也不太擅長坐著聽那些艱深的理論,這樣做比較乾脆。」


    「這麽說真是幫了我大忙。我會努力盡快讓你完成特訓的。那麽首先……」


    就在這時──


    在正要展開特訓的我跟蓋兒希爾德大人頭上,不知從何方飛來了一隻老鷹。老鷹在天空盤旋時,蓋兒希爾德大人一邊保持警戒,一邊移動位置,擋在我前麵好掩護我。不久之後,那隻老鷹就輕盈地降落到地麵上。


    那猛禽特有的銳利眼光,緊盯著我和蓋兒希爾德大人。視線高度分明就跟我差不多,卻帶來不得了的壓力。這老鷹……絕非泛泛之輩!


    「嗨,天氣真好啊,蓋兒希。」


    就在我提高戒心的同時,老鷹突然向我們搭話。奇怪,總覺得對方比我想像的更親切耶。


    「咦!那、那個聲音難道是……也就是說,您還沒把那件鷹之衣還給芙蕾雅大人吧!」


    「哎,蓋兒希,別這麽挑我毛病嘛。至於芙蕾雅那裏,我已經跟她說過會再借上一陣子了。」


    「是、是嗎?若是如此就無所謂了。」


    「她也沒說好就是了。」


    「請您現在馬上還來!」


    蓋兒希大人縱身飛撲上去,但這隻厚臉皮的老鷹隻消往橫向一飛,就輕而易舉地閃了過去。真厲害,居然這麽簡單就閃過以速度著稱的蓋兒希大人……


    「這隻老鷹是蓋兒希大人認識的人嗎?」


    「嗄?你在說什麽啊?這隻老鷹是洛基殿下呀!你應該也有見過他吧!」


    「咦……這隻老鷹是洛基殿下……不不不,請別開玩笑了。不就是隻老鷹嗎?但他散發的氣勢的確非等閑之輩,難道應是鷹卻不應是鷹嗎?……開玩笑的啦。」


    「你、你……連冰的盧恩魔法也會用吧。」


    「不,我才不會用呢!我剛才的話真有這麽冷嗎?」


    算、算了,先不管這個……據我所知,洛基殿下是奧丁陛下的義弟,也是神界的變身高手。而當初想出奇招,將我當成食材推薦給「瓦爾哈拉廚房」的工作人員,就某種意義而言算對我有恩的人,也正是洛基殿下。


    這樣的大人物不可能會跑來這裏。首先外表就完全不一樣了。洛基殿下才不是這麽平凡無奇的老鷹,而是一位有著金色右眼和藍色左眼,膚色黝黑的俊美青年。


    「嘻嘻嘻!『應是鷹卻不應是鷹』,就各種意義來說還真冷呢,煤灰仔。本來還想光靠聲音就讓你認出我耶。」


    名為洛基的老鷹有些不甘心地說完,先大大地張開翅膀,然後一邊收攏,一邊做出像舉東西的動作。結果不可思議地,老鷹的身體就越變越大,還化為人形。


    嗯……也就是說,這雖然跟曼納茲不同,但也是一種變化術吧?而且這張臉我有印象……記得在依達菲爾德之森裏,他跟奧丁陛下一起來招募我……應該吧?嗯,的確有,沒錯……


    「非常對對對──不起,洛基殿下──!小的頭抬太高,太囂張了!」


    「喂……喂!等等等等,沒必要像這樣把頭低到都在地上挖出洞來吧!」


    「何等仁慈的一番話!小的感動到鼻子都快掉了!」


    「你拿鼻子當鏟子用,當然快掉啦!夠了,冷靜一點!」


    我照洛基殿下所言,做了個大大的深呼吸。泥土的香味充滿鼻腔,讓我充分感受到大地之母的包容力,情緒才終於冷靜下來。


    「洛基殿下,非常感謝您把我找來『瓦爾哈拉』。我本來想再去向您打聲招呼的,主廚卻跟我說沒有這個必要。」


    「打招呼就免了,也不用說這種謊把責任推給主廚。你反而應該恨我們才對。畢竟每晚讓你被煮熟的人,就是阿薩眾神……和我嘛。」


    洛基殿下說完,一臉凝重地把手放在我頭上。唉……早知道當初還是應該去打聲招呼,好好把這份心意傳達給他才對。


    「一開始我的確是被強迫的,不過跟奧丁陛下斡旋,將最後選擇權賜給我的人,是洛基殿下。再說,決定與其活得沒意義,不如選擇死得有價值的人,就是我自己──所以我感謝都來不及了,沒有理由怨恨吧。」


    「……是嗎?」


    洛基殿下的嘴角微微一揚,站了起來。


    「不過……」


    他眼眸流露一絲沉痛,抬頭仰望天空。


    「還是活著比較好,即使覺得沒意義也沒關係。」


    「……」


    人的言語或思想,其源頭一定就在內心某處。因此在洛基殿下心中,應該也有某個讓他說出這句話的事物吧……無論如何,他那句喃喃低語,都在我心中產生了共鳴。


    ──不死的這個特性,會讓你輕視生命──嗯,我一定要謹記在心才行。


    「對了,洛基殿下,您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呢?」


    蓋兒希大人找到對話的空檔,問了這個重要的問題。洛基殿下隻是「喔」了一聲,輕輕點了下頭,隨口回答。


    「其實是我對賽……呃,你名字叫啥?」


    「賽弗利姆尼爾。」


    「其實是


    我對這個賽伊產生了點興趣。畢竟,聽說他剛剛還變成了龍是吧?」


    「是啊,看起來還很壞呢。」


    看起來很壞……全身布滿紫色鱗片的外表看起來的確像是有毒,但也講得太過火了吧。是說,不管是希爾蒂還是洛基殿下,為什麽都這麽輕易就放棄去記我的名字啊!太過分了!


    「不過,就算是洛基殿下,消息也未免太靈通了吧。沒想到風聲竟然已經傳到您耳中了呢。」


    「喔,我是從拉塔托斯克那裏聽來的。那家夥搜集情報的能力在神界可是一等一啊,我叫他如果發現有趣的事,一定要第一個告訴我。」


    「那隻鬆鼠……居然連『佛爾克範格』都敢潛入,真是好大的膽子。下次碰到他就給他處以亂摸之刑。」


    那是什麽刑罰啊?真是令人好奇,害我也想受罰看看呢。


    「哎,別這麽生氣啦,你們姊妹都沒人發現自己被偷窺了吧?不覺得這偵查功力真是一流嗎?現在的神界很需要這種人才吧?」


    「嗯,算是吧。不過……洛基殿下,我怎麽覺得您特別偏袒他呢?」


    「呃!哎呀,那個嘛,就是那個啊,『阿斯加德』雖然外圍有海姆達爾在持續監視,但內部警備反而很鬆散,對吧?正因如此,充分把握自家內部每個角落的狀況,變得非常重要,而拉塔托斯克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存在。」


    「嗯……算了,這藉口還算有理,就當作是這樣吧。」


    「那就好……那麽,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


    洛基殿下說完就轉向我。那個表情……看起來就像是在計畫著什麽壞事一般。


    「賽伊,教我變成架空種的方法吧。我也想變成龍看看。」


    「當然可以,小事一樁,等我教完蓋兒希大人之後就來教您。」


    「哦……我說啊,賽伊,你不覺得這順序很奇怪嗎?虧我還特地來找你耶,你該不會是想讓我乾等吧?」


    「咦?我就是打算這樣啊。請不用擔心,應該不會讓您等太久。」


    「哇!不、不用這樣啦,賽伊,等一下再教本小姐就好了,你先去指導洛基殿下吧。」


    大概是感受到洛基殿下的不耐煩,蓋兒希大人連忙打圓場。不過,這樣不行。就算洛基殿下的不悅連我都有察覺,隨便插隊還是不好。


    「先拜托我指導曼納茲的是蓋兒希大人,還請洛基殿下務必遵守先來後到的順序。」


    「喂喂……聽好了,賽伊。你不知道做人要考量時間和場合嗎?拜托你的人可是我喔,我是奧丁陛下的義弟,在神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你居然要把我晾在一旁?」


    「唔……這就是我考量時間和場合後的結論。因為我感覺不到洛基殿下的委托有任何急迫性,所以不管您是怎樣的大人物,順序都不會改變。」


    「……就算對象是奧丁,你也會這樣說?」


    「咦!」


    那像在試探我的問題,恐怕就是最後通牒了吧。這將成為我是否會觸怒神的分歧點。換言之,我的生死將在這一念之間決定。


    既然如此,那我也沒什麽好煩惱的。要是發揮這沒人會當一回事的俠義心腸,就會遭老天爺處罰的話,那我就隻要閉上嘴巴,擠出笑容就好了。換作是以前的我,也許就毫不猶豫地這麽做了吧,不過──


    「非常抱歉,洛基殿下──」


    不過──現在不同了。死的確很可怕,不管經曆多少次都不會改變這事實。可是……在死亡已成每日例行公事之後,我對於把想說的話吞進肚裏,勉強擠出別扭笑容一事,反而覺得難以忍受。


    所以我……絕不退讓,也絕不屈服。


    「不管對象是誰……都一樣。」


    「這樣啊……很好,你及格了!完全及格!」


    「咦?及格?是嗎?」


    洛基殿下剛才的不耐就像騙人的一般消失無蹤,臉上立刻換成開朗的笑容。說像騙人的一樣……其實就是騙人的吧?他是在測試我嗎?呼~~我本來還在想他似乎有什麽企圖,原來就是這個啊。


    「哎呀~~你這不向權勢低頭的態度,實在太棒了。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像你這麽有骨氣的家夥了。為了向你那不屈不撓的信念表達敬意,我們從此就是對等的。夥伴,以後就別客氣,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洛基殿下把我挾在他腋下,發出豪邁的笑聲。哇啊,我好像又被不得了的人物看上了,往後的日子真的沒問題嗎……


    總之,洛基殿下終於肯好好排隊了。即使中間出了點麻煩,至少終於能為蓋兒希大人指導盧恩魔法。


    「那麽,蓋兒希大人,就請你馬上變成天鵝看看吧。」


    「咦……那個,本小姐就是因為不會變才傷腦筋啊。」


    「真的完全沒辦法嗎?我是想找出你的曼納茲問題出在哪裏,才會請你先把會的部分全部施展出來的。」


    「哦~~是這樣啊,那本小姐就做到會的地方吧。唔……曼納茲!」


    蓋兒希大人瞬間收起她的疑惑,表情一轉嚴肅,發動盧恩魔法曼納茲。在一瞬間的閃光後,褪去光之薄紗出現的,是一隻貨真價實的白鳥。沒錯,確實是隻白鳥,隻是……


    「是白色的沒錯啦,但輪廓完全不同啊!這樣隻是一隻雞呀!」


    「所以本小姐才說自己不會啊!這樣要怎麽變成天鵝啊!」


    「首先,請至少變成水鳥吧。還有脖子稍微再長一點。」


    蓋兒希大人聽了我的建議,再次集中精神。等第二次曼納茲發動後,成果比第一次更大幅接近天鵝了,隻是仍然不脫鴨子的範圍,而且脖子還長的很不自然。


    「嗯……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蓋兒希大人,你果然是滿有天分的呢。」


    「咦?難道我變成功了嗎?」


    「不,不過至少都能按照我的指示修正過來。看來蓋兒希大人都是光靠知識,在印象方麵卻很模糊……就跟以前的我是同樣類型。」


    如果是這樣就好辦了。常言道要精進某事,最好的方法就是反覆練習。這是因為要在反覆的同時進行比較、檢視、修正,好讓身體記住成功的訣竅。但既然我已經抓到訣竅,就能跳過埋頭反覆練習這道程序,更有效率地提供建議。


    而且,最重要的是,蓋兒希大人──很好騙。


    「蓋兒希大人,接下來你不要一直想著要變成天鵝,而是去想像『如果自己是天鵝……』。」


    「如果自己是天鵝……嗯~~就算你這麽說,本小姐也……」


    「哎呀,應該很容易就能想像吧?畢竟天鵝是非常美麗的鳥,而蓋兒希大人則是擁有閉月羞花般美貌的女性。既然如此,你是不可能會變錯成天鵝以外的鳥呀!」


    「唔!你說得沒錯,賽伊!憑本小姐的美貌,要變天鵝就跟眨眼一樣容易!就請看本小姐認真起來的樣子吧!」


    蓋兒希大人在第三次集中精神後,再度被光芒所包圍。我很確定這次一定會成功。


    「你看……成功了吧!請看!」


    我也變成人類,從口袋裏拿出手鏡,將鏡麵朝向蓋兒希大人。映照在鏡子裏的,正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天鵝。


    「成、成功了……本小姐辦到了!居然這麽快!謝謝你,賽伊!多虧有你,下次任務應該就能順利完成了!」


    「不客氣,能幫上忙真是太好了。好了……那麽洛基殿下,讓您久等了。接下來我就教您變成龍的方法。」


    「啊,那個就不用了,看樣子我辦不到吧。」


    本以為洛基殿下會很期待,沒想到他竟用冷淡的口吻這麽說。奇怪,該不會是因為等太久,所以失去興趣了呢?


    當我正擔心


    這次是真的惹他生氣時,洛基殿下像要消除我的疑慮般,又委婉地加了一句。


    「不管是變龍,還是天鵝,對『假設』的想像都很重要吧?我是很想試試看啦,但就算變得了天鵝,要變龍還是太勉強了。看來這似乎是隻有你才會的特技。」


    洛基殿下露出既像佩服,又似羨慕的表情,在胸前交叉雙手。接著他又立刻板起臉,以左右不同色的雙眸直勾勾地緊盯著我。


    「隻不過,你所具備的力量越特殊,就越會物以稀為貴,也越會樹敵。你會變成龍這件事最好別太張揚,這樣當成自己的最後王牌才有意義。」


    在我差點要得意忘形時,被這麽叮嚀一句,讓我又繃緊了神經。所謂的稀少,也就等於有利用價值。就某種意義而言,我是因為「古爾維格」受到利用,才會待在「瓦爾哈拉」,所以就算有人想利用我化為龍的能力,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吧。


    「謝謝您的關心。我會注意不給大家添麻煩的。」


    洛基殿下聽到我的答覆,看似滿意地點了點頭,表情也和緩了下來。


    好了──我該做的事到此告一段落。布倫希爾德大人的請求也順利完成了,感覺終於卸下肩頭的重擔。如此一來,接著應該會有好一陣子回歸到平凡的生活了吧……一想到這裏,我就覺得有點……不,是相當寂寞。


    畢竟這兩天真的過得特別快樂。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像是用「奧丁喝法」喝了海茲的蜂蜜酒、跟最喜歡的布倫希爾德大人說上很多話、結交了第一個朋友格拉涅大哥,甚至還跟芙蕾雅大人一起共進了午餐。


    不過,這段歡樂時光眼看要結束,接著又要回到每天以食材身分死去的生活了。在感覺上總有點……啊~~明知道不該這麽想,還是不禁覺得感傷啊……


    「那麽,明天我們這批原班人馬就在畢夫雷司特前集合吧。時間就定在日出時分,可別遲到喔!」


    「「咦……?」」


    洛基殿下唐突的提議,讓我和蓋兒希大人彷佛合唱般同時發出呆愣的聲音。我們不知道他有何用意而麵麵相覷。洛基殿下見狀就聳了聳肩,繼續說下去。


    「喂喂,你真是個薄情的家夥呢,賽伊。第一個學生順利畢業了,如果你是個好師父的話,至少要看她展現特訓成果吧。所以明天蓋兒希爾德要出女武神任務時,我們也要跟她同行。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啊,好的,我當然不介意。我本來就打算在完全學會怎麽變天鵝後,就去執行任務的。不過女武神的任務都很枯燥喔。」


    「總比在這邊閑晃要好多了。對吧,夥伴?」


    ……這個人……是看穿了我嗎?看穿我對即將重返的日常生活所抱持的感傷,以及我從這段即將結束的時光中得到的充實感。


    「謝……謝謝您,洛基殿下。」


    「嗯?喂喂,現在還不到道謝的時候吧?還有,我剛剛也說了,不要再加什麽『殿下』,直接叫我洛基吧……人生就是要享樂。對吧,賽伊?」


    「嗯……就是說啊,洛基殿──……洛基。」


    他說得沒錯,人生就是不能缺少樂趣和調劑。如果不這樣做,人不但會失去活下去的動力,甚至連不想死的念頭都可能會消失。


    當人生失去樂趣時,也許就是真正的「死亡」了吧……什麽的。這時,有違自己平時的作風,我不禁這麽想了。


    接著,當天晚上──就在「瓦爾哈拉廚房」裏。


    「唉……討厭討厭,人家不想死啦。我還有大好人生在等著我啊。」


    會有不想死的念頭,就證明人生過得很快樂。在我將跟洛基的對話轉換成這樣的哲學後,沒想到這麽快就實際驗證了……


    「嗯?賽伊小弟,你怎麽了?鍋中的水已經煮沸了喔。」


    「唉,就算你說得好像我隻是要洗澡一樣,我還是……」


    雖然說這麽說,我也不能不進去。既然我是「瓦爾哈拉廚房」的主菜,是獨一無二且無可取代的食材,就隻能硬著頭皮像平常一樣上了……!


    「賽伊小弟,要是你真提不起勁,今天不跳也沒關係喔。」


    「咦!真、真的嗎?主廚!」


    真的假的!我是很高興啦……但如此一來,英靈戰士們的晚餐要由誰來負責呢?


    「賽伊小弟啊……那個魔法鍋子……真的很方便呢。隻要放入食材煮滾,就能自動做出料理,不但不用幫蔬菜削皮,也不用將魚類或動物切割處理。」


    「咦?喔,是啊,是這樣沒錯。」


    嗯?這些都是我們都再清楚不過的事,主廚為何事到如今還要再說一次啊?就是因為有這種功能,所以我隻要負責跳進去就好了,不是嗎?


    我對主廚的話感到有些困惑,就緩緩地將視線往上看去。


    「噫!」


    是怎樣……?主廚居然在笑!不,不對,他是在生氣!他不知為何正笑容滿麵地怒火中燒!我是做錯了什麽嗎!


    「哎呀,別怕,聽我說,鍋子的事才講到一半呢……自動做料理雖然幫了大忙,但另一方麵也帶來麻煩。我說的沒錯吧?每個人都能輕鬆做料理……就等於抹殺了廚師,因為我們的存在價值都消失了。」


    「說……說得也是。」


    「所以我就想,為了保持廚師的自尊,偶爾也得好好地親手烹調主菜才行。今天我要一直到最後,等要讓料理不會減少時,才會用鍋子進行收尾。」


    「請、請問……為什麽突然想這麽做呢?」


    「……今天早上,你把海茲小妹丟在我的房間就跑了,對吧?」


    啊……


    「在那之後,為了擺脫海茲小妹,你曉得我有多辛苦嗎?」


    「這、這個嘛,你把身體交給她不就好了嗎?」


    「才不好!」


    下個瞬間,主廚狠狠地拍了一下流理台這麽喊道。


    「遵照倫理來料理生命的廚師,竟然帶頭破壞倫理,這可是違反了我的原則!當然,你是為我好才這麽做的,我對你的心意也很感激,但你既然害我成為對小女孩出手的大罪人,就必須付出應當的代價!就在今天,我要對你處以……絞肉之刑!」


    主廚說完就抓住我的後頸部,走到廚房後頭,將放在那裏的碾碎機啟動。


    眼前那個以「力量(烏爾茲)」的盧恩文字發動,並狂暴地發出低聲鳴吼並開始高速轉動著碾碎機輪,大概將放進去的各種家禽都在轉瞬間變成絞肉吧。


    「為什麽在『瓦爾哈拉廚房』裏有這種東西啊!」


    「賽伊小弟,你應該是第一次看到它運作吧?這原本是在為『某位大人』做特別料理時才會用到的啊。來,賽伊小弟也試用看看如何?」


    「等等!今天你不是說要好好地親手做料理嗎?那就得先剝皮,再把各部位分切才行啊!來,請你先溫柔地殺了我吧。」


    「沒關係,不要緊的。準備程序就算沒那麽仔細也不用擔心,反正最後都是要放到鍋裏去的。那我們上啦!一、二、三!」


    「別別別這樣啦,主廚!等、等一下……救……救命呀啊啊啊────!」


    今晚──在進鍋前先被塞入大碾碎機的我,就這樣變成非常美味的法式凍派,替大食堂的餐桌增色不少。


    看到菜色又增加一種,讓我也覺得好滿足……才怪!


    第二天早上,在月之神瑪尼和太陽女神蘇爾快進行交接之前,我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我不是要去進行每天例行的晨跑,而是要跟洛基和蓋兒希大人三人一起去執行女武神的任務。


    這次蓋兒希大人要完成的是女武神例行任務──選拔英靈戰士。這就代表要去人界「米爾加德」。


    「嗯~~好期待喔!我是第一次下去『米爾加德』呢。那裏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呢?」


    要是我獨自去的話,應該也會緊張吧,不過這次是三人同行,所以心中滿是期待。事實上,我就是因為太期待了,結果昨晚都睡不著。


    「唉,居然因為太期待而睡不著,根本就像個小孩嘛。這件事絕不能跟洛基他們說。」


    (噗……!)


    ……嗯?怎麽了?剛剛……好像有聲音從房外傳來。


    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小心翼翼地靠近門邊,咬住綁在門把上的繩子,一口氣扯開。而在打開的房門外的竟是──我所憧憬的布倫希爾德大人。


    「布、布、布倫希爾德大人!為、為、為什麽你會在這裏啊!」


    「早、早安,賽伊先生。那個,我……是聽到賽伊先生你們要去參加女武神的任務,就想來送你一程。不過因為還很早,覺得敲門吵醒你不太好,就在房間外麵等了。」


    喔喔……不愧是布倫希爾德大人,真是體貼!她會這樣做,應該是設想萬一我睡過頭了,還可以順便叫我起床吧。嗯~~這份溫柔簡直就像聖母一樣啊。


    「不過……嗬嗬,總覺得不好意思,看來你似乎根本就連睡都沒睡嘛……嘻嘻嘻。」


    「哇啊!被你聽見了啊!」


    「不!那個……不要緊的!我會笑隻是因為覺得賽伊先生果然很可愛,結果嘴角就忍不住上揚了!這反而是好事啊!」


    「啊,是這樣嗎?嘿嘿……」


    太好了,我似乎在歪打誤撞下提升了布倫希爾德大人對我的好感。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不隻是可愛,以後也能有機會讓她對我的帥氣之處給予評價。


    「哎呀~~不過還讓你特地來到我房間,真的是非常感謝。即使有點太興奮了,我還是會努力不妨礙任務進行。」


    「哈哈,沒關係,你可以更放鬆一點啦。話說回來,我真的很驚訝,沒想到你才剛開始指導盧恩魔法,蓋兒希爾德第二天就馬上出任務了。這代表她已經充分掌握曼納茲了吧?」


    「是的。該說真不愧是女武神吧,我隻是稍微教了點訣竅,她就完全會了。」


    「是這樣嗎?太好了……對了,賽伊先生,這次給你添了麻煩,真是非常抱歉。還有,非常感──」


    「啊!關於那個,請等一下!」


    當布倫希爾德大人要對我鞠躬行禮時,我連忙喊停。見布倫希爾德大人愣了一下,疑惑地歪著頭,我便坦白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任務還沒有結束。這次我有沒有幫上忙,是要等任務順利結束後才能決定。所以,如果是要道謝,還請務必保留到那個時候。」


    「賽、賽伊先生……!我知道了。這份恩情的回報我會一直保留到那個時候。」


    布倫希爾德大人在胸前交疊雙手,用帶著熱意的視線望向我。嘻嘻,我在帥氣方麵是不是有累積到一些點數了呢?


    「呼──那麽,布倫希爾德大人,雖然有點可惜,不過我也差不多該出發了。因為約好的時間快到了。」


    「啊,好的。那我就跟你一起走到虹之虛那裏吧。啊!不過在那之前,賽伊先生!」


    咦?什麽事?啊,該不會……是要給我出門前的道別之吻嗎?哈哈,我又自然流露出紳士魂了嗎?還真服了我自己啊。


    「你的毛睡翹了,我馬上幫你梳一梳。」


    「……非常感謝……」


    唉……我這家夥,果然還是少根筋啊。


    之後,我得到布倫希爾德大人一句「路上小心」和一個最棒的笑容,就跳進開在世界樹雷拉茲樹幹上的虹之虛。想像中的目的地是彩虹橋,也就是連接諸神世界「阿斯加德」和人類世界「米爾加德」的唯一通道──畢夫雷司特。


    「到了……啊,彩虹橋!哦~~那就是畢夫雷司特嗎?真是漂亮啊。」


    這次的傳送也順利成功了。在我眼前有一座壯觀的彩虹橋向外延伸。這真是夢幻的景象呢……我懷著滿心的雀躍往四周看去。


    就因為這裏位於「阿斯加德」南端,並沒有什麽令人期待的地方。在寂寥的原野上,隻有一間巨大的宅邸──那大概就是「西敏別爾古」吧。


    「西敏別爾古」是海姆達爾大人所住的宅邸。說起海姆達爾大人,就是彩虹橋畢夫雷司特的守衛,以及巨人的監視者。


    沒錯,這個監視可是非常重要的工作。畢竟畢夫雷司特的終點是人界的最東邊,而與人界外圍有著綿延一牆之隔的東側即為巨人國「約頓海姆」。麻煩的是,畢夫雷司特就等於一路延伸到敵人的眼與鼻之前。


    設計師為何讓橋連接那種地方,始終是一個謎,而「阿斯加德」直到今日還能維持和平,絕對是托了海姆達爾大人的福。他活用自己天生優異的視力和聽力,以及無需睡眠的驚人體質,讓他的監視簡直是銅牆鐵壁,滴水不漏。所以在緊急時刻會被他吹響,以聲音警告全世界的「加拉爾號角」,不管是在過去還是未來,應該都不會有機會發聲吧。


    至少──在「諸神的黃昏」之前。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這麽陰暗的事情了!今天可是快樂的「米德加德」之旅呢。好了好了,洛基和蓋兒希大人在哪裏呢?我又再次環顧四周。


    ……嗯?說到這,我到現在才發現視角似乎有點高呢。難道是被送到岩石上麵了嗎?


    我想到這裏,往腳邊一看。奇怪?這是啥?總覺得我腳下的傳送點有些軟軟的,踩不太穩。如果不小心動作太大,可能就會摔倒了。


    「賽伊!你在做什麽?趕快下來呀!那裏可是海姆達爾大人的背上啊!」


    「哇啊────!非非非常抱歉,海姆達爾大人!我絕對沒有惡意!」


    我頓時彈了起來,從他背上一躍而下,用力往地上一跪。也許是這個我已經完全熟練的姿勢救了我吧,隻見海姆達爾大人不發一語,緩緩地站了起來。


    「話說回來……為什麽海姆達爾大人要趴在地上呢?」


    麵對我直接了當又理所當然的問題,海姆達爾大人先右手扠腰,思索片刻,然後用魄力十足的低沉嗓音做出回答。


    「……洛基說,監視者堂堂站得直挺挺地監視很奇怪。」


    「是啊是啊,都被對方看到了,根本沒意義嘛。一定要把頭確實壓低才行啊。」


    「不,洛基,我可從沒看過趴在地上工作的監視者喔。」


    我對完全在惡搞的洛基吐槽後,海姆達爾大人就開始陷入思考。隻見他閉著眼睛,咕噥幾聲後──


    「也就是說……這是監視者的新標準嗎?」


    令人懷疑自己是否聽錯的結論,就從他口中脫口而出。


    「不要擅自改變標準啦!這樣好了,海姆達爾大人,請把我拿起來!」


    「……哦?了解。」


    海姆達爾大人照我所說地抱起我,讓我跟他的胸膛等高。


    「接著把我舉到頭頂!」


    「……這樣嗎?」


    「我現在請問一下,既然你站在位於雲端上的『阿斯加德』,這麽點高度差有何意義呢?」


    「……幾乎沒有。」


    「不,是『完全』沒有。那為什麽還要做這種小小的抵抗啊?」


    沒錯,總之就是毫無意義。既然這樣,如果自然地站著監視,還更能突顯「有神在監視」這點,而達到嚇阻的效果。


    再說了,海姆達爾大人的視力能將百哩之外也看得一清二楚,本來就不可能會被人搶先一步發現。


    真是的……居然連海姆達爾大人也被洛基的惡作劇給徹底擺了一道啊。


    而不知是否有真正理解的


    海姆達爾大人,還是一樣麵無表情地準備把我放回他腳邊。


    「好,就這樣把他發射出去吧,海姆達爾!」


    「別煽動他啦,洛基!這樣我會死吧!」


    「嗬嗬嗬,沒差吧,反正都會複活啊。」


    「是這樣沒錯啦,不過我會很困擾!因為我隻有在日落的瞬間才能複活啊。」


    「……嗄?那是怎樣?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耶,真是這樣嗎?」


    洛基的笑容立刻消失,疑惑地歪著頭。這麽說來,這件事除了對主廚以外,我好像還沒對任何人說過。


    「我的複活體質……『古爾維格』要發動隻有一個限製,那就是複活時機一定是日落的瞬間。不管死在什麽時候,這個條件都不會改變。所以如果我現在死了,那在今天日落之前,我就會一直保持死亡狀態耶。」


    「也就是說……這是什麽意思?」


    本來一直麵帶微笑,旁觀我們互動的蓋兒希大人,也緊抓著這話題不放。我盡可能以讓這兩人更容易理解的方式,來說明「古爾維格」。


    「一直以來,我都是在黃昏──快日落之前跳入鍋子,然後死去。因為太陽在這之後就緊接著下山,所以我隻是看起來像是死後馬上複活而已。」


    「也就是說,要是你在這麽早的時間點就死掉……」


    「沒錯,那我就要到日落才會複活了。這樣我今天就會損失一大半時間。不過……最大的問題其實是在複活後才會出現。」


    「什麽意思?」


    「假設我現在死了,但英靈戰士每天都要吃晚餐,所以我今晚當然還是得跳進鍋裏。這樣一來,今天的我就會變成『在日落重生後又馬上死去』。換句話說,我在明天日落前又會一直保持死亡狀態。然後到了明天,我還是得成為晚餐……」


    「一複活,就要死……」


    沒錯──這就是我最害怕的事。隻要陷入惡性循環,如果不從某處找來晚餐的替代品,我就隻能過著一複活就要死的生活。那樣就跟死人沒什麽兩樣了。不……講白一點,是比死人還不如。


    唯獨主廚知道這個危險性,他才會堅持在即將日落前把我做成料理。現在回想起來,那還真是值得感謝的決定。


    「……我說啊,那個限製是真的嗎?」


    洛基跟敘述著這件事情的我在態度上好像有著很大的落差。他麵有難色地陷入沉思,然後這樣喃喃說道。我聽不懂他是什麽意思,隻好反問道:


    「你問是不是真的,是什麽意思?」


    「沒有什麽意思。『古爾維格』的發動條件是『日落』……這是確定的嗎?真的不是『那個時刻』嗎?會不會其實是『月亮升起』呢?月亮和太陽同時消失的『剎那之暗』或是『白晝的結束』也都不無可能。所以是哪一個呢,賽伊?」


    「就、就算你這麽問,我也……」


    「不知道對吧?那還是調查清楚比較好。雖然有很多條件無法驗證,不過能試的都要盡量試一試吧。不隻是發動條件,還是這能力是否真為複活,也要檢驗一下。擁有力量的人對於自己的能力,必須了解得比其他人都詳細才行。」


    唔……洛基說得很有道理。我對自己的能力所知不多,範圍不出由目前經驗推測和思考的結果。


    這力量的真正意義……不,應該說是我擁有這力量一事所包含的意義,如果能加以厘清的話,也許我就能了解──自己的一切了。


    「不過比起這些無聊事,重點還是任務啊,任務。海姆達爾,給我畢夫雷司特的通行許可吧。」


    「……等等,我還沒有發射這隻山豬。」


    「……咦?」


    「我要用百分之八十的力量發射。」


    「不要啦,這樣我一飛出去就會粉身碎骨了啊!都是洛基害的啦,快想點辦法呀!」


    「喂,喂,海姆達爾,你有聽到剛才的話嗎?賽伊就算會複活,但要是現在死了就麻煩了,所以剛才的命令取消!」


    海姆達爾大人聽到焦急的洛基要收回命令,就交互看了看我和洛基。


    「難道……不能發射嗎?」


    「沒錯,海姆達爾大人。」


    「……了解。那我就不發射這隻山豬了。」


    呼……太好了。雖然他很固執,不過至少還滿講理的,真是幫了大忙。


    「真是的……你這家夥還是沒變,玩笑話對你都起不了作用耶,海姆達爾。」


    「那是當然,不隻是上段,就連中段、下段,每種角度的攻擊對我都起不了作用。」(注:日文中的「玩笑話」發音同「上段」)


    「……洛基啊,這個人當畢夫雷司特的守衛真的不要緊嗎?」


    「你擔心的理由我了解,賽伊……不過你看,今天的『阿斯加德』不也是很和平嗎?」


    「是啊,真是令人吃驚……」


    我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這世界的和平是如此了不起的奇跡。


    「好了,海姆達爾,既然知道了,就趕快給我許可啦。」


    「……這山豬也是為了同樣的目的嗎?」


    「那是當然,我不是說過他是跟著我一起的嗎?蓋兒希爾德要下去『米爾加德』遊說英靈戰士,我們則是要與她同行。放心吧,我們又不會做什麽壞事。」


    「……了解。那就要在……日落前歸來。路上小心,一路順風。」


    海姆達爾大人用始終不變的語氣,麵無表情地目送我們出發。哎呀~~沒想到跟他實際講過話後,竟發現他意外地蠢……純真,令我有點驚訝。不過算了,這樣跟他應對時至少就不用那麽緊張了……應該算是好事吧。


    好,無論如何,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的「米德加德」之旅。雖然是當日來回,今天還是要好好享受一番~~!


    「喔喔喔喔,這、這裏就是人界『米德加德』啊……!空氣的味道跟『阿斯加德』不一樣耶!」


    我們走過彩虹橋畢夫雷司特,踩上綠色大地。在我們前往想遊說的英靈戰士候選人的家時,我一路上都蹦蹦跳跳地,或臥或滾,用全身來感受這世界。


    「啊,那邊有城鎮呢!洛基,快看快看!有好多色彩繽紛的建築物喔!」


    「好啦好啦,知道知道。我說啊,你也不用興奮成那樣吧。雖然這麽說有點潑你冷水,但『米德加德』跟『阿斯加德』其實也沒有多大的差別喔。」


    麵對心情亢奮到最高點的我,洛基用有些冷淡的口吻回了一句。我聽了忍不住提出反駁。畢竟要是不能了解這份感動,那才是人生的一大損失。


    「就算沒多大的差別,我還是有所感觸啊!生意盎然的綠色草原,清澈如鏡的藍色湖泊,雲霧繚繞的群山,充滿各種氣味,令人快暈眩的空氣──不管是草木還是建築物,跟『阿斯加德』整片金黃色的風景一比,給人的印象還是不同啊。該怎麽說呢……還真想就這樣……把它變成畫帶回去呢。」


    我擺出藝術家的架式,用蹄子來取景。


    「哦,你啊,雖然是山豬,觀察的眼光倒是不賴呢。」


    這時,突然有個蒼老的聲音從背後向我搭話。我一回過頭,眼前就站著一名老人。他背上背著大量看似畫具的東西,是一位個頭矮小的老爺爺。


    「威茲卡!你在這裏做什麽?」


    「嗯?嗬嗬,這不是蓋兒希爾德殿下嗎?老夫啊,是因為工作的道具用完了,就到鎮上去買個東西。現在正要回家呢。」


    被稱作威茲卡的老爺爺臉上露出和藹笑容,把背上的畫具重新背好。這數量對老人家而言應該很重才對,但老爺爺背起來看似並不費力。


    「這位是蓋兒希大人認識的人嗎?」


    我其


    實從他們的互動,就能馬上看出他們彼此認識,卻還是刻意這麽問。蓋兒希大人馬上就意會出我真正想問的是什麽,便向我介紹老爺爺。


    「這位名叫威茲卡,是人類和矮人族的混血。雖然現在年事已高,以前可是被譽為劍聖的強手喔。我就坦白說吧,他正是我這次任務的目標。」


    「咦!那、那這位老爺爺就是……英靈戰士的候選人……?」


    「嗬嗬嗬,也難怪你會吃驚啊。老夫是個在兩百歲之後就懶得數年紀的老人家啦,以前的一身本領也早就不管用了,現在隻能像這樣充當畫家來混口飯吃。能被女武神殿下選上,的確是老夫無上的光榮……隻是老夫不覺得自己有資格享有這份榮譽就是了。」


    他自嘲般淺淺一笑,接著就邁開沉重的步伐。那散發哀愁感的背影看起來又小又脆弱。


    ──不過另一方麵,我也感覺得到在他內心與身體深處,隱藏著某種強大的東西。


    「……真有霸氣呢。」


    聽到洛基的喃喃自語,蓋兒希大人也點頭表示同意。就連我這個外行人,對他這句話也沒有異議。


    即使他巧妙地想保持低調,那股難以掩飾的英雄氣概仍會自然流露。如果能把他招來「瓦爾哈拉」,他絕對會成為最強的英靈戰士。


    「咱們到了。請進來吧,但這裏是工作室兼住家,可能不太舒適就是了。」


    在能將世界樹雷拉茲盡收眼底的湖畔邊,建有一棟木頭平房。那就是威茲卡的住家。


    雖然外觀看起來滿大的,不過一進去就會發現房子有一半是工作室和擺放作品的地方,導致生活空間十分狹窄。既然能容納的人數已快達上限,我還是保持山豬的樣子比較好。


    「威茲卡,本小姐就開門見山說了,希望你今天務必答應本小姐的招募!」


    「哦?既然你這麽說,蓋兒希爾德殿下,意思是已經準備好要實現老夫的願望了嗎?」


    蓋兒希大人製止他倒茶,咄咄逼人地說道,威茲卡則以像在看好戲的眼光望向她。


    話說回來,威茲卡先生為什麽到現在都一直拒絕女武神的招募呢?既然他們已經認識,就代表以前他們應該有見過麵,而且蓋兒希大人一定有邀請過他去「瓦爾哈拉」才是。


    因為對方不願接受招待,她才會改用遊說的。嗯……一般來說應該都會欣然接受才對,那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呢?這答案就在我跟蓋兒希大人進行的特訓之中。


    「以前你父親所見過的女武神之天鵝化身──本小姐這次一定會讓你親眼看到。這應該足以作為讓你帶上路的土產吧?」


    「是啊,如果能將這景象畫下來,老夫對這世界就沒有留戀了。好了,咱們就到外麵去吧,老夫希望能把尤格德拉西爾放到背景裏。」


    威茲卡說完,就馬上拿著一整套畫具走到外麵。


    「奇怪,不能在工作室畫嗎?洛基,你知道尤格德拉西爾是什麽嗎?」


    「喔,那就是指世界樹啦。在神界通稱雷拉茲,在人界則被稱為尤格德拉西爾。至於由來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也沒什麽特別的含意。」


    「哦~~尤格德拉西爾啊……」


    我一邊仔細感受著這詞匯的發音,一邊仰望矗立在遠處的尤格德拉西爾。這棵向上伸展,彷佛要撐起天空的翠綠大樹,跟在神界見到的果然還是有所不同。


    在經過一番波折後,威茲卡先生終於開始進行他的創作了。蓋兒希大人多虧了特訓,很從容地完美施展出曼納茲魔法,威茲卡則將其描繪於畫布之上。以宏偉的世界樹為背景,浮在如鏡湖麵的優雅天鵝,就算是對繪畫一竅不通的我,也很清楚這景象正是最好的作畫題材。


    「威茲卡先生平時都在畫怎樣的畫呢?」


    「這個嘛,平常都是專心在畫風景畫。尤其那棵尤格德拉西爾真的是太美了。光是那棵充滿生命力的大樹,老夫就算畫上幾百張也不會厭倦呢。」


    「還真是畫了很多呢。」


    「老夫這麽說你可能會感到驚訝,事實上老夫從當劍士時就很喜歡繪畫,握筆的時間還遠勝過握劍,隻是最終還是停留在不成氣候的愛好者程度而已。啊,但老夫最近發現到,原來自己的才能除了風景畫外,在另一個領域裏也適用呢。」


    「喔喔,是怎樣的領域呢?」


    「那被稱作『裸女畫』。」


    「「裸、裸女畫!」」


    我跟洛基頓時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他說裸女畫?就是那個嗎?那個裸女畫嗎?雖然常言道人不可貌相,但沒想到這位老人家居然會那樣的神之藝術……)


    「老爺爺,就由我代替藝術之神布拉基來幫你的畫打分數吧?東西在哪裏?」


    「你會不會偶爾也想要山豬視點的感想呢?我願意幫忙!」


    「哎呀,可是那賣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賣完了……如果還有的話,應該是放在工作室的某個角落吧……嗯,原來畫出來的感覺是這樣啊。非常感謝,蓋兒希爾德殿下,已經可以了。」


    這時畫剛好完成,讓蓋兒希大人得以從模特兒除役。而在那一瞬間,剛解除曼納茲的蓋兒希大人立刻超越正走向工作室的我和洛基,擋在威茲卡家的玄關前。


    「怎麽,你們是要去哪裏啊?很遺憾,既然畫已經完成,再待下去也沒用了。能拜托你們做回去的準備嗎?」


    「嘖,知道了啦,真是的。」


    洛基心有不甘地抓抓頭,一看就知道他覺得很可惜。夥伴,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那麽,老夫就接受招待吧,蓋兒希爾德殿下。老夫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能出發。」


    威茲卡先生拿起掛在平房牆上的一把劍,從鞘中拔出劍來。那散發冰冷光芒的刀尖直指蓋兒希大人,瞄準她這個目標。


    「咦!怎、怎麽了?威茲卡先生!這該不會是要跟蓋兒希大人比試吧……!」


    當不好的預感掠過腦海時,我原本要馬上闖進兩人之間的。不過,不管我怎麽跑,都無法接近他們。那是因為我被洛基揪住後頸部,吊到了半空中。


    我無計可施,正要開口抗議,此時蓋兒希大人緩緩走向前。她站在伴隨清涼微風開展的綠色中心之中,平靜地開了口。


    「如果把活人直接帶回,就隻是客人。如果自然地迎接死亡,就隻會落入死者之國『赫爾海姆』。唯有在激戰後壯烈成仁者,才能受召喚前往的第二搖籃,也就是──『瓦爾哈拉』。」


    這麽說來……確實是如此。死得光榮的勇士,是成為英靈戰士的條件。因為蓋兒希大人跟威茲卡先生兩人看起來很熟識,所以我才忽略了一點──自從相遇的那一天起,等在他們前方的命運就是戰鬥。


    「老爺爺,在你們一決勝負前,我想先問一下,你到底有多強呢?」


    「力量的證明嗎?這個嘛……」


    聽到洛基的問題,威茲卡先生摸了摸長有白胡子的下巴,陷入了沉默。經過數秒的思考後,這位傳說劍豪的雙眼在鬥誌高昂下充血變紅,並如此答道。


    「即使被稱為劍聖,現在也是過往雲煙,而這副衰老的軀體,也有些不聽使喚。不過,如果是在全盛時期的話──大概能打敗殺死龍的男人吧。」


    「殺死龍的男人?」


    「哦?這在『阿斯加德』不常聽到嗎?一講到『大英雄齊格菲的屠龍記』,在『米德加德』可說是無人不知,實際存在的神話呢。老夫以前──就曾讓那個齊格菲認輸過。不過,那其實也是場難分軒輊的對決就是了。」


    真、真厲害……無論是以什麽方式,能贏過比龍還強的英雄,就已經充分證明了他有多強。洛基大概也認同了這一點,


    便很快就把興趣轉向別處。


    「我以前聽拉塔托斯克說過,在『格尼塔海茲』棲息著非常凶猛的龍,但後來被人類打倒了。」


    「那個人類應該就是齊格菲吧。順帶一提,當時被打倒的那隻龍,原本是矮人,而向他同為矮人族的弟弟學習打鐵技術的,其實就是老夫的父親。」


    「喂,等等,那隻龍是矮人變的?到底是怎麽辦到的啊?」


    「詳情老夫並不清楚,就老夫所聞是因『欲望』所致。被堆積如山的黃金給衝昏頭,而墮落為邪惡之身。這名生性貪婪的矮人,其名為──『法夫納』。」


    「……法夫納……」


    我將這現已不存在的邪惡化身之名又複誦一次。跟我一樣使用化龍之術的矮人……他是怎麽做才得到那股力量的呢?我還真想問問看。


    「……奇怪了,洛基?你怎麽了?一副麵有難色的樣子。」


    我不經意地往旁邊瞄了一眼,發現他正用手撐住下巴,看似陷入沉思。我忍不住跟他搭話。


    「嗯?啊,抱歉,總覺得法夫納這名字好像有在哪聽過……算了,我不記得了,反正也不怎麽重要吧。」


    洛基顧慮到我的擔心,就搖搖頭,緊繃的神情也緩和了下來。畢竟洛基也是活了很久的神嘛,就算忘記一兩件事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話題有點偏離了。這個力量的證明如何呢──還滿意嗎?」


    這是跟屠龍的故事息息相關的,劍聖的英勇事跡。威茲卡先生將堅定的自信轉為劍鋒的光輝,證明了自己。這份強悍是有曆史佐證,貨真價實的。


    「嗬嗬……嗯,這已經非常足夠了。如果不到這種程度,就算拉攏你也沒有意義。不過──那終究是當年勇了,現在的你又是如何呢?會吝於讓你的愛劍出鞘,跟本小姐舞上一曲嗎?」


    「嗬嗬嗬,你是指『密穆格』嗎?非常抱歉,蓋兒希爾德殿下,就算你如此挑釁,不會出鞘的東西就是不會出鞘。因為如果不這麽做……那贏的人就會是老夫了。」


    「唔!居然敢愚弄本小姐……那這就拿出真本事給你看!」


    剎那間──狂風大作。


    足以掀起腳下草皮,削禿周圍綠樹的暴風,以蓋兒希大人為中心卷起。這陣壓倒性的強風正是……蓋兒希大人的甲冑之風!


    「來吧!『世界之枝』!」


    以風劃破了風,出現在蓋兒希大人手上的纖細銀槍。那把亦被稱為諸神細枝的槍,雖然名字並不起眼,卻有著令人畏懼的由來。它是以世界樹雷拉茲的樹枝做成的神槍影打……也就是奧丁陛下所持之永恒之槍的姊妹作。(注:刀匠在受委托打造武器時通常會有數把成品。其中品質最好的一把為「真打」,其餘皆為「影打」)


    「『翠之神槍』蓋兒希爾德,本小姐要上了!」


    「『黑之劍聖』威茲卡,就由老夫來當你的對手吧!」


    在各自報出名號的同時,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歸零,彼此武器互相碰撞,激烈火花噴濺四散。那令人目眩的攻防互換,不曾間斷的刀鋒交錯,美得教人以為這場對打是事先套招的。話雖如此,可惜的是在姊妹中以速度著稱的蓋兒希大人所舞出的這段舞蹈,看在我眼中是快到連殘影都補捉不到。


    不過讓我更驚訝的,卻是威茲卡先生的表現。他一改初見麵時的謙遜,在戰鬥前突然開始提高自我的氣勢……老實說我本來一直以為那會讓他插下敗戰的旗。


    不過,跟我預想的不一樣。雖然他的眼睛追不上蓋兒希大人的速度,卻依然從容出招,擋下所有攻勢。在全神貫注下再三琢磨,千錘百煉的究極心體技……讓人感覺不到一絲衰老的傳說等級絕技──


    「喝──!」


    這一擊格外強烈,蓋過不停重複的刀刃撞擊聲。蓋兒希大人聚精會神的神速一刺,仍碰不著劍聖威茲卡的身體。


    「……呼,這突刺真是快的可怕,如果不是老夫,就會看漏了吧。」


    「哎呀,真是可惜,還以為那樣就足夠了呢,或許是本小姐太放水了吧。不過前劍聖老爺爺啊……本小姐有更遺憾的消息要通知你。」


    「哦?看來這消息老夫是不聽不行了。內容是什麽呢?」


    「嗯,那就是『遊戲到此結束了』!」


    蓋兒希大人一宣布完,暴風中就迸出雷光。帶有魔力的風以超越極限的程度增加密度,化作眼睛可見的實體。同時從頭上飄來的,是雷聲大作的巨大黑雲。從那黑色巢窟中,狂暴旋風驟然刮起,伴隨震天怒吼於焉降臨。


    「哎呀……這已經不是靠武藝就能對付的東西了呢。」


    「嗬嗬,覺得可惜嗎?」


    「可惜……是啊,的確可惜。想到讓老夫如此熱血沸騰的戰鬥要到此結束,不免感到十分惋惜。在這副老朽之軀為苦惱所侵蝕前,就請你務必將我埋葬了吧。」


    「……那就對不起了。就此道別吧,威茲卡,下次『瓦爾哈拉』見了。」


    等黑色的風之濁流與槍身交會,蓋兒希大人便將槍高舉過頭。這應該是前所未見的光景吧。手拿橫放的龍卷風,化身為風神的少女,將吹走這世間的一切!


    「神技──『疾風突刺』!」


    少女投射出手上的龍卷風,動作就如追悼般靜謐安祥。刮起的神風吹散烏雲,被卷起的湖水化為雨滴,在天空架起一道彩虹。劍聖威茲卡已經消失無蹤。受神技一擊而喪命的英雄之魂,已經越過那道彩虹被引領至天上了。


    這是場讓人目不轉睛的夢幻對決,卻唯有一處有些不對勁。明明剛剛才被投擲出去的槍,現在竟依然留在蓋兒希大人的手上。正當我覺得不可思議時,蓋兒希大人憐愛地撫上那把槍,邊如此說道。


    「歡迎回來。這次真快呢,世界一周之旅還快樂嗎?」


    她說世界一周……怎、怎麽可能有這種事啊!這意思是蓋兒希大人所投的槍,在看似投出的同時,其實已經繞行世界一周並回到她手上了嗎?那樣誰也避不開吧。奧丁陛下的槍是「必中」,蓋兒希大人的槍則是「無法回避」──神槍影打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喔~~幹得不錯呢,蓋兒希爾德。這還真是精彩的對決。」


    女武神戰鬥的樣子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雖然在我看來的確是場超規格的對戰,不過要是連在洛基眼中也是如此的話,那就無庸置疑了。


    「能受到您的誇獎,深感光榮。這樣任務就順利結束了。我們啟程回『瓦爾哈拉』吧。」


    「說得也是。我們就趕快回去,跟先走一步的威茲卡先生打聲招呼吧!」


    在這場曆史性的對決後,一名英雄就此逝去。我今天又再次感受到所謂的招募英靈,就是這麽回事。以後在麵對那些人的任性時,我應該會稍微再配合一點吧。


    「喔,抱歉、抱歉,哎呀~~對你們真不好意思,我不知怎麽地突然肚子痛起來……你們先走吧,我會追上去的。唔~~廁所廁所~~」


    怎麽了?洛基竟忽然喊肚子痛,衝進威茲卡先生家裏。不對,即使腹痛本來就會來得突然,但我總覺得像故意的……啊!


    「不、不好意思,蓋兒希大人!我也突然肚子痛!」


    「嗄?怎、怎麽了,這麽突然……你們兩個難道是亂撿東西來吃嗎?」


    「不,那個嘛……可能是因為蓋兒希大人戰鬥的樣子太令人感動,結果刺激到腹部了吧……總之我去去就回!」


    本來想找更好的說法,可是憑我的頭腦一時之間也隻能想出這種程度的藉口。結果我還是硬闖過關,衝向被戰鬥波及而岌岌可危的威茲卡家。


    「或許我還是別在別人麵前戰鬥比較好……」


    當時我還不知道


    ,這竟然害蓋兒希大人心中從此抱著無謂的鬱悶。


    「洛基!」


    「哇啊!什麽,原來是賽伊啊,害我嚇了一跳。哈哈,既然你也來這了……就知道該做什麽了吧,夥伴!」


    「當然啦,夥伴。好了,我們快點解決吧。」


    我用盧恩魔法變成人形,跟洛基分頭在威茲卡先生的工作室裏到處摸索翻找。至於我們的目的,當然就是要挖出傳說的劍豪畫家所遺留的裸女畫了。


    你說這隻是在當小偷?喂喂,別用這種奇怪的說法好嗎!我們這是為了保護具有曆史價值的繪畫,可以說是正義的行為喔。


    「嘖,找不到……工作室也實在太亂了。蓋兒希爾德這家夥,一得意起來就亂刮風,這樣根本沒辦法搜索嘛!」


    「這棟屋子破成這樣,真虧它沒有全倒……啊!洛基,你看!這櫃子的抽屜上,有寫著『裸女畫』呢!」


    「喔耶!幹得好!來……嘖,這樣不行,賽伊,我先把瓦礫抬起來,你再從縫隙拉出去!我喊到三喔!一、二──三!」


    透過跟洛基的通力合作,順利取回了寶箱。沒時間了,趕快來調查裏麵!


    「喔喔~~來了來了來了……咦?這是啥啊!」


    從秘密抽屜裏現身的,是描繪美麗熟女與少女一絲不掛的裸體,令男人垂涎不已的──草稿一張。


    「這是設計草圖吧?畫得這麽簡略,實在太潦草了啦!不過確實是裸女畫呢!」


    「裸女畫的草稿啊,噗噗!被擺了一道……」


    「有種就給我笑出來啊,宰了你喔。」


    「真是非常抱歉!」


    唉,我心中也是非常懊惱啊。滿懷期待到這個地步了才遭到如此打擊,這下就算看男人裸體,我也無所謂了……才怪。


    難道沒有其他留下來的嗎?我一想到這點,就從最底下的抽屜依序往上打開。當我開到最上麵的抽屜時,發現了大量的畫作。這些是……


    「是尤格德拉西爾的畫耶。真厲害──彷佛把真正的樹直接貼在上麵一樣。雖然威茲卡先生說自己沒有才能,但沒有才能的人是不可能畫得這麽好。」


    「好想看這種品質的裸女畫喔。」


    「你還在說啊……反正他隻是去了『瓦爾哈拉』,下次試著拜托他畫如何?」


    「對喔,還有這招呢!模特兒就用芙蕾雅好了!」


    「那我到時也要到現場旁觀!」


    我還沒想到能讓女神當模特兒呢!洛基的點子真不錯。嘿嘿,從明天開始的每一天,又多了一個值得期待的事物了!


    哎呀~~我的夢想從現在就開始膨脹了呢。在芙蕾雅大人之後,當然是拜托布倫希爾德大人,接下來是羅絲薇瑟大人……不,這時應該輪到瓦爾特洛德大人吧。等等,容易害羞的修維特萊德大人或葛琳姆蓋德大人也令人難以割舍……


    不過請放心,我心中的第一名果然還是布倫希爾德大人。我會把畫放進漂亮的畫框,裝飾在房間內的四麵牆上,然後一夜好眠。如果真能這樣就太棒了。更貪心一點的話,我甚至還想有一天能自己親手畫畫看。


    「……嗯?洛基,怎麽了?」


    正當我想像著被藝術包圍的日子,心中雀躍不已時,一回神就發現到洛基正一臉凝重地盯著尤格德拉西爾的畫。他將手上的二張畫放在傾斜的工作台上並排擺好,再指著畫說:


    「看這張畫……和這邊的畫。你不覺得有些不對勁嗎?」


    「不對勁……?嗯……看不出來耶。除了這邊是舊的,這邊感覺比較新之外,有什麽不同嗎?不都是尤格德拉西爾的畫?而且也都畫得非常精細呢。」


    「嗯,不過問題就在這裏。明明就細膩到有如神作,卻有點不同。兩者不僅是構圖,恐怕連作畫的時間點也都一致,卻有種微妙的不同。那是因為太微妙而無法察覺的某處──」


    經洛基指出後,我又重新把畫再仔細看一次……不行,不管來回看幾次,我還是感覺不出有任何不同。


    就在此時──地麵出現輕微搖晃。


    「怎麽,是地震嗎?賽伊,這間房子也許要撐不住了,很危險,我們趕快出去吧。」


    「唔,嗯。說得也是……」


    那時我感受到的,是微小的震動。


    就像世界強忍著想打噴嚏的衝動,全身因此微微顫抖一般。


    不過萬一……世界真的打了噴嚏,那又會變得怎樣呢?


    我離開發出傾軋聲的威茲卡家,往前奔跑,卻不知為何──身體一直抖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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